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柳彎彎之前呢？”辛子默臉上倒很平靜，說出的話也是如春水般，波瀾不驚。
其實杜安然早就看出來了，他已經知道她今天見了謝辰錦的事。
他越是平靜，她越是不安，但這種不安也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既然註定要離開他，那以何種方式離開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我知道你在跟蹤我，既然如此，不用我多解釋。”
杜安然也看着前方的路，很黑，也很漫長……
“我說過我沒有在跟蹤你，只不過碰巧我今天也路過了那兒。”辛子默的臉上依然很平靜。
“那可真巧。”杜安然不鹹不淡道。
“以前你跟謝辰錦往來，我可以看做是無知，可以看做是你被他利用，但現在……你明知故犯。”
他已經知道了綁架杜安然的事是誰做的，也知道他的資料落入了誰的手。
只是，他沒有想到，杜安然會跟這個人還有着密切的往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說完這句話後杜安然沒有任何的反駁，反倒是像默認了，低着頭一言不發。
各自沉默了幾分鐘後，辛子默耐心消磨完了，他終於沉着嗓子吼了她一句：“爲什麼不說話？你沒有要解釋的？”
“你想聽什麼樣的解釋？”杜安然淡漠地問道，她微微轉頭。
藉着微薄的光亮，她看到了辛子默臉上的薄怒，她知道他不會真正生她氣的，只要她說句實話。
可她不想解釋了，心內竟生出無限悽愴，那般無力。
“你！”辛子默見到她的這種態度，心裡堵得慌。
他忽然踩下油門，一個猛烈的加速，車子突然轉換速度，變成了一隻蓄勢待發的利箭，飛一般地往前方駛去。
杜安然被這突然而來的力度重重地甩動了一下，還好有安全帶，她才安然無恙。
車子還在不停加速，杜安然的心砰砰跳個不停，她對着辛子默喊道：“你快停車！你不要命了？”
“分明是你在要我的命。”
辛子默踩着油門的腳沒有鬆開，只這淡淡的一句話讓杜安然差點哭出聲來。
她盡力抑制住心底的傷痛，微微仰頭，任由車子往前駛去。
這條路上幾乎無人，只不過偶爾一輛車從對面開來，辛子默一個急轉彎，轉動方向盤，輪胎摩擦着地面發出“哧——”的聲響，杜安然的身體跟隨着車子左右晃動。
這近乎瘋狂的車速和這一波又一波突如其來的轉彎、變道，讓杜安然差點吐出來。
“你快停車！”她承受不住了，胃裡好似翻江倒海一般。
她的心臟也承受不了了，儘管辛子默車技精湛，但她無法忍受一次又一次的馬路驚魂。
汗已經出來了，全都是冷汗，額頭、手心、身後，全部都是。
辛子默心裡難受的時候會發火，但他已經很努力地剋制住自己對杜安然發火，因此，他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讓自己的心裡緩和。
但看到她一臉慘白，他終究還是慢慢減速，妥協。
要不是今天沒有吃什麼東西，杜安然估計已經吐在他的車上了。直到他將速度降了下來，她還是適應不了，整個人趴在車前，一動不動，好似虛脫一般。
“告訴我，爲什麼還要跟謝辰錦往來？”他咬着牙，分明是恨。
他已經將全部利害關係說給了她聽，可她怎麼還這樣拎不清，他不相信她是無意的。
“朋友而已，我說過很多次了。”杜安然虛弱道。
“朋友？我辛子默當成對手的人你竟還當朋友？你是置我於何地？”
“你當成對手並不代表我不能當成朋友，是不是？”杜安然看了他一眼，脣角是一抹淡然的淺笑，很蒼白。
“以前覺得你單純，現在覺得你蠢！”辛子默還是忍不住罵她。
車子開到了別墅前，噴泉的緩緩流水聲已經傳來，還有湖水的流動聲，暗波粼粼。
“在你面前，反正我一直都很蠢，你覺得我一無是處。”
“杜安然你！”辛子默一個剎車，車子停了下來，薄怒已經轉爲盛怒，“你明明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杜安然坐起身子，靜靜地看着車窗外的一切。
這棟別墅還是這麼美，五彩的燈光裡清泉石上流。別墅裡有燈光亮着，好像是等待着主人歸來，卻守着日復一日的虛空。
辛子默忽然靠近她，目光瞥到她領口的胸針，藍寶石，白珍珠，價值不菲。
他一用力就扯下了這隻胸針，“叮”的一聲，胸針受了損壞，辛子默的手也被劃了一道口子。
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讓杜安然心一跳，她下意識地往車門處躲了躲。
“謝辰錦的母親出手真是闊綽，這麼昂貴的胸針也捨得送給你。”辛子默拿着胸針看了幾眼，即使沒有多少光線的環境裡，寶石依然散發出璀璨清幽的光澤。
杜安然依舊保持了沉默，沒有任何解釋。她沒有想到辛子默什麼都看到了，還會引起這樣的誤會。誤會就誤會吧，挺好。
辛子默打開車窗，一伸手就將胸針扔進了河水裡。
黑夜裡，聽得到微弱的“咚”的短促聲，胸針沉進了水中。
因爲車窗的打開，一股冷風從窗戶外吹灌進來，吹得杜安然的頭髮瞬間凌亂。
“你也真是來者不拒，這麼明顯意味的禮物也收！”辛子默看着她的臉冷笑，“我是該說你貪財呢，還是該說你想攀高枝呢？看着辛家出事了，就攀上謝家找出路，是不是？”
辛子默知道她不是這樣的人，但爲什麼她還要跟謝辰錦往來，甚至收謝辰錦母親的禮物。他不明白，他需要她一個合理的解釋。如果她不能給，他只能猜測。
“既然你只給了我貪財和攀高枝兩個選項，那我無論選哪一個不都一樣嗎？”
杜安然這會兒臉上還是蒼白蒼白的，但這正好掩飾了她心底的惴惴不安。車子裡有點冷，她微微抱住了手臂。
辛子默咬牙：“那我真是小看你了？從晉少南到謝辰錦，你勾引男人的本事……不小。”
她爲什麼不給他一個堅定的答案，只要她解釋，他都會相信她。
“那看來我也不是沒人要，如果辛氏出事了，我還有高枝可攀，高牆可倚。”杜安然咬脣，雙手死死抓住車門。
“那你倒還不蠢，懂得不能只投資一個男人，是不是？”辛子默逼視着她。
“你們做生意的不就講究一個有備無患，勝券在握嗎？”
“呵，做生意？你是一直在跟我做生意？”辛子默冷笑。
冷風吹在杜安然的身邊，她已經感受到了切骨的寒意，還有辛子默逼近時帶來的冰窖一般的冷酷。
杜安然沉默了，她知道，辛子默這人智商高，情商低，很容易就能相信她的話。不過……也好，信就信吧。
“怎麼不說話了？啊？”辛子默再一步逼近，那張臉幾乎貼近了杜安然。
他一把撈過她的腰，讓她靠近自己。
“有什麼好說的，你不都看出來了。”話一出口，竟有些哽咽。
杜安然真怕自己戲演得太拙劣，輕易被他識破。但生氣、發怒中的辛子默情商和智商同時拉到了負值，他輕而易舉就相信了她所有的話。
握住她腰的手用了力，杜安然感受到了痛意。
“前幾天，我用辛氏最寶貴的資料去換你，是我自作多情？”辛子默不相信她那個時候的表情全部都是僞裝的，她主動吻他，她明明捨不得他。
“綁架的事是謝辰錦乾的，索要資料也都是我和謝辰錦策劃好的，所以，精明如你，只是掉進了一個圈套而已。”杜安然胡亂扯着謊，倒也編得像模像樣。
“你說什麼？”辛子默目光一凜，手上用力勒住她的腰，她在說什麼，爲什麼他聽來字字是血。
“從謝辰錦找到我的第一天起，我就註定了背叛你。不，是報復你……”
“你再說一遍！”辛子默吼道。
“再說一遍還是這句話，我，恨，你。”杜安然一字一頓，心口卻“譁”地一下如被撕開。
下一秒，一個巴掌打上了杜安然的左臉。“啪”的一聲，兩個人都愣住了。
先是一陣麻木，再然後是火辣辣的痛。左耳如同有幾萬只蜜蜂在轟鳴，口中涌出了絲絲血腥味。
“誰逼你說這些話的？”這一巴掌，辛子默惱她口不擇言，他不相信，他不相信這麼久以來，她對他的感情是假的。
“我對你說真話，只是想告訴你，我受夠你了。謝辰錦答應過我，只要我幫他，他會給我一個全新的世和，一個自由的空間，甚至還有謝氏的股份。”說到最後，杜安然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
“就這些？”
“不，當然不是。辛子默，你難道不知道，你脾氣這麼壞，哪個女人受得了你？我小心翼翼地呆在你的身邊，擔驚受怕，你看，上一次撞到沙發，一個不小心，我差點連命都沒有了。可是謝辰錦不會，他是謙謙君子，他對我很好，還有，他媽媽也比我想象中好多了，至少，比你母親好相處一百倍！”
“你終於說了實話。”辛子默知道自己脾氣壞，他也一直在爲她改，可是沒有想到，到最後還是一場空，他所有的努力都像是笑話。
他真是可笑，在爲一個女人這麼努力地改變自己。
杜安然的臉頰越來越痛，她垂下了眼瞼，心力交瘁。不管是他恨她一輩子也好，惱她一輩子也好，只要日後，他好好的，辛氏也好好的，這就夠了。
徹底放下她，最好是永遠忘記她，以後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名門千金，和和滿滿過一輩子。
時間總是治癒一切的良藥，她相信，他會忘記她的。她也會努力……忘記他。
“你放手……”杜安然渾身早已無力，她輕輕說了一句。
但，辛子默的手卻越發縮緊，抱住她的腰。他低下了頭看着她，眼中佈滿血絲。看到她紅腫的臉，不是不心疼，但由不得他心疼。
他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個樣子，他原以爲，等忙完這一段時間，等他籌夠了所有資金，等一切稍稍有一點轉機，他就帶她去領結婚證。
他什麼都可以給她，包括辛氏。可現在，似乎這一切在她眼裡根本沒有分量。他還是不相信他愛錯了人……
“我要你再說一遍，你愛的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他逼視着她的眼睛。
辛子默，那個人永遠只是你，你明不明白……
“談什麼愛情。”杜安然忽然牽強出一個笑容，“這麼俗的世界，談愛情不覺得很幼稚嗎？”
“我只要你告訴我答案。”辛子默再一次逼問。
“沒有答案，我誰也不愛。”杜安然“坦然自若”，“留在你身邊是身不由己，留在謝辰錦身邊則是安身立命。風來了，牆頭草還知道兩邊倒，我爲什麼不能選擇更好的靠山？”
“杜安然，你騙我……你騙我是不是？”一滴淚從辛子默的眼裡滑落，正落在杜安然的眉眼間。
這是她第一次見清醒着的辛子默落淚，她再也沒有控制住自己，眼淚****了眼眶。她強忍着沒有讓淚水流下來，她不能哭……
辛子默的淚水浸溼了杜安然的眉心，那樣冰涼。
再一次看到這個男人落淚，她心中如有針扎，痛徹心扉。她是辛子默這輩子第一個愛上的人，可她卻無法陪他走這一生。
“告訴我，你在騙我，你是不是有苦衷？”辛子默聲音哽咽，眼睛通紅。
“哪有那麼多苦衷，辛氏的資料到我手了，你已經一無所有了，我也沒有留在你身邊的必要了。”杜安然故作鎮定，“金盤花園的項目也套了你足夠的資金，只要現在謝辰錦對外透露你變賣股份的事情，你信不信你80%的股東會拋股，到時候辛氏就將是不堪一擊。”
“誰告訴你我變賣股份的？”辛子默敏銳的神經還是捕捉到了這一關鍵，這件事情進行地很秘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謝辰錦的人脈向來很強，當然是他告訴我的。”杜安然也意識到自己忽略了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