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秘密
黑夜寂靜。
窗外，缺月掛疏桐。
幾點寒星，在雲層中朦朧閃爍。
屋檐下的漏刻，水滴依舊在滴答滴答地響着。
此時，已是夜晚戌時。
洛青舟推開窗，在窗前站了一會兒，讓屋內空氣流動了片刻，方關上窗戶，過去摸了摸牀上少女的額頭。
額頭依舊燙着。
不過相比之前的滾燙，總算退了一下。
洛青舟幫她裹好了被子，走出了房間。
房門剛打開，一道身影忽地一溜煙地從門口逃跑，躲進了前面的拐角處。
只是原地還殘留着一股的少女花香。
洛青舟對着拐角處道：“我去看看二小姐回來沒。若是還沒回來，我們得去接了。”
百靈從拐角處探出了腦袋，看着他道：“姑爺，二小姐不會有事吧？”
洛青舟沉默了一下，道：“應該不會。你看着夏嬋，我去看看。”
百靈從拐角處走了出來：“蒽。那姑爺快去，若是二小姐還沒有回來，姑爺得去通知老爺了。”
洛青舟沒再說話，快步離開。
百靈走到房間門口，看着他遠去的背影，不禁嘆了一口氣，喃喃地道：“若是姑爺真的喜歡上了二小姐，那……哎……”
她推門進了房間，走到牀邊，在牀前蹲了下來，看着牀上生病的少女，滿臉憂愁地輕聲道：“嬋嬋，如果真是那樣，我們該怎麼辦啊？”
牀上的少女突然睜開了眼睛，轉過頭看着她。
百靈立刻改口：“你該怎麼辦啊。”
洛青舟一路疾行，來到了梅香小園。
正要敲門時，珠兒突然打開門準備出來，看到他後頓時目光一亮，道：“姑爺，奴婢正準備去通知你呢，小姐已經回來了。”
洛青舟聞言心頭一鬆：“二小姐沒事吧？”
珠兒笑道：“小姐沒事，就是有些累了，洗完澡了就準備睡覺了。”
洛青舟心頭的石頭終於落下，正要告辭時，珠兒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道：“姑爺別走，既然來了，那自然要進去讓小姐看看的。”
洛青舟被強行拉了進去，道：“珠兒姑娘不是應該說，既然來了，那自然要進去看看小姐的嗎？”
珠兒關了院門，“噗嗤”一笑，哼道：“小姐在洗澡，姑爺可不能看小姐，讓小姐看看姑爺就是了。”
洛青舟停在院裡，不敢再進去。
珠兒走進屋，敲了敲房門，對着裡面道：“秋兒，姑爺來了，你問問小姐，待會兒要不要跟姑爺說說話。”
秋兒似乎沒有問，連忙道：“要。珠兒，你讓姑爺等一會兒，小姐馬上就洗完澡了。”
珠兒應了一聲，出來回話。
洛青舟只得在庭院裡等着。
花壇裡的積雪已經融化乾淨，許多不懼寒冷的花骨朵已經張開了花瓣兒。
只是那屋檐下的斜梅，早已凋零。
洛青舟心頭正想着事情時，書房裡的窗戶突然推開，一襲素白衣裙的少女，披散着依舊溼漉漉的烏黑長髮，出現在窗裡，笑吟吟地看着他道：“姐夫，快進來。”
洛青舟看了一眼她那如出水芙蓉般清純可人的出浴模樣，猶豫了一下，進了屋。
走到門口時。
秋兒端着水從裡面出來，低聲道：“姑爺，小姐頭髮還是溼的呢，姑爺幫忙擦一下，不然小姐會生病的。”
平時這些事情，都是她來做的。
不過今日……
她當然明白自家小姐的心意，所以就沒有再動手了。
洛青舟脫掉鞋子，進了書房。
房間裡除了薰香的味道，還有剛剛洗澡的蒸汽花香，以及秦二小姐身上獨特的藥香味。
幾種香味混合在一起，又看着窗前那赤着一雙雪白玉足，一襲白裙的出浴少女，洛青舟不由得心頭一蕩，腳步瞬間有些猶豫。
“姐夫，進來……”
秦微墨輕輕關上了窗戶，輕聲喊了他一聲，隨即，拖着雪白的長裙，走進了裡屋。
那剛洗過的肌膚，白皙嬌嫩，吹彈可破。
秋兒過來把一條長長的毛巾塞進了洛青舟的手裡，隨即出了房間，關上了房門。
少女在梳妝檯前的椅子上坐下，扭頭看着他道：“姐夫，發什麼呆呢。”
洛青舟穩定了一下心神，拿着毛巾走了過去，站在她的身後，看了一眼銅鏡裡的她，開始幫她擦拭着烏黑如瀑的秀髮。
少女安靜地坐在那裡，目光從銅鏡地看着他，眸中滿是溫柔的笑意。
安靜片刻。
洛青舟覺得氣氛有些太過沉悶，開口問道：“二小姐，今天怎麼這麼晚纔回來？長公主沒有爲難你吧？”
少女微微低頭：“爲難了。”
洛青舟心頭一緊，看着鏡子裡的她道：“長公主讓你做什麼了？逼着你寫下面的回合？”
少女忽然轉過頭，看着他道：“姐夫，長公主想跟微墨……雙修。”
“雙修？”
洛青舟一愣：“什麼意思？”
少女雙眸秋波盈盈地看着他，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就是脫光衣服，睡在一起，耳鬢廝磨，然後，可能還會做夫妻之間的事情。”
洛青舟：“……”
少女雙眸含笑盯着他臉上的表情，過了片刻，忽地掩嘴輕笑起來：“姐夫是嚇到了嗎？”
洛青舟繼續幫她擦拭着秀髮，道：“二小姐是故意逗我的吧？”
少女轉過頭，面對着鏡子笑道：“姐夫不相信就算了，反正長公主看上我了，到時候可能會把我搶走哦。”
洛青舟雙手揉搓着她的長髮，笑道：“長公主若是想要要人，根本就不用搶的。”
少女看着鏡子裡的他，臉上笑意微斂：“可是，如果我不願意，她會搶嗎？”
洛青舟道：“不會。長公主應該不會爲難和勉強一個弱女子的，這不符合她的性格。”
少女奇怪道：“姐夫又沒有見過長公主，怎地知曉她是什麼性格？”
洛青舟低頭擦拭着秀髮道：“有些人，從她平時的事蹟中就可以看出她的性格。長公主的心思，在國在民，不會浪費在這些東西上的。”
少女輕嘆道：“姐夫真厲害，其實微墨也是這樣想的。”
洛青舟不由得笑道：“原來二小姐是在拐着彎誇獎自己啊。”
少女輕笑道：“是在誇獎姐夫。姐夫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別說這莫城，就算是整個大炎國，也沒有幾個人比得過姐夫。”
洛青舟從鏡子裡看了一眼她的目光，沒有再說話。
秦微墨也沒有再說話。
房間裡又陷入了沉默。
洛青舟安靜地幫她擦拭着秀髮。
她從鏡子裡安靜地看着他。
又過了片刻。
洛青舟突然道：“對了二小姐，今早你走後，岳父把我叫了過去，對我說了一些話。”
秦微墨微怔，隨即心跳忽地加速起來：“爹爹麼？姐夫，爹爹對了說了什麼？”
洛青舟道：“岳父說，想把家裡的產業都交給我打理，還說讓我做秦家的家主。不過我拒絕了，我對那些不感興趣。”
秦微墨不禁笑道：“爹爹是想偷懶，想讓姐夫幫他承擔家裡的責任。不過……若是別人，肯定是不會拒絕的，畢竟這麼大的產業。姐夫非普通人，又志不在此，拒絕也是情理之中的。”
頓了下，又道：“姐夫，爹爹找你，就說了這些嗎？”
洛青舟道：“還有……”
此話一出，少女疊放在腿上的小手，微微一緊，抓緊了下面的裙子，目光從鏡子裡緊緊盯着他，微笑道：“姐夫，還有什麼？”
洛青舟道：“岳父還說，等明年我秋試完和二哥考試完，就帶着你去京都治病，到時候讓我也一起去。”
秦微墨聞言，沉默了一下，方輕聲道：“姐夫，爲微墨治病，是假的。微墨的病……其實無藥可醫，不然也不會拖到現在了。”
洛青舟嘴脣動了一下，似乎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秦微墨低聲道：“其實爹爹很早就在佈局了，家裡的很多大產業，已經易手，有的賣給了別人，有的讓給了二叔三叔他們。爹爹想帶着我們，離開這裡，去京都。”
洛青舟疑惑道：“爲什麼？這裡不是好好的嗎？在這裡，至少你們還是大家族，在京都的話……”
秦微墨微微搖頭：“微墨也不知。不過從最近的事情來看，爹爹做的應該是對的，莫城許多家族，似乎對我們都有敵意。爹爹跟其他家族的掌權者不同，他雖然繼承了爵位，又有這麼大的產業，但是，他對這些其實都沒有興趣的。他只想家人平平安安，只想自己過的開心就夠了。更何況……他心裡清楚，長公主一直想要廢除曾經的爵位制度，昨晚晚宴時，長公主還故意提了一句，如果我們再不知好歹，只怕到時候想退都來不及了。”
洛青舟道：“二小姐的意思是說，岳父不僅想要甩掉這些產業，還想辭掉爵位，然後去京都避禍？”
秦微墨微微點頭：“應該是這樣的，不過這些，都只是微墨的猜測。”
洛青舟道：“爵位制度，應該關係到所有貴族的利益。長公主憑一己之力，只怕很難實施吧？”
秦微墨低聲道：“長公主以前就提過很多建議，但是都被那些貴族給攔了下來。那個時候，長公主雖然有威名，卻無權勢。不過現在不同了，先帝駕崩，長公主現在不僅有自己的軍隊，現在繼位的聖上還是她的胞弟，對她言聽計從。聽說去年的時候，長公主就開始着手準備這些事情了，當初反對她的丞相太尉，還有幾個王爺，如今都被貶了……美驕表姐的父親，當初也被封王，就因爲這件事，現在被貶成了郡王，封國也被除名，被圈養在了京都，不準離開。爹爹應該是看到這些，開始害怕了，所以纔開始準備退下的。”
洛青舟有些好奇：“二小姐，那位美驕表姐的母親，是岳母大人的親姐妹嗎？”
秦微墨搖頭道：“不是，是表姐妹，而且還只是遠親。”
洛青舟點了點頭：“難怪宋家沒有任何忌憚。”
兩人又聊一會兒。
洛青舟見她頭髮已經擦乾，準備告辭。
秦微墨轉過頭道：“姐夫，今晚……”
“今晚不行。”
洛青舟避開了她那幽幽的目光，道：“夏嬋生病了，發高燒，百靈說其他人不能進去，所以就讓我去照顧。我可能要在那裡守夜。”
秦微墨聞言，微微蹙眉：“夏嬋生病了嗎？”
隨即點了點頭，柔聲道：“那姐夫快去照顧她吧，夏嬋她……她挺可憐的，身體也不太好，經常會生病。”
洛青舟看着她道：“二小姐瞭解她嗎？”
秦微墨沉默了一下，搖了搖頭：“我只知道，她身子很冷，我不敢靠的太近。自從有一次我靠近她，突然咳嗽吐血後，她就再也沒有在我面前出現過了。偶爾遇到，她都會主動躲開。她似乎有些……自卑和孤僻，不願意跟任何人接近和說話。我原來聽百靈說過，她曾經好像一個人在街頭流浪過，好幾天都沒有吃過一口飯……對了，有一次我還聽孫大夫說過，說她體寒，可能是原來在外面流浪受凍時損傷了身子，可能以後都沒法……沒法嫁人生小孩了……”
洛青舟聽完，呆了半晌，放下毛巾道：“二小姐，那我先走了。”
秦微墨柔聲道：“嗯，多去陪陪她。微墨這裡沒事的，姐夫不用擔心。”
洛青舟點了點頭，離開了房間。
秦微墨看着關上的房門，安靜了許久，方低聲喃喃：“姐夫，對不起……有些事情，微墨不能告訴你……好好對她。哪怕以後……微墨也願意。”
洛青舟出了梅香小園，想着剛剛秦二小姐說的話，心頭忽地變的無比沉重起來。
沒想到夏嬋那丫頭那麼可憐。
難怪她要拼命幹活攢錢，難怪她會那麼節儉，原來她曾經流浪過，餓過肚子。
她如今的身體，應該也是那段時間在外面風吹雨打，霜凍雪冰造成的吧？
洛青舟心頭滿是憐憫，同時心頭涌起一股莫名的疼痛。
他加快腳步，走向了靈蟬月宮。
沒關係。
他一定會竭盡全力，幫那可憐的少女走出那片冰冷的陰影的。
希望某一天，她的臉上也能夠像百靈那樣，露出燦爛的笑容。
相信，一定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