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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縝換好衣服走出廂房,然後在後院找到了佟穗。

佟穗正在觀察他們費了好大力氣擡回來的這棵據說名爲“拓桑”的樹,見蕭縝來了,她走到他身邊,低聲道“你不是說要砍伐山上常見的榆樹、櫟樹做槍桿嗎,這樹有什麼用”

蕭縝單膝蹲到此樹被他們砍斷的近根斷面旁,示意她看“此樹芯材爲黃金色,又名爲黃金木,常見於黃河以南各地,北地雖有,卻遠不如南地盛產。”

“黃金木生長緩慢,極難成材,似這棵芯材寬約一尺,至少已經長了百年。”

佟穗第一次聽說這種黃金木,能被稱作“黃金”的東西,除了芯材顏色肯定另有珍貴之處。

“這種木頭可以拿來做什麼”

蕭縝先拉住她的手,讓她去觸摸黃金木的芯材。

佟穗感受到一種木質特有的堅硬與光滑。

蕭縝“黃金木最適合做弓,相傳大將李廣射穿石頭時所用的弓便是黃金木所制。”

佟穗“”

她看這樹的眼神跟看一棵純金打造的金樹也差不多了。

蕭縝“你喜歡的話,也可以用芯材做一串手串,戴的時間越久顏色越漂亮,據說很多貴婦人都喜歡。”

佟穗看他一眼,問“我喜歡,你就給我用嗎”

蕭縝點頭。

佟穗再看他一眼,垂眸道“那我更想要一張黃金木做的弓。”

蕭縝拍拍樹幹“這棵樹應該是實芯的,大概能做兩張弓,你我一人一張,剩下的邊角料給你跟岳母做手串應該也夠。”

佟穗再想表現得矜持一些,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蕭縝剛要擡手,堂屋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明顯的假咳,是佟貴的聲音。

佟穗下意識地站起來,與蕭縝拉開距離,再瞪向兄長。

佟貴“我喉嚨癢癢,咳嗽一聲還不行”

佟穗紅着臉進去了。

佟貴下山路上就從蕭縝那裡知道此樹的珍貴了,剛剛又聽到一點話聲,驚訝道“二爺,這麼好的東西你不拿去賣錢,真的留着自家用了”蕭家那麼多習武的男人,蕭縝居然還捨得分妹妹一張弓,可別是在妹妹面前說大話,回家就食言吧

蕭縝道“如你上次所說,憑什麼好東西都要賣給那些大戶,自家人喜歡,那便留着。”

這話很對佟貴的性子,看蕭縝越發順眼了。

“姐”

佟善散學回來了,一進家門瞧見堂屋裡站在母親旁邊的姐姐,激動地大叫起來,撒腿往裡跑。

少年郎清脆的叫喊讓隔壁正要推開家門的宋知時動作一頓,難以置信地望向佟家。

宋瀾也意外地朝佟家看了眼,隨即上前推開門,再把丟了魂的兒子拉進來。

晚飯做好,佟有餘提着食盒去給宋家父子送飯。

見了面,免不得要寒暄幾句,宋瀾笑着問“

阿滿他們夫妻倆回來了”

佟有餘難掩喜意“是啊,親家的地差不多種完了,趁天還沒熱回家瞧瞧。”

宋瀾“最近外面可有什麼消息”

最大的消息便是松樹村的慘案,佟有餘收起喜意,神情沉重地講給父子倆聽,不過他知道的也都是蕭縝刻意模糊過的,譬如明明是蕭縝八人攔住了秦哥等人,蕭縝對岳父講的就成了“孫家兄弟帶領他們這些村民前去救援”。

這與宋瀾從本村裡正那裡聽到的消息差不多,然而宋瀾並不知道,前幾天里正被劉知縣叫過去,光關注各村要給流民分地的事了,對松樹村的案子也只是聽了個大概。

“那你們快吃吧,我先回去了。”

“我送送你。”

“哎,都當了好幾年的鄰居了,先生怎麼還是如此客氣。”

客氣一番,佟有餘大步回了自家。

說說笑笑的,一家人吃起飯來就慢了一點,院子裡夕陽正燦爛的時候,佟家大門口忽然出現一道身影。

蕭縝坐在北面,一擡頭就看到了宋知時,這位雙十年華的書生穿了一件白色春衫,頭帶方巾,面如冠玉,身姿挺拔地站在一片夕陽當中,當真配得上“君子如玉”。

他看着宋知時,宋知時也看着他,並沒有急着跨進院子。

佟穗坐在西邊,她與周青幾乎同時察覺蕭縝的異樣,再同時往大門口望去。

認出宋知時,佟穗默默收回視線,端着碗繼續吃飯。

周青剛要招呼,宋知時展顏一笑,一邊往裡走一邊道“嬸子,我來還食盒,您坐着就是,別麻煩了。”

周青歪着身體道“行,那你就放竈臺上吧,吃飽了嗎,要不跟我們一起再吃點”

宋知時“飽了,多謝嬸子。二爺、阿滿回來啦。”

蕭縝頷首,佟穗也只好放下碗朝他笑笑。

主人家在吃飯,宋知時並沒有理由逗留,簡單聊兩句只能告辭。

晚飯結束後,蕭縝從佟家牆邊拿了一根棍子,要教授佟貴一套簡單易學的槍法。

桃花溝的村民們也會獲得一杆木頭槍,那麼自然要學了配套的槍法才能真正發揮木頭槍的威力。

佟有餘上過戰場,在軍營裡學過一套槍法,對比蕭縝這套,很快就發現了區別“你這個比軍營裡教的更簡單,耍起來卻也更容易擊殺敵人。”

蕭縝解釋道“是我祖父不斷琢磨簡化的,他老人家閒不住,沒想過會不會派上用場。”

佟有餘下意識地道“老爺子若還擔着千戶,一定會比那些靠着關係掌兵的將軍更能報效朝廷。”

蕭縝只是笑笑。

佟貴從小在山裡摸爬滾打,身體強健,學起槍法也快,當天徹底黑下來,他也學得有模有樣了。

蕭縝收槍道“明早再跟你對對招。”

佟貴“行,你們快去睡吧,我再練練,剛找到感覺,還沒過癮。”

於是,

佟穗與蕭縝關上西屋門後,還能聽見院子裡佟貴舞槍時帶動的破空聲。

燈火跳躍,肯定會將兩人的身影投到窗上。

佟穗本來還想叫蕭縝背過去,她好檢查檢查他肩頭的勒痕,現在這樣,她只能吹了燈,再悄聲問他“肩膀還疼嗎”

蕭縝“不疼,有些酸,你幫我按按”

這都是扛黃金木帶來的痠痛,想到放在後院的好東西,佟穗當然願意幫忙。

蕭縝趴在炕上。

佟穗側跪在他旁邊,男人的肩膀過於結實,沒按一會兒佟穗的呼吸就重了起來。

蕭縝看着黑漆漆的地面,提醒道“你坐到我腰上,按起來可能更方便發力。”

佟穗“就這樣吧,我換一邊。”

可蕭縝實在是太高了,修長的身軀完完全全將炕分成了東西兩邊,佟穗想要換位置,也必須從他身上跨過去。

她站了起來,確定他還老老實實地躺着,才跨出一隻腳。

就在這剎那,蕭縝突然轉身,攥住她手腕將她拉向自己。

佟穗險些驚呼出聲

她的心還砰砰砰地跳着,蕭縝已經親上了她的頸子。

佟穗急得用氣聲道“二哥還在院子裡,你,你等他睡下再說。”

蕭縝“那要等到什麼時候他在練槍,本也不會聽見。”

佟穗還是想等,可男人沒那個耐心,佟穗只能一邊聽着兄長耍出來的風聲,一邊被強壯的夫君欺負。

到最後,她也什麼都聽不見了。

清晨,佟穗在一陣木杆撞擊聲中醒來,睜開眼睛,看到熟悉卻又有一陣子沒住過的孃家房間,佟穗竟恍惚覺得已經過去了很久。

“二爺,這棍子太滑了,好幾次都差點飛出去,有什麼技巧嗎”

“真正的槍槍桿會做防滑處理,下次過來,我送一杆給你。”

“真槍鐵頭的那種”

“嗯。”

院子裡就響起佟貴興奮的一聲大叫。

佟穗無奈地搖搖頭,以前二哥也挺穩重的,怎麼到了蕭縝面前就成孩子脾氣了

趁蕭縝不在屋裡,佟穗默默起來穿衣,穿的時候,免不得又想起昨晚的一幕幕,二哥都累得回房了,蕭縝居然還不肯休息。據說鹿肉鹿血補這個,可月中蕭家宰鹿的時候也沒見蕭縝有多異常,反倒每次陪她回孃家,他都

就是壞吧,知道她怕家裡人聽見,故意要她緊張。

出了門,母親已經在煮早飯了,父親站在外面看蕭縝他們對招。

佟穗徑自舀水洗漱,等她梳好頭再出來,男人們都在矮桌旁坐下了。

佟穗刻意沒去看蕭縝。

飯後,蕭縝由佟有餘叔侄倆陪着前往本村裡正家裡商量伐木的事。

蕭家需要的木材太多,桃花溝男丁又少,需要里正幫忙召集村人過來講一講,省着佟家叔侄一家一家地跑去詢問。

里正自然好奇原因。

蕭縝道“祖父沒說,但您放心,我們絕不會拿去私賣,處理這批木頭時同樣還要勞煩各位鄉親幫忙。”

言外之意,村民們伐木下山有份工錢,過陣子處理木料時還有一筆工錢。

桃花溝的村民除了蓋房,基本不會去砍樹,需要柴禾了去山上隨便走一圈都能撿到不少掉下來的幹樹枝,現在有兩份工錢可以賺,蕭家又是幫過本村的可靠之人,里正便願意幫忙說項。

敲敲鑼,已經忙完春耕的村民們差不多都來了。

得知是蕭家需要木材,還有工錢賺,勤快的男人們都很願意接這差事。

婦人們也想賺錢,問蕭縝“二爺,我們也有力氣,跟去山上砍樹給錢不”

蕭縝笑道“無論男女,伐樹都有工錢,不過木頭砍回村後還要削皮,嬸子們不妨接這個,咱們山上山下一起忙,兩不耽誤。”

婦人們一聽,都很高興。

宋瀾父子站在人羣之間,見蕭縝在本村的人緣如此之好,宋知時輕嗤道“故弄玄虛。”

宋瀾摸了摸鬍子,山上樹種何其多雜,蕭家卻只要榆木、櫟木,這兩樣木質強韌堅硬,乃是歷朝軍隊爲士兵打造槍桿、矛杆的主要木材,而更適合制槍的牛筋木、檀木、白蠟木因爲稀有與昂貴,只有將領或高門子弟才用得起。

真的要做槍嗎

可蕭家做槍圖什麼鐵礦全都掌握在官府手中,蕭家絕無可能擁有能打造數百支槍頭的鐵料。

這邊,佟有餘叔侄讓接了差事的村民們先回家拿斧頭、鋸子,等會兒到佟家門外匯合,他們送蕭縝回家。

路上,佟有餘看看山上,心情有些複雜,對蕭縝道“這些樹在山上長了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也不容易,一下子砍這麼多,可別糟蹋了。”

蕭縝“岳父放心,每棵樹都會派上大用場。”

只要槍桿不壞,槍頭磨損了還可以重新打磨鋒利,村民們拿來防匪防兵,保命的事,又怎算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