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蹭了四個小時的火車，這下子總算是到了。
林志鵬擡頭看了看天上的烈日，按照腦子裡的那點記憶，到處去打聽哪裡有車，可以送他到紅山屯。
他雖然已經不記得紅山屯離這個小鎮到底有多遠，但這些坑坑窪窪的小路，走上一小會他都會覺得煩，而且他也不記得路怎麼走了。
鎮上本來就有暗地裡做生意的牛馬車，林志鵬問了幾家人便找到了，問了一下價錢便叫那人送他過去。
如今的紅山屯在桐林鎮也算是小有名氣，因爲那個地方讓大家不用供應票就可以吃上紅糖。
“同志？你是去紅山屯買糖的嗎？”車伕見林志鵬穿着講究，樣子也不像是幹農活的，還以爲他是代表單位訂糖來了。畢竟那地方現在拿着上面的批文，可以直接將生產出來的紅糖賣給集體單位跟供銷社。
“買糖，買什麼糖？”林志鵬顯然對這句話摸不着頭腦。
車伕見他發出疑問就知道自己想錯了，笑了一下道，“沒什麼，你是來探親的啊？城裡出來的人吧！”
“探親？”林志鵬笑了一下，“是來探親的吧。”
雖然曾經認爲有一幫子從農村出來的親戚讓他很丟臉，可是此刻他倒是有點兒慶幸林家在這小山村裡還有這麼幾個親戚。
牛車搖搖晃晃，去到紅山屯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
這個地方林志鵬也是來過一次的，當年他大哥娶許家惠的時候，做爲被硬拉過來唯一親戚，在這個叫紅山屯的山溝溝裡宴請過村民，擺過幾桌酒席。
不過從那時到現在已經二十多年過去了，林志鵬對這個地方早就忘了，現在看在眼中眉頭直接皺成了一坨。
果真是窮山溝，山那麼高，到處都是樹木根本沒多少地，還種什麼糧食啊！
不過空氣倒是不錯，好像帶着股甜味兒。
林志鵬在大公路上的黃桷樹下下車，給了車錢之後沒有急着進村，站在路邊有些茫然，距離當年已經過去那麼久，他早已經忘記許家在村裡所在的位置了。
“是前村還是後村呢？”林志鵬搖搖頭，後面看見村子中間的大壩上有人在幹活，就打算先過去問問。
今天林冉跟廖振平外出送貨，村裡的紅糖生產暫時告一段落，大家忙了幾天都在家裡休息，只有幾個平時表現不好的在大壩上處理蔗渣打掃工棚。
好些天累積起來的甘蔗渣，堆在大壩的一角都成小山丘了，許建國一擔擔挑往幾步外的簡易石欄，李麗紅就蹲在那裡填火堆，將那些蔗渣變成草木灰用着當肥料。
這份工作實際上算不上幸苦，可賴不住現在天氣熱了，在火堆旁邊做事即熱又難受。
“這位同志，請問許家惠家怎麼走的？”
這個焚燒蔗渣的地方在大壩的最邊上，林志鵬又不挑人，很自然的便上去問了。
李麗紅戴着草帽正在往火堆上撒蔗渣，聽見有人說話便轉過了頭，看見路邊的人她先是有點疑惑，隨即便瞪大了眼睛將林志鵬給了認出來。
“建國，建國，林家來人了。”
李麗紅沒有回答林志鵬的問題，而是放下手裡的東西去叫在不遠處幹活的許建國。
“林家？”許建國也戴着草帽，光着膀子正揮汗如雨，剛開始還沒怎麼反應過來，看見林志鵬之後很快也認出那尖嘴猴腮的男人是誰。
別說他怎麼會認出二十年前只見過一面的林志鵬，只因那人雖然老了些，但成天好吃懶做也不幹事，相貌變化並不大。
“來人就來人唄，管你什麼事。”
許建國現在見着林家人就是氣，那還有心情去理林家來不來人。
“哎，同志？”林志鵬看見那兩人竊竊私語的沒反映，還以爲他們沒聽清自己的問題，上了大壩又將剛剛的問題重複了一遍。
別人都問到跟前來了，再不說話那就是慫，許建國做着手上的活，沒好氣的回了一聲，“不知道，不認識。”
“這裡不是紅山屯嗎？”林志鵬完全沒有認出許建國夫婦來，聽見對方口氣不好，他心裡也不爽，再說這麼一個巴掌大的村樁，許家惠在這裡呆了那麼多年，來來往往誰會不認識，這人根本就是在胡扯。
這時在工棚裡面打掃衛生的人也出來了，聽聞來人是找許家惠的，趕緊幫忙指了路。
林志鵬原本還想着自己是不是找錯村子了，現在有人爲他指路，一顆心總算放下，看着許建國冷哼了一聲，滿臉嫌棄。
被同村人看不起也就算了，沒想到還會受一個外人的白眼。
許建國怒從心起，用腳勾了一下地上的竹桿直接將準備離開的林志鵬絆倒。
突如其來的意外，林志鵬摔了一跤狠的，吐着嘴裡的甘蔗渣，怒目圓睜的盯着許建國，“你特麼找死！”
許建國算計別人成功原本想笑，現在見林志鵬生氣扔下東西直接就跑了。
他有那個整蠱的心，可沒有負責的膽，在村裡被別人鄙視，被廖家報復，他現在怎還有膽子再去得罪林家人。
剛剛是腦子發熱，現在清醒了，趕緊跑吧。
林志鵬從小就被張老太慣得吃不了虧受不得氣，專程被人整心裡那口氣根本順不過來，跟着人就追了上去，非得抓着那鄉下佬揍一頓不可。
千里迢迢來一趟，林志鵬人還沒有找到呢，先在村裡玩起了追逐賽。
當許家惠被人叫到壩上的時候，林志鵬坐在田徑上喘氣，而許建國早已經不見蹤影。
許建國好歹也是幹活的漢子，林志鵬不光沒有抓到人，自己還摔了個半死。
林家的院子裡，林志鵬坐在屋檐下用帕子細細洗着自己的臉。
他現在的樣子早已經沒有剛進村時的光鮮亮麗，污漬滿身，頭髮雜亂，臉上不光髒，還有傷痕。
許是不小心碰到了傷口處，許建國呲了一下牙，然後便對依在大門邊的許家惠道，“嫂子，能不能幫我燒鍋熱水，我想洗澡洗頭。”
林志鵬好吃懶做是事實，但不邋遢。
能將這人帶回來也是看了死去丈夫的面子，他居然還那麼多要求，許家惠抿着脣沒說話，她旁邊的林敏卻好奇問道，“二叔，你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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