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當兵的前一天，我和全省最牛的消防中隊的班長，抓了一晚上蛇。”
——武警十大忠誠衛士，喻銘。
翌日，一身常服大檐帽的方淮提着公文包，迎着清晨斜陽走進武裝部大院。
挺拔，帥氣。
出了一晚上警，卻精神奕奕。
只是左胸口處空蕩蕩，沒有資歷章，顯得有些奇怪。
資歷章得等畢業才能發。
不過，要是發了，恐怕會更奇怪，現在的方淮要佩戴資歷章，只有一條槓，另一邊是空的。
一年的正式軍官，孔子看不懂，莊子看不懂，老子也看不懂。
“隊長！方隊長！”
一大早被送回開陽，又跟着開陽送兵車隊重新返回貴陽警備區集結的喻銘看到方淮到來，有些興奮地揮起了手。
方淮點點頭示意，目光掃視周圍。
很多武裝部已經把兵送到這裡了。
一些接兵單位正在給新兵整理揹包，有的家長對着自己的孩子溫聲囑咐，整個大院裡，有不捨，也有鼓勵和期待。
今年貴州兵是總隊的主招方向，消防的隊伍可比他當兵出發時那稀稀拉拉的隊伍龐大得多，總共42個人，比一些解放軍和武警單位還多。
有了規模，就有了秩序。
支隊徵兵小組的陳哲昌參謀長正和一名新兵團的接兵幹部給新兵們點名。
聽到喻銘忽然出聲，站在指揮位置的新兵團幹部立刻訓斥道：
“注意紀律！當兵了，不是在家的時候！現在開始，只要在隊列中，有事打報告！不要有小動作！”
這一聲吼，剛纔還在小聲聊天的兵雛們立馬噤若寒蟬，站直了。
陳哲昌不禁笑了笑，道：
“不要急，等到了新兵團再慢慢教。”
這個新兵團的接兵幹部，還是缺乏經驗。
這次徵兵，爲了搞到一些好的兵源，除了羅總動用了和省軍區的關係以外，貴陽這邊，陳哲昌和方淮也是連哄帶騙，從來不帶吼的。
但只要上了車，這些優質的兵源就是鐵打的消防兵了，接兵幹部的工作就是把這幫大爺哄好，路上別跑，等到了新兵團，關起門來，那就是想怎麼訓，就怎麼訓。
方淮走到隊列旁邊，笑着緩緩出聲：
“咱們消防，隊列紀律方面是很嚴格的，進了新兵團，隊列，也是你們主要學習的內容，牢牢記清楚孫連長的話，對你們有好處。
我也送你們一句話。
把帽子戴好了，腰帶綁正了，鞋帶紮緊了，不論任何環境，不要鬆懈自己，以後的軍旅生涯，擡頭挺胸走路，浩然正氣說話，做個真正軍人。”
這話很溫和，但話裡充滿了力量，和方淮對於未來消防的期待。
消防新兵們立馬摸了摸身上，然後昂首挺胸。
方淮走進隊伍，穿梭於每個人的身前與背後，給他們收緊揹包上的三橫兩豎，整理帽檐，理齊腰帶捆綁下的衣角，不讓他們像當初自己入伍時一樣垮。
周圍不少其他部隊的新兵也看了過來，見消防的一個個站得整齊，不由有些羨慕。
家長們看着這一幕，也覺得部隊管教孩子們，不僅有嚴格，同樣有春天般的溫暖。
怎麼大家都說不正規的消防部隊，看着這麼有勁兒？
帶兵幹部們，同樣在觀察。
觀察方淮的肩章。
他們心裡，則是不解。
消防隊列前明明站了一箇中校，一個上尉，怎麼是個小實習排長在發話？
倒反天罡了？！
此時，院裡另一個隊伍的指揮官，也在嚴格整理隊伍，大聲訓話。
“蓮花星火一支槍，井岡建師緊跟黨！艱苦奮鬥南泥灣，黑山拼搏敵膽喪！抗美援朝勝強敵，老山奉獻美名揚！
這，是咱們師的戰歌！
你們，以後就是我們部隊的一名光榮士兵！
希望你們從這一刻開始，記住兩個字，榮譽！
你們的父母，親人，都在期盼着你們的改變，既然來了，請你們從現在開始嚴格要求自己！去部隊的路，有十幾個小時！在車上，坐正了，站直了！不要東倒西歪！
能不能做到？”
“能！”
下面的三十來個人還有點懵懵懂懂，但能來當兵，軍旅片也看過一點，回答還是很整齊。
而指揮官上尉仍有些不滿意。
“大聲點！能不能！”
“能！！”
“好！張平！”
“到！！”隊伍側面的一名三期士官，喊出了千軍萬馬的架勢，吸引了全院的目光。
“把他們，帶到那邊，站好！”上尉指着消防旁邊道。
“是！！”
倆人交換了指揮官位置，那上尉便朝着消防方向走去。
兩個吸引大家目光的軍官，越來越近。
方淮自然注意到了這一幕，也看到了攜不少目光而來的上尉，心裡笑了笑。
咋，準備帶着一幫新兵過來，看伱表演？
挺自信啊。
方淮繼續整理着面前新兵的衣領，待上尉靠近，才轉頭，與他凝視。
目光碰撞，足足十來秒，倆人都沒說話。
消防和過來的解放軍新兵們都發現了倆人之間的熊熊火花。
方淮面前的新兵，更是感受到一種軍人對峙的肅穆氣場，緊張地連吞了幾口口水。
感受到新兵喉頭涌動的方淮，這才雙手拍了拍新兵，對着幾米外的上尉走了過去。
他忽然想起一年前的此刻，自己在武裝部大院面對那個五大三粗的新兵的場景。
如果是現在的自己，跨了別人一下，即使自己如今有了恃強凌弱的能力，恐怕也會認真道個歉吧，不會像當時一般輕浮。
但，面對對面這個上尉，他不會有絲毫的示弱，因爲這個上尉徵兵期間幾次與他遇見，對於自己珍視的消防部隊，皆有些嗤之以鼻的態度。
榮譽，不可退半分。
不過，今天他沒有帶自己的勳章。
昨天有那麼一刻，他是很想帶來，讓這位上尉長長眼的。
但今天院裡全是去往全國各地的新兵和家屬，戴着勳章反而不好說話鬥氣了，影響不好。
而且聽說這塊勳章，陸續還會評給一些有重大貢獻的軍中科學家，他作爲第一批授勳者，公衆場合，一言一行不注意，都有可能玷污這至高榮譽。
不過，勳章雖不帶，但他帶了一身筋骨。
他來，就是要讓對方知道知道…
“我知道了！”
面前的上尉忽地大吼一聲，對他敬了個禮。
周圍的人，都是一愣。
什麼情況？
方淮也是頭皮發麻。
你特麼怎麼就知道了？我想什麼你都知道？你有讀心術？！
但見對方向自己敬禮，方淮只好回了一個。
上尉這才放下手，接着大吼道：
“方淮同志！我知道了你的榮譽，我要對昨天和以前的言行向你道歉！你是國家的大功臣！我佩服你！”
想知道方淮，其實並不難。
昨晚有消防參謀那句“嚇你一跟頭”，他便有些不服地打聽了一下方淮的全名，回到招待所，借用電腦，查了一下“貴州消防，方淮”。
部隊人的資料這年頭是很難在外網查到的，但他想着既然是地方部隊，要評功，肯定有什麼事蹟，肯定會提到名字。
查的時候，他內心還有點小驕傲。
你們消防又不保密，老子可是資深網民，我就看看，你那點功績，有沒有什麼值得網上報道的。
要是網上都查不到，呵呵，你就別跟我提了。
誰知道這一查，竟然有百度詞條！
這什麼概念？！
百度詞條，可是今年才上線，市一級領導都不一定有收錄，這個方淮竟然有？
不會是花錢買的吧？
那塊勳章的橫空出世，蓋過了許多英雄的光芒，大家聽說這事，都覺得還能有什麼事蹟能配得上這榮譽稱號之上的榮譽？
可聽說第一批授予的兩個人，發現了嚴重程度不亞於那場地震的巨大隱患，並帶領英勇的唐家山突擊隊前往爆破，讓下游幾百萬百姓倖免於滔天洪災，大家都服氣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得壘多少層寶塔？
如果其他一至三等功，甚至榮譽稱號都可以來自不同的系統。
而且，這個方淮還有其他事蹟，一條條看下來，越看越心驚。
救人，比武。
面對這樣的人，他還有什麼好驕傲的？
他的驕傲，來自於背靠的部隊歷史榮譽，人家卻在創造一支部隊的歷史榮譽！
幾百字的詞條，讓上尉此刻看着那張面孔，都感覺有些不真實。
而周圍的人，有些雲裡霧裡。
什麼榮譽，你吼這麼大聲？
陳哲昌見周圍的人議論紛紛，頓時哈哈大笑。
捧哏的機會，介不來了嘛？
他早就讓方淮把八一勳章拿出來戴戴了，能提升提升消防部隊形象，也方便徵兵工作。但方淮一直說這勳章不能隨便用，佩戴，必須是重大場合，要注意影響。陳哲昌也不好說什麼。
但今天，可不是我主動提的吧？
這一笑，不少人看過來，陳哲昌也趁勢清了清嗓子，對着面前的新兵們大聲道：
“方組長你們不少人認識吧？你們很多人也是他招進來的，告訴你們！他，是你們今後的部隊生涯，需要永遠學習的對象，也是咱們全國消防部隊的楷模！最新的全軍最高榮譽，八一勳章的獲得者！全國軍隊，現在只有兩枚！他親自送你們進入消防部隊，這也是你們的榮耀！”
震驚。
全國軍隊…兩枚。
來的時候，怎麼沒人告訴我，消防這麼猛？
旁邊有家長問道：“這榮譽，能頂啥用？升官不？”
有當過兵的送兵家長不禁反覆打量起方淮，咂着嘴道：
“你沒當過兵，你不懂！榮譽，是部隊最重要的東西！我們以前老連隊有個一等功臣，那是要進縣誌，吹吹打打送牌匾的！在部隊，更是受人尊重！
一等功，上面還有榮譽稱號，榮譽稱號上面我還沒聽說過。
但要是全軍最高榮譽，那升官算什麼？
到了師長那道門檻，都能往上提一級！
嘖嘖，這麼年輕，前途無量啊！趕緊多看兩眼，再過十來年，你要想看見他，只能在電視上看了！”
人羣中的解釋者，都有種看透方淮未來前程的驕傲。
這一解釋，炸鍋了，驚歎不斷，尤其是院裡的上千號新兵，看着方淮，感覺那背影越來越高。
有多高？
夫子那麼高！
方淮臉有點抽抽。
他還從來沒在這麼多人的場合，被全體討論過。
這尼瑪，一下給他架起來，讓他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人到高處不勝寒啊！精神逼格已經拉滿，想低調裝個肉身逼都很難了！
但，上尉道完歉，目光竟又有了兩分戰意。
“聽說你是消防的全國比武冠軍！我想討教一下！”
嚯！還是全國比武冠軍！
周圍又喧鬧起來了。
要比武的？
武的好啊！文戲哪有武的好看啊！
一衆新兵，也目不轉睛地盯着方淮。
還沒入伍，就見到了全國冠軍？全國冠軍就長這樣？沒有…翅膀啥的？
看電視上那些兵王，恨不得都會飛啊！
方淮聽到這話，卻不禁眼睛眯了眯。
“知道我是冠軍了，你還想和我比？”
你特麼不會想報完我的名號，再踩我一把吧？
上尉卻反笑道：“和我一起接兵的士官，也想和你比一把，他單槓還不錯，想試試你們消防的實力。”
方淮看了看隊列前站着的士官，是個面廓剛硬的餃子耳，大概是長期練格鬥的。
這個人，纔是上尉的底氣吧？
笑了笑，道：“行，科目你定吧，不過送兵時間不多了，你別來了，直接讓他來。”
上尉也乾脆，點點頭，道：“張平！來！機會我給你要來了！爭口氣！你也是咱們團比武的第三名！要能拿下這消防冠軍，回去我彙報團長，好好給你獎勵獎勵！”
說是第三名，張平單槓方面可是很突出的。
“是！！”
士官也不囉嗦，直接轉身，往單槓走去。
這下，不少人都往單槓下走去。
也不遠，就在院邊上，方淮行至單槓下，轉頭，乾脆道：“比什麼？”
士官甕聲甕氣道：“一至八練習，你能來幾輪？”
方淮笑了。
“什麼一至八，瞎耽誤功夫，二練習都沒空和你比了，就一練習吧！我先來，超過我算你贏！”
以前他或許覺得一至八很牛B，但體能到了如今的境界他才明白，最樸素的一練習機械拉伸，才能看出力量水平，二三四練習啥的，都是水磨功夫，但凡給他在槓上歇兩口氣的時間，沒倆小時都下不來槓。
“時間不夠了，我開始了！你來數！”
方淮也沒準備，脫了常服，留下一件襯衫，鬆了手腕釦子，連領帶都沒摘，一躍上槓，直接就開始了。
爲了挑戰方淮，專門換了迷彩服的士官張平有些皺眉了。
就這麼來？
再是冠軍，就這麼領帶勒着脖子也想打敗他？太瞧不起人了吧？！
今天非得讓你看看…
“十五個了！你怎麼不數？”
槓上的方淮竟然還有空說話！
士官趕緊回神，開口喊道：“十六…十七！”
上尉則是有點蒙圈，老向周圍：“十七了嗎？”
有人笑了：“同志，你們和人家比，怎麼還走神？人家做得快得很哩！你們少數了一個！”
話落，旁邊聲音已經大起來了。
“二六！二七！”
但見方淮動作翻飛，又快又標準。
周圍，議論紛紛。
“噫…這東西，我家小子都能拉十幾個，有什麼稀奇的？我以爲比武是要打一架呢！”
“呵呵，你家小子能拉，那是他骨頭沒長全，體重輕，你上去試試？就你這體重，能像他這麼標準拉一個，算你厲害！”
“三十八了，氣都沒喘一口，嚇人啊。”
不遠處的新兵們看着槓，還有些興奮，完全沒意識到，這會是他們以後的噩夢。
士官的眉頭，皺得越來越重了。
上尉也是。
越看越心驚。
六十！
八十！
再不減速，別說挑戰，他們師的記錄都沒了！
九十…六！記錄破了！
槓上的方淮越做越起勁，在110個的時候，呼呼喘起了大氣。
可，還沒停。
一百二！
一百三！
終於，在一百四十個時，方淮“呃”地一聲，彈身下槓。
擡手看了看，手上的老繭，已經起了一層白霜。
周圍，喧鬧紛紛。
不懂的嘰嘰喳喳，懂的說不出話。
上尉看了看士官，士官看了看上尉。
他們都在互相眼裡看出了一點不知所措。
哪有這麼練的？！這他媽還是人嗎？
一百四，聽說過，沒見過啊！
還這麼標準！無換手，直上直下！軍中…真的有人行嗎？
不止是他們，周圍的接兵人員，沒有一個不懵的。
周圍的也就看個熱鬧，在他們眼裡，這是神！！
“你那六…還上不？”
上尉想問問士官，以前六十幾個的記錄，如今突破了一些沒有。
好歹上去幹人家一半啊！
但見士官苦澀的笑容，之前堅韌的臉色也消失了，心裡已經知道結果了。
他上去，更不行，頂天了30個，今天怕是在這幫新兵面前，顏面掃地。
周圍的接兵人員很想向新兵訴說這140個單槓如何牛B，他們今天看到的是什麼級別的場面，但見新兵們皆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只得搖頭嘆氣。
算了，初生牛犢不怕虎……不，龍！
讓他們以後自己去體會吧。
此時，方淮已經叉着腰喘順了氣，跺跺腳，看着那士官似笑非笑。
“上不上了？”
士官默不作聲。
上尉氣勢早已不在，終於曉得爲啥只要他開口，那些消防幹部就閉了嘴，這不是一個八一勳章能帶來的。
絕對的實力。
他乾澀的嗓子，擠出一句：“你…怎麼練的？我們師最高也才…”
後面的話，他說不出口，說出來，打自己的臉。
方淮叉着腰笑：“你們師多少人？”
“一萬零…一萬左右！”上尉終是沒忘了保密條令，給了個籠統的回答。
方淮這才掃視全場，道：
“那就對了，啥叫全國冠軍？全國消防部隊，十六萬！一樣的水，一樣的飯，大家都是兵，你們的槓又不比我們的粗！
同志，別拿豆包不當乾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