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五秒鐘的投票
一個半小時。
方淮聽到這話，立馬開始到處巡迴，觀察着山上的情況。
整個山上此刻到處分佈着着火點，像是長城上的烽火臺，有樹冠遮擋，只是勉強判斷。
如果是普通房屋火災，一個半小時，或許只是從廚房燒到客廳。
但山火，真不好說。
現在火場上峰沒了他們的壓制，能不能挺到下雨，看天。
還有，要堅持這麼久，必須控制好那些尚未爆發的火點。
“咱們的力量，控制這一個局部山火都費勁啊，這座山，真特麼把火場散開了，怕是把整個支隊調過來，都難搞。”葉加洪長嘆道。
方淮摸了摸頭。
其實，他也在覆盤。
如果他手裡有一個受過森林滅火訓練的60人隊伍，人人有風力滅火器，今天來的時候，他就敢分組滅火，實施包圍。
再有兩臺水泵，到上峰滅了那些樹冠火，搞不好，現在已經完全控制下來了。
他的想法只是萌動了一下，就趕緊熄滅。
但，耐不住旁邊的曹毅，和他動着一樣的心思。
“誒，方淮，你說咱們要不要把這個森林滅火，也列入咱們的專業領域？總隊那邊關於咱們改革的文件還沒下，現在讓張支報上去，還來得及。”
曹毅說着湊近方淮，眼睛看着山火，是按捺不住的戰意。
今天這場山火，他覺得他沒發揮好，連續不斷，控制不了的意外，讓他感覺很不好。
方淮聞言，卻冷靜得多，偏頭看他，臉上似笑非笑：“你剛纔不是還讓大家不要衝動嗎？怎麼這就憋不住了？貪多嚼不爛…我覺得，還是等以後吧。”
搞森林消防，他是想啊，一路過來，他都在想。
但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以後，大家會常常置身於山火之中。
貴州沒有武警森林總隊，又是山區，他們這個方案，搞的可是“多方位，大應急”，要針對全省災害出警的，一旦上手，那以後的山火火警，恐怕出都出不完。
而且，森林警啊。
可以說，大型山火的犧牲，不比化工爆炸少多少。
近二十年，大型山火很多，除了那些犧牲了消防員的，還有云南玉溪河口村，瀋陽棋盤山，XZ林芝尼西村，福建沙縣端溪村……
今天這種火根本都排不上號，但已經是肉眼可見的危險了。
好些山火，都是自己燒滅的，但要是有了這麼一支隊伍，以後要面對什麼危險情況，就說不一定了。
搞不好，還得出去給大火打增援。
他能理解老曹想把人人都培養成六邊形戰士的想法，但是老曹畢竟沒有經歷過那個網絡時代，信息面窄，也不知未來的森林消防事業，有多麼兇險。
所以，這個想法一產生，他幾乎是瞬間放棄。
而旁邊的老曹，並未放棄。
“你在跟我扯淡，什麼貪多嚼不爛？森林火災我們一直都在出，其他的我們或許沒經驗，還要摸索，但山火，我們是肯定可以消化的！”
方淮毫無動靜，只是換着位置，眼睛不斷觀察着山上的着火點。
曹毅則一步不離地跟着他身邊。
這場山火，他上山以後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但沒有方淮的支持，張支那裡就要存個問號，而且，有方淮的積極態度，他對於專業培訓，要有信心得多。
眼看方淮一言不發，曹毅腦子快速轉動。
“咳，還有啊。”老曹終於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
“伱不是想搞空中救援嗎？我記得那天跟支隊提方案的時候，你也聊過可行性吧？
有了森林防火這一塊，咱們省正好填補了一些空白，直升機，搞不好以後…我們真的能爭取一下。
要是沒有這個，城市消防，猴年馬月才能排得上配備飛機？”
這一句，老曹成功戳到方淮軟肋了。
方淮雖然內心認清了現實，知道就貴陽這個二線城市，城市消防要配備直升機，至少得10年以後了，還不一定輪得到二中隊，而且就算配上，可能他都不在中隊一級了。
但，他想打造一支消防“特種兵”，連個飛機都沒有，着實是非常遺憾的。
要是有了這個名頭…就算上級不撥款，等手裡錢多了，老子自己贊助，租用…
總有機會吧？
反正消防的經費，大都來自政府和一些民間贊助。
方淮不由得浮想聯翩。
隨後，喉頭動了動的時候，發現老曹眼神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看，意識瞬間警醒。
媽的，又被這個老登拿捏了。
曹毅肯定不會覺得上級會出現給他們配直升機，就是拿一個比單押一注彩票中兩億機率還小的希望來糊弄他。
但方淮內心卻知道，只要真把森林救援分隊報上去了，直升機這事只要有了名頭，是真有希望的。
而且，絕不是小概率。
他媽的…癢啊。
真癢。
方淮摸了摸腦袋。
此時，拒絕的話，像是卡在了他的喉嚨口，怎麼也說不出來。
“我覺得…”方淮艱難開口道：“這件事，風險太大，以後大家要承受的危險太大，還是等到火滅了，大家商量一下再決定吧。”
曹毅一聽，立馬道：“行啊！那就等回去，大家舉手表決！”
方淮回過神，忽然覺得不妙。
……
下雨了。
雨雖然不太大，卻讓周圍的溫度低了許多，熊熊火光變得搖曳，也鼓舞了戰士們的心情。
下雨的時間是9點過，就在方淮預測天象的三個小時以後。
雨真下來的時候，對講機的頻道里，開始瘋狂驚歎方淮的神算。 “感謝方天師登壇求雨！老子熱得都受不了了！”
“臥槽，方淮，你都可以擺攤了！”
“下次出農村警，可以讓方天師先算一卦，要是當地有大雨，咱就不用去了！”
方淮罵罵咧咧。
觀雲知天，那是科學，歷史智慧，當地有沒有大雨我能看得到？你真當老子會做法？
我要會，能讓這雨現在才下？
氣象局的車，來得比雨還晚了一些，約在10點左右。
火箭彈的發射手續，明顯比老天爺下雨的手續要複雜一些。
方淮聽到增雨彈來了，立馬飛快跑到山下去迎接。
氣象局的人還挺小心。
反覆交代，這火箭彈的火藥量不大，不是太穩定，要是有啞彈，一定要幫忙看着點落點位置，他們得撿回去，否則被農民撿到了，他們得吃官司，撿火箭彈的也得被拉去拘留。
方淮有些無語地答應，並在對講機裡通知了一聲，氣象局的才讓他站開。
“Pia！”
隨着一道異常亮眼的紅光，嗖地一聲，火箭彈升空，到達高處時，一聲悶響，爆炸的聲音其實並不大。
一共發射了三枚。
這增雨彈的火光，讓山上的戰士們頓時有了信心，在頻道里大喊着要發起總攻，連護林隊和義務消防隊的，也安排着大家拿起鏟子笊籬去掏火了。
方淮拿着對講機大喊：
“冷靜！再等等！小火可以先滅，大火還得等等！增雨彈出效果都得三個小時呢！”
……
雨，越落越大，增雨的效果並不是很突兀，增雨彈只是起到催化作用而已，除了偶有超過正常雨滴大小的水滴落下，好像就是一場正常的下雨。
對講機裡不斷說話的動靜一支持續到了半夜，直到一些對講機沒電了，才漸漸稀落。
有了雨，就好辦了，只要把陰燃的火掏出來，暴露在明面上即可。
等到整個山上都變得黯淡，人員終於逐漸趕到最初的着火點集合。
大家都已經變成黑煤球了。
“臥槽，我還以爲雨大了，剛特麼往裡衝，草堆一個爆燃，把老子頭髮都給燒了！”
以往出警一向在外圍指導火情的郝班長，今天吃了個大癟。
臉上被草木灰煙覆蓋上的黑，連雨水都衝不淡，一張口說話，那口常年抽菸帶點黃的牙都顯得白生生的。
方淮心疼的同時，又有點想笑。
隨後，指着那仍在火焰翻騰的林地，發起了總攻信號。
“風力滅火機全關了，防止進水！拿掏火的工具，幹完收工！”
說罷，拿起一把地上的長笊籬，率先衝進火場。
他今天真沒滅到多少火，全程光顧着指揮了，軍功值，可要賠大本了！現在，咋說也要收點本錢回來！
戰士們一看，急了，紛紛拿起工具，跟着衝了上去。
“操，打這便宜的火你衝得挺快，留點火給老子！”
……
今晚的宵夜，蛋炒麪。
差點吃了一頓免費的。
因爲夜宵店離着火的山不遠的鎮上，老闆娘看那座山燒了整整一晚，一些細微地燈光在上面反覆撲騰，街上好些鄰居都聚在一塊看了許久，大家都在感嘆，山上的人太辛苦了。
此時，再近看到戰士們黑黢黢的臉，說什麼也不肯收錢。
曹毅嚴肅說有紀律之後，老闆娘才收下了，又給一人送了一瓶飲料，還說要給他們加肉，才進廚房開始炒麪。
戰士們聽了，心裡都覺得很不得勁。
早知道山下有這麼多觀衆，去的時候就不應該這麼小心謹慎，早點把火撲滅了就好了，現在都下雨了才撲滅，顯得他們很沒用。
曹毅是個頂頂會拿捏時機的人，趁着這個會等面的空當，開口道：
“今天，我和葉隊，方淮商量了一下，通過支隊向總隊申請，把森林火災，也作爲我們的專業訓練之一！
這個分隊，不是抽人，而是咱們中隊，除了駕駛員以外的全體人員，全員參加培訓，以後，也將是全員備戰，參戰！
我們每個人，可能都能配備屬於自己的森林滅火裝備！
但是，山火的危險，你們不管新兵老兵，只看今天，就應該知道了！
今天還只是一場局部山火而已，一旦申請成功，以後我們接到的，可能有比這危險十倍，百倍的森林火警！
可能，會死人！不對，大概率會死人，其中的危險，我必須跟你們說清楚！
所以，這件事，中隊部無權決定，就由大家投票決…”
話音都沒落。
一隻手，已經高高舉起。
郝成斌。
“我同意！堅決同意！”
不到兩秒的時間，在場的二十幾隻手，同時舉起。
前後不過五秒，除了方淮，全票通過。
沒有人敘述理由，今天面對山火的無力，東奔西竄，就是理由。
唯一沒有舉手的方淮微微後靠，長嘆一口氣。
老子就知道。
送死的事，沒他媽一個猶豫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