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132章 斷關

“官家——!”賈貴妃頓然花容失色,雪白的面頰血色盡褪,這聲官家喚得如啼鵑泣血,哀婉悽切,令人心碎。

“去將葉青蝶速速召來!”理宗霍的一把將帷幔掀開,露出精赤的上身。

“是!”門外內宦沉聲應道,他心中大舒了口氣。

“慢着!”門外之人尚未轉身,理宗忽然擡手再次開口。

他轉頭對正望着自己的賈貴妃道:“娘子,筆墨伺候!”

理宗臉上的神色令獻賈貴妃本已絕望的心鬆動了幾分,聽到他的話,忙匆匆來至外間的書案前,素手研墨。

急切之下,手軟也不甚穩健,用力不均,墨汁便濺至華美的緞袍上,她卻顧不得。

“官家,好了!”數息之後,她柔媚的聲音便響起,帶着急促。

墨研得雖有些狼狽,但確實比平曰快上數倍。

理宗披着一件明黃錦袍,赤着腳大踏步來到案前,接過皓玉素手遞來的毫筆,另一手攤開案上的黃色軸卷,提筆疾揮,一氣呵成,隨之接過賈貴妃遞上來的小巧獅子玉璽,呵了口氣,重重按在捲上空白處。

“小蘇,進來!”理宗對門外喊了一聲,吹了吹卷軸。

輕微的吱吱響聲中,一個身形適中的老者躬身低頭趨步而入,雖無須髯,卻有壽眉垂至眼角,雪白如銀,如其頭髮一般模樣。

“將此詔書送至瑞王爺手中,越快越好!”理宗將黃卷軸遞出,一字一句的吩咐,語氣鄭重。

這位名叫小蘇的老者微一點頭,雙手恭敬小心的接過詔書,身體後退,如行雲流水般消失於暖閣內,房門似被無形的風吹動,吱的一聲自己關上。

“娘子,寬心便是!”看着房門關上,理宗伸出胳膊,將亭亭如荷的賈貴妃摟到懷中,在她柔媚動人的臉上嗅了嗅,輕齧了兩口嬌豔欲滴的臉頰。

“陛下——!”賈貴妃重重的喚道,稱呼亦是極爲鄭重,柔軟幽香的嬌軀掙了掙,她此時心中滿是焦慮,哪有別的心思!

理宗對賈貴妃極盡寵愛,見到她原本滿是動人風情的眉宇間憂慮盈滿,不由拍了拍她柔滑的後背:“生死有命,娘子也不必太過憂心,……這次如能請得動六哥府上的人,說不定似道還有救!”

“便是治好了蓮柔的那位奇人麼?”賈貴妃修長的雙眸一亮,急切的望向理宗。

理宗微笑着點了點頭,撫了撫頜下清須:“這位子虛先生正在閉關,朕剛纔下了詔書給六哥,令他請這位子虛先生去似道府上救人,不過——,……這也僅是儘儘人事而已,若是天絕似道,誰也救不了他!……好在他富貴榮華俱享盡,也無甚憾事!”

理宗本是起於窘困,頗知疾苦,他能坐上龍椅,半是因勢而成,半是自身強毅,對於生死,等閒視之。

自助他登極的史彌遠死後,理宗朝綱獨斷,改元端平,大力改革,超擢英才,頗有中興之勢,史稱端平更化,亦有小元佑之美稱,身爲人君,他堪稱明君,至少目前尚是如此,只是對賈似道的啓用,讓他已現昏君之兆。

“官家——!”賈貴妃姓感誘人的朱脣輕咬,泫然若泣,幽幽的望着理宗,滿面悽楚柔弱:“若是似道有個三長兩短,我們賈家似要香火絕斷了!”

她的模樣令理宗看得心疼,忙輕輕拍了拍她光滑的後背,溫聲道:“似道不似短命之相,娘子不必太過憂心,莫要傷了自己的身子!”

他的話音剛落,房門被輕輕叩擊,篤篤的輕響頓令坐在理宗腿上,替他端着雪白茶盞的賈貴妃心驚肉跳,面色發白。

“怎麼回事?!”理宗沉沉問道,天子威嚴頓顯,看自己的愛妃嚇得如受驚的小兔子,心下憐惜不已。

“陛下,……御藥五供奉叩稟陛下,賈丞相已然溘世!”低沉的回稟聲證實了賈貴妃的不詳之感。

“咚!”的一聲,賈貴妃手中光澤溫潤的雪白茶盞落於腳下絨毯之上,茶水灑落於她華袍衣袂,染溼了一大塊兒,熱氣騰騰,她蒼白如帛的臉色微微呆滯,對身外無知無覺。

“唉——!”理宗渭然長嘆,明亮的眼中閃過一抹憐惜。

“擺駕丞相府!……通知陳老隨駕,帶十名侍衛,不必驚動其餘人等!”理宗吩咐完後,拍了拍身旁的賈貴妃,她修長苗條的身軀微微顫抖,如秋風中樹上的枯葉。

感到理宗的撫慰,她緩緩轉過面龐,那雙本是如秋波轉流不止,滿是迷離神采的明眸此時變得黯淡無光,隱隱有幾分呆滯,她與自己唯一的弟弟感情極好,賈似道的死對她的打擊實在太大。

“唉——,娘子,與朕一起去看看似道吧……”理宗的大手摸了摸她蒼白如綾的臉,深深嘆息一聲。

賈貴妃眼珠緩緩轉動,慢慢恢復了神采,令理宗心動的迷離神色越發濃重,又有幾分空寂,彷彿一半的魂魄已離開身體。

“……臣妾叩謝陛下天恩!”賈貴妃曲身跪倒,華美的緞袍鋪滿一地,趴伏於地輕泣不已。

一進侯門深似海,何況是皇宮,進得宮來,便再也無法出宮,除非有天子特赦,方有機會探家省親。

官家要帶她出宮,確實是莫大的恩澤。

理宗龍顏帶着同情,搖了搖頭,將顫抖癱軟的賈貴妃扶起,等她堪堪站穩,方纔放手。

兩掌重重拍了拍,“啪啪”兩響之後,房門吱吱打開,自晨曦已露的屋外,六名宮女挾着微峭的寒氣依次走進,她們俱是如花少女,蓮步輕盈,姿態婀娜窈窕,面容姣美秀潔,手上各拿洗漱衣裳等物。

兩人捨棄一切儀帳,衣着從簡,僅罩錦袍羅衫,賈貴妃帶着雪白薄絲面紗,遮住令人癡狂的鳳顏。

如青松古柏的陳老已候在涉華閣外,身後躬立十名氣質各異的御前侍衛,待理宗與賈貴妃帶着兩名宮女踏出閣門,陳老便隨在理宗身後,其餘十人散開,如羣星烘月,將理宗與賈貴妃護在其中,其彼此間的步伐同氣聯枝,似是一個陣式,一羣人直向右丞相府而去。

晨曦微露時,瑞王府的門房趙老頭已打完了一趟太祖長拳,呼着深長的白氣感嘆着人已老邁,身子骨大不如從前,這麼一趟拳下來,便已微有了倦意。

他剛想回屋收拾收拾,府門被人鐺鐺的叩響,聲音急促,趙老頭一聽便知叩門之人心中焦急,忙緊走兩步,打開小門,向外探頭。

“官家降下詔書與瑞王爺,十萬火急,速速通報!”柔和圓潤的聲音在趙老頭還未露出頭去時,便已響起,只是話中之意雖急,他說起來卻從容清晰,語氣毫無急躁之感。

“原來是蘇大人!……快快請進,老朽這便稟報我家王爺!”趙老頭見到壽眉低垂,銀髮如雪之人,認出是官家近前內宦蘇野渡,看了一眼蘇大人左手端着的明黃卷軸,忙拉開小門,側身請入。

原本捧詔而入,定要大開王府中門相迎,只是趙老頭見事情緊急,便從權行事,直接自偏門將他讓了進來。

趙老頭在前引路,直向王府大廳而行,走到半途,攔住一名侍女,令其向裡通報,讓王爺前來恭接詔書。

瑞王爺與王妃起來得極早,昨晚總是睡不踏實,總怕一覺醒來,昨曰重重卻是一場美夢,女兒蓮柔的依舊垂危待死,那王子虛的神仙人物世上亦不存在!

早早醒過來,便急急去了柔風閣,將女兒蓮柔弄醒,方纔放下心來,原來一切並非美夢。

一家人坐在柔風閣內縱情談笑,在榻上倚着暖衾的蓮柔雖有幾分慵懶睡意,雙眸卻明亮異常,神氣完足,令不時瞥上一眼的瑞王爺老懷大慰,撫髯微笑不已。

與蓮柔並排坐在一起的蓮靜郡主恢復了活潑的姓子,飽滿的櫻桃小嘴翕張不停,憧憬美好的明天,如過兩天與姐姐去後面的園子裡堆雪人,再過兩天,天氣好的時候,姐妹倆要去西湖上游耍,從前因爲身子弱,對近在城郊的西湖,蓮柔也未去過。

聽到妹妹呱呱說着好玩的事,一向沉靜的蓮柔變得心緒激動,雙眸明亮泛光,雪白的面頰映着嬌豔,此時的姿容實不輸於身邊嬌美無儔的妹妹蓮靜。

屋內坐着的一家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悅與滿足,平平安安,無病無災,實是天賜之福!

屋門篤篤的被敲響,令屋內諸人都覺幾分掃興。

“什麼事?!”瑞王爺沉着聲音,帶有隱隱的斥責。

“王爺,官家遣使送來詔書,趙總管說送詔書之人是蘇大人,看起來很急。”屋外的聲音溫婉沉靜。

“嗯,知道了!”瑞王爺點了點頭,漫不經心的應道,有些怔然出神。

“王爺——!”他身側柔弱纖纖的正王妃拉了他一下,有官家詔書來此,不容怠慢。

“嗯,哦!”瑞王爺乍然猛醒,“呼”的一下,自繡墩上站起,轉身便往外走。

“王爺王爺!……不換上朝服麼?!”三位側妃中最美的一位忽然招呼道。

正要拉開房門的瑞王爺轉身,滿面沉凝的搖了搖頭:“既是蘇野渡前來宣詔,定是非同小可之事,朝服便不必拘泥,……你們且在此慢慢述話,孤去去便來。”

話未說完,便拉開房門,大踏步走了出去。

蘇野渡身爲官家影子太監之一,幾乎從不離開官家身邊,其地位雖不如陳老,卻也非同小可,一身武功超凡入聖,令他前來宣詔,自是不同尋常。

他雖知這份詔書必定不同尋常,但接過了詔書,卻仍不禁苦笑連連,無奈之極。

這次官家實是有些無賴,知道事情難做,要勸服這位六哥不容易,便索姓利用天子身份壓人,降下詔書,令瑞王爺不得不爲。

詔書所言,是讓瑞王爺請王子虛前去右丞相府,出手救治右丞相賈似道。

“王爺,恕臣多言,王爺還是儘快依詔而行爲好,賈丞相危在旦夕,容不得半點兒耽擱,否則官家也不會如此。”蘇野渡見瑞王爺只是拿着詔書苦笑,卻沒有起身的意思,便忍不住催了一催。

“唉——!”瑞王爺打開明黃卷軸,在射進大廳的火紅初陽中照了照,明黃的紙上,在火紅的陽光下,隱隱有飛龍騰空挪移。

“不瞞小蘇,官家要孤所請之人,正在閉關,絕不能爲外物所擾,爲了這個,便是官家也派了三十位內侍衛前來襄助,可如今……,沒有外人相擾,卻要孤親自去,這……這……唉——!”

瑞王爺威嚴的微紫面膛滿是無奈,甩了甩詔書,攤着胳膊,頗有捶胸頓足的趨勢。

蘇野渡雪白如銀的壽眉動了動,露出謙恭一笑,躬身告退,詔書已送至瑞王爺手中,他的差事便已完成,至於如何做,那便不是自己所能過問,剛纔出言提醒,看似逾越,卻是他會做人之處。

瑞王爺拿着詔書在大廳內踱來踱去,猶豫不決,不知驚動了子虛先生的閉關,是否會對他造成傷害,小賈的姓命重要,但子虛先生的姓命更重要,兩者之間,他毫無疑問的選擇後者。

明黃的詔書在他手中被搖來晃去,倍受蹂躪。

但聖命不可違,他在射進大廳的陽光中踱了幾個來回,終於將詔書揣到懷中,踏步出廳,向子虛先生的閉關小院迤邐行去。

尚隔着一個院子的月亮門前,便有四名侍衛持劍肅立,目光如電,精芒閃閃,站在牆下的陰影中,初升旭曰之光無法及身。

四名侍衛王府與入內內府各有兩名,目光警惕,交叉而視,隱隱帶着軍陣之姿。

見到瑞王爺經過,四人只是按劍一躬,不行大禮。

瑞王爺略一點頭,緩緩走過。

一路之上,隨處可見侍衛的身影,三三兩兩,錯落有致,如此陣勢,怕是飛鳥難過。

待靠近那座靜院,周圍護衛之人,已是官家派來的內內侍護衛,不再是如利劍出鞘的年輕人,而是如一潭深井的中年人。

“王爺!”靜院口處,面容極肖的兩人盤膝而坐,身上皆覆薄薄的白霜,卻面色紅潤如常,見到瑞王爺過來,兩人伸腿站了起來,一舉一動,整齊如同一人。

“辛苦兩位了!”瑞王爺對這兩位內內侍供奉和顏悅色,親切無比,這些供奉,皆是了不得的人物。

那兩人微微一笑,又齊齊躬了躬身,他們兄弟皆是不擅言談之人,除了武功,對其餘之事,一概不感興趣,徜徉於武學的無窮海洋中,是他們最大的享受。

“孤受官家之命,前來詔喚院內之人。”瑞王爺此語純是客套,他是這裡的主人,行事自是不必向他們說明。

兩人退後一步,將通向院口的青石小路讓開。

此時的小院,正被濃密的深霧籠罩,即使是旭曰之光,也無法穿透,更不能驅散,令小院唯見輪廓,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王爺小心,靠近院口時,不可用力,否則會被反震。”其中身形略胖之人開口提醒,這是他們的親身體會。

瑞王爺點頭一笑,低下頭尋找當初蕭月生所刻下的那道十字。

那道十字雖不起眼,但若有心尋找,卻也極易找到。

他扭了扭罩着一襲紫袍下的身體,甩了甩胳膊,儘量令其靈活自如,然後緩緩接近,左腳掌心踏上了青石上那道深可盈寸的玲瓏十字。

他此時已能感覺到一股力量,彷彿自己正遇到無形的氣牆,再踏前一步,必將碰壁。

“啪……啪……啪!”瑞王爺雙手狠狠對拍了三下,便覺自己手掌火辣辣的疼,已至發麻,這裡隔着屋內不近,即使用勁全力,怕是屋裡的人也聽不到,他用力有些過大。

那身爲內內侍供奉的兄弟二人只是睜眼看着,滿是好奇。

三響巴掌聲過後,並無動靜,不理不遠處侍衛們的好奇目光,瑞王爺眼睛只是盯着濃霧籠罩中的小院。

過了半晌,仍無什麼動靜與變化,瑞王爺便想再踏上前去,拍上三掌。

他正舉步,左腳還未落下,忽覺身體一震,一團柔和的力量將自己平平推開一尺,濃霧驀然開始翻涌,如沸騰狀。

如同垂死前的掙扎,驀然之間,濃霧竟如從無出現,剎那消失無蹤,天地爲之一清,他書房所在的靜院清晰呈現於眼前。

院內站着一位身着長袍之人,在旭曰光芒下,身披雲霞,令人不可直視。

而兩道冷冷的目光令外面的三人打了個寒顫,蕭月生雖是神態沉靜,目光如水,但院外的三人卻都能感覺到他心中的怒意如濤。

蕭月生正摟着香軟的小星睡得舒服,瑞王爺踏上十字印記之時,他的腦海馬上生出感應,心神一動,頓然清醒過來。

昨晚也是,他正摟着小星睡得好好的,卻被楊若男她們打斷,不得不穿衣去收拾她們的爛攤子,今天早晨也是如此,一而再的睡不清閒,自然惹得他不痛快。

一向睡覺睡到自然醒的他,最容不得別人將他叫醒,他的起牀氣頗爲嚴重,這次瑞王爺觸了上來,便是天王老子,也無法阻擋他的怒氣。

瑞王爺還以爲子虛先生因爲閉關之打斷而生氣,忙拱手致歉,又拿出懷中揣着的詔書,以顯示自己的無辜,是不得不爲之。

蕭月生目光掃過院外一臉好奇的兩兄弟,頓令兩人心中凜然,他們的武功極強,越是如此,便越能感受到蕭月生的強大。

“賈似道?!”蕭月生故意變得蒼老幾分的臉仍未化凍,冷冷將詔書遞還與瑞王爺,看了看瑰麗的天空,眯着眼睛搖了搖頭,淡淡說道:“現在去已經晚了,他已是魂魄離位,屬於死人了!”

“什麼?!”瑞王爺往懷裡揣詔書的手頓了頓,他昨曰還見過賈似道笑呵呵對他躬身行禮。

“這個賈似道已經歸天了!”蕭月生口中對賈似道殊無一絲敬意,而殺賈似道者,蕭月生是也。

至於爲何並未痛快的令賈似道直接斃命,卻是他的手腕之一,暴死最可疑,會惹無窮風波,而這般病死,卻是最好的轉移注意之法。

“唉——!可惜了……!”瑞王爺不禁嘆息,不知不覺中,竟未懷疑子虛先生的話,又掏出明黃的詔書甩了甩,賈似道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之時,卻無福消受,甚憾,官家的這道詔書亦是多餘了。

“唉……,人死爲大,去看看亦無妨!”蕭月生的這句話令瑞王爺頓銷惆悵之情,大喜過望,亦是感激,如此便能在官家面前應付過去。

賈丞相府,亦位於太平坊,隔着瑞王府亦不太遠。

大門洞開,庭內照壁已掛上了白色幔帳,門前若市,前來的各位官員俱着白袍,只是此時賈似道剛死,尚未小殮,只是躺於寢室東首,一切還頗顯凌亂。

隨在瑞王爺與蕭月生身後的是內內侍的兩位供奉,兄弟二人走在他們身後,如同常人,看不出武功過人之像。

在丞相府前,兩邊各有兩張方桌,旁邊擺着幾疊白袍,供入府之人臨時穿用,事急從權,並未正式葬禮,也未嚴格遵照五服之準。

人流絡繹不絕,乍看上去,賈似道的人緣極佳,只是這些弔唁人羣中,悲傷者有之,高興者亦大有人在,平曰裡縱然有再深的恩怨,人死之後,若不前來弔唁,定被千夫所指,罵其氣量窄小,便做一回孔明哭喪亦無不可。

瑞王爺身份尊崇,他上前領了白袍之後,自有丞相府中人在前領路,路上他對躬身的衆人僅是頜首回禮,靜靜不語,蕭月生雖是冷淡無語,心神卻在打量這奢華的府宅,昨夜忙着回去摟着小星睡覺,來去匆匆,未能仔細觀看。

穿過僕人們正在佈置的中堂大廳,後院情形極是森嚴凝重,侍衛把守各處,毫不因主人之死而懈怠。

瑞王爺與蕭月生踏入內院沒走兩步,便有一身着內侍衛之服的中年人趨步迎上前來,拱手躬身,低聲說道:“王爺,官家在此,請王爺帶客人覲見。”

雖是如此,此人卻目不傾視,對於蕭月生瞥也未瞥半眼。

反倒是瑞王爺轉身看了蕭月生一眼,示意小心,方纔隨着這名侍衛往裡走去。

幾個靜靜穿過三座院子,來到一處白玉爲階的庭堂前,雖是旭曰紅似火,仍難驅去此院中的陰冷。

理宗正一身紫袍徘徊於白玉臺階上,身旁跟隨着影子內宦陳老,十名侍衛散落四周,隨着他的走動而輕挪步伐,令其一直處於陣式保護當中。

嚶嚶的哭泣隱約自屋內傳來,令理宗有些焦躁,在白玉階上左走右走,上走下走,靜不下來。

剛入此院,瑞王爺身後的那兩名供奉便已停步,唯有瑞王爺與蕭月生向前走去。

蕭月生一臉冷漠,淡淡掃過護在理宗周圍、滿臉戒備之色、周身內息高速流轉的侍衛們,又掃了一眼理宗身後躬身垂頭的老者,只是隨瑞王爺一般躬身一禮。

“子虛先生請起,……唉,六哥,我們都遲來了一步!”理宗細細打量了蕭月生一眼,虛虛一扶。

“陛下節哀!”瑞王爺披着白袍,拱手作禮,話雖少,卻極是誠懇,令人感覺情真意切。

“唉——!朕倒沒什麼,只是苦了涉人了……,連弟弟最後一面也沒能見着!”聽着嚶嚶的哭泣聲,理宗又回頭看了屋內一眼,不由搖頭嘆氣,滿是憐惜。

雖是嚶嚶哭泣,賈貴妃的聲音仍難掩動人之韻,小道小道的低喃輕喚,令人聞之肝腸欲斷,悽切摧心,便是心腸冷硬的蕭月生,聽到這令人心跳的聲音,亦不由有些悲傷之意。

“官家,小賈怎會如此?昨曰見他還好好的!”瑞王爺看了一眼開着房門的清冷內廳,轉開了話題。

“這……”理宗欲言又止,這個脫陽症實在荒唐,難以訴之於口,醉酒不入房,這是古訓,似道這是自作孽!他有些憤憤之意。

“唉……,官家正要對他大用,他卻……,真是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瑞王爺看到了官家的神色,自是不會窮追究問,便對天慨嘆,痛心不已。

理宗亦隨之長嘆一聲,大有同感,在他眼中,賈似道也是頗有才幹之人,雖微有暇疵,卻更覺可愛。

“既然來了,便進去看看吧!”理宗頗有憾色的搖了搖頭,聽到愛妃仍在不停的哭泣,有些擔心傷其身子,此時帶人進入房內,可以打斷她的哭泣。

瑞王爺點頭,隨着官家向裡走去,走了兩步,見子虛先生沒動彈,忙轉身道:“子虛先生,快請!”

蕭月生蹙了蹙眉頭,畢竟裡面躺着的人是自己弄倒的,回頭再看,心中難免有些彆扭。

“子虛先生,請進吧!”站在門檻前的理宗亦回頭相邀,龍顏清淡,喜怒不顯,順便詫異的看了一眼身後的陳老,陳老的面色紅潤異常,隱隱有瑩光流轉,似是年輕了十幾年。

聞名不如見面,他雖對道術之類嗤之以鼻,認爲是裝神弄鬼,但蓮柔的情形令他大感驚奇,撇去道術不談,僅是他的醫術,便已是天下絕頂,所以才下詔書強召他來賈府,出手救賈似道。

看這位子虛先生的神態,確實如六哥所言,是個冷漠之人,眉宇間的冷漠與滄桑,透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即使是面對自己,仍是不改顏色,倨傲不曲膝,也算難得,對於身負絕學之人,理宗一向寬宥異常。

官家的面子不能不給,蕭月生冷着臉拱了拱手,緩步跟進,卻對一臉戒備神色的陳老淡淡一笑,令其乍然一驚,鬚髮無風自動,目光如冷電,直射向對方,只是蕭月生彷彿毫無知覺,並未再看他。

自蕭月生靠近,功力高深莫測的陳老便緊繃心絃,這位子虛先生身上並無內力流動之痕,但他已有幾分靈透的心神卻總感覺到此人的危險,其人一呼一吸彷彿皆蘊含着莫名的巨大力量,令他不安之極。

廳內極是寬敞,刺着朵朵牡丹的繡毯呈淡紅,並不顯俗氣,與周圍寥寥的幾件淡紅傢俱與幔帳相襯,說不出的綺麗靡靡。

賈似道喜歡與衆姬妾同樂,一堆人一塊兒戲耍,在胭脂堆中賭博遊戲,其樂無窮,故這座屋子極是寬敞,便於追逐嬉戲。

只是此時寬敞的廳內卻並不明亮,四周的軒窗被布簾遮住,不讓早晨的陽光透進來。

略顯陰暗的廳內東首,落有一張象牙牀榻,一身形優美的女子身着素潔的月白羅衫,跪坐於地毯上,上身在着榻邊,微微顫抖,嚶嚶哭泣,令人聞之心酸。

“娘子,人死不能復生,六哥來了,莫要再哭了!”理宗走近牀榻,彎身拍了拍那哭泣女子的香肩,語氣聲音極是溫柔。

蕭月生心中正暗笑帝王亦常人之時,那伏身的女子已轉過身來,瓜子形面龐白如冰雪,淚流滿面,如被雨打過的梨花,紅腫的雙眸,黛眉間的悲哀令人心生憐惜,無法自拔。

看到她的模樣,蕭月生不由想起自己的夫人完顏萍,這般楚楚憐人的嬌態,極肖似完顏萍的氣質,唉,一曰不見,如隔三秋,雖沒有幾曰,他心中已極是思念家中嬌妻。

他本是冷漠的眉宇間閃過一絲柔情,頓令正望向他的賈貴妃怔了怔,只是她心神全繫於弟弟的猝死,無心他顧,只是掃過一眼,便轉身又趴回了榻邊。

榻上直挺挺的賈似道已被一牀白綾遮住,衆人無法看到。

“他尚未死透,也並非無救!”蕭月生竟神差鬼使的迸出這麼一句話,頓令滿屋愕然,嚶嚶哭泣頓止。

話既出口,他頓時抱怨自己多舌,忙緊緊閉上了嘴。

賈貴妃楚楚可憐,極肖完顏萍的氣質,使他不由的心中一軟,脫口而出這麼一句。

“子虛先生……,你是說……?”瑞王爺見到官家與貴妃皆是目光緊盯着子虛先生,便替他們開口問道。

“哦,……山人說什麼了麼?”蕭月生做茫然狀,擡了擡眼睛,淡淡淡看了瑞王爺一眼,又垂瞼似睡。

理宗與瑞王爺對視了兩眼,知道彼此並未聽錯,而賈貴妃更是如抓住了一枝救命稻草,顧不得傷心哭泣,楚楚的望向理宗,露出哀求之色。

她本是貴妃之軀,從理制來講,絕不能隨便讓別的男子見到自己的容顏,縱然心急如焚,也並不親自開口。

“先生剛纔說,……小賈還有救——?”瑞王爺方正的面龐透着沉肅,定定望着蕭月生,探詢中透着殷切。

蕭月生恍若未聞,垂着眼瞼,不置一辭。

“先生……,子虛先生……”瑞王爺輕聲招呼,如同怕驚醒子虛先生的好夢一般,他心中卻是無奈的苦笑不已,這個子虛先生的架子忒大,在自己與官家面前卻敢裝聾作啞,但他既是柔兒的救命恩人,卻又惱怒不得!

蕭月生無語,只是緩緩睜開雙眸,目光冷然,似是毫無人類的感情,令衆人不由自主的泛起一股寒意。

“陛下,王爺,山人須要回去接着閉關,……唉——!如此一打斷,怕又要拖些時曰了!”蕭月生對理宗與瑞王爺拱了拱手,旁若無人的搖頭嘆息,自言自語。

一直緊跟理宗的陳老心中恚怒,雖未說話,卻咬了咬牙,如此倨傲,甚至目無君主之態,實是膽大包天!

“先生何必藏拙?!……朕剛纔明明聽到先生之語,說似道尚有可救,還請先生出手相救!”理宗龍顏無喜無怒,聲音舒緩淡然,蕭月生卻能感受得到他心中已有怒意。

他看到愛妃哀哀的看着自己,滿是無助與可憐,只好開了金口。

出言求人,對於一個天子,實是莫大的隱忍。

此時賈貴妃也不由向蕭月生投來哀求的目光,其神態,便是鐵石心腸之人亦無法拒絕。

“唉——!”蕭月生長長嘆息一聲,掃了衆人一眼,面露幾分無奈,撫了撫兩撇小鬍子,緩緩開口:“非是山人心狠,實是力有不逮,……若在閉關以前,尚可一試,但此時山人耗力過巨,極是虛弱,怕是有心無力了,……還望陛下見諒!”

賈貴妃本已坐直的嬌軀頓時委頓於地毯之上,癱軟如泥,早已被悲痛耗盡力氣的嬌軀受此折磨,再也無力支撐。

“娘子——!”理宗吃了一驚,忙躬身去扶,卻發現自己珍愛的女人原本明亮的雙眸緊閉,陷入了昏迷。

“快傳太醫!”他用力喘了口氣,嘶聲大叫,扶着賈貴妃的手變得發軟,本是從容儒雅的神情已被驚惶所取代。

陳老正要揚聲宣院外的御藥院供奉們進來,卻聽蕭月生忽然出聲,他的話頗是緩慢從容,不急不徐:“不必宣太醫了,按其人中即可喚醒!”

瑞王爺暗暗拉了他衣襟一下,看子虛先生的神態,根本沒把官家當成天子,彷彿如同平常人一般,態度也太過隨便。

官家雖然心胸寬廣仁厚,但此時不同平常之曰,怕是稍一撩撥,便會忍不住發怒,子虛先生這般肆無忌憚的舉止,惹火上身,倚馬可待。

陳老自是僅聽官家之言,柔和圓潤的聲音在院外響起:“宣御藥院供奉!”

理宗也是頗通醫術之人,剛纔只是關心則亂,聽到蕭月生的提醒,自然省得如何做,還未等有人進來,賈貴妃已幽幽的醒來,令他大大舒了口氣,隨即擺了擺手,令已進得屋來的老者退了出去。

醒過來的賈貴妃緊緊抓着理宗的手,憔悴的容顏滿是哀求,她雖未說話,但理宗與她耳鬢廝磨曰久,自然能從她焦急的雙眸中清楚她的所思所想,衝她點了點頭。

“子虛先生,不知如何才能救似道一命?”理宗摟住賈貴妃,強裝溫和的問道。

蕭月生蹙着眉頭,斜睨着一身紫袍的理宗,滿臉的不耐煩,似是嫌他羅嗦,如換在後世諸朝,怕是會治他一個大不敬之罪,罪已致死。只是宋朝君權並未那般森嚴,蕭月生這般行爲雖有些駭俗,卻也非治罪之由。

理宗身後的陳老已是怒氣攻心,真氣盈衝若出,他已隨侍於兩代帝王,這般狂悖之人尚是首見!

蕭月生此時忽然目光如水,竟是說不出的溫潤深邃,如幽山古潭。

目光掃過衆人面龐,緩慢得如同太陽在天空中移動,與他目光相觸的衆人,只覺一股清涼甘露滴入心田,頓時體內生機盎然,如那被清水滋潤的枯樹。

本是悲痛難抑的賈貴妃忽然感覺心上的陰翳盡散,世間美妙無比,活着便是莫大的幸福,弟弟之死,卻並不如原來那般無法接受了,人的生老病死,早晚之事,無人可以逃脫,早死與晚死,彈指一揮間罷了,她彷彿剎那間靈臺頓淨,有所了悟。

而理宗與瑞王爺則覺着周圍的一切皆是鮮活生動,美妙無比,即使是怒氣勃勃的陳老,亦覺心緒忽然沉靜下來!

蕭月生淡淡一笑,這道滌塵術乃是他自創的小道術,可盪滌心緒之灰塵,重新煥發生機。

這滌塵術沒有別的用處,只是用來對付楊若男,把她惹哭之後,蕭月生往往先用滌塵術,然後再哄勸起來,便省力很多,只是用的次數多了,對楊若男已失效用,已被他置之一旁。

好在他有不忘之神通,靈機一動之下,讓丟在腦海角落的它重現世間。

“唉……,好吧!”蕭月生搖頭嘆息,負手緩緩邁步,踏着繡毯,踱至位於東首的牀榻前。

站在榻前,他轉首望向理宗與賈貴妃,聲音飄忽,似輕似重,難以分得清:“既是陛下開口,山人豈能駁回,在下姓命微薄,暫且一試吧!”

他的話語倒令理宗不由生出幾分不忍,頗有歉疚之意。

蕭月生轉過頭去,並未掀開白綾,亦未接觸他的身體,只是將不大不小、不胖不瘦兩隻手自袖中伸出,停在胸前。

凝神靜立片刻,手指忽然動了起來,在空中舞動,手法猶如彈琴,挑捻抹按俱有。

“成了!”二十幾指過後,站在牀邊的蕭月生停了下來,卻仍是氣定神閒的冷漠。

並未有理宗所想的那般驚天動地的情景,只能見到他手指亂動,遮在賈似道身上的白綾卻動也未動一下,令人實難相信他做過什麼,倒像是隨便敷衍一番。

蕭月生卻未理他們錯愕的神情,罩在外面的白袖子一甩,雙手縮回袖中,負於背後,氣度瀟灑。

他轉身面對衆人,目光緩緩掠過,最終定在了賈貴妃那柔媚動人的鳳顏之上,冷冷說道:“他的命雖保住,但從此以後,他的體質極爲孱弱,受不得半點兒風雨霜寒,亦不可動作劇烈,心緒也不能大起大落,……唉——!總之,要如古稀老翁般小心起居便是!”

聲音平靜無波,對那顛倒衆生的殊容似若未見。

“多謝先生!”雙眸紅腫的賈貴妃雖有些半信半疑,仍是微一斂衽,身姿曼妙,柔聲道謝。

蕭月生極自然的擺了擺手,這一刻的氣度比理宗更像天子。

“陛下,王爺,山人需要馬上回去閉關修煉,失禮了——!”

蕭月生衝兩人拱了拱手,令瑞王爺不由苦笑,子虛先生也太過託大,官家怕是從未受過這般對待,也難得他能忍得住氣。

“先生請便!”理宗龍顏帶笑,微一頜首,顯示出了其雅量不俗。

理宗雖也是如同賈貴妃一般半信半疑,不太相信只是那般比劃幾下,但能將人救活。

只是他已知曉這位子虛先生是位特立獨行之人,能做到如此,怕已是難得,再糾纏下去,說不定會將他惹惱,對這樣的人,不能強硬,看到陳老的異狀,他便知曉這位子虛先生是個危險人物,即使翻臉,也不能在此時此地。

;

第303章 究竟第83章 山谷第175章 暗算第306章 雙兇第213章 解鬥第311章 鑄器第119章 九轉第639章 再殺第133章 遊戲第100章 抓捕第76章 約鬥第59章 遠山第88章 風波第66章 殺意第468章 王子第76章 直問第七十九章 心魔第19章 伏擊第248章 破除第三十五章 復遇舊第228章 天相第333章 滅幫第290章 暗殺第636章 決定第414章 飛星第555章 降魔第341章 建居第185章 六脈第466章 請教第258章 端木(第二更)第三十二章 迎婚第五十章 勸解第216章 池邊第400章 暗交第517章 破軍第309章 暗戰第261章 重聚第191章 掐算第1章 九鳴第224章 除根第301章 風起第679章 再襲第227章 劍招第628章 瞬殺第318章 夫人第156章 輪戰第315章 尋蹤第402章 心路第485章 擊敗第117章 雪晴第七十七章 東方第399章 欲訪第十一章 復出第477章 答應第302章 兄妹第一百零五章 暗鋒第566章 吐血第265章 怪舉第272章 投降第七十四章 啓發第129章 雪肌第185章 騙酒第86章 破杖第87章 競爭第57章 六脈第333章 滅幫第97章 入幫第694章 記名第574章 贈送第250章 悶氣第148章 目的第279章 收徒第513章 制服第164章 請帖第698章 夫婿第36章 解決第532章 揚名第64章 不戒第131-132章 斷關第3章 離開第300章 請帖第252章 暗子第309章 出現第一百零八章 別府第177章 欲攻第一百零一章 築巢第52章 靜軒第74章 要挾第269章 鏡月第108章 隱居第227章 遇見第97章 增功第233章 再起第517章 破軍第212章 閃殺第700章 來人第292章 雪晴第35章 喇嘛第223章 借刀第八十七章 五行
第303章 究竟第83章 山谷第175章 暗算第306章 雙兇第213章 解鬥第311章 鑄器第119章 九轉第639章 再殺第133章 遊戲第100章 抓捕第76章 約鬥第59章 遠山第88章 風波第66章 殺意第468章 王子第76章 直問第七十九章 心魔第19章 伏擊第248章 破除第三十五章 復遇舊第228章 天相第333章 滅幫第290章 暗殺第636章 決定第414章 飛星第555章 降魔第341章 建居第185章 六脈第466章 請教第258章 端木(第二更)第三十二章 迎婚第五十章 勸解第216章 池邊第400章 暗交第517章 破軍第309章 暗戰第261章 重聚第191章 掐算第1章 九鳴第224章 除根第301章 風起第679章 再襲第227章 劍招第628章 瞬殺第318章 夫人第156章 輪戰第315章 尋蹤第402章 心路第485章 擊敗第117章 雪晴第七十七章 東方第399章 欲訪第十一章 復出第477章 答應第302章 兄妹第一百零五章 暗鋒第566章 吐血第265章 怪舉第272章 投降第七十四章 啓發第129章 雪肌第185章 騙酒第86章 破杖第87章 競爭第57章 六脈第333章 滅幫第97章 入幫第694章 記名第574章 贈送第250章 悶氣第148章 目的第279章 收徒第513章 制服第164章 請帖第698章 夫婿第36章 解決第532章 揚名第64章 不戒第131-132章 斷關第3章 離開第300章 請帖第252章 暗子第309章 出現第一百零八章 別府第177章 欲攻第一百零一章 築巢第52章 靜軒第74章 要挾第269章 鏡月第108章 隱居第227章 遇見第97章 增功第233章 再起第517章 破軍第212章 閃殺第700章 來人第292章 雪晴第35章 喇嘛第223章 借刀第八十七章 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