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子一喊,我立即也驚醒過來,堅固的王陵不斷的輕輕顫動,伴隨着那陣怪異的嘯聲搖搖欲墜,我想臨危再把河童還有女人的屍體搶出來,但剛走了一步,卻想起這裡纔是他們死後要長眠的地方,我不知道把他們帶出去之後還會不會遭到什麼褻瀆。
我打消了這個念頭,轉身就朝入口跑去。前面三個人跑的很快,我剛一動身,他們已經跑到了石室外放置大量人俑以及禮器的地方。
“彪哥!彪哥!”
驟然間,幾聲悽慘的呼號聲從我前面爆發出來,手裡的光線照向前方,我頓時看到落在最後面的那個人好像被什麼東西扯住了,正在很激烈的掙扎。這個人就是剛纔幫忙切掉女屍頭顱的那個幫兇,膽子不算太大,不知道自己被什麼給纏住,馬上慌神了,失魂落魄的大喊起來。他這麼一叫喚,前面的彪子不得不回過身,過去幫他。
幾步之間,我也跑了過去。看到眼前的一幕,我不知道這是湊巧,還是有其它什麼不爲人知的原因,那個人可能是想從數量繁多的石俑中穿過去,但是堪堪被兩具差不多兩米高的石俑夾在正中間。
“怎麼搞的!”彪子用力拉他,但是拉不動,這人被卡的非常非常緊,
“彪哥!救救我!救救我......”
說話間,兩塊巨大的石頭隨着王陵的晃動轟隆從穹頂上掉落下來,在地面摔的四分五裂,如果這樣大的石頭真掉到人身上,立即就會砸成肉餅。彪子的額頭也經不住冒汗了,使勁拉了對方几下。
或許只有我一個人注意到了,兩尊夾着那人的石俑,眼角處彷彿跟河童一樣,滲出了一點點暗紅的液體,好像悽楚的血淚。它們是王陵的守護者,在這裡陪伴沉睡的元突王不知道多少歲月,然而在面臨危機的時候,在王的遺體遭到外敵褻瀆的時候,它們無能爲力。
“別丟下我!”那人使勁的掙扎,估計意識到彪子想丟下他快速逃走,所以苦苦的哀求。
嗷.....
隱隱約約中,那種怪異的嘯聲好像完全降臨在王陵上方,聽上去像是一種幻覺,卻又很真實,嘯聲淒厲到了極點,如同一個不肯安睡的冤魂,充滿咒怨和憤恨。
連彪子這樣的人都被嘯聲嚇住了,輕輕的打了個冷戰,他做事相當果斷,覺得救不了對方,就馬上轉身繼續逃跑。
“對不住了。”彪子一邊跑一邊喊道:“真的沒辦法。”
我也跟着跑,不想被不斷掉落的石塊砸死在這裡,當我經過那個人身旁的時候,他的神智好像被死亡的陰影干擾了,不分青紅皁白,鼻涕眼淚橫流,哀求我救他。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疾步衝向前方。那個人的哀號聲不斷響起,我剛剛衝到入口的時候,轟隆轟隆的聲響頓時把他的哀號完全淹沒了,整個王陵內部開始坍塌,連同位於地面的三四米高的石壇,像是紙紮的一般,粉碎於無形。那個被石俑卡住的人,毫無疑問會被砸成一堆肉泥。
“媽的!”彪子大口喘氣,站在塌陷的王陵旁邊,狠狠吐了口唾沫,隊伍進入崑崙之後,發生過一些危險,但這是第一次真正的死人。隊伍的宗旨是不能丟下任何一個同伴,現在有人死在王陵裡,老安可能會發脾氣。
我不再多說什麼,離開王陵之後,那陣淒厲的嘯聲好像仍然在耳邊迴盪着,這種聲音讓我心神不寧,總覺得黑暗中有一雙眼睛,正在某個角落裡注視着自己,只要一轉身,就會感覺背後像是被一把穿心的利刃逼着一樣,很不自在。我丟下彪子他們,獨自朝石橋的方向走去。
之後,我順着繩索和石壁爬到石橋上方,還沒等我爬上橋面,就聽見小妞妞哭個不停。蘇小蒙抱着她,滿頭大汗,怎麼哄都哄不住。我翻身上去,拍拍身上的灰,從蘇小蒙手裡接過妞妞。小妞妞的哭聲一下子停止了,那雙稚嫩到極點的黑烏烏的大眼睛,帶着滿眼的淚水,呆呆的望着我。
這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然而她的目光卻像一根鞭子,在狠狠的抽打我。王陵中的慘劇,並不是我刻意造成的,然而作爲目擊者,沒能阻攔住這一切,我感到自責。
“咿呀......”小妞妞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嘴巴一癟,好像又要大哭,她或許能感覺到自己的母親在死後仍然沒有得到平息和安寧,她還不會表示憤恨,但那雙眼睛裡,似乎帶着深深的疑問。
她好像在問我,這個世界,或者說這個世界上的人,爲什麼會是這樣的。
“不要哭。”我輕輕拍着她的背:“人,本來就是這樣的。”
彪子和另一個人也趕回來了,小妞妞本來已經止住哭泣,但當看到他們兩個的時候,哭喊聲再一次爆發出來,哭的撕心裂肺。
“老安......”彪子吸了口氣,顧不得理會小妞妞,老安可能是唯一讓他能感覺有點畏懼的人,彪子唯唯諾諾低下頭,猶豫了幾下,道:“小丘,掛了......”
“怎麼?”老安的臉頓時吊了下來,他看看我和彪子滿臉的傷痕,還有剛剛凝固的血跡,忍不住皺起眉頭,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彪子把大概的情況說了說,他倒沒有多說跟我之間的打鬥,只是對老安說明,那座建築突然塌陷了,沒有任何辦法阻止,只能倉皇逃出來。
老安沒有目睹當時的情況,但聽完彪子的講述,眉頭皺的更緊,他稍稍一想,站起身對旁邊的人道:“收拾東西,馬上走,一刻也不能停。”
“老安,不用那麼急吧。”彪子道:“事情已經過去了。”
“你不明白。”老安搖搖頭,目光朝黑暗的深淵那邊瞟了一眼,道:“這應該是個很危險的訊號,如果再逗留下去,我懷疑還會有人死。”
我們就這麼匆忙的離開了石橋,按原路朝地面趕去。女人跟河童還有巨大的不死鳥,全部死掉了,我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讓地下空間內的某些東西產生了變化,變化最大的,就是暗河,本來流速緩慢的暗河就像是發狂了一樣,奔涌如潮,給我們的行進帶來一些麻煩。老安不斷的催促衆人,讓大家能走多快就走多快。
我有點佩服老安,因爲我的預感算是非常準確的,從王陵返回之後,我心裡一直處於一種非常不安的狀態,總覺得事情好像不會結束。老安可能也有這樣的想法,所以纔會如此匆忙。後面的路倒還好,沒有太多意外,我們順利的返回了地面。
返回地面的時候,已經是黃昏臨近天黑,逃離了地下空間,我才覺得心裡稍稍安穩了一點。老安還沒有完全恢復,就在河岸對面搭起了帳篷,大家休息一晚,剩下的事情到明天再說。彪子獨自跟老安說了一些事,可能是在說女屍脖子上那個東西,等到他們說完,老安就叫我過去。
我以爲老安要說我和彪子在王陵裡面內訌的事情,但他沒有,只是默默嘆了口氣,道:“一個人,如果想做一些事情,最首要的條件是什麼,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
“那我告訴你,他要正視自己,正視自己的缺點和長處,然後謀劃,然後去努力。”老安道:“如果不能正視自己,那麼遲早都會載一個大跟頭,說不定這個跟頭會載的很慘,會讓他一蹶不振。”
“或許吧。”我不置可否,其實心裡覺得老安說的很對,一個人最愚蠢的地方,就是不能正確的正視自己的能力,本來只有三兩力氣,非要硬着頭皮去搬一斤的石頭,最後的結果很可能是被石頭壓死。
“你知道自己最大的長處是什麼嗎?”
“我不知道。”我道:“看樣子,你知道?難道你比我還要了解我自己?”
“至少我瞭解一點,你最大的長處,就是......”老安深沉如海,淡淡的笑了笑,道:“你的命,不會被別人奪去。”
“這是什麼意思?”
“你的命不會被別人奪去,但不要大意,能威脅到你的東西,還有很多。”老安擺擺手,道:“累了幾天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和老安的談話就這麼多,他總是那樣說半截留半截,顯得諱莫如深。
隊伍裡的人連着折騰這麼久,的確都累了,吃過晚飯不久,除了守夜的人,其餘的全部都進入了夢鄉,我同樣也疲憊不堪,眼皮子沉的像是一座山,儘管心裡隱約的覺得不安,但卻忍不住一個勁兒的犯困,我本來並不想睡,可是不知不覺的就睡着了。
但我睡的很不踏實,夢境中總是閃現着之前在王陵裡發生的事情,尤其是女人的頭顱在石室一角驟然睜開眼睛的一幕,讓我睡着睡着就滿頭大汗。
我就在這種半夢半醒的狀態中持續了兩三個小時,突然間,一陣稚嫩又尖利的叫聲把我從半夢中驚醒。我翻身就爬了起來,回想到剛纔那聲尖利的叫聲,我立即意識到,那好像是小妞妞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