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銀面具

農曆五月初五,民間一年一度的端午節,這對北地來說,也是百姓們極其重視的節日。

溧水城和平陽的習俗也大體相同,食糉子,做五毒餅,用蘭草湯沐浴,百姓們身上掛着艾葉的荷包等等,除此之外,五月初五這一天,是溧水城一年中最繁華的日子,爲了慶祝端午,城內大大小小的商家爭先降價,引起了很多周圍城池趕過來的商販,雖然這一天不能陪着家人,可他們到溧水城進貨可以節約很大一部分銀子。

往年這個時候,溧水城大街小巷人滿爲患,到處都是集市,有些百姓喜好買新鮮的糉葉,回家包糉子,家人吃糉子之時,比較各人解下糉葉的長度,長者爲勝,故稱爲“解糉節”。

與以往不同,今年的端午節,一大早就下起了瓢潑大雨,青璃被雨聲驚醒,她慵懶地翻了個身,揉揉模糊的睡眼,習慣性地摸着牀邊。

一具滾燙的身軀,是熱的,說明淳于諳沒有離開,青璃頓時充滿安全感,如一隻小貓一樣,在自家夫君懷裡蹭了蹭,又閉上眼睛。

下雨天正是好眠的時候,管它是不是端午節,昨日應付白家夫婦二人,又和勁敵白可心對戰,晚上被淳于諳鬧着行雲雨之事,現在她腰痠背痛,一刻也不想動。

淳于諳好笑地看着自家娘子,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有一種滿足之感。她對任何人都戒備着,唯獨能在他的懷中安睡。昨夜也才一次而已,這對做和尚許久的他來說怎麼夠?可看她眼睛都要睜不開的樣子,他又不忍心折騰,最後抱着她沐浴,這才放到牀上。

雨勢很大,敲擊在窗櫺之上,發出啪啪啪地響聲,已經到了辰時,天色一片昏暗。淳于諳穿好衣衫,洗漱完畢,走到窗戶旁邊,外面的雨已經下起了一層的水霧,在屋檐下形成了水簾,就連門口的那顆大樹,也變得模糊不清了,只能看到那被雨水洗刷得徹底的翠綠枝葉。

“桃花眼他們真會趕時候,一到溧水城就下雨。”

青璃打了一個呵欠,慢慢地從牀上爬起,一手捶着細腰,邊和淳于諳抱怨,“於嬤嬤和麥芽他們又被我留在府上。”

在府上習慣有人服侍,突然身邊只剩下淳于諳,青璃認命地套好衣衫,選擇一雙厚底的小靴子,這樣下雨天,鞋子沾上一點水全溼了,難受的很。

昨日晚上和白家夫婦約定,今日一起去遊覽溧水城,順便採買一些特產,到集市上逛逛,嚐嚐最正宗的手切嫩羊肉,可現在這樣的天氣,怕是街上也沒有幾個人。

淳于諳沒有答話,站在牀邊觀察了一下天色,又進到竈間打來溫水,透了一個布巾遞給青璃。這種雨天外面也很涼,看來城北大軍的訓練要暫停,端午節給大家休沐一天。

用過早膳之後,青璃鎖好了院門,跟隨淳于諳一起到城北大營,路上正好碰到白若塵一行人。水零黎打着一把油紙傘,緊皺眉頭,雨這麼大,在客棧前面攔不到馬車。三人等了好一會兒,最後決定步行。都說溧水城如何繁華,這一下雨,街道上只有三三兩兩來去匆匆的百姓,根本見不到什麼人。

在京都,水零黎是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出行車馬,丫鬟婆子成羣,到了邊陲,真是比平常百姓還不如。下雨天走在街上,就算是皇上也要格外狼狽,高擡腿,輕輕地落下,擔心濺溼潤了裙角。

“這是什麼鬼天氣,過這麼多年端午,頭一次遇見大雨天!”

水零黎的心情受天氣影響頗大,原有的計劃被打亂,逛市集,逛鋪子泡湯,只能跟隨白若塵和白可心趕往城北大營,商議軍情。

在城北大營裡,士兵們是不過節日的,往年照常訓練,也沒有糉子吃。因爲糯米價格比較高,城北大營那麼多士兵,包糉子是手藝活,後勤的將士們顧及不過來。

直到最近兩年,青璃一直在貼補,士兵們在伙食水準上提高,端午,中秋,過年和正月十五元宵節都能按照北地習俗來。

“夫人,等咱們辦完了正事,爲夫再陪你好好逛逛。”

白若塵湊到水零黎身邊,用手拍拍她的後背,故意擠到她的油紙傘下,夫妻二人相攜而行。

下雨天,白可心如昨日一般,穿了一件淡色的衣裙,她步履輕盈,舉着一柄臘梅花的油紙傘,跟在二人身後。青璃有注意到,白可心的裙角沒有沾染上一絲水痕,一個泥點也沒有,可見其輕功超絕。

前方就是城北大營,一行人進入到主帳,早有將領等候在內,將領們也都是看着下雨,被堵在營帳中出不去,衆人心照不宣。

“少將軍,沛水城傳來消息,耶律楚仁最近頻繁出沒在……小倌館。”

衆人在議事廳坐定,張副將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上面皺皺巴巴,有被雨水打溼的印記,明顯是今日才收到。他眼神閃爍,說到後面幾個字,故意停頓一下,臉頰也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紅暈。

在場除少夫人之外,另外二人可是當年大名鼎鼎的京城四美,當着絕色女子的面說這種話題,深感丟人。若是耶律楚仁去個青樓楚館,那還算正常,除少將軍之外,哪個男子不找樂子?爲什麼偏偏是小倌館,張副將很不理解這種愛好,女子多柔軟,爲什麼要喜歡男子。

“咳咳……”

方侍衛把手握拳,放在嘴邊尷尬地咳嗽了兩聲,順便觀察衆人的表情。衆位將領聽後都不太自然,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少主還好,萬年不變的冷臉,又是一身黑衣,冷氣全開。

白若塵眉眼帶笑,一副吊兒郎當地模樣,大下雨天還把玩着那柄不離身的摺扇,時而對着水零黎曖昧地眨眼。青璃和白可心都沒反應,盯着張副將,等待他繼續這個話題。

大秦不同於大周,並不好男風,可以說是相當鄙夷,泗水城和溧水城就很少有小倌館,據說兩國未交戰之時,有這種嗜好的人都去平陽的極樂山莊,若是銀子不充裕,就找專門的龜公聯繫,尋暗地裡的館子。

總之,就算好男風,也是非常隱秘的一件事。據說沛水城也是最近纔開起來,爲了迎合耶律楚仁的需要。

“走動頻繁,據咱們的人說,在小倌館曾經看到一個戴銀色面具的男子。”

張副將見衆人一臉認真地等待後文,立刻正了正臉色。耶律楚仁頻繁和人接觸,己方只能想最近大秦或許有動作,而銀色面具男子出現,就令人匪夷所思了,這個人是誰?爲什麼要用面具遮臉?

“少主,屬下覺得這個銀色面具的男子不簡單,或許是咱們大周人。”

方侍衛一拍桌子,站起身,發表自己的看法。從大周進攻泗水城開始,這條路就顯得格外艱難,其中己方很多次地戰術都被泄露出去。衆位將領也懷疑他們其中有大秦的探子,因爲此,窩裡鬥還鬧過一段,最後不了了之。

在城北大營中,也發生過揪出大秦探子的事件,當時的將領直接被軍法處置,此後太平一段時日。

銀色面具?青璃摸摸下巴,她腦海中有很多個想法。按照慣性思維,這沒準是耶律楚仁故意透露給大周的訊息,就是引導己方以爲內部有探子,挑撥離間,引發內鬥,他擅長心理戰術,很不好對付。

“屬下贊同方侍衛的看法,現在耶律楚仁恨不得和大秦共穿一條褲子,好的和一個人似的,若是見大秦官員,也沒必要躲躲藏藏。”

一個將領舉雙手贊成,這讓方侍衛激動得很,眼睛裡帶着神采,他繼續分析道,“我懷疑,咱們內部有探子,隱藏得很深。”

“扯淡!你他媽看誰都像探子!”

一個滿臉大鬍子的將領是個急脾氣,氣得差點掀桌,接到淳于諳冷冷地目光之後,他脖子一縮,聲音變小,“沒準是無恥小人的奸計,挑撥咱們的關係!”

“可是你們不覺得,咱們每次有大規模行動的時候,大秦都會龜縮回去?而且前段時間夜雨,大秦怎麼會得知少將軍不在而攻城?那次若不是少夫人……”

方侍衛也很激動,繞着衆人走了一圈,一邊走一邊比劃手勢,舊事重提。

“怎麼,你離開過大營?”

白若塵瞬間坐直了身體,一臉不可置信。淳于諳和他差不多是一起長大的兄弟,他對此人非常瞭解,就算出了天大的事情都不會擅自離開大營,除非是爲了青璃,可聽方侍衛話裡話外的意思,並非如此。

“恩。”

淳于諳面色冷凝,眼神幽深地看了方侍衛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個方侍衛現在越發不懂眼色,上次離開一直都沒和青璃解釋過,因爲他答應了莫子歸,就必須做到。

方侍衛接到自家少主警告立刻後悔地想吞了舌頭,他轉過頭,輕輕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小聲嘟囔道,“叫你嘴欠!叫你嘴欠,就是個伺候母馬的命!”

“銀色面具的男子,就不會是耶律楚仁的相好?或許二人只想玩那個……情趣。”

白若塵察言觀色,立刻覺得形勢不妙,雖然他也很好奇那日裡,淳于諳到底去了哪裡,可此時不是發問的時候,他插科打諢,笑着說了一句。

“噗……”

彼時青璃正在喝茶,她被桃花眼雷得外焦裡嫩,一口茶水噴了出去,不停咳嗽,難不成耶律楚仁是玩起了古代版的角色扮演?那個銀色面具的男子是扮演江湖上的大俠,神秘人還是某某妓院賣藝不賣身的花魁?

“下次你說話之前,通知一聲。”

淳于諳伸出手,輕輕地拍打着青璃的後背,對白若塵的話很是不滿。

“小諳諳……”

好心當成驢肝肺,天地良心,剛纔他真的是爲迅速轉移話題,結果淳于諳不領情,白若塵眼睛裡劃過一抹受傷之色,用手做捧心狀,“爲什麼我的命這麼苦啊!”

“我還能讓你更苦點!”

當着衆位將士的面,水零黎不好下鞭子,她咬牙切齒地警告夫君白若塵,若是再敢嘴沒把門的,晚上一起算賬。

白若塵耷拉着腦袋,一臉委屈之色,不再言語,原本緊張劍拔弩張的氣氛消弭於無形。議事廳的衆位將領被這番大膽地言論嚇到,自動腦補,臉色一會紅,一會白,一會青紫。

“少將軍,耶律楚仁在之前密謀給我方士兵投毒準備,中途夭折,您看,這位銀色面具的男子,會不會是供毒人?”

有將領提出另一個假設,衆位將領頻頻點頭。問題在於耶律楚仁想要玩什麼把戲。他們總是覺得大秦蟄伏的時間太久,也隱隱預感這次非同尋常。

窗外雨還在下着,窗戶被支起一個空隙,不時地鑽進來陰冷的風。青璃走到窗邊,把手伸到窗外,用手接着冰冷的雨滴,或許真相就在眼前,可她不願意朝着那方面想,就一直刻意地忽視了。

“少將軍,各位將領,這是後勤送過來的糉子。”

一個士兵穿着蓑衣,頭戴斗笠,手裡提着一個大食盒。這個人青璃見過,還曾經給過他一盒藥膏,隨口就問了兩句,看他手上的傷口似乎癒合了,不像冬日裡留着那麼多密密麻麻細長的口子。

士兵鼻子一酸,再次熱淚盈眶,反倒在這種雨天不那麼顯眼,他沒有說太多感謝的話,把這種感激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對着青璃行禮之後,退了出去。

糉子是夏荷夏燕兩姐妹送來,得知今日下雨,在城北大營未必能吃到,百姓們沒有出攤趕集,糉葉也就稀缺得緊。薛謙坐在最末尾,心裡感覺暖暖的。

“這糉子不錯,很好吃。”

衆位將領邊吃邊聊,端午節能在這樣的氣氛過,也算是應景,青璃已經答應衆人,晚膳她做東,請衆人去酒樓裡吃一頓好的,好酒好菜,不用替她省銀子。

“現在宇文鯤死了,只剩下一個耶律楚仁,他到底在搞什麼把戲?”

張副將嚥下嘴裡的糉子,喝了一杯茶杯,如此動作,沒頭沒腦,現在分不清楚到底是他不經意地暴露,還是故意讓人把這個消息傳到己方。

“還有那個異族寨主,也不到搗鼓什麼,金蠶蠱不出來,咱們就是無法放心!”

提到金蠶蠱,白若塵有了插話的機會,把這次奉皇命到北地辦差的事情說了一遍。沒有見到金蠶蠱,白可心無從下手,己方可以選擇主動出擊,或者還是一如既往地被動等待。

“世子爺,咱們沒有故意拖延戰事,沛水城的大秦士兵突然消極抵抗,有誘導我們進入的意思,所以纔不敢輕舉妄動。”

對於此,各位將領也很苦惱,戰場之上,虛則實之,實者虛之,虛虛實實如霧裡看花,如果一個決策失誤,很可能跌落萬劫不復的深淵。

大秦就像一條滑不溜丟的泥鰍,每次想要握住,對方又脫離了掌控。青璃覺得淳于諳很多次的計謀讓人驚歎,可意外的是,並沒有起到很好的效果。

“金蠶蠱,唉,這麼說肯定要有人以身試蠱,但願白世子千萬不是徒有虛名。”

衆位將領心裡暗想,此時,他們誰也沒有想到,解蠱的人是不是白若塵,而是那個如水一般寧靜,始終一言不發的白家大小姐白可心。

議事廳裡討論得熱熱鬧鬧,大家各抒己見,但是有一點,達成一致,大秦一定會在最近有動作,而且動作還不小。

青璃揉揉眉心,一手擺弄着面前的茶杯,她在想耶律楚仁此舉的意圖。撥開重重迷霧,衆人一定忽略了什麼,現在方侍衛提出來,關於探子的問題,她覺得很有必要細查,可那個人是誰呢。

已經到了午時,上午的討論告於段落,衆位將領退出去之後,白若塵馬上忍不住了,他看四下裡沒有外人,道,“耶律楚仁在京都經營多年,應該早料到這麼一天,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絕對還有後手。”

敵人不是一般的陰險狡詐和強大,當年耶律楚仁從京都退走之後,留下一個空空蕩蕩的國庫,耶律楚陽這個皇帝並非實至名歸,兩年了,屁股還沒坐穩。沒有人知道,其實耶律楚陽的玉璽也是假的,算計來算計去,耶律楚仁仍舊帶走真玉璽。

“你看京都誰像他的同黨?你,還是我?”

淳于諳正襟危坐,剛纔將領討論,他大部分時間在傾聽。白若塵說出他心中所想,如果真有暗藏的探子,只能說隱藏太深,每一個都有可能。

“小諳諳,你開什麼玩笑,怎麼會是你我?若是老雲還有點可能性。”

白若塵立刻叫嚷出聲,他可是皇后的親侄子,白太后和表弟耶律楚陽倒臺,白家一定得不到好下場,而淳于家滿門忠烈,更是不需要多言,如若有野心,城北大軍一路揮師,早佔領了京都。

“老雲要是聽到,一定會恨死你的。”

水零黎瞪了自家夫君一眼,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話頭怎麼轉移到雲家身上了?雲隆豐是她的至交好友之一,爲人淡泊名利,而云家百年旺族,在朝爲官的雲家子弟多半是文官,不具備造反的可能。

“不提老雲,雲家是有這個實力。”

青璃的腦海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而片刻後她又抓不住了。

話題再次被帶離軌道,又到了雲家少主雲隆豐身上。很久沒見到雲隆豐,青璃和水零黎打聽起他的情況,自從他回到京都,二人就再也沒有聯繫過。

“唉,想不開啊,聽說老雲宣佈定親,京都的少女們哭了整整三天三夜。”

白若塵一把推開自家娘子,八卦道,“我聽說還有女子跳了護城河,萬念俱灰,老雲就是有這個魅力。當年我成親,只有幾個鶯鶯燕燕跑到白府和我哭訴,想要做小妾通房,只要能進白家的大門。”

“那都是什麼貨色?上不得檯面的庶女也值得一提?”

當年確有此事,水零黎剛好去白府上探訪,幾鞭子把那羣庶女抽得哭爹喊娘,再次坐實她潑辣的名聲,好處就是,京都的未嫁小姐們見到白若塵全部和瘟疫一般,繞路走,就怕離得近被牽連。

這雨下了半天,讓人心煩,水零黎拉着白若塵要回到客棧,她的裙角溼了,貼在身上不舒服。現在是午時,按道理也要歇晌,青璃和他們約好晚膳時分在酒樓見面。

等人離開,青璃打了一個呵欠,營帳之內黑漆漆,點燃着油燈,就和晚上一樣,她跑到後面的淨室換了一套乾爽的衣裙,脫鞋上牀躺着。

“夫君,張副將提到銀色面具的男子,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是個熟人。”

青璃也不曉得這種預感怎麼來的,但是基本上十拿九穩。還有淳于諳消失那天,他到底去幹什麼了,其實她非常想知道,只是出於信任,纔沒問出口,誰想到這魔頭竟然不主動交代。

“或許,真的是個熟人。”

淳于諳拉着一把椅子,坐到牀頭處,他的面色凝重,眉頭上打了一個結。希望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樣。

雖是下雨,端午節依然要過,可苦了那些沒有準備糉葉的百姓們。他們在穿着蓑衣在門口處張望,等着那一聲聲熟悉的叫喊聲。

溧水城百姓有自己的生意經,這樣的氣候,不耽誤遊走在街頭的貨郎們,他們在衚衕裡走家穿巷,一邊回收糉葉,一邊發賣出去,這麼倒手,也能賺不少銀子。

下雨天,百姓懶得出門走太遠的路,遇見價格超出不太高,也不差那幾文錢,買來糉葉好包糉子吃。

街上的行人很少,偶爾過去一隊人馬,是城北大營巡邏的士兵,他們穿着厚厚油氈布做的披風,不但有帽兜,披風很長,一直到膝蓋,少夫人說這個叫雨披,專門爲下雨天定製。他們用起來很方便,比蓑衣行動便利。

雨水在地面上形成一個個淺坑,部分地面凹凸不平,已經激起了水花。天色昏暗如黃昏一般,遠處的一切都映照在雨的世界。

莫子歸站在城外的樹林裡,揹着手,身後的麥冬欲言又止。昨日接到主上傳信,自家小姐前腳出發,她後腳跟着來到溧水城。之後就一直跟着主上,等候安排。

城外的雨更大,莫子歸就這樣站在雨裡,衣衫被淋得溼透了,還在往下淌水,他絲毫不在乎,眼神望着遠方,目光清冷,不知道在想寫什麼。

“主上,您還是回去休息吧,您身上有傷……”

作爲鬼羅剎成員,麥冬本不應該多嘴多舌,可她實在忍不住,主上是自家小姐的大哥,若是小姐知道,還不一定怎麼傷心難過,兄妹感情太好,根本見不得對方受一點的傷害。

“無妨。”

莫子歸冷淡地回覆了兩句,他絕對不會逞強,傷口已經結痂,被水泡一下也不會死人,此刻他要證實一件事,或者說,等一個重要人現身。

“可是……”

麥冬欲言又止,無奈地勾起嘴角。她好像沒有什麼立場來管束主上,鬼羅剎的主上,在她眼裡就是神仙一樣的人物,能做的只有兩個字,絕對服從。

天色漸漸地暗下來,雨依然沒有停止,樹林有樹葉遮擋,更顯得黑暗。麥冬一直保持一個姿勢,站在莫子歸的身後,她儘量讓自己平靜,從那天開始,鬼羅剎只聽命於主上。

一直到林中完全黑暗下來,莫子歸這才轉過身,他眼神淡漠,聲音清冷地道,“你終於還是來了。”

“是啊,我來了。”

片刻,一個低沉的嗓音響起,在不遠處,走出來一個身穿銀灰色外袍的人。麥冬竟然沒有聽到動靜,她驚訝地轉過頭,看到那人臉上鋥亮的銀色面具。

“很奇怪吧,不再自稱屬下。不過我曾經的主上,你確實是一個強大的人。”

男子同樣溼了衣襟,他身材高大,肩膀寬寬,雨水打溼了他的衣衫,緊緊地貼在身上,分明可以見到他胸前肌肉的輪廓。

“右……右護法!”

麥冬不可置信地發出一聲驚呼,已經很多年沒有如此驚訝過,加入到鬼羅剎之後,生死對她來說已經是比吃飯還平常的事,可米棟的出現,讓她察覺到不同尋常,麥冬在二人言語中尋找蛛絲馬跡。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米棟輕笑一聲,若老朋友一般,隨手摘下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完美的臉,他的眼神如春天的清流,無比純淨,不含半分雜質。

“很久之前。”

莫子歸擡起手,摘下一片葉子,放到脣邊,吹奏一曲北地小調,眼神並沒有放到米棟身上。

“哈哈,真是笑話。”

米棟從袖間掏出一方手帕,擦拭額角上的水滴,哈哈大笑,“很久之前是多久?十年前?你應該知道我比你更早加入鬼羅剎。”

莫子歸算什麼東西,一個窮鄉僻壤出來的鄉下小子,無意中燒了高香,遇見了師父,就被當做重點的培養對象,幾年之內,便接手鬼羅剎,讓他俯首稱臣,叫一聲主上,哈哈!憑什麼他要居人之下?

更讓米棟不能忍受的是,每次莫子歸都一副什麼都不在乎超凡脫俗的模樣,這次又是如此,他就不信做事如此嚴密,莫子歸會發現!他是鬼羅剎的右護法,培養鬼羅剎的新人,所以他自立門戶,鬼羅剎纔會經歷嚴重的洗牌。

“的確很早便知情,只是不確定罷了。”

莫子歸轉過頭,看着米棟,眼裡不包含任何感情,他一字一頓地道,“在你想要迎娶沈冰雨的事情,我才確定。”

“這和小雨有什麼關係?她完全不知情!”

米棟的眼神裡劃過一抹慌亂,沒錯,他是米家未來的少主,怎麼會看上一介沒有任何背景的商女,當然是有利可圖,所以他找了很多機會接近她。

這是開始的動機,因爲他算計到,很快,耶律楚仁會倒臺逃到北地,做了鬼羅剎右護法這麼多年,當然也截下幾條隱秘的消息,爲了替耶律楚仁隱瞞,那些鬼羅剎成員早就見了閻王。

“沈冰雨不知情還是幫兇?你以爲我會放過她?”

莫子歸輕挑了下嘴角,瞬間周身迸發出強大的氣場,一時間,天空落下的雨滴紛紛改了軌跡。

沈冰雨知情不知情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嫁給了米棟,而米棟是鬼羅剎的叛徒,和耶律楚仁上一條船,那麼自家小妹青璃得知之後,一定會傷心,所以,都去死吧。

“莫子歸,你弒殺師父,又想殺了師兄?如果在你未受傷之時,我恐怕會猶豫,你以爲現在我會怕你?”

米棟仰天長笑,這一切,沈冰雨是無辜的,直到現在她也不清楚他的所作所爲,他是利用她得知北地軍情,那又怎麼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他以後會給她更好的生活。

“你說你早就發現了,那是什麼時候?”

事到如今,完全撕破臉,米棟也不在隱藏,他嘴裡叼着一片樹葉,靠在大樹上,神態悠閒,莫子歸身上還有個血窟窿,想殺他那是做夢,他鬼羅剎右護法的位置可不是用銀子買來的!

“兩年多以前。”

莫子歸垂眸,沒有多說,而身後的麥冬終於忍不住,她問道,“右護法,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娶了沈小姐?難道是爲了利用她?”

“看看,就說鬼羅剎的成員不要找這些無腦的女子,完全不在一個水平上。”

米棟眼底多了一絲譏諷,現在該關注的不是他什麼時候送莫子歸歸西嗎,或者這個麥冬也可以試圖聯繫其餘的鬼羅剎成員救場,問出這種白癡問題,真是對不起他當初細心栽培。

“利用?我怎麼利用她?我沒有欺騙,只是隱瞞而已,那些和青璃來往的書信,都是她主動和我提起的,我有什麼錯?”

米棟做了一個無辜的表情,片刻後又含笑道,“你們女子,畢生所求,無非是一生一世一雙人而已,我可以給她,這不是最好的愛?什麼利用不利用,說得太難聽。”

言畢,米棟輕輕地嘆口氣,眼底浮現出一抹憂愁之色,這種憂愁是那麼情真意切而又純淨,若不是聽這番言辭,麥冬一定會深信不疑。

“兩年多以前,原來我那麼久之前就暴露了嗎?”

米棟用手摩挲着下巴上青色的胡茬,眼裡飛快閃過一抹痛恨,早就發現他有問題,然後一直不說,莫子歸果然夠隱忍,不愧是鬼羅剎的首領,等到爆發之時置之死地而後生!

“居心叵測的人總是經不起任何考驗。”

莫子歸完全沒有把米棟放在眼裡。本來還可以等一段時間,等他把鬼羅剎內部毒瘤全部剔除乾淨,誰想到米棟自認爲天衣無縫,跑到沛水城和耶律楚仁公然會面,定然是得知他受傷的消息,有恃無恐。

“哈哈,莫子歸,耍嘴皮子,我比不得你?當年我也是狀元出身,你以爲就你有文采?”

米棟掏出一把摺扇,隨手把玩,莫子歸坐上鬼羅剎的主上日子太久,身上無數光環加身,已經忘記本來的身份,今日他就做一回好事,把莫子歸打回原形。

“多說無益。”

面對這種人,莫子歸懶得多費脣舌,他身受重傷,不代表他會搞不定一個米棟,右護法又怎樣?膽敢惹怒他的人,墳頭的草都長得很高了吧。

米棟最恨莫子歸這種清冷傲然的模樣,他如今有絕對的把握能拿下莫子歸,在幾百米之外,還有他的幾十手下,個個都是高手!單打獨鬥他米棟沒興趣。

天已經擦黑,幾米之外的一切都看不清楚。青璃站在酒樓的雅間,突然覺得有些不能呼吸,她不明白自己怎麼有這樣的情緒。

衆人推杯換盞,平日在軍營裡,這些將領們和士兵吃食一樣,好酒好菜得自己掏銀子,那些軍餉俸祿都要留給家裡的妻兒老小,他們也不敢大手大腳地亂花銀子。

方侍衛是最窮的一個,自己身上幾乎不留銀兩,衆人都知道他是妻管嚴,平日任憑他蹭吃蹭喝,每次都要打趣一番,揶揄幾句。

“真是好酒,還有這嫩嫩的羊肉,好久沒吃到了!”

伺候母馬的日子更清苦,在後勤的士兵還沒有前線吃得好,幾天也見不到肉沫子,嘴巴都能淡出鳥來,抓到少夫人請客,那大家還有什麼客氣的,少夫人可是土財主,有的是銀子!

“怎麼,飯菜不合胃口?”

淳于諳見自家娘子臉上帶着憂愁,他走到窗前,爲她披上一層披風,這種雨天寒涼,可不要沾染了溼氣。

“沒有什麼,突來的傷感,哈哈。”

衆人的熱情很高,青璃也不好意思讓他們掃興,她勉強揚起一抹微笑,坐在淳于諳身邊。

“來來來,青璃,你和小諳諳喝個交杯酒怎麼樣?你們成親我可沒有看到,聽說城北大營的士兵們都做了見證!”

白若塵的桃花眼眯着,證明他又在算計人。衆人一聽,也跟着起鬨道,“少將軍少夫人喝一杯啊!”

“對啊,青璃,那會兒我們在南邊小國,沒來得及。”

水零黎轉過頭去偷笑,又對着白若塵讚賞一笑,見自家夫人開懷,白若塵更是賣力的吆喝起鬨。

“喝也沒問題,到時候你結賬。”

出乎意料,淳于諳表現得相當大方,他接過方侍衛遞過來的酒壺,滿上兩杯酒,一杯酒遞給了青璃,兩個人手已經交到一處。

“別喝,停!停止!”

白若塵苦了臉,銀子可是好東西,這場酒宴爲宰青璃發泄一下,他和夫人水零黎點的都是這個酒樓最好的酒,二十年和五十年的佳釀,一罈子酒就要幾十兩銀子,他數了數地上的空酒罈子,一共七八個。

“我是說笑的!哈哈!夫妻之事還是不要在大家面前了,是吧。”

白若塵的臉上揚起一抹頗爲不自然的笑意,讓青璃更加好笑。記得以前這廝到北地身上也總不帶銀子,動不動就要拿着他身上的祛疤膏抵債。

白家是醫藥世家,一小瓶祛疤膏就要百兩銀子,和搶錢差不多,居然還有這麼小氣的人,這個人還是當今皇上的親表哥,國公府世子。

世子爺也沒銀子啊,白府那點家當,全部支援耶律楚陽,不然大周國庫的空缺怎麼填補?府上表面花團錦簇,內裡早就被掏空了,水零黎再清楚不過,她一直在管事,用自己的嫁妝填補空子,這也是她腰板格外直的原因,若是有人給她氣受,撂挑子不幹,下月,國公府就喝西北風吧!

“這羊肉味道不錯,不腥羶,有那風乾的羊排,帶到京都也不錯。”

白若塵夾了一片烤全羊,酒樓烤好之後,上面撒了一層芝麻,切片端上。白色的盤子,外面雕琢着鮮花,裡面是金黃色飄香的羊肉,讓人食慾激增。

“溧水城最有名氣的是吃羊頭。”

方侍衛來的時間不長,打探的很清楚,烤好的羊頭端上來,羊眼睛和羊的眼窩肉都是精華,衆人吃掉外面的肉之後,從直接打開頭骨,用樹枝外皮做成的吸管吸羊腦。

“還是羊排比較合胃口。”

水零黎一聽要吸腦子,就抖了一下,從沒這麼吃過,接受不了,而青璃是想到戰場上那些頭顱裡面的白色的腦漿,頓時有乾嘔的衝動。

這些細微的舉動,被衆位將領看在眼裡,大家互相使了一個顏色。少將軍日日回到院子,辛勤勞作,少夫人一定是有了身子,他們得提前準備點禮錢,最好能生出個小子,以後做個威武的小少將軍。

水零黎眨眨眼,曖昧地對着青璃一笑,已經生產過,自然對女子有孕的反應不陌生,她也覺得第一胎是兒子比較好,小火未來的娘子最好是個溫柔如水的大家閨秀,若是兄弟,必須要護短一些,她覺得,青璃的孩子一定差不了,必然天生根骨奇佳,以後也能照拂下小火這個做哥哥的。

------題外話------

哈哈,說點什麼好呢,見標題,O(∩_∩)O哈哈~

第57章 小懲張氏女第17章 收禮第25章 匿名第25章 匿名第40章 喬裝第59章 戰書第12章 故人第44章 迷路第57章 極樂莊園第78章 大帳第28章 隻身第17章 不差錢第53章 誘惑第23章 攜手第58章 濃情第59章 戰書第47章 淳于被圍觀第26章 小試廚藝第8章 送東西來嘍!第78章 大帳第24章 河裡收魚第74章 路遇劫殺第7章 探訪第75章 神秘鬼羅剎第43章 聽牆角第26章 營救第43章 議蓋房第26章 威懾第92章 休書第5章 信徒第23章 端倪第6章 家財何在第6章 途中(二)第78章 大帳第23章 遲來的親事第7章 探訪第51章 徵兵第16章 送鋪面第42章 進府第61章 燒錯墳第59章 初遇李墨軒第74章 路遇劫殺第13章 鎮上見聞第19章 空間再次升級第27章 下鴨蛋的雞第39章 議定第57章 極樂莊園第57章 內鬥第61章 爹孃夜話第45章 相依第51章 鎮上買院子第71章 三尊大佛第17章 收禮第67章 三哥歸第54章 棘手第26章 威懾第67章 吃酒第1章 又找了個爹爹?第45章 一家子實在人第15章 三年之後第14章 二次救命之恩第6章 一籃子雞蛋第68章 夜半黑衣人第94章 難伺候第71章 慘案第80章 鑑賞第55章 有個地方第92章 醒來第82章 沖喜第26章 威懾第27章 兩難第91章 隱情第1章 又找了個爹爹?第85章 撿到包子第62章 夫妻上陣第78章 大帳第4章 燈會被擄第61章 拆荷包第17章 收禮第26章 威懾第46章 不眠夜第78章 客來第28章 隻身第68章 守歲第31章 險渡第72章 閒逛第101章 過大年第15章 調教第20章 回到莫家村第48章 爲你第44章 迷路第4章 砍手黨第10章 牢飯第15章 兩個奇葩第60章 賭注第6章 途中(二)第23章 端倪第52章 安置第40章 喬裝第86章 鬧劇(一)
第57章 小懲張氏女第17章 收禮第25章 匿名第25章 匿名第40章 喬裝第59章 戰書第12章 故人第44章 迷路第57章 極樂莊園第78章 大帳第28章 隻身第17章 不差錢第53章 誘惑第23章 攜手第58章 濃情第59章 戰書第47章 淳于被圍觀第26章 小試廚藝第8章 送東西來嘍!第78章 大帳第24章 河裡收魚第74章 路遇劫殺第7章 探訪第75章 神秘鬼羅剎第43章 聽牆角第26章 營救第43章 議蓋房第26章 威懾第92章 休書第5章 信徒第23章 端倪第6章 家財何在第6章 途中(二)第78章 大帳第23章 遲來的親事第7章 探訪第51章 徵兵第16章 送鋪面第42章 進府第61章 燒錯墳第59章 初遇李墨軒第74章 路遇劫殺第13章 鎮上見聞第19章 空間再次升級第27章 下鴨蛋的雞第39章 議定第57章 極樂莊園第57章 內鬥第61章 爹孃夜話第45章 相依第51章 鎮上買院子第71章 三尊大佛第17章 收禮第67章 三哥歸第54章 棘手第26章 威懾第67章 吃酒第1章 又找了個爹爹?第45章 一家子實在人第15章 三年之後第14章 二次救命之恩第6章 一籃子雞蛋第68章 夜半黑衣人第94章 難伺候第71章 慘案第80章 鑑賞第55章 有個地方第92章 醒來第82章 沖喜第26章 威懾第27章 兩難第91章 隱情第1章 又找了個爹爹?第85章 撿到包子第62章 夫妻上陣第78章 大帳第4章 燈會被擄第61章 拆荷包第17章 收禮第26章 威懾第46章 不眠夜第78章 客來第28章 隻身第68章 守歲第31章 險渡第72章 閒逛第101章 過大年第15章 調教第20章 回到莫家村第48章 爲你第44章 迷路第4章 砍手黨第10章 牢飯第15章 兩個奇葩第60章 賭注第6章 途中(二)第23章 端倪第52章 安置第40章 喬裝第86章 鬧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