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簾洞
我覺得自己不會聽錯,雖然聽不到老神棍具體在喊什麼,但是從那陣隱約的嚎叫聲裡,我聽到了痛苦和悽慘。這種感覺非常不好,一直到現在爲止,我都不知道是老神棍單獨被關押在這裡,還是青青陳雨她們都在,一聽到那喊聲裡的痛苦,我的心臟就像是被針紮了一樣,刺痛。
但是礙於眼前的情況,我不敢馬上就跑去搜索,只能耐心的等。喊叫聲斷斷續續,聽的時間長了,就能聽出它好像是從一個空洞的地方傳出來的。獨臂壯漢再也沒有出現,我懷疑他是不是已經走遠了,就這樣等了有十多分鐘,我才慢慢挪動腳步,和老安一左一右的繼續朝前走了一段。
終於,我找到了那陣水流聲的來源,在距離我們大概有十幾二十米遠的地方,山腳和地面之間裂開了一道口子,約莫四米到五米高,就好像大山張開了一張巨大的嘴巴,從山體上方流淌着泉水,絲絲縷縷的流過裂口,匯聚到地面幾條坑窪的水道里,順流遠去。這如同傳說中的水簾洞,洞口幾乎被水幕給擋住了。
“獨臂人可能就是順着這裡進去的。”老安道。
當初阿俏提供的關於寨子東面這部分地區的情況很匱乏,因爲她從小到大,只在哇哇降生的時候被父母抱來過一次,懂事之後再未來過,所以根本說不清這邊是什麼狀況。
就在這時,之前聽到過的老神棍淒涼痛苦的呼叫聲,穿過水幕飄到了耳邊,讓我猛然一震,聲音好像就是從這裡面出來的。
“進去看看。”我無法再忍耐下去,這可能是唯一的機會,必須要把握住。
我們做了一下簡單的安排,還是我和老安走在前面,水幕如雨,我們兩個一頭扎進去,渾身頓時被淋溼了,範團和蘇小蒙也跟着跑進來,妞妞被澆了一頭水,撇着嘴輕輕咿呀了一聲,可能有點不滿。
眼前的空間有點狹窄,但是視力可及的範圍之內,就能看到前面的空間相當大,四周崎嶇的石壁上,到處都是星星點點的油燈光。空間裡有一股淡淡的腥味,我唯恐這些味道有什麼貓膩,下意識的就掩住鼻子,不過老安嗅了嗅,說味道沒有古怪,這可能是一種海鞘魚的魚油味。
那種魚在明朝末年的時候還有出產,海鞘魚很大,最大的有一人多長,東海的漁民喜歡捕捉成年的海鞘魚,然後煉油,煉出來的海鞘魚油凝白如玉,如果再加入其它一些輔料做燈油,很耐燃燒。過去東海沿岸的一些海神廟裡點的就是海鞘魚油,半斤油可以燃一年不滅。
星星點點的光帶來一些亮度,省去了手電。我們進來之後仍然沒有看到獨臂壯漢的身影,然而老神棍隱約的呼喊聲一直在耳邊繚繞,讓人不得不懷疑他就被關在這個空間的某個角落中。但是非常奇怪,我和老安認真的辨認了許久,始終找不到聲音的具體來源方向,它就好像被幾個擴音器同時擴散了,四面八方,繞繞不絕。
“現在沒有辦法,我們又不熟悉情況,只能先順着路走。”老安道。
他朝前指了指,星星點點的火光後方,是一條山間隧道般的路,大概有六七米那麼寬,兩旁的石壁上,每隔一段就會有兩盞對稱的油燈。油燈連綿不絕,現在還不知道延伸出去多遠。我們緊貼着石壁根部,一字排開,慢慢的朝前走,石洞裡非常潮溼,不停有水滴從頭頂滴下來,走着走着,我就覺得氣溫一下子降到了冰點,渾身上下亂冒寒氣,那種感覺好像並不是寒冷那麼簡單,就如同一個人走在鬼火熒熒的亂墳崗中,生理和心理一起覺得冷。
“怎麼這麼冷?”範團挺着被燻黑的大肚子,打了個冷戰。
這種涼相當不正常,讓人心裡不安。緊接着,我們在石壁的一邊看到了一個半月形的坑,這個坑是人工鑿出來的,只有一米多深。藉着星星點點的油燈光,半月坑裡面露出了三隻鐵籠子。那種籠子就好像屠宰場裡裝活豬的籠子,長條形的,透過籠子,我看見每個籠子裡都塞着一個人。
瞬間,毛骨悚然的感覺就從心底冒了出來,我還看不到裡面人的模樣,但很怕是老神棍。老安蹲在旁邊看了看,暗中打開一把手電,朝裡面照去。這樣就看的更清楚了,裡面的人肯定不是老神棍,從外觀上看,像是死去了很久的屍體。因爲氣溫和溼度的原因,三具鐵籠子裡的屍體外面長着一層苔蘚。
隨後我就意識到,這個月牙坑是最冷的地方,只要靠近,就會覺得森森寒意從裡面撲面而來,讓人冷的想發抖。
“死傢伙,沒事的。”範團哈着氣,和蘇小蒙從後面看了一眼。
唰.....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一隻鐵籠子裡的“屍體”驟然睜開眼睛,那是一種很難讓人接受的場景,一具幾乎長滿苔蘚的屍體,突然就睜開眼睛望着自己,讓人頭皮發麻。
鐺.....
三具屍體防腐都在此刻睜開雙眼,最先甦醒的那一具慢慢伸出雙手,用力扒着鐵籠子,它的手臂粗壯有力,好像瞬間恢復了生機,抓的鐵籠子咯咯作響。我們幾個人立即被驚的一跳,忍不住倒退了兩步。
“咿呀......”
妞妞安靜了許久許久,這時候突然就張嘴喊了一聲,她似乎對寒冷和月牙坑裡的鐵籠子好不畏懼,反而好奇般的望着那三具屍體。
當她稚嫩的聲音飄出的時候,鐵籠子裡的三具屍體也隨即安靜了下來,它們依然睜着眼睛,但是眼神中的寒意和敵意彷彿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誰也說不清楚的東西。其中一具屍體從鐵籠子的縫隙裡使勁伸出手,妞妞也從蘇小蒙懷裡探着手,老安想了想,讓蘇小蒙把她抱了過來。
“會不會嚇到她?”蘇小蒙站在月牙坑邊,猶豫不決。
“不會。”老安轉頭對我道:“這不是屍體,是活的,它們可能會傷害任何人,但絕對不會傷害這個孩子。”
妞妞被抱着,對着鐵籠子伸出自己的小手,咿呀不停。鐵籠子裡躺着的三具“屍體”在這時候都顫動起來,它們從籠子縫隙伸着手,想要摸摸妞妞,但它們又有畏懼。
“咿呀。”妞妞睜着大眼睛,小手在籠子上面拍了拍。
就在這一刻,我看到三具“屍體”彷彿一起開始流淚,它們木然又冰冷的眼神裡有一種眷戀和渴望。
無法形容這一幕,讓人心底震撼。三具不知道躺在這裡多少年的“屍體”,淚流滿面,淚水從眼角流出,流過佈滿斑斑苔蘚的臉龐。
“這個,肯定是在八渡古寨外面守護水道的鐵甲人,也就是崑崙奴。”老安道:“除去生活在崑崙山的西王母部族,世界上沒人再可以培養出這樣的崑崙奴。”
“那你的意思是?”我很疑惑,最後一代崑崙奴被培養出來不久,西王母部族就隨着匈奴人的入侵而消失了,從此之後,西域各國再也尋找不到真正的崑崙奴。那麼時隔了兩千多年,距離崑崙山遙遙千里之外的黔南,會有崑崙奴?
“只有一個可能。”老安道:“這些崑崙奴,是八渡古寨的人從崑崙山挖出來的。”
“我懂了!”我恍然,道:“八渡古寨和崑崙山的西王母部族之間,有密切的關係?甚至,會是他們的後裔?”
“絕對不會。”老安不易覺察的嘆了口氣,看着鐵籠子,道:“如果真是西王母部族的後裔,他們絕對不會這樣對待崑崙奴。”
老安這麼一說,就讓我愈發對八渡古寨的來歷感覺懷疑。
嗷.....
就在我思索的時候,一聲很清晰的喊叫,驟然從遠處飄散過來,那聲音還是老神棍的,但是他彷彿受到了什麼強烈的刺激,這陣喊叫幾乎已經不像是人發出來的。我立即站了起來,朝遠處望過去,除了星星點點的油燈光,其餘的一概看不到。
“我們走吧,速度快一點!”老安暫時丟下月牙坑裡的三個崑崙奴。帶着我們繼續向前,漫長的隧道不知道還有多長,但是油燈越來越稀疏,我們一路走,沒有遇到任何阻滯,不知不覺中已經前進了有四五百米左右。
油燈完全消失了,隧道可能也到了盡頭,隧道之後,是一個呈橢圓形的空間,大概七八十米長,在空間的正中,地面裂開了一道至少十米寬的大裂縫,油燈就是在這裡消失的。我們觀察了一會兒,不得不打開手電,這樣才能看清眼前的一切。
那條巨大的裂縫吸引了我,手電照耀下,我看到裂縫裡有很多很多木頭以及金屬參雜而構成的架子,架子牢牢的固定在裂痕壁上,這可能是方便人上下的腳手架。我還沒有完全看清楚裂痕下面到底有多深,就從裡面再次傳出了老神棍鬼哭狼嚎般的叫聲。
叫聲依然模糊,聽起來卻讓人心神不寧,至少我心裡非常不安,只想着能快點找到他。
“等一下。”老安拉住我,猶豫了一下,朝佈滿了腳手架的裂痕中望了一眼,然後對我道:“這個事情肯定不對。”
“怎麼?”
“你不覺得,這道聲音從出現開始,就一直在把我們朝一個地方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