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那次手術,根本就是他在騙你。你又知不知道你在進行手術的時候,寧之諾就在你的身邊,他是個傻瓜,摘了一顆腎臟給你,然後害死了自己。如果不是因爲你,他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蘇以濛,你太狠了,你沒有心,沒有心。”
2010年12月,蘇以濛19歲,風雪很大。
大雪中,少年扶着少女慢慢走,“最近還會頭暈嗎?”
“沒有了。”寧之諾知道蘇以濛在撒謊,爲了他安心。
她在公共課教室的暈倒像是某種預兆,讓寧之諾非常的不安心,他手裡有她當天的化驗檢查報告。
“會好的,你放心吧。”
以濛笑,“你又不是醫生你怎麼知道。”
寧之諾揹着兩個人的書包走在最前面,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臉上的神色讓人難以捉摸。
2010年底以濛在一次昏昏沉沉的暈倒後被送到了醫院,醫生說她進行了一個小手術,但是沒有人陪伴。
以濛對醫院有陰影,醒過來就想要見寧之諾,可沒有見到他,向來知道她最懼怕醫院的寧之諾竟然沒有出現。
手術完的那天,她就被送出了醫院,在家裡。
她以爲至少之諾會守在她的病牀邊,但是他一直到她那天出院都不曾來。
她很失望。
好在,有手機可以聯絡,那時候他太忙了,她覺得自己也沒有得嚴重的大病,也沒有必要拖累他。
當時,住在祁家老宅,父親不在,蘇佳慧知道她生病,也不爲難她,有鍾叔照顧她,她好得很快。
直到幾乎痊癒後再見寧之諾,看到那樣憔悴的他,向珊打趣,“這不像是以濛動了手術,之諾如此憔悴,動手術的人倒像是你,還是說思念成疾。”
她以爲大學生活最近活動多他累得厲害,中午飯家裡人少,留了他一起吃,以濛看飯桌上言笑晏晏的人,雖然覺得奇怪,可最終沒有覺察到什麼。
但是,她絕對沒有想到,那樣的醫院裡,她有些抱怨沒有她他陪伴的手術,其實,麻醉劑後,寧之諾一直在她身邊,他躺在另一張病牀上,給了她維繫生命的一顆腎臟。
當她從手術後清醒的時候,隔壁的病房裡,她想見的人沉浸的睡着,臉色蒼白,和她一樣一起經歷了一場大的生死浩劫。
當她無助的時候接到的短信,是他用扎着輸液針頭的手,一個字一個字打給她的。
他很擔心她,卻不敢打電話,僅僅一條信息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醫生護士告訴他的手術成功的消息他不相信,他要親自收到她的信息才能相信。
“我很好。’
三個字發回來,讓躺在病*上剛剛經過一場生死較量的他笑得像個孩子。
2010年,是寧之諾覺得自己活得最有價值的一年。
腎移植需要多重匹配,在當天得知以濛的病情後,寧之諾懷着絕望的心情做過腎臟匹配檢查後,他整個人又像是突然活過來了一樣。
天知道,他有多感激,他和她的腎臟器官可以匹配。
拿着自己的腎臟報告,寧之諾說,“幸好,幸好。”
人體有兩顆腎臟,摘除一顆不會對人造成多麼嚴重的影響,寧之諾曾經也是醫學專業的,他想通過後期對身體的鍛鍊,應該很快就會好。
但是,腎移植手術,必須隱瞞,這樣的手術是有風險的,以濛不會同意。
且她聰明的很,如果想要瞞天過海,誰都不能知道。
暗中做出的決定,他自己守着這個秘密,一直到手術成功,卻沒有想到爲日後的自己留下了禍患。
身體的討伐來得如此的快,2011年一張身體檢查異常報告,讓他的整個世界都毀了。
然後,他選擇了離開,加之寧家的不平靜,爲了不讓以濛看出破綻,他被逼迫也是半迎合的和安琳達成了虛假的婚姻關係。
他想:如此,死在異國他鄉,沒有絲毫念想也好。
在英國庫姆堡的日子,讓他即便飽受病痛折磨,也不曾後悔過2010年的舉動。
他是無比的慶幸,無比的感恩。
這麼多年來,即便到死亡的臨界點,寧之諾一直很感恩,感恩他曾經和她完全匹配的腎臟。
他一直記得以濛曾經對他說過,“之諾,你要一直陪着我,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沒有誰能永遠的陪伴誰。
寧之諾明白,人總會死亡,只不過是時間的早晚罷了。
但是,留給她一顆鮮活的能維持生命的腎臟已經很讓他滿足。
他死了,那顆腎臟,還有他的心會一直陪伴着她,永遠。
那年手術後,蘇以濛送給寧之諾的日記本上,被他寫着這樣一句話:感謝上天,這是我活得最有價值的一天。願世間所有苦痛遠離她,身體安好,永遠康健。
寧之諾以爲蘇以濛永遠都不會知道,但是,安琳失約了。
他昏迷的數月裡,安琳被忿忿的怒意驅使,一怒之下道出了一些她答應隱瞞的實情。
在靜安醫院的病房裡,安琳說出這些後,看到如此面無表情的蘇以濛,她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她厭惡蘇以濛的不動容。
卻忘記了,蘇以濛也同樣在受着折磨,自閉症的人,哭不出來,笑不出來,被安琳如此刺激無非是在她的心臟上一把一把地捅刀子。
以濛不是不難過,不是不想傾訴,她是缺失了這種叫做傾訴的能力。所有的壓抑和憤懣都積壓在心底,她的情緒已經到了面臨崩潰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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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4月3日,晚上六點,祁向珊下班回答公寓的住所,卻沒有發現以濛的身影,手裡的女士皮包扔到地上就給向玲打電話。
“向玲,以濛呢?”
值班的祁向玲馬上就意識到了事態的不對,反問回去,“以濛現在還沒有回去?”
“祁向玲,我讓你看着她,她人呢?”祁向珊現在的情緒很糟糕。
“向珊,依着三妹的性格,她不會讓人跟着她的,還有她理智很清晰,你不用過度擔心。”
“那她現在去哪兒了?”
向玲想了想,咬着脣對着聽筒另一端的人說道,“墓園。”
——祁家墓園。
4月5日就是清明節,也是掃墓的日子。
4月3日祁家都在爲掃墓準備,沒有人會去墓園。
江南a市,春日小雨連綿不斷,晚上七點,天空陰陰沉沉,已經很黑了。
祁向珊開車到了墓園外,來時匆匆忙忙手裡只有一捧白色的野雛菊。
墓園一直是祁向珊最不想面對的地方,2年前父親過世,她到現在還麻痹着着自己不去想這些,祁向珊骨子裡的偏執,讓她一直覺得只要不覺得自己父親過世了,祁文彬就還真的活着一樣。
但是,祁向珊明白,祁文彬死,最痛苦的一定是以濛。
曾經的祁向珊有時後會莫名嫉妒以濛,爸爸待她是比她和向珊這兩個親生女兒還要好的。
祁文彬生前總說,“你三妹除了我們,也沒什麼人照料,你母親雖然不說看得出對她的不滿,家裡是我把他帶回來的,我若是不對她再好一些,怕是小孩子就太過孤獨了。”
那時候,向珊雖然嘴上彆扭,可心裡還是承認父親說的話的。
她,以濛,向玲,之諾,從小就親厚,一起長大,之間再如何吵鬧,感情也不會淡。
四個人中,曾經最招人羨慕和嫉妒的寧之諾和蘇以濛,現在卻被折磨至此。
祁家墓園。
收回思緒,撐着傘,向珊看着不遠處在父親墓碑前睡着的女子,心裡滋味難以言說。
一聲的黑衣,彷彿和黑色融在一起了一樣,及腰的長髮被打得微溼,長髮掩映露出半張蒼白的臉,淡色的雙脣,被睫毛掩住的眼瞳,蒼白的優美手指,帶着極致的病態美。
單薄的春裝下,她背脊的骨骼突出讓人看的那麼驚心,她消瘦的有些驚人。
“你來了?”
闔着眸的人,眼睫眨了眨,然後睜開了眼睛。
祁向珊驚愕,她以爲她在這裡睡着了,卻被她突然的出聲嚇了一跳。
墓園內的蘇以濛,一聲黑衣,有些可怖。
向珊將腦子裡的這些不好的情緒排除掉,俯下身用一把傘將姐妹兩人遮了起來。
“爸爸,我來看您了。”
白色的雛菊上,雨珠晶瑩剔透。
墓碑上黑白照片裡的祁文彬,依舊笑得那麼溫和。
以濛看着向珊的側臉,說道,“曾經父親的遺囑裡真的有祁,顧兩家聯姻的委託麼?”
“你是怎麼知道的?”向珊驟然蹙眉,“母親告訴你了?”
“她找過我。”
祁向珊冷笑,她就知道,她的母親有時候太會苛刻人了。
“你會聽她的話?”祁向珊拉住她。
“不,我只是尊崇父親的遺囑。”
向珊卻覺得,她已經對對任何都失去了興趣。她病的有些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