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先拿了這份,許院長有意告訴他,“祁先生,這份纔是您和孩子的?”
“我想先看我太太的這份。”
院長疑惑。
拆了外封,祁邵珩看着以濛和淼淼的親子鑑定結果,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又像是鬆了一口氣。
簡赫看上司的神情,知道他最近在想什麼,他見過那孩子一次,很可愛的小丫頭,只可惜有那麼點自閉。
祁邵珩對淼淼的態度,從開始到現在就一直意味不明,過去是因爲淼淼的身世不清不楚,現在已經有了結果,他看了臉上神色還是沒有任何起伏。
許院長站在一旁,看祁邵珩單單是看着蘇小姐和孩子的鑑定結果很久,也覺得疑惑。看多了做親子鑑定的人在拿到報告單時候或喜或悲的神情,可這位祁先生讓他神情和常人的情態迥異了太多。
看完了以濛和淼淼的dna鑑定結果,骨節分明的手指將它重新裝回去封好。
不再繼續看了?
簡赫納罕。
這dna的鑑定結果,不就是要看上司和那小丫頭的鑑定結果嗎?
現在鑑定結果出來,他和淼淼的那份鑑定結果報告安然地放在許院長的桌子上,祁邵珩並沒有將它拆開看的意思。
“許院長,關於我找您做的這兩份鑑定結果書,我希望您可以.....”
祁邵珩還沒有說完這句話,就被許院長直接給打斷了,“祁先生儘管可以放心,在您簽署要求鑑定親子關係的協議上,有條例要求我們會對您的鑑定結果保密,這是對您的隱私權的維護。”
“不,這還不夠......”
被祁邵珩一口否決了,許院神情疑惑,“不夠?您的意思是......”
“不單單是鑑定結果,包括我要求您做這兩份鑑定書的事情,希望您也同樣持保密的態度。”
“祁先生放心,完全可以。”
“許院長不要太快就答應,我還沒有說完。”兩份鑑定結果報告書祁邵珩都拿在了手裡,“除此之外,我希望這兩份鑑定書中涉及的取樣,不要在貴醫院內存檔,自然包括鑑定結果的存檔。”
聽完祁邵珩的這個要求,許院長有些犯難地蹙起了眉頭。
鑑定協議簽署前,當事人由於諸多原因要求醫院方保密合乎常理,但是隻要做了鑑定結果,這些鑑定結果和鑑定者取樣不會外露,就會自動存入醫院的檔案庫中。
醫院的樣檢庫是絕對保密的,這樣的存在只是爲了日後方便病人救治。
“許院長,個人鑑定不涉及司法鑑定,現在我的要求還是希望您答應。”
對方說得在理,許院長只是因爲從來沒有人曾給他提出這樣的要求,感覺意外很多。
“好,既然祁先生要求,我們不會對您妻女的取樣存檔。”
“謝謝。”
“您太客氣了,如果有什麼疑問和需求,隨時恭候。”
祁邵珩站起身,簡赫已經提前一步將院長辦公室的門給打開了。
“您慢走。”
祁邵珩對許院長點點頭,使了個眼色給簡赫,讓簡赫和許院長寒暄了幾句後,離開。
許院長送走了這位貴客,他看祁邵珩的背影總覺得想不明白,看了親子鑑定報告的人,這麼嚴肅而理智的與他談論保密和取樣的問題,很少有人可以做到。
回想大部分人在接到鑑定書後那一剎那臉上的大喜大悲,和今天的這位祁先生的鎮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不。
也不是單單的鎮定,那複雜的神色,實在讓人難以捉摸。
————
四月天,早上開始烏雲密佈,這是雷雨天的徵兆。
祁家老宅。
三樓的主臥房內,一片靜謐。
老式的雕花木牀上,掀開了薄霧似的的紗幔,露出孩子恬靜的睡顏。烏黑濃密的睫毛如扇,閉着眼睛的孩子安靜下來更像是天使。
淼淼蓋着柔軟的鵝絨薄被,繾綣着睡得很香。
以濛上來,看了她兩次,還見她沒有醒過來。
這孩子!
她無奈地嘆氣,一定是昨天和向珊玩兒瘋了,都八點五十多了,卻還沒有醒過來。
淼淼睡覺很安穩,雖然年紀小,但是睡姿不常變,以濛哄她睡覺也很容易,也許是因爲語言上的淺顯缺憾,她的領悟能力比一般同齡的孩子都要強很多。
幫她翻了一個身,這孩子一晚上側臥睡,一動不動,現在不動動她等會兒醒了,一定要遭罪,這麼小的孩子血液不暢通,手腳發麻難受起來要比成年人難受的多。
以濛碰觸到淼淼的手,柔軟而溫暖。
幫她重新壓了壓被角,想到這個孩子還這麼小以後要面臨的所有東西,以濛內心格外的不忍。
只希望,日後盡一切所能庇佑她,讓那些不得不來的傷害都儘快遠離她。
淼淼,太小了。
喟嘆一聲,她站起身,看到桌面上的日曆,已經4月的天,這房間不常有人來,日曆還留在2月份。
以濛想,一定是上次過來打掃的傭人翻到這兒的。
一張一張,將舊的日曆撕扯掉,4月十多號。
老黃曆上清清楚楚寫着,禁忌:諸事不宜。
手裡的日曆一鬆,她內心一沉,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站起身,剛要離開書桌前,只聽‘轟隆’一聲震天響,是窗外的春日驚雷。
以濛連忙去關窗子,卻不及這雷陣雨說下就下,狂風將室內的窗簾吹拂地胡亂狂舞,沾了水的窗簾不停地拍打着室內的牆面。
‘噼裡啪啦’地雨點砸在玻璃上,窗戶半開着,已經有雨水大肆地灌了進來。
狂風大作,以濛剛走到窗前,雨水灌進來早已經淋溼了她的衣服,以濛將手按在玻璃窗上,五指抽緊用力,廢了很大力氣也沒有將窗戶關上。
雨越下越大,玻璃窗被雨水沖刷着,打滑的厲害,以濛一個用力,將窗戶關上的同時,感覺陰沉下來的窗外天際有劇烈的白光閃過,閃電將陰沉的天空撕碎,本來陰暗的室內一時間變得明亮地宛若白晝一般。
這亮白的光照的以濛的臉蒼白的毫無血色,滴着水的長髮,經過雨水的浸潤,比往日裡病態的乾枯烏黑的很多。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狂風大雨大作。隨後接連不斷的是聲聲不斷的巨大的‘轟隆’驚雷響。
以濛靜靜地立在窗前,那雙眸黑白分明而清冷,她望着窗外老宅院落的紅花被摧殘地碎落了一地的落紅。
風雨飄搖,這到處都彰顯着的不安定的氛圍,果然諸事不宜。
今天的日子不好。
站了一會兒,見雨水不見停,狂風更加的肆虐,以濛蹙眉,半晌後纔想到了室內牀上熟睡的孩子——淼淼。
這雷聲這樣的大,不知道那孩子有沒有害怕。
轉身,步子還沒邁開,以濛就看見一室的寂靜內,淼淼安然站在她的背後,手裡有一塊毛巾。
見她轉身過來。
孩子伸手將毛巾給她。
以濛不知道這孩子在她的背後站了多久,這樣不出一聲的,她一直也沒有發現。
“醒了?淼淼是被吵醒的?”
她問她。
這孩子一眼不發也沒有任何的肢體動作,只是看着她,手臂伸着,想要將毛巾遞給她。
以濛淺笑,伸手卻接她遞過來的毛巾,卻見窗外亮白的閃電撕扯着陰沉的天際,這驟然的白光刺得人眼神微晃,沒有接住淼淼遞過來的毛巾。
見毛巾落在地上,這孩子誠心誠意的眼神有些暗淡。
以濛蹲下身,將地上的毛巾撿了起來,“謝謝淼淼。”她說。
這孩子在意她。
淼淼拿過以濛手裡的毛巾,柔軟的質地,貼在她的臉上,她幫她慢慢擦掉上面的水珠,一下一下,小孩子本就稍有的力氣,現在看來倒像是無盡的溫柔。
小丫頭表面上不說話,可心裡的心思一點都不少。
以濛抱着她,像是下定了決心才說,“淼淼,過幾天把你送去給一位叔叔和一位阿姨照顧,好不好?”
淼淼盯着她看,孩子的臉色垮了下去。
————
這雷陣雨嚇得太急,醫院外,即便是簡赫幫祁邵珩撐了傘,可風雨飄搖,風夾帶着雨讓兩人在不遠的距離內,還是淋了雨。
上衣溼透,祁邵珩也沒有在意。
他在前面走路走得沒有章法,簡赫撐傘的難度也大了起來。
一直到上了車,祁邵珩手裡的兩份dna鑑定書也被淋溼了很多,可簡赫看他安然坐着的樣子,似乎沒有想要打開看的意思。
不聽祁邵珩說話,車子就這麼還在停車位上停着。
狂風大作,雷陣雨來的快去的也快,現在上路安全也沒有一絲的保障,不聽上司說話,簡赫也沒有打算髮動引擎。
雨越下越大。
祁邵珩坐在車裡點了一支菸,煙霧繚繞,很多讓他看不清楚的東西變得更加模糊。
他以爲,拿到這兩份鑑定書至少對於孩子的身世問題有所認知,但是,現在這個問題卻在他拿到鑑定書後變得不再重要。
第一次見到淼淼那個孩子,他的內心就是憤懣的。
不需要以濛強調,單單猜測那孩子的年齡,他就意識到這孩子應該和他沒有血緣關係,外加,有意問過向珊淼淼的生辰,算起來,那孩子兩歲半,而以濛和他分開兩年零四個月,光是推測也能得出答案。
淼淼非他親生女。
那天,以濛說,“祁邵珩,淼淼不是你的孩子。”並不是欺騙,甚至她強調讓他去和孩子做親子鑑定。
因爲,照常的思維所有人一門心思的關心的都是自己和孩子的血緣關係,以濛用激將法。
費勁心思。
他順應她的想法去做,只不過多鑑定了一份淼淼和以濛的dna親子鑑定書。
祁邵珩看得出,以濛雖然神色平靜,但是她一直在竭力隱瞞着什麼。
以濛和淼淼的dna親子鑑定顯示:非母女。
兩人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所以,祁邵珩纔沒有打開自己的那份親自鑑定報告書,他的那一份樣件報告根本看都不用看,他和那孩子也一定不存在血緣關係。
——事實的真相擺在眼前,很明顯,淼淼並不是他們兩個人的孩子。
得到這個真相,祁邵珩表面鎮定,內心卻有很大的情緒起伏。
現在,淼淼不是他們的孩子,那他和阿濛......
女子生育過與否,腰腹處的肌膚會有變化。
他的妻子有太多的秘密隱瞞着他。
——阿濛,沒有變,只是活得太過小心翼翼了。
“祁總,雨停了。”
搖下車窗,一股清冽的泥土芬芳被雨後清爽的風吹入車內。
掐滅了煙。
簡赫扭頭問祁邵珩,“祁總,我們去哪兒?”
“機場。”
“什麼?”簡赫有些難以置信。
“沒有聽清楚。”難得祁邵珩會再次重複了一遍,“機場,買機票回蓮市。”
“現在去機場?”
“怎麼,忘了a市機場的方位?”
“沒有,只是......”
“什麼?”
“太太還在這兒。”
“讓你開車就開車,話多。”
見祁邵珩神情不耐煩居多,簡赫只好噤了聲。
去往a市的路上,祁邵珩還是發了一條簡訊給以濛。
發出去以後,他纔想到他手機裡存有的是以濛兩年的手機號碼,現在的,他還沒來得及知道。
寫好的簡訊,看了又看,明知道對方不會接收到,他還是發了出去。
直到手機屏幕上提示般的顯示,您的消息發送失敗,而後自動進入了手機內的存儲箱設置。
黑色的邁巴.赫所行處,濺起一地的水花。
————
祁家老宅。
三樓。
向珊喝了太多的蓮子心茶,玫瑰花衝開的,味道她還是不喜歡,不過確實有醒酒的作用。
她上樓來看淼淼。
推門進來,看到以濛正在給淼淼換鞋子。
“淼淼。”向珊叫這孩子,然而,這孩子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淼淼不能說話是不爭的事實,可今天這孩子即便不說話,她小臉上的神情都和往常裡不太一樣。
“怎麼了這是?”向珊問,“誰惹淼淼生氣了?”
給淼淼拿了件外套的以濛,站在衣架前聽向珊說這句話,怔了怔,看得出這孩子不高興,看來不是隻有她一個人這麼覺得。
淼淼就那麼坐着,向珊昨天送給她的禮物毛絨的玩具熊也不要了,隨意丟在牀上。昨天剛剛買的時候,這孩子分明是很喜歡的,現在又怎麼轉了性子?
“寶貝兒,給姨媽抱抱。”
向珊抱淼淼,以前聽話,還是讓的,今天這孩子,就坐着一動不動,也不給抱。
向珊看到這樣的淼淼倒是笑了,“這麼彆扭的孩子,倒是和某人的性格很像。”
她正笑着一轉身對上以濛的視線,不再笑了。
以濛見向珊心情有所好轉,也不跟她計較,隨她戲謔。
“淼淼,給姨媽抱。”
誰說都不管用的孩子,只聽以濛的。
話音剛落,淼淼就張開手,動作上算是答應給向珊抱了,可臉上的神情沒有改變剛纔不甘願的樣子。
“你,看她這不甘願的樣子。”向珊輕輕得捏了捏小孩子的臉,“你就這麼聽你媽的話,你姨媽我可是要吃醋了。”
淼淼向來都聽以濛的話,即便因爲她早上說的話這孩子心裡有小情緒,可她還是會聽。
就像當初,以濛讓向珊將淼淼抱給顧庭燁照顧了一陣子,離開前的那晚,這孩子沒哭,就是眼眶通紅的看着她。
連將淼淼抱起來都很費力,更不要說照顧她。
更何況,後來要面對的東西更多,這孩子還是交付給別人,以濛才能完全安心。
“淼淼,你要聽話。”向珊抱着淼淼走在前面,聽到以濛每天叮囑這孩子的話,無奈,“這孩子還不夠聽話?我們家淼淼聽話得很,是不是呀?”
溫和的和孩子相處,和她交流,以濛知道自己做的還不如向珊和小孩子來得親暱。
她沒有母親,不懂母女間的溫存。
小時候,和她相持長大的人都是以男.性角色爲多,她與父親和之諾之間的相處,纔是她罕見的親暱關係維繫人。
連向珊都說,“以濛你對淼淼太嚴苛了,她這麼小,教她那麼多道理她明白的過來嗎?倒像是成了她的老師。”
以濛對向珊的評價不置可否。
她急切的讓淼淼知道一些道理,早些知道日後就一定不會像她一樣執拗而極端,她希望淼淼變成一個單純純粹而溫暖的人,就像站在她性情對立面的之諾一樣,不論生活環境如何,永遠積極向上,樂觀。
絕對不能像她,從小就開始活得隱忍和漠然。這樣的孩子不會有童年,也不會快樂。
出了老宅的院落。
向珊看淼淼總是在看身後的以濛,便鬆開手放她下來,“不能抱着,只能牽着手走。”
以濛抱淼淼走太遠,還是有些勉強。
天氣在漸漸轉暖,俗語常說,一場秋雨一場寒,現在的春天裡,正是一場春雨一場暖。
走在老宅外的竹林裡,在這雨後的天氣裡生生是熱出了汗。
向珊一早就拿了車鑰匙。
以濛卻堅持不讓她開車,“喝了那麼多酒,你想就這麼上路。”
向珊滿不在乎地說,“放心,酒已經醒了,更何況我根本就沒有喝醉,不會在路上出意外的。”
話音剛落,看以濛臉色蒼白,向珊知道這話不對了。
兩年前,祁文彬康復後從醫院回祁家也是在路上出的意外,以濛知道以後,車禍這兩個字就成了禁忌,向珊,也一味地不想聽這兩個字,這不過過了這麼久她都已經完全淡忘了,卻不想以濛還記得。
避諱的話最不能說。
向珊不再提,轉移話題說,“今天剛下了雨,我那輛車在外停着,枯枝葉落在了上面很多沒整理亂的很,我們就打車吧。”
“淼淼,過來,我抱着你,我們快點走。”
祁宅地處郊區,宅院建的深的很,這大片竹林要走出去是要一會兒工夫,小孩子步伐太慢,向珊抱了淼淼向前跑,以濛就走在她們的後面。
忽然,見向珊不知道逗了淼淼什麼,那孩子突然就笑了。
找個愛說話的人哄孩子是比她要強上很多。
風吹竹林沙沙地響,一地的竹葉,讓春天的氛圍蕭瑟了很多。
以濛不知道自己和淼淼這孩子還能相處多久,不過這都不重要,這孩子需要更多的溫情相待,需要健健康康的長大,只要她好,她就能夠滿足。
——
靜安醫院。
向珊抱着淼淼下車,到向玲的休息室。
這裡和向玲一起值班的醫生都熟睡向珊,尤其是向珊最近常過來。
只是這次,意外於她手中多抱了一個孩子。
“這是誰家的小可愛?”
“陶子。”向玲不讓陶醫生動淼淼,“你別看這乖巧的小孩子,她可認生的厲害。”
“是麼?”
“向玲,怎麼沒聽說你姐結婚了,這可愛的孩子都有了。”
“你纔是已婚婦女呢?”
向珊聽別人這麼說自己就不樂意了。
怎麼每次,以濛帶了淼淼出去,逢人都錯認爲,以濛是淼淼的姐姐,怎麼到她這兒,直接就成媽了。
心裡無語,向珊想到以濛一回頭,卻見一起來的人不見了。
她這是去哪兒了?
靜安醫院的加護病房外。
“蘇小姐。”看着慢慢走近她的女人,以濛蹙眉,“有時間的話,一起喝一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