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有幾分讀書的天賦,也中了舉。
但骨子裡那種只屬於商人的卑鄙無恥,卻一點兒都沒減少。
至於讀書人那種凜然正氣和深明大義的品格,他更是一點兒沒有。
此刻。
他穿着一身深藍緞子的袍子,挺着肥碩溜圓的肚子,擰着一條刀疤眉,用自己芝麻綠豆似的小眼睛惡狠狠地瞪着唐夫人,臉色陰沉地嚇人。
因爲唐夫人的原因,他在知府大人那兒栽了這麼大的跟頭。
知府大人還發話,一定要和女兒斷絕關係,才能平平安安從牢房裡出來,且不用受皮肉之苦。
唐老爺生氣啊!
四小姐現在就是一塊兒大肥肉,而且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那種。
叫他放棄這麼大的好處,一刀兩斷,這簡直比割他的肉還疼。
可惜疼也沒辦法,誰叫人家是知府大人呢?誰叫人家是國舅老爺呢?
他能得罪嗎?不能!他甚至一點兒怨言都不能有,連個屁都不能放一個。
只能陪着笑臉,一一答應人家的要求。
所以,他心裡堵着氣啊!
如果不是唐夫人平時太刻薄四小姐,她會不認自己這個爹?
其實他自己也忘了還有這麼個女兒,更別提做父親的關愛什麼的。
但這並不重要,一個官老爺,一個生意場上的男人,誰會管後院的事。
不都是當家主母在管嗎?
所以他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地認爲,閨女不認自己這個爹,就是唐夫人的錯。
他不恨纔怪。
他不僅恨,甚至連休妻的心都有了。
見唐夫人毫不認錯,還一臉惡狠狠地看向自己。
唐老爺心中的不爽瞬間到達頂點。
他伸出自己肥溜溜的手掌,高高地揚起,狠狠地落下。
‘啪!’
‘啪啪!’
左右開弓三巴掌下去之後,他心滿意足地收回了手。
“賤人!”
“都是你乾的好事!”
唐夫人被打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捂着臉雙目赤紅惡毒地看着唐老爺。
“你……”
“你敢打我!”
“你居然爲了那賤人生的女兒,打我!”
她在後院逍遙了半輩子,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一天的。
唐老爺風流好色,自己不管他的事,他也不會難爲自己。
那些小妾們雖然得寵,但誰也越不過自己去。
所以,她怎麼可能有今天呢?
“你!”
唐夫人指着唐老爺的鼻子。
還沒來得及罵一句‘無恥’,右臉上就又收穫了一巴掌。
這一下比前幾下都狠。
唐夫人,也就是朱氏,徹底懵了。
不知道怎麼想的,她腦子一熱,對着唐老爺就頂了過去。
“你打我!”
“你打死我好了,反正也活不成了!”
“我不活了,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啊!”
人的頭蓋骨是身體上最堅硬的部分之一。
那朱氏就用自己的頭蓋骨,對準了唐老爺圓溜溜又碩大的肚子,狠狠地撞擊了過去。
“噗!”
唐老爺隔夜飯都吐了出來。
不僅如此,那些污穢裡面還帶着血。
朱氏沒看見,也顧不上許多,依舊瘋了一樣一下下撞着。
唐老爺肥碩的身體被撞到牆板上,躲也躲不開,逃也逃不掉,就這麼被她一下下撞着。
很快就暈了過去。
他身體軟軟地倒下去的時候,朱氏才意識到事情不太對。
也顧不上清理污物,連忙叫人擡人請大夫等等。
一番忙亂後,天色漸晚,夜幕降臨。
……
幸好唐老爺命大,也幸好朱氏一個婦人,力氣終究有限。
所以他只是受了些內傷昏迷了過去而已,並不嚴重,更不會危及性命。
朱氏聽完徹底鬆了口氣。
“這就好這就好!”
這時候的她,還根本不知道自己將來要承受什麼樣的痛苦。
如果她知道,她一定會後悔。
但是呢,世界上又沒有後悔藥,呵呵。
開方子抓藥,熬藥,灌藥,幾乎是一氣呵成。
朱氏也不敢離開,就一直這麼守在這裡。
終於,後半夜的時候,唐老爺醒了。
他一睜開眼,對着月光第一眼就看見了朱氏。
白天那瘋狂的場景立刻浮現在眼前。
唐老爺嚇得不輕,劇烈的咳嗽了兩聲連忙起身往牆角退。
但一想到牆角給他的陰影,他又不敢退了,又往牀邊爬去。
唐夫人朱氏趕緊扶着他。
“老爺,老爺您怎麼了?”
“您要喝水吩咐妾身就行了,何必勞煩您親自動手!”
唐老爺冷冽又有些懼怕地看了她一眼。
心說:理智回來了?
不管怎麼說爲了活命,還是先穩住對方吧!
於是他也不說話,就安靜躺着,等她給他倒茶。
朱氏殷殷勤勤給他倒了茶端過來,又親自雙膝跪在他面前請罪。
“老爺,都是妾身不好,妾身受了刺激一時糊塗!”
“老爺,妾身給您磕頭了!”
說着就果真磕起頭來。
唐老爺冷笑着不相信,但並不表現出來。
他淡淡地安撫了幾句,就躺在牀上重新睡了過去。
朱氏心裡惴惴不安,不過見老爺沒有追究,她也就稍稍安心了些。
給他蓋好薄被,就輕手輕腳出去了。
……
翌日。
朱氏不情不願地醒來。
確切的說應該是被丫鬟搖醒的。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
朱氏翻了翻身一臉不耐。
“昨晚睡得晚,別來煩我你自己看着解決吧!”
那丫鬟還是着急,一定要拉她起來。
朱氏惱了,霍然起身對着那丫鬟又打又罵。
那丫鬟忍無可忍,終於從懷裡拿出一張紙扔到她臉上。
冷笑着諷刺道。
“夫人您還是先看看吧!”
“您以爲您還是誰啊,哼!”
朱氏覺得不妙,拿起那頁紙看了起來。
她爹是秀才,所以她還是認得幾個字的,讀起來並不困難。
至少,開頭的兩個大字一點兒都不困難。
“休……書!”
“休書?!!”
朱氏有些不相信,又接着往下讀。
根據她腦子裡的知識,在讀完了這頁紙之後,已經確認了上面的內容,的確是休書。
可確認是一回事,心理上接受是另外一回事。
“不可能!”
她雙手發抖,慘白着臉。
“不可能,老爺不會休了我了!”
“就算我沒有兒子,可我有女兒啊!”
那丫鬟陰沉一笑。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夫人嫁進來這麼多年,連個兒子都沒生出來,老爺恐怕早就不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