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飄掠過牆頭，輕盈滑行宛如靈燕。
他斜掠過幾個間宅院便落到了外面的小巷，然後一拐，進入了喧鬧熙攘的人流之中，宛如魚兒沒入滔滔河水之中，消失不見。
下一刻，他出現在金剛寺外院，出現在法空的院子裡，已然恢復了法空的模樣，甚至身上的衣衫已經換回了紫金袈裟。
剛升起不久的陽光暖融融照在身上，他接過徐青蘿遞過來的茶盞，輕啜一口，回想先前的一幕。
在細細分析自己可有什麼破綻，會不會被天機聖女林晚雨看出來異樣。
這林晚雨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是九大長老的智囊，四大聖女之一，大長老的心腹。
依照大長老周玉山的記憶，這林晚雨屬於高智商之人，思維敏銳，感應也敏銳，能提前感應到危險。
這一次便是她覺得心血來潮，心跳加快，所以判斷有危險，提前離開了總壇，來到神京躲避，還真躲過了一劫。
另外三位聖女，一位在別處閉關，並不在坤山總壇，另兩位也聽了她的話，提前離開。
現在想想，通過周玉山的記憶，他能推測那兩位聖女是有問題的。
孫碧芫所扮的聖女且不說，另一位也有問題，廝殺的正是她們兩人的勢力，一起向長老們所屬的勢力發難。
林晚雨沒親眼見過坤山總壇的廝殺情況，便推斷出這個，確實不凡。
法空也暗自警惕。
雖說自己完美的繼承了周玉山的記憶，還完美的複製了他的身體，絲毫不差。
更重要的還捕捉到了周玉山的心境與心態，氣質方面也絲毫不差，可謂是毫無破綻。
便如前世科幻裡所說的克隆人一樣，不僅克隆了身體還克隆了記憶。
可他還是不敢大意。
假的畢竟是假的，與真的總有細微的差別。
所以在這個過程中一直施展了他心通，看林晚雨所思所想，是不是對自己起了懷疑。
林晚雨確實沒起懷疑，畢竟自己不僅容貌還有記憶及小動作及習性都精準無誤。
到了這一步，法空不能不佩服坤山聖教的創教之人，彷彿提前有預見一樣。
所有的核心機密都掌握在九大長老手上，秘庫及秘笈還有弟子名單都在九大長老手上，不準外傳。
甚至四大聖女都不能掌握。
但所有的制度都是會廢弛的，到了這一代，這制度便沒有完全實施，沒嚴格遵行。
周玉山便將一些機密泄露給了林晚雨。
還好叛徒不是林晚雨，星影與紫薇聖女並沒掌握弟子名單，否則，整個坤山聖教就真的全軍覆滅，片瓦不存。
法空懷疑，星影聖女與紫薇聖女一直沒急着發動，可能就是想得到弟子名單。
可惜最終還是等不到那一天，坤山聖教忽然變得太瘋狂，不能再忍。
她們只能匆匆發動，把坤山總壇打掉把長老們滅掉，從而令坤山聖教羣龍無首，再難翻起波浪。
——
傍晚時分，法空正在神京城裡閒逛。
林飛揚跟在他身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們，林飛揚搖搖頭：“現在的神京比從前亂多了。”
“信王爺那邊就沒什麼行動？”
“沒有。”
“這有點兒奇怪，不像信王爺的行事。”
林飛揚搖頭：“端王爺不準信王爺亂動，城內的武林高手要交給南監察司收拾，現在屬於南監察司的職責範圍，非武林中人的事才屬於步兵衙門。”
“還有這種事？”
“這應該是皇帝吩咐的，現在南監察司的職責太大了，什麼都要管。”
法空點點頭：“南監察司的架子剛剛搭起來，人手還不夠吧？”
“正準備從神武府那邊調呢，暫時徵調，最後要還回去的。”
“那個司丞是什麼情況？”法空道。
“趙光飛，”林飛揚道：“鐵劍門的天才弟子，年紀輕輕修爲卻不俗，與諸人的比武之中拔得頭魁，所以直接做了司丞。”
“鐵劍門？”法空眉頭一挑。
林飛揚輕輕點頭：“就是那個鐵劍門。”
鐵劍門當然比不得三大宗這種超級宗門，在武林中仍算是一流宗門了。
這樣宗門出來的天才弟子，有時候甚至要勝過三大宗的弟子，如果能打敗三大宗的任何一個弟子，名氣便會沖天而起，舉世聞名。
一朝揚名天下知。
更重要的是，當初自己奉命捉住的滅大嚴寺一門的兇手趙恩銘便是鐵劍門的十二長老之一。
法空道：“他跟趙恩銘是什麼關係？”
林飛揚搖搖頭：“我回頭去盯一盯他，看看他是不是要衝着我們來。”
法空頷首。
還是要防患於未然的。
這個趙光飛的武功確實不必擔心，可他現在身爲南監察司的司丞，卻不能不顧忌。
萬一真要亂來，非要找金剛寺外院的麻煩，也好提前有所準備，及時化解。
現在盯着自己，想看自己熱鬧的人太多。
一旦這趙光飛發難，難保沒有人推波助瀾，或者落井下石。
“李少主那邊呢？”法空問。
林飛揚道：“又跟殘天道的道主鬧翻了，不認她這個女兒。”
“爲了南監察司的事？”
“對。”林飛揚笑道：“殘天道的諸位長老與道主都逼她加入南監察司，可她不同意。”
法空搖頭：“今天這一鬧，硬生生打了南監察司的臉，徹底得罪了南監察司，殘天道的長老們更要跳腳了。”
“已經有兩個長老捱了她的揍。”林飛揚笑道：“他們打不過她，只能罵咧咧走了。”
法空笑了。
林飛揚笑道：“李少主確實不一樣，還敢揍長老，而且還不惹殘天道弟子討厭，紛紛拍手稱快。”
“那些長老們不得人心？”
林飛揚道：“管得太嚴。”
法空點點頭。
李鶯竟然拒絕加入南監察司。
是聽了自己的話呢，還是因爲她自身的判斷，還是因爲反感長老們與道主的逼迫？
也可能所有因素都有。
南監察司現在看起來卻是聲勢浩大，地位猶在步兵衙門之上，而且深得皇帝信重。
這便是登天之梯，青雲之路。
恐怕會有無數的武林高手投其麾下，南監察司會迅速壯大，短時間內就會超過綠衣內司與外司。
對南監察司來說，招收越多人手越有利，推行南監察司的政策時，遇到的抵抗越少。
如果所有宗門都有弟子進入南監察司，那麼推行規定，恐怕所有宗門都會同意。
法空知道，南監察司最大的一個目標就是將所有宗門弟子登記在冊，方便調遣。
第一關登錄在冊，只要拍一個南監察司的司員到他自己的宗門中去，差不多就能解決。
所以南監察司現在會拼命的招收各宗門弟子，甚至會來者不拒。
原來，這些紛紛來到神京的各宗門武林高手，目的不是搗亂，阻擋南監察司的成立，而是要加入南監察司。
南監察司要成爲一個龐然大物了。
到時候，制約它的會是哪一個衙門？
神武府？
神武府一旦加入軍中，恐怕無暇再管朝廷內的事。
所以，還得綠衣內司與外司。
但神武府要併入軍中的消息外人並不知道，所以在外人眼裡，還以爲制衡南監察司的是神武府，用不到綠衣外司與內司了。
——
夕陽西下，斜暉殘照。
林晚雨一襲月白勁裝，正俏生生的站在院子中央，輕輕吐氣，再輕輕呼氣。
院子裡的空氣漸漸震盪。
稀疏的竹林簌簌作響，劇烈搖盪。
林晚雨神色寧靜的輕輕吐氣輕輕呼氣，好像令空氣鼓盪如狂風的不是她。
牆頭飄落一道人影，正是法空所扮的周玉山。
他無聲無息落到林晚雨的身側，點塵不驚。
他所站位置恰好是風眼，院子裡鼓盪的空氣在這裡變得平靜祥和，灰色長袍紋絲不動。
林晚雨輕輕吐一口氣，收了勢，抱拳道：“大長老。”
法空道：“我這裡有一份名單，你想辦法馬上通知下去，讓他們撤走。”
林晚雨疑惑：“名單？”
“我估計名單上的人恐怕已經暴露，可能被星影與紫薇知曉。”
法空剛剛吸納了兩個長老的記憶，推測他們有一些弟子的名單泄露給了星影聖女與紫薇聖女。
“既然暴露了……”林晚雨輕輕搖頭：“還要救嗎？”
“你且看情形，如果不妥，果斷放棄，如果沒什麼問題，那便讓他們先轉移，按照計劃撤退。”
法空通過長老們的記憶知曉，他們這些潛伏之人，往往都留有退路。
一旦發現不妙，馬上撤退，有掩護的身份，很難追查到。
“……是。”林晚雨輕輕點頭：“大長老，你變了。”
法空冷冷道：“現在不同往日，每一個弟子都很重要，輕易不能放棄。”
“是！”林晚雨脆聲道。
法空擺擺手：“且聽我念名單。”
他一個一個人名念出來，姓名，現在屬於哪裡。
他念一個，林晚雨記一個，待法空說完，她便複述一遍，絲毫不差。
一口氣念出十四個人，法空飄掠過牆頭消失不見。
他聽林晚雨那句“大長老你變了”，嚇了一跳，還好林晚雨並沒懷疑。
反而很高興。
對自己這個假冒大長老的轉變而高興。
法空點點頭。
這個林晚雨理智冷酷，卻還保留了一分良知，並不想放棄坤山聖教弟子。
她知道一旦他們暴露，自己再靠近就是自投羅網，還答應冒險一試。
這個時候，她的敏銳感應就要發揮妙用。
她決定一旦感應到不對勁，馬上便走，絕不靠近。
法空回到自己的院子，開始將腦海裡的金色功德繼續凝到了雙眼，增強雙眼。
隨着功德的凝注，金睛的威力越來越強，天眼通看到的未來越來越遠。
他現在甚至能看到一年之後的事。
他隨便一看，看到了一年之後，徐青蘿被人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