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的那天，江奕開車，李乘歡和葉凝露以及一個初二的尖子生都坐在後排，前排副駕駛的座位是空着的，留給黎陽。
跟江奕熟了以後，發現這個應當嚴肅的青年鋼琴家，其實一點都不正經，性格跳脫，時不時開一些有趣的玩笑。
同行的初二生是一個男生，叫柏志，戴着一個厚厚的眼鏡，看上去內向又靦腆，一直不怎麼說話，越是如此，江奕越喜歡開他玩笑。
江奕一邊開車，一邊笑眯眯地問：“柏志，你最害怕你們學校哪個老師啊？”
原本這個問題沒什麼問題，但是柏志認真思考了一下，給出的回答卻讓一車其他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柏志認真思考了一下，說：“嗯……黎老師。”
“黎老師？哪個黎老師？”
“就是我們去接的黎老師。”
葉凝露覺得好笑，瘋狂給李乘歡使眼色。
李乘歡秒懂葉凝露的意思，你看，這兒有個老實人。
李乘歡露出個哭笑不得的表情，意思是，你也太壞了，葉凝露同樣秒懂，隨後臉上微微一紅。
江奕有些好奇，“爲什麼呢？”
柏志老老實實地說：“因爲黎老師是英語教研組的組長，喜歡家訪，聽說三十歲了，還沒有男朋友。”
“嗯？”江奕眼神一動，默默品味。
李乘歡也眨了眨眼睛……
嗯……
不得不說，當“教研組組長”、“班主任”、“三十歲單身”、“愛家訪”，這幾個關鍵詞組合在一起，足以讓人在腦袋裡組裝出一個脾氣大、嚴肅、控制慾極強的女人的形象出來。
但是，他當然是最清楚黎陽是什麼形象了，其中有一點最重要的就是，黎陽雖然是班主任，但沒有一般班主任那種強烈的控制慾，事實上，儘管作爲一個班主任，她是沒有什麼氣場的……怎麼說呢，這個班上沒有學生害怕她。
但她的確對每個學生都很上心，家訪時十分照顧學生的情緒……她家訪的目的真的只是單純地想要了解每一個學生的家庭環境，學習環境。
而單身這件事，就更冤枉了，說實話，她是真的將時間和精力都付出給了學生，不談以前，僅僅是這學期來看，黎陽時不時會把那些英語成績差的學生留下來補課。
尤其有些學生回了家不做作業，不背單詞，她甚至會將那些學生留下來讓他們背完了再回去，如果時間太晚，就打車送他們。
她也從來不會批評那些學生，如果他們不會，她就耐心地教他們。
智商正常的，哪裡有學不會的？都是懶罷了。
一兩次以後，無論成績如何，都不好意思不背單詞，不寫作業了。
因此，哪怕是劉軒軒這樣的學渣，英語成績都能穩定在及格線以上。
而這也就導致了，她真的沒有時間談戀愛。
真的挺可憐的……
而別的年級的學生竟然還對她有誤解……三人成虎的道理他是懂的，黎陽毫無疑問是優秀的老師，無論是看熱鬧還是出於嫉妒的心理，有一些詆譭也不讓人奇怪。
江奕聽了柏志的描述，啞然一笑，同時腦子裡也的確勾勒出一個青春動漫中嚴厲的教導主任的形象出來。
李乘歡微微沉默了一下，開口辯解：“嗯……黎老師人挺不錯的，應該應該說稱得上溫柔，而且很會照顧人。”
江奕眼神微微一動，從後視鏡瞟了李乘歡一眼，表情有些古怪……
嗯，溫柔，很會照顧人，和三十歲的剩女這種關鍵詞組合起來，還真是有些奇怪啊。
不得不有些懷疑李乘歡的話。
江奕一邊開車，一邊笑了笑：“柏志啊，你還真是不知道社會的險惡……待會兒我們接到黎陽老師了，就告訴她你剛纔說的話。”
柏志頓時大驚失色，“啊，這！”
頓時一車滿載歡笑，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
黎陽穿着紫色的裙子，黑色的打底褲，短皮靴，上身則是一件白色的羽絨服，手揣在衣服兜裡，坐在行李箱上，兩隻腳勾起來，盯着鞋子，微微嘆了口氣。
是真的不太想去帶這個參賽小隊啊……
黎陽擡起頭，鳥兒成雙成對，飛向南方，她欲哭無淚。
“這麼下去搞不好真的要孤獨終老了……”
本來約了個相親對象，因爲這一次的帶隊安排，只能硬生生地推了。
不過轉而想到李乘歡，她纔有些安慰……
那孩子，是真的有可能給自己帶來驚喜的。
“無論怎麼說，這一次的旅途是有意義的。”
如此想着，她自然就想到了更多的事情。
她從進入這一行以來，沒有違背過自己的良心，雖然她也知道啦，論業務能力，其實並不算特別強，學校也好，縣城也好，有一些讚譽聲，說自己是多麼厲害的老師，可是隻有她自己清楚，這些聲音，要辯證地去看待，能得到這些愛戴……只是靠一份真誠和愛心。
說起來，其實真的不太會當班主任的，交流過，別的很多班主任都說，她沒什麼氣場，沒有班主任的威嚴……以前也遇到過那種場景，學生不聽自己的話，也很無奈，很難過，好在後來也逐漸摸索出了屬於自己的方法。
強勢的性格或許好用，但是似自己這樣溫和，也有溫和的解法。
只是啊，無論是嚴格的老師也好，溫柔的老師也好，學識淵博，經驗豐富，種種類別，真正要成爲一個受人愛戴的人，最終還是要付出責任心和精力，自己的事情雖然耽擱了，但談不上後悔，也沒有辦法細品值不值的問題，只有時間過去，收穫的與付出的都擺在那兒，才能用一杆秤量一量吧。
只是啊，真的好不想當剩女啊……
……
“大叔，就在前面……咦，她就在那兒。”
江奕握着方向盤，視線在路邊搜尋，隨後看到了黎陽。
“是那個女孩兒嗎？”
“女孩兒？”
“哦，女青年。”
江奕一面迴應李乘歡，一面眼神在黎陽的身上停留了一下，微微出神。
落差。
當伱預設了一個形象以後，與之相反的形象帶來的衝擊就越大。
雖然他向來不會因爲幾句話就給人定義一個標籤，但還是會潛意識地想象一個黎陽的形象……
和想象中真的差太遠了。
黎陽紫裙長髮，樣子好看又醒目，像灰色水泥背景裡唯一的散發着純天然香氣的薰衣草，她微微撅着嘴，手機捧在耳邊，大概在外放音樂吧，眯着眼睛聽得很入神。
車子在黎陽旁邊緩緩停下，她有些疑惑地擡起頭，隨後見李乘歡跳下了車子，十分懂事地過來幫她擡行李。
“乘歡？”
李乘歡笑了笑，“黎老師久等了。”
黎陽下意識地點點頭：“也沒等多久啦……”
就在這時，視野中出現了一個身材修長的身影。
江奕笑了笑，“你好。”
黎陽有些茫然地眨眨眼，隨後略有些尷尬地迴應道：“你……你好。”
教育局局長安排的車子，在此之前她並不知道江奕。
李乘歡正要介紹，江奕卻搶先一步笑了笑：“你好，我叫江奕，這一次市區之行的駕駛員。”
隨後，自然而然地將行李接過去了。
李乘歡一怔，忍不住回頭看了看江奕，一臉古怪。
……
風，打起少年的劉海，但他的臉上卻沒有多少笑容。
港都，海景酒店，風景着實不錯。
“表哥，那個小縣城還有人的成績比你還好？”
小裴元照兩歲的表妹感到不可思議。
裴元照則悠悠一嘆。
這一次的期末考試，他……
又是，第二！！！
到了期末，題目的難度上來了，便沒有了月考時那般誇張的成績，無論是他還是李乘歡，分數上都有所下滑。
他720，而李乘歡是725。
又比他高！
而這一次，分數的差距依舊出現在語文上面，李乘歡足足高了他10多分！
當然，兩人依舊是斷層式地領先第三名幾十分。
裴元照只能如此安慰自己……這說明其他科目的難度上限，還沒有抵達他和李乘歡的上限。
但他依舊堅信，自己的上限高於李乘歡。
只是經過了兩次打擊，這般想的時候，已經沒有當初那麼堅定了。
好在分數是放假前公佈的，此時已經到了假期中段，雖然一開始難過了很長時間，甚至一度無法接受，但時間過去這麼久了，還是緩過來了。
眼下更加關注的事情是另一件。
英語競賽的事情。
裴元照靠在躺椅上，眼神有些恍惚。
學校寄予厚望……準確地說，是從來沒有過學生拿到市級競賽獎項的學校，對自己這個英語能力滿分的少年寄予厚望，但自己沒有辦法幫助學校實現夢想……
這件事，是自己的錯啊！
嗯……雖然沒有參加過英語知識競賽，但是參加過演講比賽，那麼這種類似的比賽肯定有共通的地方。
如果自己參加當然沒有問題，但是現在的問題是李乘歡去了。
這個傢伙……雖然不得不說，他一些地方，足以得到自己的認可了，但英語知識競賽，他還差的遠啊。
這競賽，應當是聽說讀寫以及見識、心理素質的綜合能力體現。
表妹看着哥哥裴元照一會兒笑，一會兒憂愁，也不去問，只是眨了眨眼睛，露出了無語的表情。
她都習慣了。
裴元照想了良久，終於露出了笑容，又嘆了口氣。
“呵呵……罷了罷了，雖然我們是對手，但這是我們倆的對決，總不能看着你鬧出笑話……”他緩緩站起身來，“這一次，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吧。”
表妹眼珠子隨着裴元照的自言自語，來回走動而移動。
接着，裴元照走到筆記本電腦前，快速敲打起來……一些關於他能想到的英語知識競賽的注意事項和竅門。
足足花了一個多小時，裴元照做完了這件事，敲完之後，還特意檢查了兩遍錯別字，才微微舒了口氣。
他嘴角微微上揚，“呵呵……這樣的話，希望你能有所突破吧。”
旁邊的表妹聽到這般奇怪的自言自語，再次無語。
隨後，裴元照多方打聽，終於弄到了李乘歡電話。
高速公路上。
坐在後排中間的李乘歡正在睡覺，電話鈴聲將他吵醒，睜開眼，左邊葉凝露，右邊柏志分別靠在他的一側肩膀，他有些無語，隨後掏出手機，一個陌生電話號碼。
“喂？”
“郵箱。”
李乘歡一怔，他倒是聽出了是裴元照的聲音，但他的聲音有些低沉。
另一邊，裴元照爲自己刻意壓的嗓音感到滿意，這會讓自己顯得沉穩。
李乘歡問：“哦，是你啊，你感冒了嗎？”
裴元照頓時破防，也就懶得壓低嗓音了，不滿地說：“把你的郵箱給我！”
李乘歡問：“呃……什麼郵箱？”
裴元照簡直就要氣死了，他設想中的場景不是這個樣子的，這一點都不酷。
應該是，兩個人簡潔的交流，我一句話，你就懂了意思，然後你同樣一句話，我們就達成共識，甚至同時交流了萬千情緒……
那種意境……
這個笨蛋啊……
他爲什麼就不能懂呢？
葉孤城和西門吹雪說那麼多廢話，像什麼啊！
終究是自己錯估了。
裴元照忍着氣，說：“我發你一點東西，你，把郵箱給我，別廢話了……”
李乘歡眨了眨眼睛，“哦……那……”
他突然想起來，他的郵箱號也是論壇的賬號，爲了不暴露作者身份，他打算重新申請一個郵箱，而這件事還沒來得及做，想了想，便碰了碰葉凝露，對電話那頭說：“你稍等一下。”
葉凝露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李乘歡說：“說一下你的郵箱號。”
葉凝露愣了愣，“這個……”
“嗯？”
“llchm@……”葉凝露目光有些閃爍，但李乘歡並沒有注意到。
李乘歡對裴元照唸了葉凝露的郵箱。
裴元照這才微微舒了口氣，然後哼了一聲，“我可不是爲你，而是爲了學校。”隨後便掛斷了電話。
李乘歡一陣無語，打了個哈欠，很快將這件事拋諸腦後，繼續睡了。
而身在港都的裴元照也自得起來。
“呵呵，不要讓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