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11月24日，江淮風陽小崗村的農民們如坐鍼氈，面對即將到來的春荒，18戶小崗村戶主做出了一個當時驚世駭俗的決定。
包產到戶。
當時，這個舉動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也是一個勇敢的甚至是偉大的壯舉。
“我們分田到戶，每戶戶主簽字蓋章，如以後能幹，每戶保證完成每戶的全年上交和公糧，不再向國家伸手要錢要糧。如不成，我們幹部坐牢殺頭也甘心，大家社員也保證把我們的小孩楊活到18歲。”
寥寥數語，卻擲地有聲的宣言，拉開中國農村改革的大幕，改變中國億萬農民的命運。
1979年2月12日，正月十六，元宵過後的第一天，晚上入夜，南窯大隊，林曉光在堂叔林伯原家，見證南窯村的包產到組。
原本，歷史上是沒有這一幕的。
並沒有像《大江大河》電視裡演的那樣，把全大隊的人召集起來，男女老幼，齊齊在打穀場，帶頭人站在主席臺，堂堂正正地宣稱：“我們要包產到戶！”
反而，他們像是做賊一樣，深怕事情泄露出去被殺頭，鬼鬼祟祟的。
二十來個人，圍成一圈，大隊黨支部書記嚴東明先發言：“我們包產到組，瞞上不瞞下，不準向任何人透露。”
衆人齊齊變得嚴肅。
柳宏昌卻盯着林曉光：“他幹嘛來了？這事和他沒關係吧？”
林曉光站起來，迎向衆人的目光，說道：“我只帶耳朵不帶嘴，只聽不插嘴，也就是回去之後，給我爺爺彙報一下。”
聽到林志國不反對，這下生產隊長們心裡頓時有底了。
嚴東明便開始說道：“我們包產到組，是這樣的，分組作業、定產定工、超產獎勵，大家都不必有心理壓力，因爲已經有人這麼做了，而且到現在還好好的。”
他把西川省光漢縣金魚公社的事，跟大家說了一遍。
大家頓時更有信心了。
嚴東明接着說：“土地這些生產資料，所有權是國家的，是集體的，我們現在包的是使用權，也就是說，把這塊地包給你們組，你們組可以種，別的組不行。”
“那收成呢？”杜正義問。
“交夠國家的，留足集體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剩下這些由你們組內，自由分配，大隊不干涉。”嚴東明回答。
中年們很興奮，都在想，這一年到頭，還能剩下多少自由分配。
老人們抽着旱菸，吧嗒吧嗒的，默不作聲，眼神中卻透露着激動。
嚴東明繼續說：“從今年開始，不算公分了，各種各的，多幹多收，少幹少收，不幹餓死，看哪個偷奸耍滑？”
“這話說得對。”
楊紅軍拍手叫好：“往年哪個隊裡不出幾個懶漢，死皮賴臉的，今年不幹活，全把他們給餓死。”
這話一出，頓時人人申討起那幾個懶漢來。
林仲軍指着柳金昌：“你們隊裡王寡婦，真夠不要臉的，幹活不見她的份，分糧食倒是積極得很。”
柳金昌便反駁：“你們三隊不是也有二流子，整天賊眉鼠眼的，瞅小媳婦挺來勁，幹活就蔫了。”
“說啥呢，說啥呢？說正事。”見越說越偏，林伯原不得不站出來。
大隊長一發話，還是很有威力的，頓時人人住嘴。
嚴東明拿出一副地圖，攤開，指着上面：“按照莊稼長勢和田質，我爸全隊土地分成三個等級，丈量面積，根據等級優劣搭配，爲分配公正，使用傳統的抓鬮辦法，抓到哪坨是哪坨，大家誰有意見？”
“這辦法好，公平。”
“對，抓到哪坨是哪坨，全憑運氣，運氣不好，怪誰？”
沒人反對，嚴東明繼續說：“每個生產隊，分成三個生產組，小組內部，你們可以再分，不過要公平，出了問題，大隊是要干涉的，沒問題吧？”
“沒問題。”
“那好，全大隊，四個生產隊，就分成十二個生產組，我宣佈一下誰是生產組長，誰就來抓鬮。”
氣氛頓時一凝，衆人齊齊一肅。
大家都看出來了，以後生產隊長說話都不頂用了，生產組長才做主，手裡握着權利，分給哪家一等田還是三等田，都由組長做主。
一個個眼巴巴的，看着嚴東明，在坐的有二十來個人，只有一半的人才能上。
接下來，嚴東明便宣佈生產組長人選。
“大隊長，林伯原，兼任1組組長，林仲軍，2組組長，柳宏昌3組組長，柳金昌4組組長，杜正義5組組長，杜紅明6組組長，楊紅軍7組組長，楊鐵8組組長……”
他說完，在坐的中年人，一個個眉飛色舞。
見此，旁邊的幾個老人，輕咳一聲。
嚴東明臉上帶着笑意，繼續說：“另外宣佈一下生產組長人選，伯原爸，你是1組副組長……”
這下幾個人傻眼了，原來副組長，竟然是他們的爹。
老人們，這才臉色稍霽。
之後抓完鬮，土地包產到組，事情就這麼定下了。
林曉光還是挺佩服自己的，這次包產到組，實際上是以家族爲基礎的，南窯村四大姓，杜、楊、柳、林，選出四家的四個話事人，幾個老人第一次掌握這麼大的權利，當然支持。
有他們支持，他們幾個當生產組長的兒子、侄子，也不會反對。
往後幹活的時候，老人說話更要聽。
以往村裡的懶漢不幹活，無非仗着可以吃大鍋飯，別家看他不是自己家人，不是一個姓，都有顧忌，都沒法動他，現在不行了，他不幹活，自家的長輩要先跟他過不去。
所以，當天晚上回去，幾個生產組長打定主意，要給這幾個懶漢點顏色看看，地就分給他們最差的。
次日，林曉光見證大隊分地。
南窯村不到一百戶，全村人口不超過五百，是個名副其實的小村。
全村一千餘畝地，包括川裡的水田，河邊的河灘地，半山的梯田旱地，人均2.4畝，算起來還是比較高的。
嚴東明拿着地圖，站在田壟上，幾個人圍着他。
村裡的大小夥子，都扛着鐵鍬，拿着線團，聽從他們幹部的安排，開始劃分土地。
林衛東有些憂慮：“小光，你說咱們這麼幹？不會出事吧？”
林曉光搖搖頭：“只要撐到秋收，就算那時捅到中央，也不會有事。”
歷史上，農村改革，也就只有西川、江淮和北平受到表揚，其中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江淮小崗村，這一次，咱西陝也不能落後。
江漢敢爲人先，纔有武昌起義和辛亥革命，可改革開放之後，還是落後了。
長安富庶一千年，不能再落後了。
“小東，去，去叫你媽，趕緊做飯，我等下和小光去城裡。”林伯原在那邊喊。
“誒！”林衛東應一聲。
回到縣城，林伯原就把分田的事，一股腦全彙報給老頭子。
林曉光站一旁，不得不服，老頭子真是老謀深算。
就包產到組這事吧，老頭子不支持不反對，默認他們行事，出了問題，上頭不會找他算賬，自然有嚴東明和林伯原背黑鍋。
當然，要是上頭表揚，他再站出來，也不晚，真是好算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