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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蕭縝還是亂了力道,他傷口的血都蹭到了佟穗身上。

一開始佟穗並沒有發現。

從昨晚到現在,她真的太累了,只是心裡裝了太多的事根本顧不上疲憊,方纔與蕭縝的一番長談勉強讓緊繃的心放鬆下來,緊跟着就是一場偷偷的放縱,如果不是惦記着還要清理,她馬上就能熟睡過去。

夫妻倆一個仰面躺着一個趴着,各自平復着呼吸。

佟穗臉皮比他薄,抓起丟在一旁的中衣想先把自己遮一遮,這時蕭縝才提醒她血的事。

佟穗難以置信地回頭,果然瞥見亂糟糟一片,再去看蕭縝,一直沒怎麼動過的右臂還好,左腿的傷口也是一塌糊塗。

她惱火道“你真是不要命了”

蕭縝居然笑了,一雙狹長的眼滿是愉悅地看過來“這叫歃血爲盟。”

上了他蕭家的船,沾了他蕭縝的血,這輩子她都別想跑。

佟穗不懂他在得意什麼,抓着衣裳捂住前邊慢慢下了炕,再鬆鬆裹住自己快步去了南屋。

等她收拾整齊回來,蕭縝還在炕上橫躺着,大白天的,一點臉都不要。

佟穗隱在門板後催他“你快去收拾收拾。”

蕭縝閉着眼睛道“困了,懶得動。”

佟穗“那也不能這樣躺着啊,祖父二叔他們來找你怎麼辦”

蕭縝“我小時候他們也沒少見,沒啥可避諱的,你要是看不過去,幫我蓋上被子。”

他嘴上無賴,但那嗓音確實含着濃濃的睏乏。

真論起來,他纔是最累的那個,無論與山匪們鬥勇,還是說服帶過去的兩百青壯、回來在村民們與劉知縣面前做戲,包括安撫她這個被“可能會造反”嚇到的新婚妻子。

能者多勞,能者也值得被好好照顧,就像佟穗也會特別心疼幫家裡耕地的兩匹大黑騾。

她去端了一盆水放在炕邊,打溼巾子幫他清理傷口附近的血,流過汗的肩膀胸口也簡單地擦了擦,最後再幫他往腿上灑了金瘡藥,蓋上一層薄被。

蕭縝始終都沒有睜開眼睛,只在她準備離去時抓住她的手腕,道“你也睡。”

佟穗嗯了聲。

東頭潘家。

劉知縣離開後,潘家幾口也跟其他陸續回家的村民們一樣回了家,擠到一個屋裡說悄悄話。

王氏嘆氣“我還指望蕭家老四給我當女婿呢,沒想到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

潘月柔垂着眼,倒是忽然慶幸蕭野上鉤慢了,不然他早早來提親她早早嫁過去,今日便成了蕭家院裡的另一個年輕寡婦。

潘老太太后怕地拉着孫子的手“幸好昨晚你沒去。”她已經死了兩個孫子,這個可不能再有任何閃失。

潘岱道“本就是凶多吉少的計劃,昨晚蕭千戶點明要家裡沒有牽掛的,爲的就是出了事家裡人不必肝腸寸斷。”

其他村民們再唏噓,不過是一時而已,

家裡還有其他兒子的,遇到這種事身邊依然還有個支撐。

潘勇保持着沉默。

潘月柔看過來“爹,你在想什麼”

潘勇心裡有個猜疑,可這事說出來只會讓家人們跟着疑神疑鬼沒有任何好處,索性就沒提,故作感慨道“幸好他們拼死殺了匪幫大當家,只剩百十來人烏合之衆,那些人見識了靈水村的悍勇,除非還能拉起五六百人的勢力,否則必不敢再來靈水村作惡。”

潘老太太雙手合十唸了聲阿彌陀佛“最好是這樣,快讓咱們過兩年安生日子吧。”

佟穗跟着蕭縝這一睡,竟直接睡到了次日天亮,不知是他的話語還是那一通胡來管了用,這一夜佟穗居然無夢。

蕭縝並不在身邊,中院那邊有喧譁聲,這個人說完那個人又說,佟穗接連辨認出孫興海、蕭姑母的聲音。

佟穗穿好衣服,簡單洗漱一番出了門。

柳初在前面堂屋裡坐着,失魂落魄的,瞧見佟穗纔打起精神,小跑着過來道“里正來了,在跟祖父商量如何安葬四弟他們。”

山匪留在村裡的屍身們被一把火燒了,村裡人留在匪窩裡的屍體肯定也是一樣的下場,不可能再冒着繼續死人的危險去搶回來。孫興海的意思是,跟松樹村上次出事一樣,由村裡給那近兩百個青壯合立一方義碑。

佟穗開解她道“人死不能復生,這事最傷心的莫過於二爺,可他已經打起精神準備繼續過日子了,大嫂也儘快走出來吧,不然讓二爺瞧見,他心裡頭還要多難過一場。”

柳初連忙點點頭“好,昨晚祖父也是這麼說的,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留綿綿待在屋裡,妯娌倆去了中院。

除了蕭野,蕭家的男人們都在,賀氏、蕭玉蟬一看到佟穗,剛想過來再哭一通,被佟穗搖搖頭制止了。

送走孫興海,蕭穆對蕭守義道“雖然家裡不會爲老四發喪,這事還是得給親家遞個消息,老二他們都傷着,你往桃花溝跑一趟吧。”

蕭守義應道“我這就去。”

佟穗看向老爺子。

蕭穆隱晦地回了孫媳婦一個眼色,自去屋裡待着了。

佟穗也沒時間多想,被一衆女眷拉去屋裡安慰,免不得又是一番做戲應酬。這個時候,她反倒希望大家能像林凝芳那般冷靜,一個個都哭天抹淚的,讓她不安慰顯得失禮,安慰起來也是真的心累。

蕭守義騎着騾子去的,到了午後,佟家那邊跟村裡借了騾車,一家四口都趕了過來。

周青跨進蕭家院子就大哭起來“我的四侄兒啊,我才見過他一面,怎麼就沒了啊”

佟穗

好不容易又結束一輪彼此安慰,佟穗牽着弟弟回了東院,把父母二哥留給老爺子與蕭縝招待。

不知過去多久,蕭縝陪着佟家三人過來了,讓佟穗與家人們說話,他把佟善帶去了別處。

佟穗緊張地關好房門。

周青來了女兒女婿的新房,沒把自己當外人,徑自舀了一盆冷水先洗臉。

佟穗把她的巾子遞給母親用。

周青表情訕訕的“剛剛我哭成那樣,老爺子跟姑爺心裡不定咋想呢。”

不知道真相時,她確實挺心疼女兒的小叔子的,可做戲的成分還是更多一些,結果白嚎了。

佟穗“娘又不知道,你不哭纔是叫他們心寒。”

揭過這茬,佟穗擔憂地看向爹孃二哥“這事,你們怎麼想我也是昨晚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根本沒機會跟你們通消息。”

周青把女兒摟到懷裡,又是摸腦袋又是摸臉的“我剛聽姑爺說完時,光顧着害怕了,你說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膽大了,在屋頂上射箭也就罷了,居然還敢跟他們跑去匪窩,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娘得哭成啥樣”

佟穗小聲道“我也是沒辦法。”

她不站出來,賀氏娘幾個就得出事,她不假裝被孔三抱着,匪窩的石門就難順利打開。

就像站在風暴裡的枝頭上,風從哪邊吹她就得往哪邊晃,完全是順勢而爲。

佟貴恨聲道“二爺還是不信我,他都去松樹村喊張文功了,騎騾子那麼快,他去喊我也來得及啊,到時候我跟報信兒的人抄小路,照樣能跟你們兩百人匯合。”

佟有餘一巴掌拍過來“生死大事,你當尋常打架鬥毆姑爺不叫你那是爲了你好。”

佟貴“我寧可他使喚我,也不想他帶着妹妹冒險。”

周青瞪過來“他要是知道昨晚山匪肯定來,倒是可以提前叫你,問題是他知道嗎形勢緊急,那麼多人盯着,他一個腦袋恨不得劈成四個用,哪顧得上你。”

佟貴壓低聲音“現在顧得上了吧我也想去山裡幫忙。”

家裡的地都種完了,二叔能照顧好二嬸弟弟,他一個大男人留在家裡也沒事幹,不如去山裡做大事。

佟穗驚道“你不怕被這邊牽連,還要主動跳進去”

佟貴挺起腰桿,一臉堅毅“二爺不相信朝廷,我也不信,二爺敢做的事,我也敢,只可惜我沒他們的腦子與本事。”

這就是個莽的,佟穗看向爹孃。

周青道“別說咱們兩家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就算不是,只要姑爺信任咱們願意拉咱們入夥,我跟你爹也都支持你二哥加入他們。該死的官府不保護百姓,還不許咱們自己養兵保護自己只說囚龍嶺那地方,姑爺不佔,還會有新的山匪佔,山匪多了又得來擾民。”

佟有餘看眼妻子,皺着眉頭道“咱們住在山腳下,出啥事都不怕,我就擔心岳父他們,真走漏消息,他們住在城裡,連逃出來的時間都沒有。”

周青“就按照姑爺說的,等交完夏稅,阿滿你跟姑爺進趟城,綁也把你外祖父他們綁到咱們家去,這破世道,住城裡真不如住山溝裡安全,沒看宋先生都不着急搬走,朝廷真有指望,他早去謀個一官半職了。”

在她看來,宋先生是不輸於蕭千戶的老狐狸,老狐狸窩山裡,山裡就是好地方。

佟穗“可我們無緣無故地去接外祖父他們,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周青“是你做賊心虛想太多,縣城那麼大,縣老爺一門心思地斂財,纔不會注意到城裡少了個郎中,左右街坊若來打聽,就說你爹身體不好,需要他來盯着一段時間,你舅舅舅母他們放心不下,便也跟來家裡小住。”

佟穗

制槍時她回孃家住了半個月,蕭縝編的藉口就是爹摔傷了腿要人照顧,現在娘又拿爹的身體來說事。

佟有餘乾笑“沒事,我不忌這個,只要咱們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