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場戰事是大唐取勝，但如今的程咬金——正如前述，已經一把年紀，是個老人了。
這不是說，程咬金的性情變得費拉了——這可不是一個因爲冒進而即將回京請罪的人所應有的評價。而是說，如今的程咬金比起當年的熱血青年，還多了大量的戰略素養，換言之，他屬於那種“方面大將”。
這個意思就是，程咬金不但可以征戰四方殺賊破敵，同時緊要關頭，還有代理政務，治理一方民生的能力。
而將程咬金作爲一個大老粗武人與治理民生這種事連接起來的，正是這個“戰略素養”，而對於鬥爭經驗最豐富的資深大將來說，這樣的戰略素養更不僅僅是思維足夠深入，更是早早就成爲了本能，在程咬金于軍政領域的舉手投足之間無時無刻的發揮着作用。
而這一天的夜談，程咬金在與程處默的交談中，儘管言語之中就表達了對大唐未來的“相信”，不過……作爲一名戰略級別的大將，程咬金也理所當然的知道——這場勝利，看似是對羅馬人的決定性勝利，戰略態勢一夜之間的變化，幾乎就成了……羅馬幾近陷入絕境。但……
程咬金也同樣清楚的很，類似羅馬這種帝國，其本質和大唐屬於一個級別——換言之……
對方，是不會因爲戰略態勢的劣勢，就從此遵從王化，接受神州統治，如高句麗吐谷渾那樣。
漠北的那一圈勢力，說到底……其中大部分，都並沒有神州這樣的資質。
這幫胡人往往都是這樣，突然就武德豐沛的崛起，然後……被武德之外的東西高效、迅速的逐步啃食殆盡，其內部的邏輯說到底，就是這羣胡人和漢人的區別沒有那麼大。只要漢人的政權夠牛逼，夠能打，夠有錢，同時又給他們花錢，這個數目甚至不必太多，他們就會分分鐘納頭便拜。
但羅馬不同。
這幫人世居歐羅巴洲，雖然祖上曾經和大漢有過使者與書信往來。但……
且不說這神州和羅馬政權更替都多少次了，祖上這點交情，那就好比是包龍星的燒餅……能起到多大作用？簡直可想而知。
這幫人和漢人沒有任何交流，無論語言，信仰……甚至就連飲食習慣都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這麼一幫人能和大唐和諧相處，那簡直就是見了鬼了——當然，這個鬼，長遠來說還是會見的，沒有鬼，做法硬整也整一個出來。
但怎麼找鬼是長遠的事情，羅馬人手中的武器，這卻是眼前就得解決的事情。
一場勝利看似將羅馬人逼入了絕境，但……程咬金好歹也是大唐的一代名將，雖然讀書不多，這白起的典故自己還是知道的。一個勢力在遭遇重大軍事挫折之後，有好幾種可能，一是直接分崩離析，自己開始內亂完蛋——能出現這種情況那當然再好不過，但……
想想羅馬如今也有英主在位，這概率只怕也不高。
第二種可能，便是白起坑四十萬趙卒之後給秦王的分析報告裡所說的，這個時候整個趙國人心惶惶，大軍再上去稍微給點談條件的意思，對方的抵抗意志就會全部瓦解，唾手可取之。
但第三種情況……最終卻是導致了白起自己完蛋，因爲按照白起的觀察和思考，趙國的人一開始是震恐驚駭不假，但過了一段時間，這個恐怖氣氛就百分之百要變成另一種東西，這時候再派出大軍去攻打，那人家就要以必死之志戰鬥了。當然，那一屆的秦王比較菜，戰神的微言大義，最終沒能說服國君，反而朝中一頓騷操作之後，自己還莫名其妙背鍋，還要被自殺掉。
程咬金當然是不會擔心李二幹那種事情——或者不如說，李二就是爲了阻止那種事情才搞了玄武門的事情，關鍵的關鍵，是李二的水平可不菜，搞不好白起都打不過他——這一點沒什麼可擔憂的。
可擔憂的是，羅馬人如今遭遇的處境，就與當時的趙國高度相似。
那麼到了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事情？如果易地而處，程咬金估計自己也會做出跟白起一樣的判斷，但……羅馬人，這畢竟不是當年的趙人。
對於趙人來說，大勝之後隨便畫畫餅給他們一點可以和談的幻想，就能瓦解其戰鬥意志，這沒有懸念，因爲說到底趙人投降秦人也不會真的就怎麼樣，說到底秦人是一種大家早已熟悉的生物。但是……
羅馬人就不同，對於他們來說，漢人是完全陌生的。
失敗之後，真要投降，投降之後，會遭到什麼待遇？這是完全說不好的事情。但凡隨便有點讀過幾天書的人在羅馬散播點恐怖故事，羅馬人就有極大概率全員放棄幻想——到那時，羅馬這塊本就相當過硬的骨頭就更是堅如金石了。
羅馬，是有自己的歷史文化，以及傳統……和最重要的“認同”的，還有那幫替羅馬皇帝發動人心的基層知識分子，那些佈政官，這些在漠北的胡人部落帝國裡不存在的東西，羅馬卻是五臟俱全。
總的而言，歸根結底，羅馬是個凝聚力和韌性明顯遠超胡人政權的勢力。如果認識不到這一點……
下一步碰的頭破血流的將領，雖然多半不是自己，也不能確定是誰，但可以肯定，一定是唐軍這邊的了……
程咬金親眼看着全軍的帳篷挨個熄滅了篝火、火把，又親眼看着程處默也回到帳篷之後，纔在心中暗下決心……這次回京請罪，將軍的職務嘛……是大概率就沒有了，甚至搞不好連國公的名爵都沒了。
不過這些東西，程咬金本身也不是很在乎。相比這些……
這次回去不能再帶兵了，某種意義上也是好事，這大唐如今有了兵器研究院，自己正好請調到那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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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的程咬金，雖然還是那個沐浴無數鮮血的老將，但實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