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防與治

胡祗遹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睡了。

他困得眼皮都睜不開,頭直往下點,但每每纔想睡過去,便有人上前想方設法地不讓他睡。

“狗兒兄弟,你別這樣……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我們的國力遠勝於你趙宋。”

“我都說了,我來就是看着你不讓你睡的。”

眼前的人影很遙遠,胡祗遹只想要睡。

他低下頭,頭髮又被王狗兒扯起來。

“你們要我如何?說啊……要我招供什麼?”

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你先下去。”

“是,大帥。”

胡祗遹擡起頭,神志清醒了些,茫然看着李瑕,只見對方精神奕奕得像是在發光。

“哈,宋寇李瑕,你終於敢來見我了。”

“倒不是不敢。”李瑕道:“這幾日忙着施政。”

“施政?大可不必了。”胡祗遹甩了甩頭,譏道:“等你死了,廉相自會治理好陝西四川行省。”

“哪怕我死了,廉希憲也不可能再就任關中了。”

“可笑,你毫無根基,全憑陰謀詭計,趁人之危,只要你一死,土崩瓦解。”

“也許吧,但忽必烈也不可能再放任廉希憲了。看看廉希憲做了什麼,擅自作主奪兵權任汪良臣爲帥,擅自作主退出關中……你若是忽必烈,敢讓這樣的臣子再繼續坐鎮其經營六年之久的行省嗎?”

胡祗遹愣了愣,像是睡着一般。

李瑕正準備去拉他的頭髮,卻聽他喃喃了一句。

“陛下的胸襟,以及對廉相的信任,你想象不到。”

“也許吧。”李瑕道:“當年他派人聯絡朝廷,要殺蒙哥時,我也覺得他胸襟寬廣。”

“你說什麼?”

李瑕道:“我也比你想像中更瞭解忽必烈以及金蓮川幕府。”

胡祗遹有些狐疑,轉念一想,“哈?”了一聲,問道:“你在反間我,你要陷害誰?”

李瑕笑笑,不答。

胡祗遹譏道:“沒用的,沒人在乎先帝是如何駕崩。”

“好,閒話不聊。”李瑕氣語隨意,道:“說,廉希憲在何處?”

胡祗遹眼睛眯成一條縫,像是在看向很遠的地方。

他很奇怪,李瑕本該問那封被燒掉的信、問張氏女纔對,但他似乎並不着急。

“你不說也無用。”李瑕道:“耶律有尚打算招了。”

“伯強?”胡祗遹一愣,之後怒道:“你想詐我?”

“是,那人果然是耶律有尚。”李瑕問道:“你覺得他能逃脫我的追捕?”

胡祗遹只覺一切都與預想中不同。

他抿緊了嘴,看着李瑕,任何話都不答,眼睛雖睜着,卻如同在夢中。

直到李瑕拿出幾封殘信。

“這幾封信是何意?”

胡祗遹精神了些,想故意臉色一變,同時準備好的話已脫口而出。

“這!這怎沒燒掉?!”

“拙劣。你既故意留給我,又何必演?”李瑕道。

“無非是廉相懷疑張家觀望局勢,與你有所勾結。”

“與我有勾結?”

“李瑕,你別再假裝了,你就想問張氏在何處不是嗎?”

“好,在何處?”

“我不知道,廉相撤出京兆府時,命我整理公函,我只看了一遍便燒了。”

“說信上原本的內容。”

胡祗遹已無法思忖,總之是依着準備說出來。

“你攻打隴西之後,商公曾傳信亳州,請史、張家兩家出兵增援。張家曾派千餘人馬往潼關,之後,張弘道便傳信商公詢問張氏女的下落。其餘的,我便不知道了……”

李瑕問道:“廉希憲預料到你會被我拿下,故意讓我知道這些的?”

胡祗遹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李瑕忽然道:“我已得到張弘道的口信,大姐兒還在亳州。”

胡祗遹一愣,擡起頭,眼中疑惑一閃而過。

“不可能……哪怕你與張家勾結,也不可能這麼快。”

李瑕看了他一會,道:“好吧,我隨口詐你的。她如今人在何處?”

“我只……只偶爾聽廉相與商公說過一句話……”

“說。”

胡祗遹反問道:“我說了,你會信嗎?”

“信不信是我的事,你說便是。”

“退出長安之前,我聽廉相與商公說‘人放不放回張家,要看陛下是否信任張柔,但絕不能讓李瑕見到她’。”

“之後呢?”

“商公說會派人去趟蓮屏……”

“蓮屏?地名?”

“也許不全。”胡祗遹道:“我走到公房,只聽他們說到這裡。”

李瑕上前幾步,道:“假的。”

“信不信隨你,我就是這麼聽到的。”

“她根本就不在關中。”李瑕道:“廉希憲只有那一封信,想詐我去找什麼蓮屏。”

“那你別找,便當沒這回事好了。”

“不找便不找。”

胡祗遹瞥了李瑕一眼,默不作聲。

然而心裡又泛起些疑惑,李瑕看起來也太篤定了,爲何?

“我會放你離開關中,告訴廉希憲一聲,就說……不必再白費力氣了,關中會在我的治理下固若金湯。不信,且看我的政績。”

說罷,李瑕轉身便走。

胡祗遹更覺茫然,低着頭,只覺睏意泛上來。

腦海中猶在思考自己的應對是否露出了破綻,但思緒卻完全跟不上,終於是站在那睡着了……

~~

李瑕轉回大堂,便見親兵趕來通稟了一句。

“大帥,楊公稱不必休息,想盡快相見。”

“也好,請楊公來吧……”

在李瑕招降劉黑馬之後,已傳急信往漢中調文人來長安。

是“文人”而非“文官”,暫時而言,他並不想讓宋廷官員接手關中之事。

但如此一來,治理人才便是很缺,也只能先請吳潛、楊果來主持大局,再在北地招募人才。

今日終於是到了,而相比吳潛,李瑕確實更是想先見楊果。

……

楊果顯然是哭過,老眼通紅,緩緩走着,一路擡頭看着各處,彷佛怎麼都看不夠一般。

“大帥……”

“楊公快請起,不必激動,坐。”

“大帥啊。”楊果由李瑕扶着緩緩落座,“可記得當年……當年大帥之言語,記憶猶新……國強而民不受辱、民強而國不受侮。”

“記得。當年楊公賦詞‘一杯聊爲送徵鞍,落葉滿長安’,今年秋,又可見長安落葉了。”

楊果登時便落下淚來。

老人如小孩一般拉了拉李瑕的衣襟,抹淚道:“近來據隴西、據關中,太多話想與大帥聊一聊,可大帥忙啊,我也忙……”

李瑕語氣有些像是在哄他,道:“是,近些年或是形勢危急,或是時機難得,都太趕了,沒好好與楊公聊聊。忽必烈稱帝時,我便擔心楊公心中懊悔,但好在,沒讓公等太久吧?”

楊果連連點頭,道:“不久……不久,回想當初開封情境,彷佛轉眼之間。”

“至今思來,當年楊公做此決定不易。”

楊果感慨不已,喃喃道:“若有朝一日,能看大帥承得天統,我不枉此生矣。”

說完這一句,他才放開李瑕衣襟。

“會的。待穩固了關中形勢,也可不似以往那般匆忙,那時我多陪楊公聊聊。”

“好,好……”

楊果撫着椅靠,好一會方纔穩住心神。

兩人遂談起正事。

“想請楊公在關中招攬些人才,充實官吏,而非等宋廷派人來。”

說到宋廷,李瑕沉吟道:“眼下時局,很微妙,收復關中不上報,我們沾不到宋廷的好處,兵馬、錢糧、人才,樣樣皆無,卻唯獨借了宋廷的名義。”

“然而,宋廷的名義在關中未必好。”

“士紳百姓不知宋廷實力,心存着畏懼,這算是一個好處。但牴觸有,怕還不小,也幸而有劉家的威望鎮着。”

楊果道:“大帥恕罪,說句心裡話,如我這般的金國遺民,對宋廷之牴觸怕是遠多過於畏懼。當年宋廷聯盟蒙古滅金,於關中百姓而言,這滅國之仇宋蒙等同……”

世代生活在金國的人們,視宋朝如仇寇……李瑕能理解,但確實很難代入,默默聽着。

楊果道:“仇恨相等,然而畏懼卻不等同,關中百姓畏懼蒙古遠甚於畏懼宋廷,甚於百倍而不止,尤其是端平入洛之後。而關中歸蒙古治下已二十五載,一整代人吶!近年,又有商孟卿、廉善甫等人治理,今歲忽必烈又稱帝建號……”

“我明白。”

楊果搖了搖頭,嘆道:“大帥說‘微妙’便在於此吧?若不請宋廷調兵調錢,在關中沾不得宋廷的好,反而是沾了宋廷的壞。”

“照士紳百姓的想法,只怕是‘這宋軍又來了,會像當年一樣被趕出去’。”

“不錯,借劉黑馬之勢,好處大,壞處也有。”楊果道:“宋廷太弱,弱了太久,照不知情人看來,是因劉黑馬叛了,纔有今日之事,恐如李全當年。”

“這便是民心,只看我能否治理得當,挽回民心了。”李瑕道:“所以我說眼下是最難的時候,廉希憲留下了大批細作攪動形勢。”

“今日入城時,聽人說……大帥遇刺了?”

“不要緊。”李瑕道:“但私下與楊公言,若廉希憲殺我不成,轉而刺殺劉黑馬,哪怕只是長年破壞,眼下這‘微妙’便要成‘危險’。我入長安之前還與劉元振說‘不懼廉希憲’,近日見識了其人用間諜的能耐,又被擾了心神……已漸漸憂慮。”

這也是李瑕近來避着劉元振的原因之一,劉元振話太多,引李瑕也說太多,說得多了,偶爾自然會留下收不回來的。

“大帥想要如何破解?”

“只能全面着手了,治安、民生、經濟、城防、輿情……樣樣不可鬆懈。”

“明白了,大帥放心,一定輔大帥全力治理關中。”

李瑕又道:“到時,楊公與吳潛共事,難免有……”

楊果道:“大帥這般說了,絕不與吳公生隙。”

“另外,平日出門亦要多加小心,我會派人隨時護衛。”

“唉,也好。”

“要穩固關中民心,首先是被蒙人據爲牧場的十數萬頃田地,劉黑馬如今還在清剿……”

許久,聊過政事。

李瑕敲着桌桉沉思着,問道:“聽說……楊公與商挺交好?”

“不錯,年少時,商孟卿亦常隨我與裕之同遊。”

說到元好問,楊果有些傷感,嘆息道:“孟卿詞曲寫得也好,‘一點青燈人千里,錦字憑誰寄’。”

“可否請楊公寫封信給商挺?”

李瑕回想着今日與胡祗遹見面時的談話,緩緩說起來。

“先感謝商挺助我們殺了蒙哥……再問問他,當時說好把張家大姐兒護送到漢中,如今她人去了何處?最後告訴他,廉希憲發現我們的聯絡了,宜殺廉希憲,獻潼關。”

~~

與楊果談過,李瑕揉了揉額頭,提筆在紙上寫下“蓮屏”二字,思忖不已。

廉希憲想引他去找這“蓮屏”,他敢去,沒什麼不敢的,但要將各方面的準備做好。

總之,應付間諜比當間諜要難的多,但思路卻很簡單。

首先是防,必須把關中治理好,纔能有完善的防備體系,這是正理。“建立”當然很難,爭天下卻繞不過這一步;

其次是治,見招拆招,比如順着這條線索追查下去,也許能找到張文靜,並打掉廉希憲的細作,甚至反手離間商挺。

目前爲止,廉希憲還只出了一招……

李瑕纔想到這裡,只見林子匆匆趕來。

“大帥!劉元振遇襲了!背上中了兩箭,受傷昏迷了……”

“他身邊那麼多兵士,爲何會遇襲?”

“這……他是在平康坊……時,遇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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