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心銘是坐馬車回來的。
王諫並沒來府衙,直接回府,將情況告訴老太太和王夫人。衆人聽說皇上下旨赦免了樑心銘,都喜極而泣,又痛罵衛鳳祥,害得樑心銘差點流產。亂了一陣,王夫人趕忙叫人安排府中最好的馬車,並鋪上錦褥子,拿上手爐腳爐湯婆子,還有吃喝等物,到皇城南門去接人。
樑心銘出宮,依然回府衙來。
王亨陪她回來,順便取皇上要的案卷,並傳證人進宮,趙子儀和老僕隨行護衛,東方傾墨也回來了。
到府衙街前,見圍着許多人。
一隨從上前問明情況,忙來回。
樑心銘和王亨從車窗內向外看。
一看之下怔住:怎麼她纔去了大半天的工夫,這府衙就變成這樣了?衙門口亂糟糟的圍了許多人,當然不是告狀的,都對着大門指指點點,當值的衙役不見人影,虎禁衛卻凶神惡煞地呵斥,那架勢就像府衙被抄了。
樑心銘頓時心情就不好了。
王亨見她頃刻間變臉,眉宇間淡淡地散發威勢,怕她動氣,急命車伕:“直接趕進去。”
樑心銘道:“慢!”
王亨忙勸道:“馨兒,外面亂糟糟的,別下去了。再讓人衝撞了可怎麼辦?你現在這樣子也不能處置。你先進去,等我來收拾他們。”
樑心銘盯着他問:“你覺得,我是橫着進去有氣勢,還是豎着進去有氣勢?這當口,我若橫着進去了,他們越發囂張了。誰還把本官放在眼裡?”
王亨聽了,一言不發地掀開簾子,探頭問車外的東方傾墨:“前輩,青雲可能下來走?”
東方傾墨忙道:“走沒事。別叫人撞了就行。”
王亨便道:“下車!”
他自己先跳下車,轉身扶樑心銘。
樑心銘便搭着他手下了車。
她裡面衣裳換了,外面依然套着紫袍官服,斗篷也換了,王夫人特地命人拿了王亨的一件暗紅斗篷來給她,罩在外面,擋住了官服後面的污漬。
趙子儀指揮隨從驅散人羣。
圍觀的百姓忙閃開一條通道,王亨和樑心銘便暴露在人前,雙雙並列,光芒耀眼,有認得的人驚呼“樑大人!”“王大人!”“他們回來了!”消息迅速傳開。
有人驚異,爲什麼樑心銘犯了欺君之罪還能回來,還沒審問判決嗎?有人激動,覺得樑心銘定然無事了。那落井下石害怕不已。告狀的人則幸災樂禍等看好戲。
沒有厲聲叱喝,人羣自動安靜下來。
衆人靜靜等待那兩位紫袍官員發話。
樑心銘把目光投向大門內。
正在這時,又有兩撥人趕來。
一撥是卿陌和丁丁他們,押着李經承等人,衙役擡着吐血的狄婆子,看見樑心銘大喜,急稟道:“大人,這婆子快死了!快請神醫救她!”
樑心銘果斷道:“擡上車!”
衙役忙將狄婆子放到車上,東方傾墨也匆匆提藥箱上去了,丁丁這纔對樑心銘細說原委。
樑心銘越聽臉色越寒。
李經承則像見鬼一樣盯着樑心銘。
忽然樑心銘轉臉看向他。
他勉強道:“大大人、回來了?”——怎麼會沒事呢?官服未除,官帽未摘,更沒戴手腳鐐。他也是糊塗了,也不想想,樑心銘若獲罪還能回得來嗎?
樑心銘沒理他,因爲又一撥人急匆匆趕到了,是方磊,帶着忠義侯府的人騎馬從街那頭跑來。
李經承大喜,瞬間挺直了脊背。
到近前,方磊下馬招呼:“樑大人,王大人。”
樑心銘道:“方二爺來得巧,本官正要派人去請二爺呢。”
方磊一震,臉色漲紅了。
他得到消息,說樑心銘果真是女子,已進宮請罪去了,頓時呆滯。正好管家派人來找他,說忠義侯府被人告的事,請他拿主意,又說衛鳳祥已經派人去找原告了。他聽了急忙趕來阻止,沒想到正碰上樑心銘。
此時此刻,聽樑心銘說正要找他,他心裡只剩一個想法:樑心銘要他給交代、娶樑夫人了!
他被逼迫似得鬱悶,很是不甘心;又似乎塵埃落定般,心裡一鬆;想到惠娘,心裡又期待又忐忑還彆扭,一腔複雜的心思,絕非言語可以表達清楚。
他澀聲問:“樑大人有何吩咐?”
嘴裡問着,一顆心卻提了起來。
樑心銘指着馬車內道:“這狄婆子狀告大理寺少卿衛大人瀆職枉法,袒護忠義侯府殺人兇犯。本官不過進宮一趟,原告就被人打得重傷欲死。二爺可知此事?”
王亨又將事情經過三言兩語說了,問:“是否忠義侯府給衛鳳祥下的指示,叫把原告控制起來的?”
方磊大驚,這纔想起此行另一樁事,急忙斷然否認:“絕無此事!”又大聲宣告道:“若我方氏一族有人犯了罪,不論哪一房、嫡支還是旁支,忠義侯府都絕不姑息!”
話音剛落,街那頭又來了一騎,馬上人高聲接道:“二爺說的對!侯爺有令:方家任何人涉案,一律嚴審!哪怕是二爺犯了罪,侯爺也絕不袒護!”
方磊擡頭一看,是父親身邊的親衛,不由詫異他怎麼來了。待到近前,才問:“齊華,你怎來了?”
齊華跳下馬背,呼哧喘氣,心想:“可趕上了!”
剛纔侯爺命他回府找二爺,命方磊仔細追查驪山縣方氏族人和錦商狄家衝突一事,再問府中誰拿的帖子去找衛鳳祥的,查清後重重處置。他沒找到方磊,卻聽管家說如此這般,嚇得他代侯爺踢了管家一腳,“你就等着侯爺回來剝你的皮吧!”說完衝出去找方磊,阻止事態失控。
他追了大半個京城,將方家東城、西城、南城的商鋪都跑遍了,最後追到府衙門口。遠遠的他看見方磊和樑心銘說話,方磊最後陡然提高聲音的回答,簡直令他喜極而泣:說的多好啊,一點不像以前的二爺!
齊華喘息定了,纔將剛纔的話又重申了一遍。
方磊聽了心一凜,頓時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青華府方家參與謀反,忠義侯府好容易才撇清,他怎會爲了驪山縣的族人掩飾罪行?他急匆匆趕來也是要阻止。結果來晚了,狄婆子竟被打成這樣。他哪裡敢辯一句,竟當場大義滅親,要樑心銘秉公處置。
虧得他機敏,否則又被族人給連累了,暗想這家大業大的,着實難管,這些個族人,不求他們興旺方家,只求別給忠義侯府惹麻煩,他就謝天謝地了。
李經承等人聽得心都涼透了。
這時,從府衙內跑出來十幾個虎禁衛,打頭的軍官是個營指揮使,雄赳赳氣昂昂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環視一圈,忽見紫袍烏紗的樑心銘和王亨,急忙下來抱拳招呼:“樑大人?!”那眼中滿滿都是疑問:怎麼好好的回來了?
樑心銘並不認得他,也不提名姓職位,盯着他問:“你是何人?奉旨查抄本官家宅嗎?”聲音毫無波瀾,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鼓,令人心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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