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的意思很明確:這事非三言兩語能解決,眼下不是處理的時候,就讓這父子翁媳在這跪着,等祭典結束,是交於三司會審,還是怎樣,再行處置。
說到三司會審,在場衆人都感到無比堵心:三司主官,王亨和樑心銘佔了兩,這還怎麼審?
樑心銘早預料是這個結果,爲了不耽擱祭典,皇上必定先入太廟祭祖,等祭典結束再來處置她。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她還是有些鬱悶,要跪兩個時辰呢,她可是孕婦,冷就不說了,又冷又餓的滋味可不好受。
正想着,就聽皇帝道:“起來吧。”
樑心銘一怔,擡眼看向前方,正撞入靖康帝眼中,靖康帝又道:“先起來,等祭典完了再說。”
說罷,揮手令龍輦繼續走。
因爲路程近,就沒用御馬駕馭龍輦,而是八個太監從兩旁拽着金色轡靷前行。皇帝一揮手,瀋海忙喊:“起駕——”太監們不敢怠慢,拖着就走。
樑心銘茫然,還在想皇帝這話是什麼意思,就聽王亨高聲道:“微臣叩謝皇恩!”一面伸手推她,示意她快謝恩。她疑惑問:“皇上讓咱們參加祭典?”
王亨興奮道:“對!”
樑心銘道:“我還能參加?”
王亨道:“皇上是這個意思。”
樑心銘忙高聲道:“微臣叩謝皇上!”這謝恩謝的遲了些,比王亨晚了好一會,也不知皇上可計較。
王諫也高呼謝恩。
前方,皇帝的龍輦已經進了太廟,後面羣臣還沒邁步,因爲他們都被靖康帝的話砸暈了,比樑心銘剛纔請罪還要震驚——欺君大罪,難道就這麼算了?樑心銘女子之身、戴罪之身,也能進太廟?亂了綱紀!
蘇相滿臉不可思議地看着樑心銘和王亨,可惜王亨根本沒注意周圍,正小心翼翼地攙扶樑心銘呢,扶着她胳膊往起託,一面低聲問她腿可涼,膝蓋可冷。..
樑心銘搖頭,心想才跪這一會子算什麼,她預備至少要跪兩個時辰。一面想,一面看向周圍,不由嚇一跳。同僚們看她的目光,令她想起黑夜裡曠野中被羣狼環伺,一雙雙狼眼綠幽幽,恍若漂浮在空中的螢火。
不遭人妒是庸才!
她立功時遭人嫉妒。
請罪時也遭人妒忌。
那些以爲樑心銘這回死定了的大臣,如金尚書等人,都一臉錯愕。等反應過來,立刻就要抗議。然皇帝的龍輦已經進了太廟,他們向誰抗議?再說現在也不是抗議的好時機,因爲祭典就要開始了;也不是地方,總不能堵在太廟門口,高呼皇上、逼皇上聽他們的諫言吧?
不能阻止皇帝,便阻止樑心銘。
衆人便將目光投向王家父子翁媳,卻發現王諫神情淡然,絲毫沒有擔心家族被兒媳連累的不安,面對衆人目光,不閃不避,渾身散發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勢。衆人哪裡還不明白,今日這一出請罪,根本是他父子策劃好的!
再看王亨,眼中寒光閃爍,如一柄出鞘的利劍,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氣。他不是武將,殺的人卻不比趙世子少。今日誰敢動他妻子,他就要跟那人拼命,不死不休!
再看樑心銘,官帽未摘,紫袍未除,依然是那個優雅從容的樑大人,可是誰也不會被她優雅的形象所矇蔽,更不會因爲她公開了女子身份就小瞧她,逼死左相的情形彷彿就在眼前,這個女人,深不可測,定有後手!
衆人猶豫了,放棄又不甘心。
一人不敢出頭,大家聯手。
既聯手,便要公推領頭人。
金尚書便對蘇相道:“蘇相,這如何使得?顛倒乾坤,禍亂綱常,便是玄武女將軍也不敢如此行事。”
蘇相面色嚴峻,他正是這樣想的。
他看向樑心銘,嚴肅道:“樑心銘,皇上襟懷寬廣,然此事太過重大,老夫奉勸你還是留在太廟外。”他說這番話毫無私心,完全是憑着一腔公心。
不等樑心銘回答,王諫便將話頭接了過去,他瞅着蘇相淡淡道:“蘇相此言差矣。皇上令我們進去,說等祭典完成再說;蘇相卻令我們留下,難道我們不聽皇上的,卻要聽蘇相的?蘇相僭越了!左相前車之鑑,蘇相當謹記,莫要逾越爲人臣的本分。”
這時候,他只是一個父親。
保護子媳,當仁不讓!
蘇相頓時臉漲成豬肝色,憤怒道:“皇上若有失察,爲人臣者當諫言。這也是人臣的本分!”
王諫道:“那蘇相便去對皇上諫言,卻不能越過皇上直接命令樑心銘。皇上若採納蘇相諫言,自會下旨,勒令樑心銘止步於太廟前,而不是聽蘇相的命令!”
二人都在宦海沉浮多年,懂得如何挑對方的字眼,以犀利的詞鋒,爲己方爭取有利形勢。
皇上已經離開,如何諫言?
蘇相懷疑皇帝是故意的,說完就走,根本不給衆臣抗議和阻攔的機會。皇帝如此維護樑心銘,到底是因爲樑心銘所立的功勞,還是因爲她是個美麗的女子?
蘇相鎩羽而歸,其他人更不成氣候。
他們只好忍下一肚子的不甘,一邊進入太廟追龍輦,一邊彼此嘀咕“等祭典結束再說”、“本官拼死也要諫言”、“正好當着歷代先帝的面問她罪”……
也不是所有人都對樑心銘不忿,趙世子就滿眼欽佩地看着她微笑;趙衡對她讚賞地點頭;張正和也衝她微微頷首;方無適……早護着皇帝走了,可樑心銘記得他之前看自己的目光很關切,也很擔憂,是自己人。
王諫父子對視,都放鬆不少。
王諫冷笑想:皇上的態度再明確不過了,樑心銘既進了這太廟,再無性命之憂。
樑心銘卻感到情勢更兇險了。
王亨安慰她道:“不用擔心。爲夫絕不容他們對你不利。父親也不會容人欺辱我王家。”
正說着,王諫回頭示意他們跟上。
兩人忙跟了上去。
那些人雖然拿樑心銘沒辦法,但一想到堂堂丈夫隊伍中混入一個女子,便渾身不自在,本能排斥樑心銘,不和她同行,然樑心銘並不被孤立,人家前有公公,後有夫君,將她夾在中間,且她還走在大多數官員前面呢。
一些人越看越氣悶,發誓等進了太廟就向皇帝諫言,阻止樑心銘參加祭典,大家羣諫,皇上定會重視。
然等進去一看,皇帝不見了!
看着停在戟門外的龍輦,衆人恍然:皇帝定是進了戟門小金殿更衣盥洗去了,只好等待。
這一等就是老半天。
等靖康帝再出來,譽親王便宣告:吉時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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