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王麻六的敘述,讓莊一念越發確定,這個王麻六,就是當年與王府側妃有關之人。
經過莊一念的追問,他說:“我那不孝女從家裡跑了之後,我到處找,到處打聽,可就是沒找找這個天殺的。當時我已經收了那戶人家的聘禮了。可這都要成親了,人忽然沒了,你說人家這能願意嗎。
後來人一直沒找到,那個不孝女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一下子就沒了影,我當時還想着她是不是被人擄走了,已經被害死了。整日裡的愁得的頭髮都白了。
再後來,到了都快到成親的日子了,人還是沒找到。人家那戶人家不幹了,把聘禮都給拿走了不說,還把我給打了一頓。您看我這腿,現如今外表雖看不出什麼來,但是當時都把我的腿打斷了,現如今雖是好了,但是也時常鑽心的疼啊。”
莊一念吸了一口氣,那並不多的耐心快被此人磨光了。
春寧看出莊一念的不耐煩,在旁提醒:“你後來怎麼找到的女兒。”
“後來。哦,後來鄉里有個人來洛陽城販獸皮,說是在洛陽見到我家的女兒了,而且跟從前完全變了個樣子,像是有錢人家的夫人,出門都是帶着丫頭隨從的。
我當時還將信將疑,想着都過去了那麼久,怎麼可能呢。但是後來我拖着一身的病痛,在緯鄉的日子也實在過不下去了,最後也實在沒了辦法,就想着若是來洛陽真的能找到我那個不孝女,今後下半輩子也算是有了指望。要是找不到她,就一根繩子吊死也一了百了了。
來到洛陽城後,我找了好多天,按照我那個同鄉說的,在遇到我那個不孝女的街角一直等着,路人都把我當成了乞丐,又是打又是趕的,真是……”
王麻六一臉唏噓,扯着袖子拭了拭眼角,雖然莊一念並未見他當真流出淚來。
“後來等了很久,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讓我遇到了我家那個不孝女。果然如那個同鄉說的,她已經變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穿金戴銀,那身上的衣料是我活了半輩子都沒見過的。
我心裡邊歡喜,心說我家那女兒終於過上了好日子。那我這個當爹的當然也能跟着沾光了。然後我就上去認她。
但是您猜怎麼着!
她竟說不認識我,還讓身邊的隨從給我打了一頓!”
“你確定你沒有認錯人麼?”莊一念問。
“我養了那麼多年的女兒,我怎麼會認錯。她的後脖子上有一顆痣,絕對不會認錯的!”
莊一念努力回想。但是卻也記不清當年那個側妃的後脖子上究竟是否有一顆痣,當年她恨不得一輩子也見不到那女人才好,又怎會去悉心觀察她。現下想來反而有些後悔。
“後來呢。最後她可認了你?”她問。
“哼,她過上了好日子,哪裡還肯認我這個窮爹。最後我暗中跟着她,見到她進了……進了一戶人家,原來她嫁給了那戶人家做小。”
“是哪一戶人家?”莊一念追問。
“這……這,我也記不得了,好多年了,記不得了。”王麻六不敢直視莊一念的目光,低着頭訥訥的說。顯然是在迴避什麼。
這是最關鍵的問題,莊一念怎會容他“記不得!”
她從一旁桌子上抓了一把銀票:“說,這些都是你的。”
王麻六看着那一把不知有多少銀子的銀票,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有了這些銀子,別說這輩子,就算是下輩子也可以揮霍不愁了。
“你可想好了,這樣的機會,你這輩子恐怕沒有第二次了。”春寧在旁添油加醋。
王麻六生生嚥了一口口水,看着銀票雙眼發直,但是最終卻還是搖頭說:“可是……我真的想不起來了。想不起來了。”
王麻六連連擺手,似乎想要擋掉那些銀票對他的誘惑。
敬酒不吃吃罰酒!莊一念眸光一寒。給春寧使了個眼色。
春寧當即“唰”的一聲,拔出了身旁護院的長劍。兩步近前,劍尖抵在了王麻六的脖頸上:“說。”
王麻六哪裡想到會是突然如此,前一刻還在塞給他銀票,這一刻便要殺了他。
“別別別……別殺我,別殺我,有話好說,好說……”王麻六嚇得雙腿顫抖,卻又盡力壓制着不敢亂動,生怕一不小心春寧手中的長劍刺進了他的喉嚨。
莊一念語聲緩緩:“再給你一次機會,說,相安無事,不說……”她一聲冷哼。
王麻六瞧着方纔還和顏悅色的莊一念,這會兒突然變的如此駭人,暗道自己若是不說,恐怕也難以走出這屋子了。
“我說,這就說。”王麻六思量再三,權衡利弊終於開了口。
他這般意欲隱瞞,更讓莊一念確定此事與王府有關。
果然!
“此事我本是不準備再提起的,但是今日……我雖然不知姑娘究竟是何人,也不知姑娘爲要問這些,但是這件事關乎甚大,若是說出來,很可能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王麻六是個怕死的人,若非如此,當年他也不會在被騙了家產後還活着,也不會在女兒離世後還留在西街裡過那並不順心的日子。
“若你於我有可用之處,我自會護你周全,不但如此,今後你的生活亦會有人照料。瞧你現下這般,想必生活也並不如意,這是你唯一改變命運的機會了。”莊一念威逼利誘。
她如此說,半真半假,多是爲了讓王麻六相信她,而不是編造謊對她話胡言亂語。
他想了想,終於道:“我那個不孝女,當年嫁進的人家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的皇上,曾經的端王爺!”
“啪”一聲輕響。
莊一念手旁的茶盞被她砰落。未飲盡的茶水四濺。
春寧趕忙上前:“姑娘……”
莊一念微閉了閉,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她的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姑娘?”
莊一念對春寧清淺頷首。
春寧當即會意,知道此人正是莊一念要找的人。遂即將其他人都遣散了。
王麻六見莊一念如此反映,以爲是因爲皇上的身份驚着了她:“不但小姐驚訝,當年我知道的時候也是不敢相信,我那個女兒,不過是緯鄉的一個普通女子,怎麼能夠嫁進了王府中呢,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啊、
後來我不敢輕易去王府找她,只能留在洛陽四處打探關於我女兒的事情。最後終於被我問出來了。
那時候我那女兒已經不是我女兒了,她認作了旁人做父,成了一戶姓張的商戶家的小姐。後來那張家的商戶攀附上了當時的在宮裡當差的一個公公。然後就不知怎的,先帝將我家女兒,賜給了當時的端王爺,當了側妃、”
真相越來越近了。
莊一念問:“那你後來可是去王府找過她?”
“找過。打聽清楚之後,我越想越覺得憋屈啊。我養了那麼久的女兒,到頭來給人家當了女兒,做了人家的媳婦,沒我什麼事兒了,我這個當爹的可是半點的好處都沒撈到,反而被這個打,被那個罵,過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
然後我左思右想,心一橫,還是去找了她。大不了被打一頓關進大牢裡。大牢裡還管牢飯,好過挨餓受凍。”
“她認你了?”
“怎麼會呢。她開始見也不肯見我。後來我就在王府後門鬧。我說我是她的遠親,我要見她,如果不見我,我就把她的事情全說出來!”
“她的什麼事情?”
“她從其許配過人家的事情,還認作別人做父親。她的身份都是假的,怎麼可能不害怕。然後就見了我。”
“再後來呢?”
“再後來,給了我點銀子,在西街裡給我安置了一個落腳的地方,之後本是答應每個月給我而兩銀子養老的,但是誰想到……唉……”
王麻六又開始連連嘆了兩口氣說:“後來端王府也不知怎麼的,着了一場大火,聽說當年的王妃,就是在那場大火裡……這件事後不久我又去找我那女兒,但卻被告知我女兒也死了。就在那大火之後,突然就死了。
我起初不相信,以爲是她不願見我而故意編排的理由。但是當年因爲那場大火的,洛陽城裡的人都議論紛紛,很快我女兒死了的事情也就傳到了我的耳朵裡。我這才知道她真的死了。
再後來,我就成了這個樣子,唉……”
王麻六口述,與當年的事情時間完全吻合。
莊一念略作思量問:“那你可知道。當年那戶姓張的人家在何處?”
“死啦。都死了。我女兒死後,那戶姓張的人家也死了,一家人不知道染了什麼病,一起病死了。”王麻六擺了擺手說。
莊一念聞言並不覺得意外:“那你是否知道,那戶姓張的人家家主全名爲何?而他們攀附的那位宮裡當差的公公又是誰?”
“那姓張的,他是做布匹生意的,家主好像叫做張理,但是那個公公我可就不知道了,只是聽說,好像當年在先帝身邊也是能說的上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