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眠,以濛畫了一晚上的紅湘妃竹頁扇面,成品的扇面畫上牡丹改成了杜鵑。火紅的杜鵑花和扇面上純白色飛舞的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將紅湘妃竹扇收起來,又重新放回了那個檀木盒子裡。
她轉過身,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摸索着光着腳,慢慢走到她面前的淼淼。
淼淼的手裡還握着那串珠鏈,她走到以濛面前向她伸了伸手,以濛一直明白她這個小動作,她俯下身讓這孩子伸出的手可以碰觸到自己的臉頰。
“晚上,睡得好嗎?”
淼淼搖頭。
“爲什麼?誰讓淼淼沒有睡好?”她抱起她進入盥洗室,走到一半才覺得力不從心,只好將孩子暫時放在地毯上。“淼淼等一會兒,好不好?”
淼淼點頭。
將室內的椅子搬來一把,淼淼站上去,剛好觸及到以濛的臉頰。
泡在溫水裡的毛巾溫熱的,以濛拿在手裡剛想要幫淼淼擦臉,就被這孩子給搶了過去。
“淼淼?”她對這孩子突然的動作有些不明所以。
小孩子根本握不住毛巾,只能攥着毛巾的一角,覆在了以濛的眼睛上。
眼眶周圍穴位的酸澀感,在觸及到溫熱的毛巾以後,一時間覺得舒服了很多。
吻了吻孩子的臉頰表示感謝,眼睛裡雖然還帶着血絲,經過熱敷,眼眶舒服了很多,“淼淼,你怎麼會懂這些的?”
這小丫頭一直以來都很聰明,但是這聰明都顯示在她的學習能力上,除了語言上的交流一直都處於初始階段,但是她似乎比同齡的孩子更懂得觀察。
以前住在公寓的時候,向珊總是告訴她,“寶寶,你媽咪不吃甜食。”一邊說,向珊還告訴了淼淼,甜食包括的糖果,和冰激凌,奶油蛋糕......
向珊有意拿着那些東西給她看,爲的是淼淼不知情的在餵給以濛一些過分甜膩的東西。
那一次,向珊本沒有想過小傢伙會在她說過一次後就記着,久而久之,她將這件事情拋之腦後的時候,以濛卻發現了淼淼的變化。
這孩子再也不肯吃糖果了。
淼淼一直很安靜,一般若是有什麼變化,或是學會了什麼一定是有人有心在教她。
溫熱的毛巾本來是給孩子擦臉的,淼淼站在椅子上,踮起腳尖覆在了以濛的眼上。
以濛閉着眼,順應小丫頭的意思。
而後,在小孩子支撐不住的時候,她去下毛巾,笑問,“淼淼,是誰教的你這些?”
這孩子不會說話,以濛有意和她溝通交流,“可以告訴我,是你向珊姨媽還是你的向玲姨媽呢?”
淼淼搖頭。
“都不是?”她輕觸她的臉頰,“是淼淼自己學乖了,對不對?”
“爸......爸......”
淼淼說。
以濛一愣,神色驟然一變後又恢復了對帶孩子的淺笑,她告訴她,“我們淼淼會說話了,淼淼很聰明。但是淼淼,這稱呼是不能亂叫的,知道嗎?”
淼淼手上的珠鏈掛在了脖子上,將珠鏈給以濛,她像是在告訴她什麼。
以濛又怎麼會不明白,這個孩子的意思,這串珠鏈掉墜懷錶裡的照片,這個孩子指的是祁邵珩。
整整一下午的時間,以濛很難想象祁邵珩和這個兩歲多的孩子是如何相處的。
但是,從淼淼今天的表現來看,他們相處的真的很好。
至少,祁邵珩說的話,這孩子到是肯聽進去了。
淼淼不會平白無故地聽任何人的話,即使是她。曾經過去的時間裡,以濛身體不好和淼淼真正相處的時間也不是很多,可這塊懷錶裡的照片纔是真正意義上陪伴這個孩子最久的。
淼淼對祁邵珩的依賴,以濛也不再覺得愕然。
只是從今天開始,她是她的女兒,就不應該繼續這樣。
“淼淼。”懷錶被打開,以濛指着裡面的照片告訴她,“不能隨便亂叫,他不是你的爸爸。”
這不是欺騙,祁邵珩真的不是這個孩子的父親,她不能讓這個錯誤再繼續下去。
淼淼聽了以濛的話,有些疑惑。
她是聽話的乖孩子,以濛說過的,她都會聽。
但是這一次,小孩子內心的執念讓她一時間難以理解大人的思維。
一邊給孩子洗手,以濛告訴淼淼,“等一會兒,你向珊姨媽會來接你,和她在呆在一起好不好?”
“淼淼不點頭也不搖頭,是不願意了?”
“有什麼不願意的?”臥室的門,推開,一進來向珊就聽到了這母女兩人的對話。“我們淼淼聽話的很,怎麼可能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你來了?”
從以濛的懷裡接過孩子,向珊給淼淼擦了擦手上的水珠。
“阿濛,昨天寧家來人去了醫院。”
“這個,我知道。”寧父昨天一到醫院去,向玲就着急的給她打了電話。
“對於,寧家人要接走之諾,你還是不同意嗎?”
以濛搖頭。
寧家人接寧之諾根本就不是爲了他好,不然早不出現晚不出現,不管不顧他的生死存亡這麼久,現在突然出現爲的是什麼以濛暫且不清楚。
寧父寧淵心思複雜,從來就沒有將之諾當做過他的親生孩子。
現在突然要要回這樣病重的之諾,又有何居心?
“阿濛,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之諾的母親雲夫人是真的疼之諾的。”
“之諾,讓她順理成章的進入了寧家,她的一切都是之諾這個兒子換回來的,雲夫人不是疼之諾,而是感激。”
寧之諾是寧家人,但是他在寧家的生活還不如她在祁家。
之諾生命末端的這段時光,以濛不會將他交給任何人。
“對了。”幫淼淼換好了衣服,向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你知道現在替之諾會診的專家都是誰請來的人嗎?”
“霍姑父吧。”她記得向玲曾經給她說過。
“不是。”向珊神秘的搖搖頭,“我說一個人你肯定不知道。”
“既然我肯定不知道,你又何必說出來。”
“別掃我的興。”引起以濛情緒的話題越來越少,向珊只是想讓她多和自己說幾句話。“我說你不知道是你絕對不會猜到,並不是想說你不認識這個人。”
向珊從一進來就不停地講話,用意太過明顯了。
以濛看向她,示意她說下去,卻聽到了一個自己確實意想不到的答案。
“竟然是四叔從國外請來的,是不是很詫異。”向珊笑,“看你的表情我就明白了。”
被她帶上來的咖啡有些涼,苦澀的液體入喉,沒有讓以濛覺得絲毫的舒服,反而覺得喉嚨像是乾啞了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響。
“我就是想不明白,那人和之諾無緣無故的,爲什麼要幫寧之諾。”
“是啊,不明白。”
以濛端起咖啡杯,又喝了一口。
“今天週五,你姨媽我請假,帶淼淼去個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小女孩兒帶着白色的兔絨圍巾,向珊喜歡這個孩子喜歡的緊,不等以濛抱給她,她就急急忙忙的抱了過去。
從三樓下樓到了一樓,向珊抱着淼淼走在前面,轉身的時候卻見以濛並沒有跟上來。
二樓樓梯間,以濛折去書房取自己的彩繪顏料,卻沒想到會看到祁邵珩。
“早。”
她低頭。
單手撐在桌面上,祁邵珩看她整理畫材,手裡點燃了一支菸,煙霧繚繞間,聽到他的輕咳聲,她淡淡的說了句,“你還是不抽菸比較好。抽菸對身體不好。”
暗沉的眸子微眯,祁邵珩挑眉,似笑非笑,“這句話,我能不能看做是你的關心。”
“一家人,本該如此。”
“最後半天的光景,也偏偏要說一些我不愛聽的話?”
最後半天,以濛臉色驟然蒼白,她知道祁邵珩說得是什麼,下午就要到民政局去辦理離婚手續,從法律意義上,確實是夫妻關係的最後半天。
“不用擔心,我說了會同意,就不會反悔。”
見她臉色蒼白,他以爲她是怕自己言而無信。
菸草的味道,以濛一直都不是很喜歡,以前祁邵珩抽菸,卻不在他面前抽菸。
“以後,不要總抽菸。”
她看着他,他卻驟然笑,“這算什麼?是不放心的叮囑嗎?”漫不經心的笑,不達眼底,不能堅持太久,很快他就換了臉色,神情冷然,祁邵珩逼迫她到書架的位置,修長的指握着她的下巴問,“你要以什麼身份說出這樣關心的話?嗯?”
他輕佻的行爲讓以濛憤惱,但是轉眼間她就平靜了下來,接受了他的靠近,和這個意味難以捉摸的親吻。
祁邵珩吻下來的時候,以濛睜着眼,一直看着他左手指的無名指處。
那原本一直有一枚玉戒的手上,空空如也。
因爲長期戴戒指,他摘掉戒指後,手指上有一圈白色的痕跡。
和肌膚不同的顏色,刺目的像是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