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相信直覺
羅納德站上剪輯機，啓動了膠片。
一陣轟隆隆的卷片聲響起，毛玻璃上出現了圖像，是老古板託加校長的近景。
“如果主犯主動站出來，我可以放其他人走……”
乖乖女凱特·蘭寶主動舉手擔下責任。
“凱特·蘭寶，我罰你今天留校。”託加校長宣佈處罰。
“還有我，我也是主犯。”叛逆少女麗芙·蘭道爾站在桌子上說道。
“你是？”託加校長狠狠地問道
麗芙伸出了手“麗芙·蘭道爾，搖……滾人”
“滾人？好，你和凱特一起留校。”
“這裡後面就會切到我拍的那個鏡頭。”羅納德想。
鏡頭一切，轉到了麗芙和凱特兩人互相安慰的畫面。
一個搖鏡頭，兩人走進了夕陽中的草地，向遠處走去，夕陽把他們的頭髮染成一輪金色。
“很好啊？鏡頭沒有什麼問題，也沒有穿幫，演員的表情，情緒，光線的運用，都沒有任何問題，簡直是完美的。”
羅納德一臉不明白，有什麼問題呢？他呆立了半分鐘，把膠片又倒回去看了一遍。
校長說話……懲罰學生……然後切進那個完美而詩意的鏡頭。
還是沒看出任何內容。
羅納德轉身，用眼神看向導演艾倫。
不過喬·丹特攔住了馬上要給出答案的艾倫，看着羅納德緩緩說道：
“羅納德，這個原因最好還是你自己想，如果別人告訴你，是得不到真正深刻的知識的。如果你能自己看出來，那你纔是真的有天賦，能做一個成功的導演。”
說完，喬拉上笑眯眯的艾倫導演，和剪輯師出去吃午飯了。
“記住，要從觀衆的角度看。”出門前喬補充了一句。
這算是一種考試？……好吧，自己接受！
羅納德把這看作對自己的一個挑戰，我可是很有導演天賦的……吧。
站在剪輯機之前再一次倒帶，播放。
然後再來一次，還要再來一次……
多次嘗試，還是一無所獲！
越着急越想不出來，羅納德在房間裡慢慢踱步。想着喬·丹特出門前說的話，“如果自己看出來，纔算真正的有導演天賦。”
冷靜！
聽他的口氣，好像這不是一個技術上的問題，而是藝術天賦的問題？
羅納德開始思考，推理，分析。
可是明明這個鏡頭很美啊，夕陽西下，兩位好朋友攜手走向前方，頭髮的邊緣映射着一輪金光，怎麼看都是藝術品味絕高的人，才拍的出來的。
這裡不可能有問題。
等一等，喬出門前那句話是怎麼說的？
“從觀衆的角度看？這麼說從導演的角度看不出來？”羅納德自言自語，繼續在剪輯室裡轉圈圈。
觀衆的角度？
觀衆無非看情節，看漂亮的女演員，看美麗的畫面。
這些有問題嗎？
羅納德又倒了一遍膠片，重新看起來。
兩位女演員都很上鏡，畫面裡的光線用的恰到好處。表演上？表演上也沒問題，至少羅納德自己看不出來。
還是什麼都沒看出來！
“呼……”
羅納德有點着急，出了一頭汗。
趕緊去洗手間，打開水龍頭，用涼水潑臉，降了降溫。
還有很多時間。羅納德暫時冷靜下來，繼續思考。
不能從他們說了什麼，着手分析，而應該看他們做了什麼。喬發現問題的過程是怎麼樣的？
“導演艾倫看的那一遍是沒問題的。喬上去就發現問題了，這中間的區別在哪裡？”羅納德開始思考。
“我把這個鏡頭剪在這裡，然後畫了一個記號。”羅納德開始復原自己做過的一切。
然後是艾倫上來，他倒帶到我這個鏡頭的開頭，然後開始重放，他踩了停止踏板，這時候艾倫還是很滿意的，還說我剪輯點的選擇沒問題。
然後是喬上來的，他也倒帶，羅納德閉着眼睛，比劃着喬的動作。
咦，好像喬倒帶的時間更長一些，他是連着前面的鏡頭一起看的。
羅納德趕忙上前，想按照記憶，復原喬的倒帶時間。
記不清了……
不過，剪輯師拉里，最後把膠片停在老古板校長的近景，可見從這裡開始，是能看出問題的。
剪輯師還說不是我穿幫，那麼就是剪輯的問題？
剪輯的問題……
本來喬說的就是剪輯的問題啊！
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羅納德還是沒看出來問題所在。
羅納德又從保溫杯倒了杯紅茶，試圖放平心情。
喬也不是神仙，他說看出來有天賦，看不出來呢？不一定就沒天賦。
況且就算沒天賦，自己也不會餓死，回去當攝影師，給人拍婚紗照，也可以生活的很好。
凱倫姨媽一個飯店的侍應，養活了自己和表妹，誰又能說她不成功？
說到凱倫姨媽，對了，她電話裡和上次和自己說什麼來着？
“當沒有方向的時候，要憑自己的直覺找方向，不要在直覺指出方向之前，就開始用思考解決問題。”
“要相信上帝給自己的指引。”
沒有方向的時候，要相信自己的直覺。
羅納德回想了下自己加入“搖滾高中”劇組以來的經歷。
發現貝司手不肯合作的異常，說服羅傑·科爾曼給自己拍攝權，選擇用黛咪摩爾爲模特在報紙上做廣告……
可以說每次成功的決定，都是依靠直覺給出的方向去努力的。而不是事前分析，思考，推理。換成阿美利加衆多宗教信徒們的說法，也可以說是“上帝的指引”。
當然確定方向之後，最後解決問題的時候，需要這些理性分析，也需要廣泛的思考，和持續的努力。
但是那最初的一點微弱的靈感，上帝的指引也好，重生者的感覺也好，似乎都是不用思考，而是直覺感受到的。
還有，依照直覺作出決定後，身體也會變得格外雀躍，思維非常順暢，好像自己的體力和腦力都加倍了似的。
那這次我的直覺是什麼呢？
對，直覺就是……
我拍的鏡頭沒問題！
那就是別人拍的鏡頭有問題了？
羅納德站上剪輯機，乾脆又多倒帶了一段膠片。
這次出現在毛玻璃上的畫面，是操場上的羣演們在跳迪斯科，舞蹈非常業餘，有點讓人齣戲。
還有乖乖女凱特，搭訕帥哥湯姆被無視。這劇本編的相當傻，湯姆一個大帥哥，怎麼可能不懂美女在搭訕他？
不愧是剝削片大師的公司拍出來的，故事隨性，非主要演員業餘，反正觀衆也不是來看這些的，他們早就預料到這些傻傻的，毫無真實感的劇情。
觀衆買票的時候就知道不是什麼正經劇情片，也就不會計較劇情和表演，反正針對的主要觀衆是年輕人，他們來看的是美女和搖滾。
畫面繼續前進，是校長，留校懲罰，然後是自己拍的夕陽下的姐妹。
唯美的畫面，這麼多鏡頭就屬自己拍的最好。是這個電影的故事，配不上這個鏡頭……
等等，故事配不上鏡頭？
“我明白了！”
羅納德開心的大叫一聲。
他真明白了，自己把這個鏡頭拍的太過於詩意了。
“搖滾高中”本來是一部剝削片，反派吵吵鬧鬧，美女跳舞唱歌，再塞些欄梗，大家哈哈一樂就完了。
在這裡突然插入一場溫馨感人的場景，非常突兀。
觀衆的情緒被撩撥起來，他們期待後續的故事，但是後面接上的，又回到了很狗血的劇情。
打個比方，就好像這幾天在家看的電視連續劇“朱門恩怨”。如果在豪門少爺和美女的日常對話裡，突然插入一段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臺詞，然後再切回豪門的日常撕扯。
觀衆只會覺得那段莎士比亞很怪異，而不會欣賞其美學價值。
這時艾倫和喬聞聲推門而入，“你明白什麼了，羅納德？”
“這場戲和電影的……嗯，基調吧，基調不搭配。”
喬點頭，“是的，看來你真的明白了，某個鏡頭拍的太好，也可能對整體造成不好的影響。你果然是個有天賦的。”
“永遠記住，整體要大於局部。”喬·丹特總結到。
“那怎麼辦？我記得這裡，我就拍了一條。”
羅納德擡頭問喬，心情糟糕，就像花無數心血寫了一封唯美的情書，結果姑娘拿着在閨蜜面前，一條條地取笑自己的拼寫錯誤。
“別擔心，羅納德”，喬·丹特笑了起來，
“低成本剝削片的好處，就是觀衆不挑剔，他們本來就知道這是剝削片，就沒打算來看什麼真實性，藝術性。”
“在電影中間，插些舞蹈，爆炸，搞笑片段都是允許的，觀衆本來就期待看到一個大雜燴。再加一個詩意鏡頭也沒什麼。”
“況且我們也拿不到重拍的經費”導演艾倫向他眨眨眼。
羅納德長呼了一口氣，能保留下來就好，突兀一點也沒關係。
公映的時候，自己還能指給朋友看，這段是我拍的……這感覺還是挺爽的。畢竟是自己的銀幕首作，還有字幕呢。羅納德美滋滋的想。
通過了喬·丹特的考試，想出了正確答案，心裡很放鬆，羅納德這才感覺到自己的肚子已經很餓了。
他去麥當勞點了雙份巨無霸套餐，加大份的薯條和可樂，和一份巧克力冰淇淋聖代，美美地吃了一頓。
好像自己被直覺指引之後，都會特別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