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在新都十字街口停下，趙海珊遞給司機車費，自己打開車門，她的腳一接觸到新都的乾淨整潔的地面，就感覺一股清新的空氣迎面而來，正午的陽光灑在她身上，五月柔和的微風輕輕拂過她耳畔，她深深的吸了口氣，像要把胸中鬱積的不快一口氣驅逐出去，然後擡起右手將擋住眼睛的頭髮掠到耳後。
她記起這是第二次一個人來新都，上一次是四月的一個雨天，現在的新都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再也看不到建設中的大廈，裝修中的店鋪了，經過一個月的時間，新都已經迅速成熟起來，成爲風華市的中心樞紐。
紅色的出租車開走了，她站在原地，用一隻手擋在前額，像遠眺的水手一樣眯起眼睛四下張望，灰中透出白色的鋼筋水泥建築在她的視線中像一條巨龍一般蜿蜒，沿着巨龍的脊背，她看到了自己的目標：新都圖書市場。
有一雙好眼睛真是不錯，但是是要小心這過分與衆不同的地方給自己帶來麻煩，她心想，嘆了口氣，她感到生活在人羣中的壓力化作兩顆沉重的鐵球系在自己雙腳上，她邁動腳步，向隱藏在一家五星級酒樓後的新都圖書市場走去。
十分鐘後，她已經在圖書市場中徘徊了，她銳利的視線掃過漆成黑色的高大木製書架，掠過那些嶄新發亮的書脊，這時，一個熟悉的背影進入她的視野。
寬敞的大廳一角，一個略顯瘦弱的身影蹲坐在一個書架邊，那書架的高度只怕有那人的兩倍高，她穿着一身樸素而乾淨的衣服，藍色的短袖襯衣，白色印花褶裙，腳上穿着一雙輕便的跑鞋，她梳着齊耳的短髮，淺淺的劉海自然的垂在她眼前，稍微擋住了她看書的視線，可是她似乎並沒有因此覺得不便，她心無旁騖的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世界中，直到趙海珊輕輕拍打了一下她的頭，她才一臉漠然的仰起臉來。
“可欣。”趙海珊輕輕說，她直視着那保持蹲坐姿勢的女孩子的臉，對她手中拿着什麼書沒有產生興趣。
“啊，海珊。”莫可欣臉上的冷漠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真心的驚喜，她合上手中的書，站起身把它放回到書架上，她小心翼翼的把它插回到原來的位置，這才轉過身來面對着趙海珊。
“我聽說二進制蟲的事情都結束了。”略一遲疑，莫可欣說。
“恩，”趙海珊環視了一眼周圍，一個三十歲上下的西裝男人在二十來步之外的書架間踱步，他時而從書架中拿下一本書，翻了幾頁之後又放下，然後拿下另一本，絲毫沒有向趙海珊這邊看的意思，“你一個人來這裡的？”
“不是，我和媽媽一起來的。我們打算在這裡找個新房子，以前的房子已經住了七年了，我們都想換個新環境。”
“那她人呢？”
“和房產商在一起，我嫌那裡悶，就跑到這裡來了。”
“是很無趣的，邊邊角角的什麼都要看到，既要注意周邊的環境，又要考慮離商業街的距離，還要看看附近是不是有很好的醫院，可是這畢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都交給你媽媽，你不去幫下忙行嗎？”
“沒事，有我舅舅跟着她呢。你呢？也是和家裡人一起嗎？”
“我一個人，要買些書，願意幫我找書嗎？”
“非常願意，”莫可欣露齒一笑，“你要什麼書？”
“機器語言的，基因工程的，恩，先就這樣吧。”
莫可欣轉動腳跟，正要出發，突然一愣，側着頭看着趙海珊的臉問：“你要這些書幹什麼？”
“看。”趙海珊簡單的回答。
一小時後，趙海珊和莫可欣一人提着一個裝滿書的袋子走出圖書市場，到了圖書市場外面的空地上，趙海珊伸手去接莫可欣手中的袋子，莫可欣輕巧的一閃身，躲了過去。
“空手道我可不怕你哦。”趙海珊假裝生氣的說。
“我正有此意。”莫可欣眨眼睛。
“那時的比賽。”趙海珊想起和莫可欣之間沒有圓滿實現的比賽。
“什麼時候再開始？”莫可欣興致勃勃。
“就今天。”
“你的書怎麼辦？”
“寄存在這裡。”
兩人返回圖書市場，把兩袋書交給服務員保管，然後又走出來。
“爲什麼突然答應呢？”莫可欣不解的問。
“心血來潮吧，有時候我也想偶爾像你們那樣瘋狂一回。”
“不想做規規矩矩的好學生？”
“從來沒那麼想過，是我身邊的人一直把好學生看，我自己倒從來沒有以成爲人人稱讚的好學生爲目標，也從來沒有爲此努力過，可是優秀的考試成績，老師的讚揚，同學的羨慕，長輩的關注就好像雨季的野草瘋長一樣自然，好像這些都是我註定要得到的似的。”
“沒有付出是不會有回報的，這是我一直堅持的信條。我不信你真的什麼也沒有付出就得到了那些人人都企盼得到的東西。”
“說我沒有付出我也不同意，只是似乎太簡單了，我完全沒有爲了得到自己喜歡的東西而拼命努力的感覺，你能體會到嗎，進了小學只有一年，你就發現自己再也不必天天揹着書包去學校，再也不必爲考試擔憂，因爲你已經達到了小學畢業的水平，這是一種怎樣的複雜情緒嗎？”
“驚訝，興奮，滿足，還有……”
“恐懼。”
“恐懼？”
“是的，恐懼。”
趙海珊牽起莫可欣的手，莫可欣感覺到她手心沁出的溫熱汗珠，心中茫然一片。
“去哪裡？”過了好久，莫可欣才找到一句話，她感覺喉頭有些發緊。
“你喜歡在什麼樣的地方大展拳腳？是衆人的圍觀之下，還是僻靜的地方？”
“我喜歡一個人練習，可是每次在萬人矚目的道場上我都能體會到平時感覺不到的興奮。”
“什麼興奮？”
“比如說在武術比賽上，我能感覺到人們激情洋溢的眼神，我身體裡的血液就像在那樣的眼光下沸騰了一般，在那樣的狀態下，我常常能發揮出自己的潛力。”
“好，眼下正有這樣的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