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樑心銘內穿紫袍,外罩紅褐色毛呢大氅,領口和袖口鑲一圈紅狐尾,細膩的針毛襯得她肌膚如玉,袖口露出一雙玉手,捧着個青花瓷的小手爐,驀然回首間,笑的自信優雅,偏偏雌雄莫辯,風www..lā
樑心銘正要舉步,忽聽人叫“嫂子嫂子”,是王充,便又停下腳步,等他來,看有什麼話。
王充來到近前,笑嘻嘻問:“大嫂這就走?”
樑心銘問:“不然呢?你留嫂子吃飯?”
王充忙笑道:“這容易,弟弟就請大嫂去如意樓,大嫂想吃什麼只管點……”說着卻發現樑心銘靜靜地瞅着他不語,便說不下去了,訕訕地乾笑。
這時王亢和周昌的族弟也來到近前,一個叫“大嫂”,一個稱“樑大人”,向樑心銘行禮。
其他士子們也不着痕跡地靠近。
樑心銘點點頭,示意那二人不必多禮,這才轉向王充,正色道:“好生備考吧。別怪我沒提醒你:等內戰結束,不論是朝堂,還是荊州、岷州地方上,都將空出大量職缺;邊疆也會燃起戰火,正值國家用人之際,若你落榜,可就錯失了機會。到時別怨天尤人,又說自己生不逢時,或者懷才不遇,或者說女子擋道。哼——”她輕笑出聲。
一舉子失聲道:“北疆要開戰?”
另一人忙問:“樑大人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此人姓江,與簡繁同行,剛一開口,便感覺簡繁扯他袖子,可惜他話已問出口了。他還納悶呢,自己並未出言不遜,爲何扯他?因簡繁從未抨擊過樑心銘,故而江生認爲他扯自己,是怕自己對樑心銘出言不遜。
樑心銘道:“本官並未得到消息。”
江生想問“那你爲何說開戰?”想想簡繁剛扯他,心中一動,又閉嘴,立即有那性急的替他問了。
簡繁搶道:“自然是樑大人估測的。”
樑心銘定定地瞅着他,心想這少年不簡單,是怕她說出緣故,衆人臉上掛不住吧?不過,她還是要說。讓他們清楚地認識她的能力,預測的準不準;再者,找點事讓他們去忙碌,也省得他們將心思放在她身上。
她便道:“不錯。大靖的局勢剛纔本官已經講的很清楚了,各位回去後不妨也做分析預測,並撰寫策論。雖說大家要備戰來年春闈,也不能讀死書。各位高中後,將輔佐皇上治理天下,一味讀死書,不知經濟民政,如何治理?”說到這朝皇城方向抱拳道:“皇上求賢若渴,不遺餘力選拔良才,正等各位大展宏圖呢。各位怎可令天子失望?”
衆人先聽着心裡還不太自在,覺得被她教訓了;聽到後來不由雙目放光,激動萬分,正要仔細問她,她已經轉身,在隨從們簇擁下離去;想叫住,又不敢,也抹不開臉,只得三五一羣,各自找地方討論去了。
江生和簡繁對視一瞬,道:“走!”
也迫不及待地尋地方說話。
樑心銘上了馬車,丁丁在前問:“大人,回府衙嗎?”
樑心銘道:“先去在水一方,再回府衙。”
丁丁忙吩咐車伕,馬車啓動。
傍晚時分,樑心銘的馬車才離開在水一方回府衙後宅。
她已經在家養胎好些日子了,按理該去都察院坐堂,然她不想在這時去衙門,便上摺子奏請:謝耀輝手頭的案子大多涉及京城權貴或朝廷官員,牽連廣泛,她身爲前任知府、現任左都御史,這些案子是她接的,如今正好留在府衙行督查之責,就近協助謝耀輝,順便養胎。
這是告假,公私兼顧。
這次整頓吏治非同小可,靖康帝正想要樑心銘行監督之責,協助謝耀輝,又不好意思驅使孕婦操勞,只能壓給王亨,看了這奏摺,甚合他心意,立即準了。
樑心銘滿意,謝耀輝鬱悶了。
他依然是孤軍奮戰!
在他看來,樑心銘行督查之責,那是監督他;所謂的協助,他也不敢當真,也沒臉麻煩樑心銘出面。試想,他在審案中遇見難解的人事,跑去請樑心銘出頭,傳出去,他還能在官場立足嗎?還要不要臉面了!
這些案子並不複雜,以他的能力查明真相沒問題,難在如何處置上,因爲案犯都是有背景的,端看他有沒有魄力判決,他能讓人笑話他不如女人有魄力嗎?
上次被衆舉子難住,他跑去問樑心銘,結果人家幾句話就將衝突化解於無形,羞煞他好多天。從那以後,他使出渾身解數斷案,死也不肯去後宅找樑心銘了。
幾件案子下來,謝耀輝也被京城百姓傳鐵面無私,權貴們則憤憤罵他和樑心銘“是一丘之貉”。
謝耀輝在外受氣、頂着壓力就罷了,家中後院也起火。原來,他妻子聽聞他上奏皇上留下樑心銘,不禁起了疑心,懷疑他被樑心銘美貌迷住,不然能在蘇熙澈都彈劾樑心銘的情況下,他卻上奏保樑心銘?
謝夫人在公婆面前嘀咕了幾句,謝耀輝便被父母含沙射影教訓了一頓,意思讓他別被迷惑了。
謝耀輝火了,這次沒顧忌孝道,擡出皇上來壓父母,又說他堂堂男子,難道還不如一個女人?
謝耀輝的煩難樑心銘並不清楚,謝耀輝不來找她,她便一心一意在家養胎,從不去前衙。
那日,譽親王府的案子結了。
譽王府破了財,保全了世子。
譽親王很滿意這結果,聽謝耀輝說這件案子樑大人早就審理完畢,他不過是照着執行罷了,便要去謝樑心銘。
謝耀輝便陪着譽親王來到府衙後宅,他也想看看樑心銘,這女人真會算計,在皇上面前說的好聽,其實坐在家裡一點兒沒操心,他客氣她就福氣了?
結果,兩人被拒之門外!
流年出來道:“大人說,這是謝大人的功勞,她不敢領王爺謝。大人現在家中養胎,不便接待王爺和謝大人。等大人上朝後再敘吧。望王爺能體諒她!”
譽親王能不體諒嗎?
嘴上體諒,心裡腹誹樑心銘:這會兒想起自己是女人了?什麼男人沒見過呀,還忌諱這個!
謝耀輝則想起來:他上次見樑心銘,樑心銘是換了官服,去前衙三堂和他見面的。當下急忙欠身道:“是下官考慮不周。請回樑大人,讓她安心養胎。”
流年道:“是。”
謝耀輝直起身子,又鬱悶:怎麼好好的就致歉了?
※
荊州,大巴山內。
因朱雀王金蟬脫殼回了北疆,玄武王便去了岷州,頂替朱雀王與林嘯天決戰。方磐、張伯遠則留在荊州,率軍清理林氏反賊黨羽,荊州一片風聲鶴唳。
冰天雪地的大巴山中,趙子儀正帶人追殺青龍王。秦伊凡與侍衛分頭逃遁,趙子儀令卿陌和龍隱衛去追那些侍衛,他則揹着大弓獨自追蹤秦伊凡。
秦伊凡踩着滑雪板,獨自潛行在異國他鄉——他心裡覺得這是故鄉——的雪山中,心頭是恓惶的。
好在這半天他都沒發現身後有動靜,以爲趙子儀被侍衛引開了,剛鬆了口氣,耳內聽得一聲輕響,忙往雪地上一滾,一支箭擦着他耳邊飛過去,紮在雪地上。
他想到趙子儀神出鬼沒的箭法,心中大駭,爬起來沒命地滑行,在皚皚白雪間凝成一個點
趙子儀卻沒有再射第二支箭。
他站在山頭,望着秦伊凡去的方向,心道:“一路走好,希望你能平安回到安國。”
私縱青龍王回安國,是受王亨和樑心銘安排。其一,讓他回去與其他皇子內鬥,加劇安國矛盾。其二則是爲了保全玄武王族,留下強敵,免至“狡兔死走狗烹”。
卿陌等人趕上來,趙子儀便說秦伊凡滑雪技術非凡,他趕不上,距離太遠,所以射不中。
衆人都相信了,回去向方磐稟告,另傳信給京城,調集各州駐軍,嚴查通往北疆的一切關卡,攔截青龍王。
端了林氏老巢,趙子儀便不再管剩下的事,從方磐手中分了兩千禁軍——都是他在青華府合作過的——趕往岷州,再做奇襲,馳援玄武王對付林嘯天。
然而,他卻去晚了。
※
轉眼進入臘月,年關將近,京城今年格外熱鬧。一是因爲今年事多,入冬以來京城都沒個平靜的時候;第二,各地舉子匯聚京城,靜候明春大考;第三,荊州、岷州兩地的人因爲內戰緣故,害怕被殃及,收拾細軟舉家投奔京城的不知有多少,到了這自然要找地方安置。
因此三點,那些一到年關便回鄉過年的商家也不回去了,趕這年底的買賣,外面越發熱鬧。
臘八這天,樑府派人去王府送粥。
樑心銘原要去拜見老太太和公婆的,因王家要再迎娶她進門,讓她暫不要過去,她纔沒去。
就在這天,岷州八百里加急軍情送入京城,是喜報,也是喪報:玄武王以身做餌,效仿王亨在青華府炸燬藏寶洞,將林嘯天誘入己方陣地,與反賊同歸於盡。
玄武王以身殉國了!
靖康帝看着戰報,猶不敢相信。
戰報上說,玄武王在前鋒陣地挖掘了數處坑洞,將所有火藥都填進去,又命屬下率大軍後撤。林嘯天聽聞大巴山軍火研製基地被摧毀,心憂不已,擔心後力不繼,仗着手中的火炮射程比朝廷火炮遠,步步緊逼,一直逼到玄武王的前鋒陣地,要速戰速決,打垮玄武王。
就在這時,毀天滅地的爆炸開始了,幾座山頭被夷爲平地,爆炸區內敵我無一人生還!
靖康帝不相信:玄武王爲什麼要親自留下?麾下那麼多人,用得着他去送死嗎?
對,這就是送死!
靖康帝疑惑地想,會不會這是玄武王的脫身伎倆?真的死了嗎?念頭一起,他悚然而驚,忽然明白玄武王爲何要送死:他們君臣相疑至此,再無轉圜!
玄武王這是以死換取家族的生機!
不死,他就得造反,否則難以兩全。
“玄武……王!”靖康帝悲痛出聲。
忠義侯也怔怔的,流下兩行淚。
樑心銘和王亨聽了這消息,也震驚萬分——他們還是沒能阻止住,沒能扭轉乾坤。
林嘯天已死,後續事務還有很多,王亨等各部尚書、左右宰相都被召入皇宮,徹夜商議國事。
寂靜的寒夜裡,玄武王府哀聲一片。
在一所普通的宅院內,卻有二十個黑衣蒙面人整裝待發,一人從外進來,回道:“王亨還未出皇宮。”
領頭人沉聲道:“不等了。再等就錯過時機了。”又看向衆人道:“遵王爺令,誅殺樑心銘和王亨!王亨不在也好,殺了樑心銘就是對他最好的報復。記住,進去後手腳要快,一個不留,全部殺乾淨!出發!”
抱歉,又更晚了,可是這章真肥。看完洗白白睡去吧(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