幸好,天無絕人之路。
前不久,一個叫容閎的華人青年,也從美國回廣州,因爲半路生病在馬六甲下了船,到教堂來找牧師幫忙治病,洪仁軒便被安排照料他。
因爲都是廣州府人士,也算是老鄉了,在異國他鄉,兩人關係便親密起來。
洪仁玕這才得知,容閎是香山縣南屏村人,因自幼家境貧寒,無錢讀書,便去了臨近的可以免費讀書的懊門教會學堂。後來,因爲學堂的校長,美國牧師布朗因病提前歸國,便將容閎帶到了美國。
容閎在美國唸書七年,一年做工一邊讀書,倒要積攢了些銀元,聽到太平聖國和太平天國的消息,覺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便決議回國。
這下,幸運的洪仁玕得到容閎的幫助。等容閎病好之後,幫他出了路費,一道從馬六甲坐船,經過港島,終於來到廣州。
事實上,若不是因爲馮雲山的太平聖國佔領廣州的消息,傳到了美國,促使容閎提前回國,半路病倒,因緣巧合撞上他,在另一個世界的歷史上,洪仁玕還要等上幾年,直到韓山文從瑞士回來的,纔得到他資助路費,得以抵達天京。
洪仁玕不知道爲何馮雲山會離開洪秀全,獨自創立太平聖國。
原本,在沒到港島前,他是一門心思地想要投奔天京的洪秀全。畢竟,洪秀全是他的族兄,雖然不是很近,但也算是血親。
但到了港島後,從容閎手中借了點錢,本想去找妻兒,卻發現妻兒已經回了花縣老家。而他從旁人的嘴得知,最近太平天國發生內亂,洪秀全雖然還是天國的天王,但手下各個王爺,死的死,跑得跑,已經成了獨一無二的的獨王了。
洪仁玕跟隨洪秀全多年,自然清楚自己的這位族兄的性格。貪戀權勢,卻又眼高手低,而且還好猜忌,這也是當初自己不跟隨他,不看好他舉事的原因之一。
並且,最關鍵的是,洪秀全的天國,聽說只有可憐的天京城和周邊一帶小小地地盤了,其餘的,不是跟着投奔聖國的將領變成了聖國地盤,便是趁機被滿清又重新佔領。整個太平天國,已經岌岌可危了。
反觀太平聖國,如今聲勢浩大,已經佔領差不多整個南方,並且還在快速擴張勢力。就算再不濟,也足可以與清廷劃長江而分治。
從這方面考慮,洪仁玕覺得自己又不能再去投靠洪秀全,而是應該投奔馮雲山。
但偏偏,自己和馮雲山以前一道追隨洪秀全時,便隱隱有些嫌隙,再後來,洪秀全和馮雲山幾次邀請自己加入他們一同起事,自己卻都拒絕了。
洪仁玕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起來。
這一忐忑,才猛地發現,自己的內心竟然是想投奔馮雲山!這樣一來,倒不用再糾結了!
洪仁玕平靜地道:“容兄弟,倒不用牧師介紹了。我與聖王也還算有點交情,你便與我一道,去求見聖王吧。”
說完,轉頭朝十三行外的廣場走去,留下一臉呆滯的容閎和滿臉詫異的合信。
……
次日,馮雲山剛送走來訪的合信牧師。對方從英國回來,倒是帶來了很多現代科學類書籍,不過,都是英文版的,馮雲山便準備交給李善蘭代爲翻譯成中文,編譯修訂爲基礎教材,爲即將籌備的少年普及教育準備好教材。
劉勝邦前來稟報:“聖王,有一自稱洪仁玕之人求見!屬下本想讓人將其趕走,他卻說聖王只要聽到他的名字,便會見他。屬下怕聖王真的認識他,只好前來稟報。”
“洪仁玕?原來是他!”馮雲山站了起來,忙道:“本王確實認識他,乃是一名故人。快快有請!”
看着劉勝邦派人出去,馮雲山心中暗暗思索起來:洪仁玕,那不是歷史上有名的幹王麼?天京事變之後,他來到天京,被洪秀全封爲軍師、幹王,一度總理天國的朝政,提出的先進的《資政新篇》,在自己前世學的歷史書上可是有濃厚的一筆。
不過,歷史上的洪仁玕沒有洪秀全的寵幸後,權力很快便被削弱,加上能力不足,性格膽小懦弱,所謂的資政新篇絲毫沒有得到實施,在中國實行資本主義也變爲了空想。
不過,馮雲山又想起另一個馮雲山的事情來,似乎,這個洪仁軒,當初和那個馮雲山一樣,還是最早一批追隨洪秀全創辦拜上帝教的人。只不過,好像後來膽小怕事,眷戀科舉的升官發財之路,幾次邀請他入夥都拒絕了。
此刻的馮雲山,已經擁有石達開、羅大綱、陳玉成、左宗棠、彭玉麟等這樣的歷史大牛作爲手下,不會因爲洪仁玕那“華麗”的歷史外貌,便認定他是個得力干將了。
相反,當初在研究太平天國曆史的馮雲山,倒看過另一種說法,馮雲山覺得不無道理。
有站在中立者立場的洋人評價洪仁玕,說他“立志甚高而賦性竦懶”,且死要面子,能提出各種精闢的見解,卻缺乏堅持和推動的勇氣,無能力執行。
而事實上,洪仁玕當上幹王后,他本主張依法治國,主張精兵簡政,主張嚴格控制官員提升,可一輪到他自己做主了,便一下無故封賞數十人升官。
他曾經堅決反對避諱,可後來,連“火”、“師”、“主”、“光”、“明”等常用字都不許用,財主要改叫“財柱”,師長要改爲“司長”,他還領銜頒佈《欽定敬避字樣》,專門規定不得佔用這些作爲天父和天王的專用字眼。更別說當初他還信誓旦旦認爲拜上帝教有錯誤,要糾正回基督教的路徑上來。
而他一貫反對一夫多妻,但等他當上幹王沒幾個月後,便已妻妾成羣,而且振振有詞地說這是上帝和天王的旨意。
總的來說,此人適合做幕僚,而不是具體執行者。這是馮雲山對他的評價。
不一會,一名三十多歲的矮胖之人和一名二十多歲滿臉英氣的青年,一前一後,跟隨劉勝邦進了王府,來到馮雲山面前。
“洪仁玕拜見聖王!祝聖王萬歲萬歲萬萬歲。”矮胖之人正是洪仁軒,一見馮雲山,便相互認了出來,搶先拜倒在地,高呼萬歲,讓馮雲山一陣不適。
一旁的容閎也連忙上前參拜。
“哈哈,仁玕和雲山乃是自家兄弟,何需如此行禮?見外了,見外了!”馮雲山笑着走過去,親自扶起洪仁玕,又將旁邊的容閎拉起,問道:“這位兄弟是?”
“噢,聖王,這是一路幫助我的一個好心的兄弟,剛纔美利堅回來,有意投奔聖王。仁玕也是這樣,還望聖王收留!”洪仁玕倒是不含糊,通過介紹容閎,順便說起了自家的來意。
“那太好了!本王身邊,正好急缺仁玕和容兄弟這樣的學貫西洋學的人才!”馮雲山喜道,“二位兄弟便都留本王的王府,就在本王身邊參贊,可好?”
馮雲山是真的高興,不是別的,而是爲這個叫容閎的人。
對於容閎,這個歷史書上都大寫特寫之人,後世稱之位中國近代留學生之父的人物,馮雲山的評價是很高的。
容閎在美國留學七年,不但學到了西方先進的近代自然學科,而且看到了西方教育的先進和實用性,促成了近代中國的一大批官派留學生計劃的實施,爲近代中國作出不朽貢獻。並且,馮雲山也清楚,此人在近代政治、軍事、經濟和教育等各方面都有超乎這個時代的見解,可謂大才。
也許,自己得感謝洪仁玕,要不是他,自己還沒這麼快能碰到此人,並且還招納其爲手下。
“謝聖王!”洪仁玕和容閎兩人齊聲拜謝。
而洪仁玕見聖王並沒有冊封他具體職務,不由心裡有些打鼓,想着要讓聖王重視自己,必須得拿點誠意才行。於是,他咬牙主動請纓道:“聖王,如今我聖國已基本佔領江南之地,除了太平天國所佔的幾處。仁玕斗膽建議,自薦前往天京勸說我那兄長洪秀全,讓其率領天國一干將士歸降聖國!”
“什麼?仁玕兄弟,你要去天京勸降洪秀全?”馮雲山大吃一驚,連連搖頭,道:“這,這恐怕難以成功!仁玕兄弟,你想想,誰會放着好好的天王不做,反而歸順聖國?”
馮雲山嘴上這樣說,心中卻是一動,讓洪仁玕試試也好,對於聖國來說,沒什麼損失。不過,他還是難以相信洪秀全會歸順自己!想想,自己的那位表兄,可是堂堂的天王,是天國的君主,會落下臉,投降曾經的手下麼?
“聖王,不試試怎麼便知道不成呢?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到,聖國勢大,滅掉清妖,早晚的事情。而太平天國經過內亂,已經日薄西山。不如聖王表面上仍尊崇他爲天王,找一處地方將其軟禁,讓其做一輩子安順王爺,享福一生,也就是了。”
馮雲山臉色一變,洪仁軒的這主意,不失爲當前比較穩妥的辦法。但關鍵是,讓自己重新宣佈尊崇洪秀全爲主,實在是難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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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個辦法有個最大的隱患,便是一旦真的這樣之後,萬一洪秀全不肯退隱,鬧翻起來,自己就進退不得了。何況,依自己對洪秀全的瞭解,他私慾極重,到時不但要權利,還向自己提諸多要求,自己到底是滿足他還是不滿足?
想到這,馮雲山道:“不可!本王乃太平聖王,絕無可能尊崇他人爲主,哪怕表面上也不行!只能他歸降本王!你便這樣跟他說!”
洪仁玕只能愁眉苦臉地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