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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好了去留,剩下的暫且不急,蕭縝讓孫緯帶幾個女人去竈房做飯,他帶着兩個青壯村民來石門這邊接佟穗與蕭涉。

直到這時,佟穗才順着崖壁上的橫木梯子爬了下來,一頭長髮早已用布帶隨意綁起。

見蕭縝後面的二人都一臉喜意地看着她,佟穗的心情也變得輕快起來“要下山了嗎”

一個青壯搶着調侃道“二太太,二爺說不走了,他要留下來當寨主,你就是咱們的壓寨夫人”

佟穗笑了,纔不信。

蕭縝拍拍他牽過來的兩匹馬,道“上來吧,邊走邊說。”

佟穗、蕭涉便上了馬,一左一右地跟在他身邊。

蕭縝卻沒急着說正事,看向佟穗身上的衣衫“會不會冷”

山裡本就比山下清涼,此時又是天剛剛亮的時候,暑氣還沒上來。

佟穗這一晚時冷時熱的,但都與山裡的氣候無關,現在塵埃落定了,她滿心慶幸,暫且感覺不到其他。

蕭涉“二哥,裡面有飯嗎,我餓了。”

蕭縝“已經叫人做了,吃完咱們再下山。”

蕭涉就笑了。

說話間,二人行出了那段峽谷。

佟穗下意識地勒住繮繩。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片異常開闊的山谷腹地,裡面地勢多變,有平地有矮丘甚至還有一條蜿蜒的溪流。這麼廣闊的地方,除了四面峭壁之下與道路兩旁長了一些老樹灌木,其餘有土之處幾乎都開闢成了耕地,遠看一片綠色秧苗。

房屋聚集在腹地西北方的一座矮丘,似乎是繞着那矮丘一間間蓋上去的。

蕭縝給他們介紹道“這裡有耕地近百畝,一年所出的糧食基本能養活兩百人。”

蕭涉“既然山匪有地,爲何還要下山搶糧”

蕭縝“匪幫二百人,個個都要吃飽吃肉的話,這些地遠遠不夠,何況他們今年又多招了兩百山匪。”

蕭涉怒道“幸好咱們及時把他們滅了,不然肯定還要去禍害更多村子。”

佟穗開始心疼這些地“咱們走了,這些地豈不是要荒廢了”

蕭縝看着她道“不光地,山匪留下的騾馬刀劍錢糧,都得交給官府。”

佟穗聞言,立即望向正被村人們牽往馬廄的兩百多匹騾馬,一匹騾子能賣五兩銀,馬更貴,也就是說,這些騾馬便值至少一千兩白銀

與她無關也就罷了,可山匪是她與村民們齊心合力剿滅的,官府連個人影都沒出,憑什麼來撿便宜

蕭縝繼續道“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要也罷,但如果讓劉知縣知道靈水村有能夠剿滅五百山匪的本事,他要麼會從村人裡挑選青壯納入他的民壯麾下,要麼會出於忌憚之心扣我們一項罪名,譬如私下制槍蓄兵。”

貪官污吏最怕百姓鬧事,滅了一個匪幫對劉知縣是好消息,可又多了一個比匪幫更強的靈水村,劉知縣還能睡安穩

佟穗慌了,與蕭涉異口同聲地問“那該怎麼辦”

蕭縝這才說出他要孫典、蕭野等人假死留守囚龍嶺的計劃。

蕭涉是二哥說什麼他就聽什麼,馬上接受了,還問“要不我也留下來咱們裝得更像點。”

蕭縝“不妥,家裡地多,不能再少勞力了,而且你不回去,二嬸能罵死我。”

蕭涉想到親孃的做派,尷尬地摸摸頭。

蕭縝讓他先去找孫典等人,他驅馬靠近佟穗,近距離地看着這個眉頭緊鎖的姑娘“怕萬一走漏消息,官府追究下來,連累你跟岳父他們”

佟穗看着他虛握繮繩的手,沉默好久才低聲問“你與祖父從開始制槍的時候,就算到了這步”

蕭縝“也不全是,如果孔二孔二沒帶人去襲擊靈水村,我們也不必反攻囚龍嶺。”

佟穗擡眸,再一次直視他的那雙眼“佔了山,下一步是不是要造反”

蕭縝“那要看官府是否願意給我們活路。”

他目光平靜,像是在跟她聊一頓飯,佟穗別開眼,心頭纏了一團亂麻。

造反乃誅九族的大罪,如果可以選擇,她絕不會輕易牽涉其中,可現在她還有退路嗎

就算下山後她立即與蕭家斷絕關係,那麼除非她主動去官府揭發蕭家,將來真有事發那一天,她依然會背上“知情不報”的罪名。

爲了保全自家而去告密

佟穗做不到,算無遺策的蕭縝與老爺子應該也不會給她背叛大家的機會。

也就是說,她佟穗註定要跟蕭家綁在一起,包括她的家人,兩家只能同進同退。

怨蕭家讓她落到這般險地

可蕭家始終都是爲了自保,也是爲了保護靈水村與周邊的百姓。

不怨,光她自己坐上蕭家的險船也就罷了,家裡的爹孃二哥何其無辜

視線變得模糊,佟穗怎麼都沒想到,她會在生辰這日收到來自夫君的這麼一份大禮。

蕭縝擡手,用袖子幫她擦掉睫上的淚“信我一次,我絕不會帶你往死路走。”

佟穗根本沒得選,撥開他的手道“我會聽你的,也會一直做蕭家的孫媳婦,可此事我必須告訴我爹我娘,如果他們決定遷往他鄉,你們別攔着,行嗎”

蕭縝“岳父岳母真要走,你可以隨他們一起,我跟祖父都信你,不需要扣着你做人質。”

說完,他突然將佟穗提到自己的馬背上,摟緊她道“好歹做了兩個月的夫妻,你把我想成哪種人了”

佟穗閉上眼睛。

他是哪種人

一個可以很照顧她的夫君,一個可以異常冷靜連殺十幾人的男人,一個能夠組成一支兵馬的軍戶子弟。

無論家境差距有多大,佟穗都沒覺得她與蕭縝是兩種人過,直到今日,直到此刻。

早飯做好了,擺在匪幫原來的議事堂。

兩百來人,

一桌擠十個,足足擺了二十桌。

佟穗被安排在了蕭家四兄弟、孫家兄弟以及張文功這桌。

無論心底藏了多少事,佟穗面上都柔柔笑着,安靜矜持。

“咱們能順利進來,還要多虧二嫂那一箭,不然守門的山匪站在高處,一旦他發現不對叫喚起來,讓裡面的山匪提前做了準備,咱們打得肯定沒那麼痛快。”蕭野端起酒碗,大聲誇着自己的二嫂。

蕭延對佟穗也是真服了,這女人不但能射中野草能射破磚牆,射起人來也是毫不手軟

“來,咱們敬二嫂一碗”

蕭延抓起酒罈吆喝道。

蕭縝一個眼刀遞過來“稍後要隨我下山的,不得沾酒。”

孫緯給蕭延解釋“讓村人聞到咱們身上的酒氣,誰還信兄弟們都出事了來,咱們以水代酒,敬二太太。”

有他們起鬨,滿堂青壯都端着海碗站了起來,笑着看向佟穗,包括蕭縝。

佟穗被他們鬧成了大紅臉,幸好這一桌蕭縝幾人都夠高的,圍起來像一堵牆,幾乎隔絕了外面那一片灼灼的視線。

她只能端起自己的碗,做樣子朝衆人回禮。

敬過酒,大家就邊吃邊聊了。

蕭縝這一桌討論的都是如何打理囚龍嶺內的事務,待到飯畢,蕭縝已經定了十條軍紀出來,讓張文功念給衆人聽,其中包括在靈水村操練槍法的那一套,也包括不得聚衆酗酒、行賭,不得私下鬥毆,不得滋擾欺壓百姓等,若有違背,輕則打板子,重則斬首。

堂內的本來就是一羣遵紀守法的熱血百姓,都表示願意遵守這些軍紀。

有人問“二爺,山匪留下來的女人孩子們,咱們要如何處置”

熱血歸熱血,男人的劣根擺在那,此言一出,堂內立即響起一些鬨笑。

佟穗坐在蕭縝身邊,默默垂下眼簾。

蕭縝提醒衆人“她們確實是山匪留下來的,卻也是山匪們從附近村子裡搶來的無辜姑娘,與咱們靈水村的姐妹並無任何不同,或許有些人你們走親訪友時也曾見過。”

剛剛還鬨笑的兒郎們聽到這話,漸漸都斂了笑。

蕭縝讓孫緯、張文功去把那羣女人孩子們全部帶過來。

一共是四十六個年輕女人,最大的也沒超過二十歲,其中有人尚未生子,有的已經懷有身孕,有的懷裡抱着小的,身邊站着二四歲的幼童。

全都到了,有的女子低低地哭着,有的緊張地打量左右的陌生男人們,有的一臉麻木。

蕭縝看着這些女人道“我們不是匪,可我們佔了這山嶺便也有我們的秘密,在我們能夠堂堂正正地下山之前,你們只能繼續留在此地。”

女人們還是剛剛那二種表現。

蕭縝“可有人想爲死去的山匪報仇”

一個還算平靜的女子擡起頭,目光如刀“我們都是被山匪搶上來的,他們死了,我們只覺得痛快”

蕭縝頷首,看向那些

大大小小的幼童“山匪已死,但這些孩子是他們留下的骨肉,與我們個個都有殺父之仇。我們不會狠心朝這些稚子動手,卻也不會替仇人養孩子,等將來我們下山的時候,會將他們送到各地的濟嬰堂,你們當中若有不想跟孩子分開的,站到這一側,屆時你們可以自行帶着孩子尋個去處。”

未生育的女子不必考慮這個問題,那些懷着孩子養了孩子的女人們有人面露掙扎,有人落下眼淚,最終並沒有一人站出去。

這些孩子於她們而言是屈辱是痛苦,不忍心殺,卻也不想在這自身難保的世道留在身邊當累贅。

蕭縝見了,讓張文功記下這些孩子與母親們的名字,以免將來送走孩子時送錯人。

一一記好後,蕭縝又道aaadquo如你們所見,我的這些兄弟們幾乎個個都是單身,尚未成親,如果你們願意尋個人嫁了,這些人任由你們挑選,衆人見證,等同明媒正娶。如果你們不想嫁,那就安心在山裡領一份差事,或是做飯或是洗衣或是餵養牲畜,我保證手下的兄弟們不會欺辱你們,若有犯者,軍紀處置。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孫典“這法子好,兄弟們可都願意”

能被山匪們搶進山的姑娘,至少也是清秀可人的容貌,靈水村的這些光棍們當然有人願意娶。

蕭縝“想娶的站出來。”

立即便有百八十人出列,個個昂首挺胸。

接下來就看女人們的選擇了。

是挑一個人嫁了,至少有個依靠,不用日夜擔心被更多的男人掠奪,還是相信那位二爺的話,就算不嫁,這些男人們也不會欺負人

四十六個年輕女人,最終只有二個選擇不嫁,其他四十二人都挑了一個還算投眼緣的男人。

這也算是一種兩廂情願,落選的男人們就算失望,也只能服氣。

接下來分房分地都不是難事,有孫典、蕭野、張文功做主就好。

蕭縝準備下山了,臨走前對孫典道“二人裡你最年長,想想這些兄弟,想想靈水村的孫氏族人,守好石門抓嚴軍紀,切勿衝動行事。”

孫典哼道“知道,不用你多嘴。”

蕭縝再囑咐蕭野“你擅長的是練兵,刀、槍、弓箭都帶着大家練起來,但不可自負自大,遇事要多與孫典、文功商量。”

蕭野“二哥放心,我都懂。”

二哥放不下家裡的二嫂,五弟太憨容易被人利用,二哥要負責山裡與村裡的消息傳遞,讓他留在山裡鎮場子最合適。

蕭縝最後拍拍張文功的肩膀“你保管庫房我沒什麼不放心的,別把自己當外人,若他們兩個言行出現紕漏,你儘管直言,他們若不服,回頭我來管。”

張文功忙道“二爺言重了,該我跟孫大哥四哥多學纔是。”

蕭縝“不必自謙,你們有什麼本事我心裡清楚。”

孫典、蕭野“”

一刻鐘後,四匹騾馬衝出了石門,其中蕭延、蕭涉、孫緯各騎一匹,佟穗與蕭縝同乘一騎。

爲了做戲,剛剛四個男人分別往彼此身上來了幾刀,如今要麼傷了胳膊要麼傷了腿,一身的血。

蕭縝帶着佟穗走在最後。

佟穗坐在前面,能看見他劃破的右臂衣袖,看見裡面血淋淋的傷口。

“我對那些女人的安排,你怎麼看”

身後的男人好像一點都感覺不到疼似的,與她說起話來。

佟穗沉默片刻,道會不會太急了就算要撮合他們,過段時間等他們都熟悉一些了會不會比較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現在那些女子根本不瞭解蕭縝等人的行事,不敢相信他能做到給她們差事而保持秋毫不犯,因爲懼怕,自然更傾向於先找一個靠山。

蕭縝“如果大家住在村子上,確實應該按照你的想法來,可囚龍嶺過於封閉,兩百個男人跟四十多個女人困在其中,就像兩百條狼跟四十多隻羊,不早早確定羊的歸屬,羣狼便會爲了爭奪獵物互相攻擊,必然生亂。”

佟穗默然。

蕭縝蹭了蹭她的腦頂“我要的是大局穩定,無法做到對每個人都公平。”

佟穗明白他的意思,也承認他的安排對囚龍嶺的那幫兄弟們最好,一羣熱血青壯兒郎,好不容易在山匪手裡保住了性命,末了卻死在爭搶女人時的自相殘殺中,那也太憋屈。

只是,她也是個女人,是他口中的羊。

羊就只能任由狼羣爭奪撕咬嗎

佟穗不想做那樣的羊。

山路蜿蜒崎嶇,四匹騾馬時而急速奔馳,時而放慢速度。

終於離開山林的那一瞬,盛夏明晃晃的陽光浪潮般倏然而至,刺得佟穗偏頭閉眼。

再睜開的時候,山還是那片山,近處一片清幽,遠方天藍如洗。

她被一頭狼帶着,行於一條陌生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