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聽到李世民的話，猛的擡起了頭，臉上滿是愕然之色。
他想過李世民會給出他“破案能力優秀”之類的答案，卻完全沒想過，李世民會說出“滿朝文武只對他放心”的話。
這是一句何其特殊的話！林楓相信，這句話一旦傳出去，絕對能引起朝廷百官的震動！自己在朝廷的地位，也將與之前截然不同，以前自己是出色的大理寺正，那以後自己就是陛下寵臣，朝廷新貴了。
當然，自己備受矚目的同時，也必定會成爲所有官員嫉妒羨慕恨的對象，他的關注度將會是空前的，他的危機也將是空前的。
李世民這一句話，足以改變他的人生軌跡。
但很快，林楓就從愕然中反應了過來，迅速明白李世民這樣說的緣故。
自己一個剛來到大唐朝廷沒幾個月的人，憑什麼將長孫無忌這些人都壓過？
李世民看着林楓，沉聲道：“你有底線，有原則，有眼界，有遠謀，更有其他人無法比擬的查案天賦，這些足以讓朕對你有着十足的信任。”
“也就是說，在太子殿下昏迷之後，除了你們千牛衛外，東宮的這些人，沒有和任何外人接觸過？”林楓繼續問道。
他漆黑的眸子裡閃爍着躍躍欲試的精芒，直接向李世民一拜，道：“臣必竭盡全力查明真相，不負陛下信任。”
李世民給他的權限之高，遠遠超過了他現在官職能夠擁有的權柄，這意味着什麼，林楓豈能不知？
這樣的人內心直率，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永遠不會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在查案的這種關鍵時刻，李震這樣的人，林楓對他也更放心。
林楓點了點頭，李震知道的結果是千牛衛向李世民的稟報，那就應該沒問題了……千牛衛沒有審問出有價值的線索來，是他們不擅長審問案犯，沒有問出來，還是說李承乾的昏迷和東宮之人無關？
如果和東宮無關，那當天和李承幹有接觸的，似乎也就只有李泰了。
李世民直接將少卿之位拿了出來，說好聽點，叫激勵自己，說不好聽點，叫交易。
有了李震的帶領，沿途的千牛衛們終於不再用吃人的眼神盯着自己，林楓得以暢通無阻的前行。
說不通！
李世民的行爲，真的是越來越奇怪了。
林楓聽着李世民的話，心中不由一驚。
面對魏徵式的人，完全沒必要藏着掖着，直接詢問最爲合適。
言罷，林楓不再耽擱，直接行禮告退。
林楓說道：“太子昏迷後，陛下見過越王殿下嗎？”
李震搖頭，說話一板一眼，道：“職責所在，本就是應該的。”
“沒有調查過越王。”
君心莫測，饒是林楓識人無數，也不敢說能完全窺破李世民的內心。
離開大殿，林楓站在臺階上，看着被肅殺氣氛籠罩的東宮，長長吐出了一口氣，臉色罕見的十分凝重。
雖然說他知道，自己能破了東宮案，少卿之位就是板上釘釘了，可那畢竟只是自己的推測，而現在，李世民直接給出了承諾。
李世民雙眼沉凝的看着林楓，聲音緩慢卻帶着不怒自威的威嚴：“此案的任何消息，不許向外泄露，哪怕是蕭瑀，也不能告訴。”
沒發現誰有問題……林楓說道：“李千牛也參與審問了嗎？”
沒有任何廢話，說做就做，還真是有些魏徵的特點……林楓跟着李震快速向後院走去。
李世民連見都沒有見李泰……
他一定知道些什麼，也一定在隱瞞些什麼，可如果他真的想要隱瞞真相，又何必讓我來調查？還用少卿之位來刺激我，讓我拿出搏命的勁來查案？
林楓眉頭緊蹙，他千算萬算，沒算到這個案子最撲朔迷離的地方，竟然會是從李世民身上開始的……
“不過朕也知道這個案子很難，所以朕也不讓你白白承擔巨大的壓力，朕向你許諾，只要你能破解此案，你就是下一個大理寺少卿。”
如此說來……難道李世民並不懷疑李泰？否則李世民應只會對李泰憤怒，而不會對滿朝文武，哪怕是長孫無忌房玄齡都不信！
“林楓，朕對伱只有一個要求……”
以四品的少卿，換得案子的真相。
李世民笑着點了點頭，說道：“去查吧，朕給你七天時間，七天內你能查明是誰害的太子昏迷，七天後，你就上任少卿之位。”
外面傳言傳的氣勢洶洶，李世民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他也派人審問過了東宮的人，得到的結果是東宮的人都沒問題……所以，這諸多方面，指向的都是李泰。
眼前的千牛備身李震，便是功勳之後，他的父親是立下了赫赫戰功的李𪟝，在大唐唯一能與李靖並稱的人物。
而也正因爲千牛備身的特殊性，能夠擔任此職的，出身多是值得信任的功勳之後，或皇室從小培養的武官，其他人別說千牛備身了，連最普通的千牛衛都當不了。
他笑着點頭：“那接下來就有勞李千牛了。”
李震應是和魏徵一樣，屬於那種說話做事恪守律條之人，與這種人相處，有些人可能會覺得他們很無趣，不知變通，可林楓卻很喜歡這樣的人。
這就意味着，哪怕在自己查案過程中，長孫無忌和張亮他們做出再多的努力，動用再多的關係和力量，也都不會對最終結果有任何影響。
果然如我所料……林楓並不意外，從李世民對李承乾的重視來看，李世民沒有一怒之下將這些人都砍了，他都覺得是這些人命好，遇到了個明君，但凡遇到的是別的皇帝，這些人的腦袋恐怕都已經人頭落地了。
爲何李世民會有這樣看起來矛盾的行爲？
他看着被明亮陽光照耀的東宮，只覺得眼前的東宮，比之昨日的王府，更加的迷霧重重，似乎那清晰的陽光，也都模糊了起來。
林楓深吸一口氣，收斂紛亂的思緒，現在最重要的是查案，只要能找到線索，找到證據，找到突破口，查明真相……那麼這背後的所有秘密，自然會主動呈現在自己眼前。可該從何處找到突破口呢？
正思考間，一道聲音突然響起：“末將千牛備身李震，見過林寺正。”
他不喜平庸，越是困難的案子，越是狡詐的敵人，他就越是興奮，只有這樣的案子和敵人，才能讓他真正完全放開手腳。
但李世民想多了……不說林楓本就有不能拒絕的理由，只說林楓的個性，他就不可能放過這樣複雜莫測的案子。
林楓自然是表現出受寵若驚的樣子，再度向李世民表忠心。
林楓忙點頭：“臣遵旨。”
李震面容剛毅，說話沉穩有序，道：“陛下命末將配合林寺正查案，林寺正但凡有任何吩咐，都可直接向末將說，無論任何事，末將都會爲林寺正辦到。”
答案，也正是因爲自己剛來到大唐朝廷幾個月……李世民說自己乾淨，不是說他洗的白白淨淨，而是說他背景最乾淨，出身最乾淨，完全不似其他官員那般有複雜的關係網，複雜的勢力，複雜的利益糾葛，自己乾淨到李世民一眼就能看穿自己。
刷的一下，林楓眼眸陡然亮起。
李震有問必答，道：“東宮在短短一個月內接連兩次出現意外，陛下震怒，認爲東宮下人沒有恪盡職守，且現在不確定究竟是誰害的太子殿下，東宮所有人都有嫌疑，所以陛下下令，將所有人都抓了起來，現在他們都被關在大牢之中，由千牛衛進行看管，任何人不能靠近他們。”
如此說來，千牛衛審問出來的結果，豈不是指向的直接就是李泰？
但無論原因是什麼，李世民這樣交代，都足以證明眼下這個案子，背後涉及的東西，絕對十分恐怖。
果不其然，李震直接搖頭：“沒有發現誰有問題。”
“這個案子，還真是夠神秘的啊，我真是越來越對其感興趣了。”
李世民這是直接給了自己一顆定心丸，讓自己不用被外物影響。
兩人都明白對方知道真正的理由，但都沒有表露出來。
“結果如何？”林楓直接看向李震，李震是魏徵那種恪守律條的人，李世民讓他全力配合自己，在李世民沒有明確告知不許將什麼事告訴自己的情況下，他相信縱使事關李世民，李震也不會隱瞞。
林楓聞言，眸光微微一閃，看來李震是李世民專門給自己準備的……李震是千牛備身，還是李𪟝長子，既能代表李世民意志，又有父輩罩着，讓李震配合自己，確實是這長安城，沒有不能查之人，沒有不能抓的人。
“這個案子究竟藏着什麼秘密，李世民究竟又知道些什麼，讓他會對這個案子的難度做出這樣的判斷……還有，四象組織除了針對我外，主導太子昏迷案，又想要達到什麼目的？”
林楓雙手的拇指與食指輕輕摩挲，大腦在這一刻迅速轉動了起來。
可李世民卻不僅沒有調查李泰，甚至都沒說見李泰一面……是他打心底相信這件事不是李泰所爲？
但如果真的如此，他又何必派千牛衛包圍越王府，給李泰禁足呢？
所以，他才說最信得過自己……而這也意味着，李承乾的昏迷，讓李世民對每一個朝廷官員都有懷疑，或者說，是這些官員所在的派系，讓李世民懷疑。
不對勁，十分得有十一分不對勁！
李世民滿意的點着頭，前置的話說完，李世民便不再耽擱，道：“接下來太子昏迷的案子，就全權交給你處理了。”
“李世民很希望我能查出真相，可他卻又沒有給我任何建議……他封閉東宮快兩天了，不可能什麼都沒做，他必然也調查了不少事情，可是他卻沒有將他查到的消息告訴我，爲什麼不和我分享這些信息？”
李震仍是搖頭：“陛下自來到東宮後，就未曾離開過，越王殿下被禁足在越王府內，自然與陛下未曾見過。”
千牛衛相當於李世民的親兵，所以哪怕屬官千牛備身的品級不高，卻也有着十分特殊的地位，是官員們不敢輕視的存在。
“李千牛，不知這東宮裡的侍衛和宮女太監們，都去哪了？”林楓一邊走，一邊向李震瞭解東宮目前的情況。
怪不得李世民在前面專門說了一句“最信得過自己”，這是怕自己被嚇到，然後拒絕嗎？
四品少卿有多珍貴，從蕭瑀和長孫無忌親自下場交手就能知道，而這世上的一切，永遠都是等價交換的，李世民能拿出少卿之位交換真相，就足以說明在李世民看來，自己在這個案子裡遇到的困難與危險，不比爭奪少卿之位輕鬆分毫。
李世民看着林楓眼中的躍躍欲試，難得露出一絲笑意，他點着頭，道：“朕就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樣，其他人怕麻煩纏身，推三阻四，而你則恨不得立即扎進案子之中。”
林楓只覺得李世民剛剛的行爲有些奇怪，明明李世民急切的想知道真相，卻不和自己分享線索，不幫自己節省時間，從這一點來看，李世民似乎又不是那麼急切一樣。
林楓循聲看去，就見一個身披千牛備身鎧甲的年輕魁梧男子，正向自己抱拳行禮。
雖和李震剛接觸，可林楓已經通過幾句話，對李震有了瞭解。
原本這個案子被四象組織利用針對自己，他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現在看來，自己還是小瞧了這個案子。
林楓想了想，忽然道：“不知陛下是否派人審問過東宮這些人？”
他笑了笑，沉思些許，道：“我能去看看太子殿下嗎？”
恐怕李世民心中已有懷疑，而且李世民懷疑的對象，身份地位恐怕不低！
同時，李世民還不許他對外泄露任何案子的消息，專門指出蕭瑀也不行……這是說明李世民是懷疑蕭瑀，還是他懷疑的人身份敏感？亦或者李世民有更深的考量？
李震搖了搖頭：“未曾，末將負責保護陛下的安全，一直守在陛下身側，那結果是末將聽到他們向陛下稟報時所說。”
李世民沒有調查李泰？
他怎麼會沒調查李泰？
李震這次略有停頓，但很快就說道：“審問過了。”
此刻趙十五和趙斜陽都不在，雖然孫伏伽會來輔佐自己，可孫伏伽年齡畢竟不小，很多事孫伏伽沒法直接幫自己做，現在有了李震配合自己，也算補上了趙十五的缺失，讓自己的小分隊仍能成型。
李震點頭：“沒錯，太子剛昏迷，東宮的侍衛就先一步封鎖了東宮，等陛下知道情況後，就下令讓我們千牛衛接管東宮的一切安防，同時將東宮所有人抓捕起來，所以他們沒機會離開東宮，更沒機會與外人接觸。”
他連忙行禮道：“多謝陛下，臣必不讓陛下失望。”
這個案子，恐怕比他原本料想的，更加困難與危險。
林楓眯了眯眼睛，道：“不知你們是否調查過越王殿下？結果又如何？”
“原來是李千牛。”林楓笑着拱了拱手，千牛備身又簡稱千牛，他稱呼李千牛很是妥當。
李震聞言，直接讓開前面的路，道：“林寺正這邊請。”
“朕給你最高的權限，在調查此案的過程中，你可以動用任何力量，哪怕是外面的千牛衛，也都全聽你調遣，同時……你查到任何人，無論是皇親國戚，還是王侯將相，只要有問題，你都可以將其緝拿歸案。”
出乎林楓意料的，李震竟是直接搖頭，道：“陛下只是命千牛衛封鎖越王府，但並未允許我們進入調查。”
這算一個好消息，如果讓李承幹昏迷的人是東宮的人的話，他應沒多少機會處理線索，線索很可能仍舊留存。
林楓心思百轉，瞬間從李世民這一句話裡分析出了李世民心中所想，不過他沒有表露出異樣，連忙道：“臣何德何能，能得陛下這般信任。”
“林寺正。”
這時，李震的聲音突然響起，他說道：“我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