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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青，長青啊，老夫怕是不成了啊。以後，你岳母，三妹，三輔他們，就要靠你照應了。還有你二哥，你也別太生他的氣……”
吳襄這時已經恢復了些力氣，老眼滿是渾濁又淚汪汪的，吃力的對徐長青交代後事一般。
徐長青含淚點頭，心中也有些忍不住的感慨萬千。
海城此役，吳三桂和關寧的失利，尤其是那種選擇性的巨大錯誤，可想而知，對吳襄的打擊有多大。
在感情上，徐長青當然是同情吳襄的，但若具體到事實，就算再有一萬次，徐長青依然還是會毫不拖泥帶水的這麼做！
這也就是此時徐長青需要留着吳三桂牽扯清軍，否則，不把吳三桂斬盡殺絕絕不算完！
不過吳襄此時，也讓徐長青更透徹的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
便是強大如吳襄，一旦錯過了，那也是錯過了，只能選擇承受！
所以，在諸多關鍵性的抉擇問題上，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岳父，您還是要想開一點。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倒是感覺，二哥此時，包括關寧的老弟兄們，倒並不一定就是壞事。”
等吳襄說完了，徐長青忽然一笑：“岳父，有件事情您還不知道吧？就在昨天早些時候，大順國部精銳，在白水河畔，切入到了滿清肅親王豪格的背後，斷了他的糧草，斬首上千級！不出意外，豪格部退兵已經是必然，大順國最大的危機已經解除了。”
“什麼？”
“長青，你說什麼？”
吳襄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些。
此時他的確很虛弱，但腦子可不是真的秀逗，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其中核心。
其實這正是他們吳家做出投靠滿清決定的最核心原因！
真滿洲的確驍勇，說是‘當世無敵’都沒有太多誇張！
然而，他們最大的缺點，便是人太少了……
就像是後世的核武一樣，真滿洲只是威懾，真正幹活的，還是靠漢人奴才，蒙古人，披甲人，包括一部分高麗的狗腿子。
因爲位置的關係，山海關，包括遼西，已是四戰之地，不適合再經營，所以吳家纔會做出這種決定，放棄山海關，尋找新的地盤。
可徐長青生生在海城幾乎把吳三桂和關寧打趴下，可想而知吳襄的心理陰影面積。
然而此時，徐長青忽然跟他透露，李哥還沒被人打趴下，而且生龍活虎的，這種希冀，豈是什麼藥物可以比擬？
徐長青這時已經知道，吳襄的腦子沒壞，笑着把事情又跟吳襄說了一遍。
“這……”
吳襄瞪着眼睛，乾枯着嘴巴，想要說些什麼，一時卻又什麼都說不出口了，幸福來的太突然了……
徐長青又笑道：“岳父，二哥想往西北進軍的戰略，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我也很佩服二哥的眼界。
岳父，你我翁婿，有些事情，長青其實也不想藏着掖着，我本人，其實很支持二哥的抉擇，並且很希望二哥最終能成功的。
現在這事態，岳父大人，我不說想必您也該明白了，天下三足鼎立之勢，已經是成型了。不過這又跟當年的三國不太一樣。
西南，獻賊已經佔了成都，他也不是善茬。包括跟獻賊一起入川的羅汝才、賀一龍等人，也都極有實力。”
而咱們大明內部，其實也並非我徐長青一家。
像是左家，鄭家，包括黃德功、劉良佐、劉澤清，還有大同我大哥王樸那邊，都是很有實力的。現在說什麼，都爲時尚早。說白了，我大明，已經失其鹿，天下可共逐之！”
徐長青笑着看向了吳襄的眼睛。
“……”
吳襄此時老眼中的渾濁已經消散大半，卻是有些目瞪口呆，這還是徐長青第一次，跟他這麼徹底的聊這些核心的東西。
尤其是徐長青此時掌握到的消息，就算用屁股想吳襄也能知道，這必定是第一流、而且最準確的消息！
見吳襄會意了，徐長青笑着站起身來，慢斯條理的舒緩了一下手腳：“岳父大人，您是豪傑之輩。想來，對天下的大勢，您肯定比長青更爲透徹！我徐長青或許自大，但我有着充裕的信心，不說其他，護三妹母子一生榮華平安，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岳父大人以爲如何？”
“……”
吳襄的眼神不由更爲複雜。
他豈能不明白徐長青的深意？
這幾乎就是徐長青在堂而皇之的對他表明心志了。
天下梟雄的確是很多，但是，他徐長青絕對是最有競爭力的那一個！
吳襄也根本沒有半分否認的意思……
因爲，事實的確已經是這樣。
這天下間，除了他這女婿徐長青，還有誰，還有誰，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公然擋住清軍主力的兵鋒？
更關鍵的是，徐長青不僅掌握了大明的太子、皇后等核心中的核心，更是生俘了大清國的皇帝和太后……
縱然此時海城的區位有着劣勢，畢竟向來‘南不勝北’，但徐長青也有着一個巨大的優勢！
在海上，長江以北，徐長青幾乎是一家獨大！
哪怕長伯以後佔據了西北，替代李自成成爲了新的三足鼎立，難道，就一定能幹的過眼前年輕又充滿朝氣與沉穩的徐長青嗎？
這誰敢給答案……
關鍵是現在吳三妹已經生了兒子，而且極爲的漂亮又聰慧可愛……
一時間，吳襄腦海中來回盤旋，整個人的氣勢又開始恢復了。
哪怕長伯失敗了，那又如何？
他吳襄還有他的寶貝外孫那！
而且，他這個寶貝外孫的身份，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早已經是貴不可言！
尤其是……李家那丫頭生出的長子，到現在還沒有真正起名，這到底是意味着什麼？
吳襄忽然發現……
他不能死！
他怎麼能死？！
未來，簡直無限無限的精彩啊！
就算拋棄掉他們吳家在外的一切東西，他們吳家依然是這天下間一等一的權貴，乃至是……出一位真正的龍種啊……
“長青，老夫，老夫對不住你啊。哎，都怪老夫糊塗，老夫糊塗啊……”吳襄艱難的看向徐長青，止不住老淚橫流，旋即痛苦的捂住了老臉。
然而這並不是傷心的眼淚，而是……充滿了新生希冀的眼淚！
他已經找到了重新奮鬥的目標！
見吳襄重新找回了精氣神，徐長青也稍稍鬆了一口氣，這老傢伙，還是很有心的。
笑道：“岳父，你我翁婿，很多東西，也不必一直藏着掖着，有些話，並非不能交流。岳父您以爲呢？下一步，也就最近這段時間吧，我準備把三哥外放到南洋！”
“南，南洋？”
吳襄一個機靈，旋即艱難的搖頭苦笑：“長青啊，老夫雖說早就看出來，你絕非池中之物，可到此時，老夫才明白，老夫的眼界還是太淺了啊。你的心胸，你的眼界，根本就不是老夫可以揣測！不過長青，南洋可是那些白毛番鬼的底盤，他們的香料，黃金，漆器，都很值錢。可老夫曾聽說，他們吃人心，喝人血，火器和船隻都極爲強大，你，有把握嗎？”
吳襄畢竟是老牌大軍頭出身，對南洋還是有些瞭解的，哪怕不夠詳細。
徐長青不由一笑：“岳父，咱們漢人難道就不吃人心，喝人血了嗎？呵呵，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不過，這東西也沒什麼錯。不狠一點，又哪來的銀子？
岳父，您可能還不知道吧？現在，那些白毛番鬼，已經發現了一片叫做新大陸的土地。
傳說，那片土地，比咱們大明還要更爲廣袤，也更爲的富饒！
但那邊的人口卻都是野人，只有大明的百之一二都不到。
您以爲，這些野人，配佔據這麼遼闊肥沃的土地嗎？
但這些寶貝，咱們漢人，堂堂炎黃子孫，神之後裔，怎麼就能輕易便宜了那些跟野人也強不了多少的白毛番鬼？”
“這……”
吳襄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一時真的很想給自己幾個耳光。
他原本以爲已經足夠高估了徐長青，徐長青已經有了雄主之相，然而，誰曾想！他所見到的的，他所感知到的，遠不及徐長青底蘊的十之一二！
他的目光，居然早已經跳出了大明的這汪水，而延展到了更高更遠的地方……
如果事情一切順利，十年，二十年之後……
吳襄不由艱難、痛苦、又充滿了無限希冀的閉上了眼睛！
那將是一個前無古人，恐怕後來也永遠不會再有來者，根本無法用言語去形容的恢弘盛世啊……
一時間，吳襄幾如感覺到他胸腹間的熱血在不斷燃燒，他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開始充滿了生的希望！
他怎麼能死？
他怎麼就能死啊！
如果現在因爲這點小事兒就鬱鬱而終，那，他吳襄憑什麼又來這世間走一遭？
簡直是對祖宗不敬，讓天下人淪爲笑柄啊！
本身握有最大的王炸，卻是……
想着，吳襄再也控制不住了，忽然強撐着掙扎着坐起來，緊緊握住了徐長青的手，老淚縱橫道：“長青，老夫知道，老夫知道以前，老夫有諸多地方對不住你！可是，你放心，老夫現在已經明白了，老夫就是井底之蛙啊！長青，現在，老夫這個模樣，還要跟你提條件，你肯定會以爲老夫是趁人之危，倚老賣老。可，這件事，算老夫求你了成不成？二郎，二郎他，能不能讓老夫來教導？”
吳襄幾乎是苦苦哀求着看向徐長青。
他真的這輩子都沒有這麼低三下四的時候，真的是無比無比想抓住那雙稚嫩的小手……
“呵呵。”
徐長青笑了笑，卻甩開了吳襄的老手，站起身來，淡淡的道：“不能！”
“額……”
但徐長青話音卻忽然又一轉，淡淡笑道：“岳父，您此時想必也看出來，不管大郎還是二郎，都有更宏大的使命和任務！不過，我可以答應您，一月有二十天吧，您每天都可以教授二郎一個時辰。另外，我希望岳父大人您儘快養好身體，能去政事署任職。咱們海城，包括咱們整個大明，現在可是很需要岳父您這樣的定海神針那。”
“這……”
吳襄幾如陡然被沉到地獄，又陡然被拉回來，看着徐長青那盡在掌控的笑意，忽然有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挫敗感……
但很快，卻又被無比強大的希冀所取代，忙重重點頭：“長青，你放心，老夫，老夫一定會盡快養好身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