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宗第親自出來控場，周圍緊繃的氣氛迅速和緩了些，他對郇爺等白甲衛說了些什麼，便孤身一人、竟自朝着營門方向走來。
頗爲瀟灑。
徐長青看着他這模樣，微微眯起了眼睛，心裡也不由暗暗點頭。
這廝，可以的。
在明末這個時代，袁宗第其實算不上名將，更算不上猛將，但守成之將是沒什麼問題的。
只看袁宗第此時對周圍順軍將士的威嚴，便已經能捕捉到許多東西。
規整。
沉穩。
影響力也不差。
也怪不得李自成會把他安排在東線了。
“大膽！”
“大帥來了，還不開門！”
眼見袁宗第已經到了營門外，周圍的模範軍親兵卻沒有動作，後面的郇爺不由吼了一嗓子。
袁剛這時也出來了，忙急急朝這邊追過來，一邊對郇爺呼道：“閉嘴！你想繼續擴大事態嗎！”
“我……”
郇爺一時直如吃了翔一般噁心，誰曾想，好不容易抓到了個機會，竟然，又拍到了馬腳上。
袁宗第也回身擺了擺手，示意後方安靜，旋即笑着對營內拱手道：“諸位兄弟，都別衝動，咱們還是心平氣和的談一下吧。我就一個人，也不可能對你們造成什麼威脅吧？”
模範軍親兵依然不理他。
徐長青這邊也露出了一絲玩味。
袁宗第這廝，有點意思的。
“……”
見竟然冷了場，袁宗第一時也有些說不出的尷尬，下意識便看向徐長青的方向。
卻發現，徐長青正混不吝的玩味看着他。
饒是袁宗第的老臉，一時也止不住有些泛紅了。
他終於意識到，在徐長青這等人物面前耍些小手段，非但不會加分，反而只會讓徐長青看輕了他。
忙朝着徐長青的方向一拱手。
徐長青這才擺了擺手，示意親兵們放他進來。
看着袁宗第有點落寞又蕭條的走入營內，郇爺衆人，包括鄭十八，都開始意識到了事情似是有不對勁。
“侯爺，真沒想到，您會親臨袁某這小地方。”
袁宗第來到徐長青面前，用力抱拳一禮，卻是並未折腰。
“呵呵。”
徐長青一笑：“袁爺，我想見你一面，還真是不容易呢。”
袁宗第略有尷尬，忙又拱手道：“侯爺，袁某也是食君之祿，爲君分憂。還請侯爺海涵……”
徐長青點了點頭，“進屋說話吧。”
率先朝着不遠處的土坯屋走去。
袁宗第本來還有很多底氣的，可幕的真見到了徐長青，他忽然發現，他的那些底氣，不經意的便是撒掉了大半……
來到一間還算寬敞的土坯屋內，徐長青大馬金刀的坐在了一張簡陋的太師椅上。
袁宗第進門來，看着徐長青這模樣，尤其是那不太善的眼神，不由更加手足無措，想說些什麼，卻就是說不出來。
就猶如普通人面對那些資本大鱷，明明自己有些長處，也有些特點，但是，卻很難跟這種巨無霸去談條件。
看着袁宗第整個人都不好了，徐長青也不再壓迫他，笑道：“袁爺的膽量，便是長青也有些佩服啊。”
袁宗第這才感覺好了許多，忙恭敬一禮，卻不敢再多話。
徐長青笑了笑：“袁爺對此時的狀況怎麼看？你感覺，應如何化解我兩軍之局？”
“……”
袁宗第還沒來的及喘口氣呢，不曾想徐長青直接拋出這重磅炸彈，額頭上已經見了冷汗，好一會兒，這才道：“侯爺，袁某身爲大順之將，雖未曾有過與侯爺爲敵的意思，但是，職責所在，還請，還請侯爺海涵……”
“哈哈。”
徐長青大笑：“你倒是聰明啊。即想當婊.子，還想立牌坊？”
袁宗第的臉色登時猶如豬肝一般，忽然有些後悔這麼輕易便過來了。
如果跟徐長青打一仗，至少讓模範軍有些傷亡，再來談條件，肯定會比現在強不少。
現在這……
他就像是個廢，根本就不可能有話語權啊。
特別是徐長青這種肆意的猖狂，讓袁宗第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太囂張了啊。
這可是他袁宗第的地盤啊……
看袁宗第幾乎就快要到極限，徐長青一笑，道：“袁爺，趨吉避凶，也是人之常情。你有你的訴求，我徐長青完全可以理解。但是，綜合你侄子和你的表現來看，我並不是太看好你們袁家。”
“……”
袁宗第一陣無言，已經是滿頭大汗。
他終於明白，爲什麼，徐長青敢把袁剛放回去了，原來，是早已經看透了那廝……
而自己前面也不夠乾脆利索，特別是在更早的時候，拒絕了多次模範軍的橄欖枝……
現在來臨時抱佛腳，似乎，什麼都晚了……
更可怕的是，不經意的，他便讓自己處在了險境，連回身的餘地都沒有了……
“袁爺，讓我來猜一下吧。”
徐長青並不理會袁宗第的尷尬，自顧自的道：“你之所以急急過來見我，恐怕，是判斷，我模範軍，已經在對清軍的戰事中取得了絕對勝利吧？”
“……”
袁宗第幾如剛從水裡撈出來，渾身都溼透了，徐長青這廝，眼光太毒了啊……
“呵呵。你這個判斷倒也不錯。”
徐長青不理會他，繼續自顧自笑道：“就在一月之前，我模範軍，已經打下了京師城，滅掉了滿清王庭。現如今，滿清只有豪格一部餘孽，趁亂遁入草原，我模範軍正在調集兵力清剿，想來，不日便會傳來好消息。”
聽到徐長青親口承認此事，袁宗第恍遭雷擊，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艱難又幹澀的道：“侯爺，侯爺您威武，模範軍威武啊……”
徐長青一笑：“那，袁爺，你來說說，你到現在才與我會面，我要你有何用？！”
“這……”
袁宗第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額頭上青筋暴露，咬牙切齒道：“侯爺，你，你爲何羞辱與我？我是帶着真心來與你談判，你卻……侯爺，我袁某雖是輕易便相信了人，將自己置於險境，枉負了皇爺所託！但侯爺你想拿下我東大營，也沒有那麼容易！若侯爺不信，儘可一試！”
徐長青笑着點頭，卻道：“這纔有點意思嘛，像個爺們。袁爺，你是聰明人，我也不想與你廢話。我徐長青已經掌控天下大勢，爲何，還要如此兵行險招，深入你這腹心？”
“這……”
袁宗第忙是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有些昏沉的腦袋一下子便清明瞭許多。
對啊。
若事情皆是如他推測的那般，或者說如徐長青所說的那般，爲何，徐長青這等身份，還要行這等險招？
像是徐長青這種人，又豈是無的放矢之人？
徐長青笑着掏出一顆雪茄，慢斯條理的點燃：“袁爺，我一直便想招攬你，可你，一直讓我很失望那！”
但此時徐長青的話雖是不善，袁宗第卻是已經摸到了徐長青的路子。
他其實很想反駁，但想了想，還是選擇歸於沉默。
跟這種大人物反駁，又有什麼好反駁的呢？
只能是越說越錯！
徐長青之前對他那數次橄欖枝，他卻一直理都未理，徐長青這邊又豈能沒有情緒？
但袁宗第也有他的底牌，那便是東大營這近十萬人。
徐長青見袁宗第領會過來，長長吐出一口濃霧道：“袁爺，到此時，我也不想與你多費口舌。你想要的，我會給你！但是，這十萬人，你必須給我安頓好，同時，嚴格封鎖消息！能不能做到？”
“……”
袁宗第到此時終於是明白了徐長青的思慮，心中只覺一陣不能言說的驚悚，咬着牙道：“侯爺，袁某，袁某必竭力而爲！”
……
袁宗第很快便是離去，黃宗羲忙從屋後快步進了門，有些驚悚的道：“侯爺，您，您這般收拾這袁宗第，他，他若萬一想不開，要跟咱們死磕，事情可就大大不妙了啊……”
黃宗羲簡直有點痛心疾首。
徐長青那麼精明的人，這袁宗第已經有投誠的意思了，並且做出來很主動的表態，徐長青卻是……把他往死裡收拾……
這不是自己給自己製造難度嗎……
徐長青哈哈大笑：“黃先生，這事情怎麼說呢？天機不可泄露。你且耐心等着便是。”
“額，這……”
……
“伯父，情況怎麼樣？徐長青他，他許了您何等職位？至少應該是侯爵……”
“啪。”
一路急急回到中軍，來到了袁宗第的房間裡，袁剛便眼巴巴的過來討巧，卻是話還沒說完，便被袁宗第一個耳光子直接抽歪在地上。
旋即袁宗第又忍不住的破口大罵：“孽障，孽障，你把我袁家的臉都丟盡了！滾，給我滾出去！”
罵着，又補給了袁剛幾腳。
“伯父，這，這……”
袁剛簡直委屈的要吐血了，這什麼情況啊，明明是他的大功在前，怎麼到頭來，他還不是個人了？
但看袁宗第這暴怒的模樣，袁剛也回過神來，難道，是與徐長青談的並不妥？
這讓袁剛止不住的陷入了究極驚悚狀態。
已經是這般，徐長青儼然已經是這天下之主，他們袁家卻是沒跟徐長青談妥……
那，這天下之大，以後，還有他們袁家的立錐之地嗎？
看着袁剛驚悚的模樣，袁宗第心裡止不住的嘆息，但旋即便又止不住的搖頭苦笑。
袁剛這樣首鼠兩端，他袁宗第呢，何嘗不是這樣？
徐長青看不起自己……並非是沒有道理啊。
然而心裡雖是極爲的不甘心，可袁宗第思前想後，還是不敢走出最極端的那一步。
否則，便真如袁剛所想，天下之大，他們袁家，再無立錐之地了……
半晌，袁宗第咬牙對袁剛低罵：“你這個不成器的雜碎，給老子滾！什麼時候學會做人了，再給老子出來！要不然，你就一輩子等着吧！”
“伯父……”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