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第195章 不公不正

第195章 不公不正

劉麟自聽的那句問話便曉得自己今日已無幸理。

說白了,瓜甜不甜無所謂……當然了,劉麟中午剛吃過,肯定是甜的……但問題不在瓜啊?

現在的情況是,一方戰勝,一方戰敗,而且是全勝全敗,勝者如張榮這般操刀在手,敗者恰如這車內之瓜,任人割取,雙方之間是不對稱的,抄刀的那個一旦疑心你不甜,你甜也不甜,何況本就不甜!

於是乎,一念至此,這劉麟倒也坦蕩,卻是直接在泥水中從容起身,拱手行禮,再昂然相對:“張頭領,我便是齊國太子劉麟,昔日梁山泊縮頭灘僥倖得脫,但張頭領孤舟高歌之態卻一直銘記在心,今日終究落入頭領手中,卻也無話可說,只求放過周邊隨從……”

聞得此言,幾名侍從皆欲起身,卻又引得周圍東平府甲士轟然一聲,早早圍攏過來。

而昏暗的雨水中,拎刀摸瓜的張榮怔了一怔,方纔嗤笑相對:“不愧是讀過書的進士人家,說話這般條理,不似俺老張一般只會唱讓人笑的漁歌……只是如此詩書人家,爲何反而降了金人,做了反賊,讓俺們這些粗人瞧不起呢?”

一身短打扮的劉麟毫不猶豫,即刻認真拱手以對:“降了金人是實情,張頭領世間英雄,看不起我們父子也無話可說,但反賊二字我劉麟雖死卻也是不願意當的……頭領在梁山泊多年,難道不知道什麼是官逼民反嗎?是趙氏先負了天下人,我們父子反自反了,卻只是他趙氏一門之賊,而非天下人之賊!”

言至此處,劉麟冷笑一聲,以手指向對方,當頭棒喝:“張頭領,你還不明白嗎?咱們本是一路人!”

張榮聽了連連頷首,卻又速速搖頭:“劉太子好言語好氣勢,若不是俺就在梁山泊當你濟南鄰居,說不得都要信了你……俺只問你,俺張榮便是再沒本事,也確實兵敗連累過本地鄉親,但無論咋說也沒存心欺負過東平百姓吧?倒是你家當了皇帝,又是濟南大徵兵又是兗州大抄刮的,老百姓多少逃難的,都快追上河北那邊了,真當俺瞎啊?”

劉麟一時語塞,因爲他知道對方說的都是無可辯駁的實話。

話說,僞齊建國、劉氏登基以後,劉氏父子自度與趙宋不兩立,爲求自保,竭盡所能,一面尊孔,一面開科舉;一面發檄文數落喝罵趙宋這三個在世的官家,一面苦苦向河北金人求軍援;轉過身來,復又一面大舉徵兵,一面又優容孔彥舟、李成等割據軍閥肆無忌憚……區區一個濟南府,雖是天下著名的大府州,但幾經戰亂,與東平府人口已經相差無幾,而此番劉麟引兩萬多兵,他父親在濟南還有一萬多兵,皆是倉促徵來,老百姓的負擔難道就比趙宋輕了?

甚至非只如此,有些事情僅憑表面還是看不出來的。

譬如說,張榮在東平府,也弄了兩萬多兵,但他的兵馬相當一部分是脫離農業生產的漁民,以及從河北流亡過來的河北流民;

而孔彥舟雖在兗州挖地三尺,但可能是出身無賴的緣故,他的搜刮,卻多隻是對富戶、中產,少有針對貧民的敲骨吸髓;

反倒是劉氏父子爲了取得統治基礎,對那些士大夫、豪強,頗多優待,偏偏又需要整備大兵,向金人展示存在價值,卻註定要將貧民的民力給敲詐乾淨……

總之,興亡百姓之苦,有些事情是沒法用道理和言語來說的,劉麟的話固然有足夠的欺騙性,卻架不住張榮就在梁山泊待着,與濟南接壤,心中清楚。

當然了,劉麟此番作態,也是一計不成,再求一搏,而再搏不成,卻不免顯得沮喪起來:“張頭領,我並無他意,只求你莫要將我送往東京……何妨拿我一人去尋我爹爹換些大筆金銀軍械?”

視線愈發昏暗,但依然能看到張榮在車前搖頭如故:“若是放在一月前,俺必然應下,但不瞞劉太子,這一遭俺非但又承了人家嶽太尉天大的人情,便是趙宋官家那裡也難推脫了……若非是人家趙官家的御前班直在北新橋拼命擋了那李成許久,俺怕是要先死在這平陰城下……要俺說,劉太子既然這般有風度,俺也實誠待你,咱們一起上路去東京,總免不了你東京城內一頓好的做斷頭飯!”

劉麟聞得此言,自知不可更改,但這人乃是個死中求活的性子,輕易不願放棄,所以沮喪之餘依然心存微念,只想着這張榮到底是割據反賊匆匆招安,今日無法說服,路上再努力說動此人,求得生路也好。

便暫時閉嘴。

且不提被帶下去換衣服的劉麟如何做想,這邊張榮捉了劉麟,算是報了去年一箭之仇,卻並未展露歡顏,非止如此,其人身側諸多聽了自家大頭領剛纔言語的親近頭領、將軍,也都面色嚴峻。

雨勢愈大,一衆東平府-梁山泊人馬也不歸城,只是藉着劉麟大營,回到原本的中軍大營,然後就地在中軍大帳內點起火把,備好瓜果時鮮,酒肉炒菜,以作慶祝。

不過,眼見着前方掃蕩諸軍頭領各自得勝歸來,初時也都興奮難名,但飲下幾杯,卻都如張榮一般漸漸面色不渝起來。

甚至,其中多有粗魯無文、肆無忌憚之輩,以至於想到哪說到哪……

“哥哥真要去東京受招安?”一人飲到三分醉意,卻是忽然冷不丁挑開了事端。

“還招什麼安?”張榮聞言面色不變,或者說他那張黑臉也難見變色。“前年的時候咱們不就受了招安嗎?俺做了鎮撫使,你們做了統制、統領,如老蕭他們兄弟幾個還都做了知縣。”

“老五不是這個意思。”

又一人帶着酒氣乾脆直言,卻坐得距離張榮更近,幾乎只在左右手,乃是張榮心腹軍師,喚做尤學究的一位。“哥哥也何必推辭?前年的時候,那大宋官家只在淮上被困,天底下亂的跟啥似的,借他的名號聯絡周邊官軍,好攆走水泊邊上的金狗,受了招安,乃是權宜之計。可今日,這大宋官家就在東京,而嶽太尉又領着大軍繞到了咱們前頭,若緩一些,自可取了兗州,將咱們包在裡面慢慢調製;若急一些,眼下便是個被圍住的局勢,那嶽太尉若心黑一些,直接將咱們火併了又如何……”

“你這廝也知道咱們被人家包住了?”平素愛笑的張榮冷冷打斷對方。“你說的這麼清楚,這麼多,是勸俺去東京呢,還是不想俺去?”

“當然是不想哥哥去!”那尤學究懇切相對,卻急的眼淚都下來了。“俺只是想說,此去東京,假招安可就變成真招安了,屆時一個調令將咱們兄弟拆到天南地北都無法的,而哥哥也好,俺們也罷,再想這般肆意快活就不成了!”

“可局面就是這樣,又能如何呢?”張榮聞言也是一聲嘆氣。“真要是裝不懂,強着不去,若人家嶽太尉那裡接了聖旨來剿咱們,咱們真就能守住東平?”

“大不了回梁山泊!”之前第一個開口的人猛地摔下酒碗,拽下衣服,露出胸膛上一撮黑毛,便在帳中發起酒瘋。“進了水泊,上了梁山,便是咱們的天地,除是飛過來,誰能奈的住咱們?”

聽得這般酒話,帳中不少人都微微蹙眉,而那尤學究聽到這話,更是在座中忍不住拿酒碗敲桌子:“老五你這混廝,非說什麼除是飛過來?你不知道岳飛就叫飛嗎?說出此言,怕是要應驗的!”

帳中轟然一片,愈發雜亂。

這個說神仙,那個說龍王,這個喝酒,那個拍案,你論軍事,他講天意,卻是越鬧越不堪起來……鬧到最後,粗俗囂張者,已經喊出了打到東京去,讓哥哥做官家的口號;而畏縮不滿者,也漸漸不耐,繼而冷言冷語起來。

而眼見着越鬧越離譜,張榮聽得不耐,卻是忽然站起身來,一腳踹翻身前之案,嘩啦一聲巨響之餘,更是拔出刀來直接插到身前溼潤地上。

帳中這才即刻安靜,一時只有帳外雨聲、蛙聲不停。

“都別說這些廢話了!”張榮裸着上身、披着一件綢緞坎肩,立在那裡昂然顧盼,冷冷相對。“說跟官軍、跟人家嶽都統打的,都是混賬玩意!你們掏心窩子問問自己,若真有打贏的局面,俺何至於想着去東京?這般胡鬧,將兄弟們的性命放在何處?若是想打仗的事你們說了算,先火併了俺再來提!”

帳中最少三成之人一時凜然。

“還有那些說怪話的,也莫以爲俺老張不懂……你們跟去年一次敗仗便離棄了俺的那些人不都是一個心思嗎?從水泊裡出來,當了一縣一鄉的官,有志氣了,便不願意再回水泊過苦日子了。”張榮繼續冷冷掃視帳內。“所以一聽回梁山泊便心裡膈應!可俺老張看你們也膈應!”

帳中又有三四成之人各自惶恐。

“但膈應歸膈應,俺卻不怪你們。”張榮忽然嘆氣。“只因你們就是這點天地,或是眼裡只有躲在梁山安樂;或是想着一朝招安,光宗耀祖……可你們這些鳥廝,可曾想過俺老張的天地?”

這下子,便是尤學究那些人也都小心翼翼起來,只是束着耳朵來聽。

“老五。”張榮指着那個之前脫了衣服,喊着要打到東京換官家的人正色言道。“你記恨官府,記恨大宋,俺就不記恨了嗎?當年爲什麼落草?還不是當日那個修道的老趙官家在東京要運什麼東南的花石綱。好多塊石頭,一船接一船,直接塞滿了運河,運河不夠便走泗水,從咱們梁山泊轉濟水過去,結果泗水口那裡窄小,渡的極慢……爲了那些石頭,不許打魚,不許擺渡,連着數月,都要餓死人了,便公推俺做了個頭人,去跟縣中知縣說,知縣沒遇到,只是值日的都頭見了面,卻一頓板子打下來,又把俺下了大獄,大家氣不過,便劫了獄,救了俺,殺官造反,這才上了梁山!這種事情,你老五口口聲聲不忘,俺就能忘?”

那老五面色黑中發紅,欲言又止,只能低頭。

“但俺比你強的地方,比這些當了官就忘本的人強的地方,卻是俺從未忘得事情根本。”張榮忽然語調重新激烈起來。“俺從一開始便記得,做這個梁山泊大頭領,根本上便是要保住周邊百姓打得了魚,種得了地,不至於什麼官家拿無數人命換石頭的時候徒勞沒了性命!”

“可……”下方那老五終於忍受不住,想要插嘴。

“可今日,不讓我們梁山泊周邊百姓安生過日子的不是東京的官家,是北面來的金人!”張榮聲色俱厲,宛如嘶吼。“你們怎麼就弄不清楚?怎麼就忘了,水泊南邊,前年把濟州老百姓當靶子練箭的是誰?水泊東面,去年把京西十幾個城鎮屠乾淨的又是誰?便是沒去過京西,河北來的那麼多弟兄,都說金人把河北人當成牲畜分給那些猛安謀克當私奴,難道個個都說假話?再讓金人打過黃河來,咱們躲到水泊去了,東平府那麼多鄉親怎麼辦?!你們可以躲,俺這個大頭領、鎮撫使,卻不敢再躲!這時候,不去東京受招安怎麼辦?!”

滿營鴉雀無聲。

且說,張榮一番上下有些邏輯不順的長篇言語喊到此處,早已經聲嘶力竭,青筋暴露,卻依舊憤憤不平。

而其人拽下身上絲綢坎肩,收起身前刀子,光着黑黝黝膀子兀自往外走去,臨到門口,還是忍不住回頭加了一句:

“一羣欠肏的賊鳥廝!”

此言憤憤罵出,方纔孤身一人冒雨出去了。

張榮多少年的梁山泊大頭領,另一個時空中金人全面控制京東,他乾脆舉全夥護着無數梁山泊漁民順泗水南下,硬生生將梁山泊整個挪到了淮南地區,這是何等威望?

故此,這位大頭領既然真切發怒而走,滿帳頭領軍官各自訕訕,半日間都居然無一人敢動,卻又只拿眼睛去看那位尤學究,而那尤學究無奈,又扭捏了一陣,方纔小心起身,追了出去。

出去一問,卻發現這位大頭領居然離開了中軍大營,去了之前擒獲劉麟之處,再追到跟前,才發現此人竟然是捧着一隻脆瓜光膀子在雨中享用呢,甚至見到自家學究追來,還隨手一掰,主動分出一塊給了對方:

“都安生了嗎?”

“安生了。”這學究也學着自家頭領蹲在車下,淋雨吃瓜。

“俺自去京東,學究便領着他們暫時聽嶽太尉說話……”張榮顯然已經冷靜下來,卻是一邊吃瓜一邊吩咐。“嶽太尉相處日久,是個可信之人,但俺一日不回來,你須一日替俺拿捏住上下,既不要被嶽太尉奪了人心,也不要讓下面這羣人廝混起來,惹出事端。”

“是。”學究捧着脆瓜點頭。“哥哥也須小心,一來小心那劉麟路上再生事端,二來小心東京那羣當官的不是好人,別害了哥哥。”

“前一個不怕,俺剛纔在帳裡面說的那般都是心裡話,如何能讓他矇騙了?”張榮連連搖頭。“只是後一個,到了東京真要害俺,俺也只能說看命!”

尤學究幽幽一嘆:“這話,剛纔在帳中都不敢說的,說了指定要出事。”

張榮繼續搖頭:“所以俺不心甘啊……俺還想再看看這官軍的誠意。”

“哥哥的意思是……?”

“俺再等一日再出發,看嶽鵬舉能不能親身過來見俺。”張榮吃完半個脆瓜,嗦了下手指,方纔平靜在雨中答道。“俺當然也知道這般想有些不講理,但嶽鵬舉敢孤身來帳中見俺,多少能讓俺安下幾分心來不是?不過,他便是不來,咱們也無法就是了。”

尤學究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而張榮眼見着剛要從車底拿出第二個瓜來,卻忽然聞得一陣地面微震,繼而原本劉麟的後營後門所在,如今的前營前門所處,卻是一陣混亂之聲……這架勢,怕是真被人夜襲了,就真直接亂掉了。

不過好在不是夜襲,片刻之後,便有人來報,說是大宋御營前軍都統,故人嶽鵬舉來見。

張榮與尤學究面面相覷,也是一時無言……繼而,張榮自去前面迎接,而尤學究自歸中軍大營帳中整飭那些污穢狼藉。

然而,好不容易這邊整飭的差不多了,卻又不見兩位大人物來帳中飲酒,尤學究無奈,又來尋找,卻還是在後營變前營的瓜車處見到張榮……後者根本就是如之前那般蹲在地上吃瓜,若非一側營帳內火盆映照,顯出大頭領身側泥水中多了個血淋淋的人頭,學究幾乎以爲自己剛剛是發癔症了。

“這麼說?”學究懇切相詢。

“既然來了,能有怎麼說?”張榮不以爲意,儼然心情變得大好,卻是朝着腳邊人頭上吐了口瓜子才繼續言道。“小嶽還是講情分的,親自來了,背嵬軍停在外面,孤身入營,拉着俺的手說了些實在話,又將孔彥舟的人頭送過來,讓俺一併送去東京,好跟東京那些當官的做說法……”

“這當然是極好的。”尤學究早就猜到人頭是孔彥舟了,卻又追問不及。“關鍵是此去東京,嶽太尉可有其他說法?”

“有!”張榮站起身來,扔下只啃了兩三口的瓜,卻又顯得有幾分古怪之色。“他說,到了東京,不要去都省和樞密院,只先去尋什麼小林學士,說此人是當日俺做鎮撫使的保人,也是個妥當有勢力的人,要是經小林學士直接面了聖,便能妥當了……”

“只說找人,沒說面聖又怎麼樣?”學究依舊不解。

“俺也這般問了。”張榮面色愈發古怪。“小嶽卻說,只要面聖便可成了,因爲那官家跟俺一般是個講義氣的。”

尤學究也是茫然……任誰都想不清楚講義氣的官家是何等形象?

但茫然歸茫然,誠如張榮之前帳中那番演講所論,眼下的政治、軍事局勢,都不允許梁山泊和東平府繼續維持半獨立局面了。而張榮又是個能用最樸素道理窺破大局的人物,知道金人才是大敵,所以往東京一行已經不可避免。

再加上岳飛也第一時間表達了誠意,於是乎,翌日一早,決心已定的張榮便尋了一些部中騎兵,帶着劉麟和那個貼了些許瓜子的人頭,順濟水一路向西,直接往東京而去。

非只如此,張榮乃是個急性子,既然決心已定,他反而不做什麼盤桓猶豫,一路上也不與地方官打招呼,只是一意輕騎疾馳,直接將劉麟捆到馬背上便狂奔不止……平陰距離東京正好五百里,而張榮卻是漁民出身,這幾年才熟練騎馬,所以有些尷尬,花了三日半纔到東京。

這日中午,一行人來到東京城著名的南薰門,此時因爲趙官家在此已經半年之久,往來人口與經貿往來幾乎以一種加速度的方式神速恢復,所謂恢復速度越來越快,再加上最近又開了恩科引來南方無數士子、富戶到此之故,着實恢復了幾分熱鬧,更讓張榮等人咋舌不已,不敢相信這便是年前還幾乎算是空城的大宋首都。

但不管如何了,報上姓名、官職,拿出正經官印,亮出馬背上狼狽欲死的劉麟,展示出放在魚網裡已經有些發臭的那顆人頭,南薰門值守都頭,經常自吹自擂與嶽太尉相識的貝言當然不敢怠慢,趕緊拍胸脯,要親自引着張鎮撫往都省、樞密院那邊彙報。

可是張榮自得了岳飛吩咐,根本不願意去什麼都省見什麼樞密院,只要見小林學士……貝言一個都頭,萬般無奈,只能一面將對方一行人和那顆人頭安排到歸入軍管的大相國寺內,一面親自引着張榮部屬去尋小林學士的宅邸,同時還不忘讓下屬分別去都省與開封府做彙報。

大相國寺環境幽靜,納入軍管許多日的和尚們聞得是一位鎮撫使入寺,自然竭盡全力,便是人頭也都強做未聞。

而張榮在寺內衝了涼,又吃了一些和尚們送來的肉包子,坐在那個遠離工坊的幽靜大院子裡歇息片刻,所謂風塵盡洗,卻又漸漸忐忑不安起來。

他實在是不知道,萬一那小林學士未至,什麼都省樞密院的人先來了,自己又該如何?

唯獨學究不在身前,乏人說話,這張鎮撫便只好將那孔彥舟的首級連漁網放到院內樹蔭下的石桌上,然後將恢復了幾絲精神的劉麟喚來。

“好教張頭領知道,我也不曉得誰先來。”劉麟鐵青着臉做答。“照理說,都省是宰相管的,什麼都理會,樞密院是樞密使管的,多管軍事,所以你這事本該是都省、樞密院搶着來管……但偏偏城門前你也見到了,此時正在開恩科,眼下都省和樞密院說不得就會怠慢你,還真就讓那小林學士先來了。”

“那不正好嗎?”換上一身寬鬆絲袍,卻怎麼都覺得彆扭的張榮聞言反而釋然。“倒是劉太子,你一路顛成那樣,如今又到京城,必死無疑,爲何還要強做樣子?”

同樣洗了澡、吃了包子劉麟愈發嚴肅:“死則死矣,我劉麟卻要留足力氣,好在都省那邊當衆喝罵趙宋官家,慷慨而死,以示史冊。”

張榮連連點頭,卻也懶得做理會,只是在這微微發臭的大相國寺某座院中靜坐等待消息。

而隨着日頭偏西,就在張榮漸漸焦躁之時,忽然間,之前隨那南薰門貝都頭去找小林學士的心腹終於回來,身後還跟着兩個衣着隨便,卻望之便有富貴之氣的人,一個年輕,一個稍大,引得張榮一時猶豫,不知哪個是正經學士。

但來不及多想,那兩人進來以後,忽然又有兩名鐵甲將軍不顧暑熱,兀自引數十名全副武裝的甲士強行進入,當場鎖住這個院落,引得張榮一時緊張。

“叩見官家!”

就在這時,齊國太子劉麟忽然就在石桌前俯身叩首,再擡頭時居然涕泗橫流。“官家明斷,我父子乃是金人強着做了什麼皇帝的,本非實願!官家可赦曲大,爲何不能赦了我,以作馬骨?”

那年輕人,也就是趙玖了,並不言語,只是擡手示意,便有一名面露怒色的鐵甲將軍親自上前將那劉麟拖拽出去。

劉麟這才徹底絕望,卻是一面被拖拽一面奮力大呼:“生當此父,如之奈何?!”

喊了一遍,還要喊第二遍,直接被那鐵甲將軍自上方一拳毆到肚子上,連剛吃的包子都噴了出來,不得不硬生生停了下來。

而與此同時,這趙官家早已經一言不發,一步不停,繼續來到石桌前,他先饒有興致的看了眼那顆頗有味道的人頭,然後方纔伸手握住了有些慌亂的張大頭領的兩隻手,並懇切相對:

“張頭領,久仰大名,你可是想煞朕了!”

身後剛剛將劉麟拖出去的曲端轉回院內,聽得此言,只覺得瞬間委屈萬分……憑什麼都是跋扈之人入京,他是領到殿前二十殺威鞭,這廝卻是相國寺主動來見握手言歡?

官家不公!

(本章完)

353.第348章 無事(大家新年快樂)197.第195章 不公不正119.第118章 第三十二張 當國154.第153章 進軍321.第317章 連鎖291.第287章 順逆89.第88章 召見(下)48.第48章 浮橋(4k二合一,不分章了)17.第17章 官家走投無路了!(下)101.第100章 南陽(下)468.同人20:金之亡——Propheta144.第143章 亂像165.第164章 左右兼濟(下)391.第386章 晦明晦暗19.第19章 扶腰(七歲大佬也生日快樂)297.第293章 祭祀453.同人6:虞夫人——Narkissos94.第93章 畏懼389.第384章 映雪映月196.第194章 似玄似黃(下)397.第392章 堤坡面理252.第249章 往來(中)264.第261章 設宴182.第180章 與宴非短褐401.第396章 夢囈381.第376章 如雷如電112.第111章 解煩35.第35章 年節331.第327章 遺篇19.第19章 扶腰(七歲大佬也生日快樂)301.第297章 明月287.第283章 胙城142.第141章 人選355.第350章 獻禮465.同人17:氣球上的貝指揮——素來不言335.第330章 勸說(2合1)329.第325章 加冕165.第164章 左右兼濟(下)404.第399章 傾訴378.第373章 火光326.第322章 大局321.第317章 連鎖232.第230章 藏報260.第257章 共情226.第224章 陝西人319.第315章 成事265.第262章 桑林38.第38章 雪渡(下)186.第184章 行旅相攀援291.第287章 順逆391.第386章 晦明晦暗330.第326章 往歸479.同人31:聊齋志異系列——阿楷sama183.第181章 臣如忽至理461.同人13:微服出巡的趙玖——蔡有明天67.第67章 水泊(續)362.第357章 淮左426.第420章 傳旨145.第144章 亂想77.第77章 臨戰(下)215.第213章 平陸5.第5章 會議434.第427章 驅魚146.第145章 夜叉83.第83章 小酌153.第152章 決策238.第236章 回思298.第294章 菩薩197.第195章 不公不正421.第415章 崩摧406.第五卷總結及完本與完本活動說明212.第210章 小問題51.第51章 生死(上)311.第307章 攻守55.第55章 作保(4k2合一)229.第227章 殺人59.第59章 元宵(中)220.第218章 耳光398.第393章 破綻67.第67章 水泊(續)148.第147章 理由338.第333章 交易286.第282章 白馬173.第171章 舟楫恐失墜229.第227章 殺人434.第427章 驅魚125.第124章 接連122.第121章 兵力340.第335章 猜度259.第256章 強弱365.第360章 武林365.第360章 武林286.第282章 白馬332.第四卷卷末總結141.第140章 分歧(下)123.第122章 出兵420.第414章 一擲37.第37章 雪渡(中)382.第377章 忽暗忽明251.第248章 來往(上)
353.第348章 無事(大家新年快樂)197.第195章 不公不正119.第118章 第三十二張 當國154.第153章 進軍321.第317章 連鎖291.第287章 順逆89.第88章 召見(下)48.第48章 浮橋(4k二合一,不分章了)17.第17章 官家走投無路了!(下)101.第100章 南陽(下)468.同人20:金之亡——Propheta144.第143章 亂像165.第164章 左右兼濟(下)391.第386章 晦明晦暗19.第19章 扶腰(七歲大佬也生日快樂)297.第293章 祭祀453.同人6:虞夫人——Narkissos94.第93章 畏懼389.第384章 映雪映月196.第194章 似玄似黃(下)397.第392章 堤坡面理252.第249章 往來(中)264.第261章 設宴182.第180章 與宴非短褐401.第396章 夢囈381.第376章 如雷如電112.第111章 解煩35.第35章 年節331.第327章 遺篇19.第19章 扶腰(七歲大佬也生日快樂)301.第297章 明月287.第283章 胙城142.第141章 人選355.第350章 獻禮465.同人17:氣球上的貝指揮——素來不言335.第330章 勸說(2合1)329.第325章 加冕165.第164章 左右兼濟(下)404.第399章 傾訴378.第373章 火光326.第322章 大局321.第317章 連鎖232.第230章 藏報260.第257章 共情226.第224章 陝西人319.第315章 成事265.第262章 桑林38.第38章 雪渡(下)186.第184章 行旅相攀援291.第287章 順逆391.第386章 晦明晦暗330.第326章 往歸479.同人31:聊齋志異系列——阿楷sama183.第181章 臣如忽至理461.同人13:微服出巡的趙玖——蔡有明天67.第67章 水泊(續)362.第357章 淮左426.第420章 傳旨145.第144章 亂想77.第77章 臨戰(下)215.第213章 平陸5.第5章 會議434.第427章 驅魚146.第145章 夜叉83.第83章 小酌153.第152章 決策238.第236章 回思298.第294章 菩薩197.第195章 不公不正421.第415章 崩摧406.第五卷總結及完本與完本活動說明212.第210章 小問題51.第51章 生死(上)311.第307章 攻守55.第55章 作保(4k2合一)229.第227章 殺人59.第59章 元宵(中)220.第218章 耳光398.第393章 破綻67.第67章 水泊(續)148.第147章 理由338.第333章 交易286.第282章 白馬173.第171章 舟楫恐失墜229.第227章 殺人434.第427章 驅魚125.第124章 接連122.第121章 兵力340.第335章 猜度259.第256章 強弱365.第360章 武林365.第360章 武林286.第282章 白馬332.第四卷卷末總結141.第140章 分歧(下)123.第122章 出兵420.第414章 一擲37.第37章 雪渡(中)382.第377章 忽暗忽明251.第248章 來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