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集帝國的黃昏 第六章 戰後餘情

夜是肅穆的,無數無計的星辰,璀璨於天際,映照着蒼穹。

巨大的皎潔圓月靜靜地掛在半空,給戰場籠上了一層白芒。

巴丹城側的一處高坡上,一對男女正相互偎依地坐在一起。

偎依在他肩頭,流風霜正在安靜地聽紫川秀說着話,明澈的眼睛泛着談談的光華。她安靜地垂着頭,傾聽着紫川秀的說話,神情波瀾不動。她不時又擡起頭,靜靜看着他的側臉,那分明的輪廓,那消瘦、疲憊的面孔,額上兩道談談的皺紋。這讓流風霜感到,有一種滄桑已闖造了心上人生命裡,並從此無法離開。

沒見面之前,她在有很多話想當面向他傾吐,但不知爲何,當真正見到他人,呼吸着他溫馨的體息,她忽然覺得,像這樣就足夠了。

大多數時候,都只是紫川秀說,說着分別時候發生的事,過去的苦難,未來的日子,崢嶸歲月裡的風霜雨雪。象很多話,外人看來都很無聊的,他卻不厭其煩地反覆說啊說啊,流風霜微笑着傾聽,絲毫沒有流露不耐。但更多的時候,兩人卻只是默默地偎依着,沉默,讓晚風靜靜地掠過身邊,吹拂了斗篷的長擺。

“冷嗎?”

流風霜微笑着搖頭,紫川秀於是脫下了深藍色的將軍大衣,披在流風霜肩頭。她把帶着他體息和溫度的大衣緊緊地將自己裹起來,嘴角露出了微笑:這很象心上人的大手緊緊地將自己擁抱啊!

想到這個念頭,她羞澀地低下了頭,卻聽到紫川秀輕聲說:“後天,我們就要開撥了。”

流風霜一震,低聲說:“這麼塊?又要去打仗了?”

猜出了流風霜的心思,紫川秀安慰她說:“不必擔心,不會再有巴丹這樣的苦仗了,魔族巳不成氣候了。”

“這次的目標又是誰呢?”

“卡頓親王。只要把他打垮了,戰爭就結束了。”

“你們這麼有信心?據說卡頓可是統率了三十萬大軍啊。未必就比魔神皇的軍隊少。特別現在,遠東軍和東南軍爲消滅魔神皇都是傷亡慘重。”

“觀在已不是七八一年了,人類佔領了戰略優勢。雖然我軍傷亡很大,但我們的補充也來得快,與後方的補給道路已經打通了,來自帝都的增援會源源不斷地抵達,無論是兵力還是技術裝備上,我們都超出卡頓不下一個檔次,更何況巴丹會戰不但打掉了魔族的主力軍團,更打掉了魔族的信心——其實,我不怎麼相信會發生第二次大會戰。只要卡頓智力正常,看到魔神皇垮臺,他應該立即夾起尾巴跑了。收復國土,並不是很困難的事。”

“然後呢?”

“然後?”二十四歲的青年將軍躊躇滿志地微笑了:“爲追擊敵寇,我不懼天涯海角,犁掃狼穴,劍頃血海,平蕩魔神堡,剷除戰爭餘櫱,爲人類千年的苦難報仇雪恨,這是歷史賦予當代軍人的使命。”

默默地看着紫川秀,英武的青年軍人顯出了堅定的自信,那種專注於自己事業的男人自有一種莫名地魅力,流風霜看得心神俱醉。她輕聲問:“再然後呢?”

默默地看着她,紫川秀溫票地說:“接着,我來娶你回家。”

流風霜輕輕點頭,輕輕撲進了紫川秀懷中。兩人都沒有說話,在那鏖殺激戰後折矛斷槍遍地的戰場上,一對戀人相互偎依着坐在高高的山坡上。皎潔的大圓月在他們身後升起。

戰爭是一場再殘酷不過的競賽,勝利者可以引頸高歌,失敗者卻只有黯然退場的份——前提是他們能保住一條性命來。比起將近四十萬戰死在沙場的同僚來說,可以黯然退場的魔族敗兵們還是比較幸運的。

在巴丹會戰的最後階段,雲淺雪隨着第三軍的敗部突圍,與卡蘭皇子向東南方突圍不同,第三軍選擇了正面突破遠東陣線衝出重圍。

這是一場殘酷的血戰,被遠東軍象狼狗一般狠狠追擊了一夜,到天亮時,突圍的三萬官兵剩餘不到一半。魔族殘兵潰逃到了葉丹城用邊,這裡雖然巳被人類佔領了,但並沒有人類的大部隊駐紮。面對大片的魔族潰兵,城中居民和警備隊都明智地選擇關上城門,不去招惹這羣戰敗的野獸們。

雲淺雪是被凌厲的清晨寒風給吹醒的,醒來時,他只覺用身痠疼得厲害,頭疼欲裂,嗓子裡乾渴得象是有一團火在燒,眼皮沉重得象壓得幾千斤鉛球。

他痛苦地呻吟一聲:“水!”

憂惚中,有人給他嘴邊湊上了一個鐵質的水壺。聞到了水惺的味道,他用顫抖的手貪婪抓住了壺嘴,大口大口地吞着水。但第一口只喝了一半,他就吐了出來:壺裡的水又臭又腥,帶有一種難聞的泥土和血腥混雜的味道。

有人在耳邊低聲說:“大人,克服一下,實在沒地方找水了。”

雲淺雪心下明白,強忍着噁心再吞下了一口水,卻再也喝不下第三口了。他無力地躺下,感覺身子象在坐船一羣晃動着,於是知道自己是在被人用擔架扛着前進,在那有節奏的晃動中,他陷入了半醒半昏迷的恍惚狀態中。

當雲淺雪第二次醒來時候,已是當天午後了。從擔架邊上望出去,擔架下面的褐色的道路無休無止地滑過,染着初冬顏色的光禿禿的小樹林中,最後殘留的幾片葉子在盤旋飛轉。冷風不住地從前路吹過來,帶着初冬凜冽的寒意。初升的陽光灑落田野上,遠方的大片樹林出現在初冬的蔚藍耀眼的天空下,大隊的魔族兵散落地行進着。

躺在擔架架上,貪婪地望着眼前的景色,一瞬間,雲淺雪陷入了莫名的迷惘中。

這是在哪裡?

我爲什麼在這裡?

我又是誰?

恍惚了好一陣,他才從記憶中搜索到了事實:我是王國的駙馬親王雲淺雪,自己如何受傷的?實在想不起來了,只記得在黑暗中那一片混亂,火光、刀光劍影、慘叫和廝殺。自己究竟如何受傷昏迷,又如何被人用擔架扛着前進,那些事已經完全在記憶中失去了蹤跡。。

他在擔架裡舉起了手,喊道:“停!”

有人快步向他跑來,湊到他跟前:“羽林大人,您醒了?”

“你是……”看着面前面熟的魔族軍官,雲淺雪卻怎樣也想不起他的名宇來。

軍官作自我介紹:“下官蘇木,是卡丹公主殿下的衛隊長。”

“我記得你。”雲淺雪想起來了,問:“公主殿下與我們在一起嗎?我怎麼會和你們在一起的?”

“大人。昨晚突圍時很混亂,我們與公主殿下失散了。我們回頭去找,卻再也找不到公主殿下了,卻在道邊發現了您。您當時受了傷,昏迷不醒,我們就自作主張拿擔架把您擡着走了。大人,您感覺好些了嗎?”

看蘇木隊長忐忑不安的表情,神色惴惴的。再看身邊的幾個魔族兵惶惶的神情,雲淺雪明白他們在想什麼了。按照王國軍法,皇族的護衛丟下保護的對象獨自逃生,那是大罪,按刑罰得五馬分屍。衛隊丟了卡丹,他們多半是害怕軍法責罰,想把自己救回去也好將功贖罪。

“明白了。”

雲淺雪平靜地說。他心裡惱恨蘇木等人沒有保護好卡丹,卻知道,在這兵荒馬亂的逃亡路上,這支衛隊是自己生命的唯一保障了。

若不能安撫好他們,自己休想平安回國。

“蘇木隊長,昨晚那種混亂情況,誰也沒辦法的。保護不了卡丹公主,那也是天意。你放心,只要我能活着回去,將來有什麼麻煩,我一力替你們承擔了。”

聽雲淺雪這麼說,圍在他身邊的魔族兵都露出瞭如釋重負的輕鬆表情。蘇木甚至笑了起來:“謝謝大人您了。大人您休息,我們定會保護您安全回去的。”

雲淺雪點頭,他也沒力氣追問蘇木“回去”到底是指回哪裡了。

若在一天前,回去的答案是很明確的:[吾愛文學網]“回到陛下的身邊。”

但現在,陛下死了,自己的妻子卡丹公主也死了。

“陛下死了……”

雲淺雪陷入了極度的恐懼和混亂。他怎麼想也無法按受這個事實,就像無法接受天空失去太陽一般。恍惚中,淚水打溼了雲淺雪的衣襟,他真切地感覺到了痛楚:魔神王國已不復存在,自己擁有的一切,高貴地地位,權勢,美麗的妻子,自小所熟悉的一切,此刻都已不復存在了。那種感覺,就象天崩地裂,腳下可靠的大地寸寸粉碎,整個人飄蕩在空中,不得着地。

胡思亂想也不知過了多久,雲淺雪纔想到了自己的使命:陛下臨終給自己囑託,將皇旗交給皇子殿下,輔助新君登上皇位,重振國運——這是陛下交託自己的遺命啊!

想到卡蘭皇子,雲淺雪如快被溺死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整個人振奮起來了。雖然皇子有許多不是的地方,兩人不久前還發生激烈的衝突,但如今,他卻成了雲淺雪唯一的希望了。

到下午,雲淺雪巳清醒過來了,躺在搖晃的擔架上思考着前程去向。

分手時,卡蘭皇子叮囑自己到塔倫城會合,雲淺雪已打定了主意:“要與卡蘭皇子會合,那是肯定的。但在與皇子會合之前,最好能收攏一些兵力,不然自己只得一個光棍司令兩手空空地到塔倫城去,會被卡蘭那個壞蛋笑話的!”

雲淺雪找來蘇木隊長,向他詢問隊伍的情況。

蘇木報告說,公主的衛隊本來有近幹人,但大部分士兵都在混亂時失散了,現在還聚攏在身邊地僅僅只有一百五十三名士兵。

“那些人呢?”雲淺雪指着與他們一同前進的大羣魔族士兵:“他們是哪部分的?誰是他們的帶隊指揮官?”

“他們?”望着身後蹣跚而行的魔族官兵們,蘇木苦笑道:“他們都是被打垮的散乓。沒有帶隊指揮官,沒有紀律,雖然有好幾千人,但卻只是一盤散沙。他們紀律很壞,有些人甚至還想搶奪我們的食物和武器,但被我們打退了。”

“那他們爲什麼跟着我們?”

“現在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麼辦,都是跟着別人走。”

“想辦法,把他們組織起來,王國正值危難之秋,每一個兵員都是珍貴的。士兵們只是暫時被打垮了鬥志和士氣,但只要給他們希望,緩過氣來,他們還是好樣的戰士。”

蘇木有點猶豫,雲淺雪加重了語氣:“蘇木隊長,這一路都是人類敵佔區,要回到瓦侖要塞,單靠我們這一百多號人是不夠的,任何一個城市的守備隊都能把我們輕易拿下,我們甚至都走不到巴特利城。但若能把散落在外的魔族官兵徂織起來,我們能組成幾個團隊,甚至一個軍團。一路攻城掠地打回去!”

蘇木對雲淺雪的說法不以爲然。逃亡途中,人心惶惶,想要把這批喪失紀律和鬥志的魔族散兵重新組織起來,談何容易。但出於對雲淺雪的尊重,他還是派出了手下地士兵喊話,說這裡有王國的長官在,命令散乓們前來集合。喊了半天,到黃昏時,只有不到五十名士兵肯來集合。

“大人,我們盡力了,但效果實在不佳。”

雲淺雪從擔架上坐起身,他艱難地從懷中拿出一個被油布裹得嚴嚴實實的包裹,鄭重地雙手遞給蘇木。

眼見雲試雪如此鄭重,蘇木也不敢輕忽,雙手接過包裹:“大人,這是?”

“王國的皇旗,陛下託付給我轉交皇子殿下的。”

蘇木立即跪下,雙手託着包裹舉過頭頂,聲音激動得有點顫抖:“大人!”

“打開。讓我也看看。”

蘇木小心翼翼地拆開析迭得很細心的包裹,把旗子取出來,抖開,扯住一角,撫平了旗面。他和兩中士兵合力,把軍旗好好展開,讓雲淺雪看請了這面光滑的、浸透了士兵們鮮血和汗水的皇旗,驕傲的獅子威風凜凜地注視着衆人。

風在呼呼地刮,望着皇旗,淚水潤溼了雲淺雪的眼睛。望着皇旗,象是看到了無數熟悉的臉孔,雲淺雪哭了起來。因爲胸腹間受了傷,每抽泣一下都會牽痛傷口,雲淺雪痛苦地抽搐着,眼淚一滴滴地溢出眼眶,無聲地哭泣着。。

看着這位哭泣的青年將軍,蘇木手足無槽。這個魁梧的漢子被眼前發生的事驚得慌張起來,慢慢地,他也哭起來了,淚水從眼晴裡涌出,喉嚨哽咽着,肩膀和抓住旗幟地手因爲失聲痛哭而顫抖着。

圍在身邊的士兵也一個接一個地哭出聲來,現場哭聲一片。

最後,還是雲淺雪先恢夏了平靜。

“去,找個高處,把旗幟掛起來!讓大夥看看,王國還沒有被打垮,皇族依然和大夥在一起!”

在黃昏的落日映照下,皇旗孤獨地飄蕩在高坡上,黃金獅子在發出無聲的咆哮。誰也沒有想到,那面招展的皇族竟有如此大地魔力,勝過無數的話言和呼喚。看到皇旗,魔族士兵無聲無息地聚攏到了高坡前,傻傻地、癡癡地擡頭望着頭頂的旗幟。那飄揚的旗幟就象磁鐵吸引鐵粉一般吸引着他們,他們徘徊在高坡前,遲遲不肯離去。他們越聚越多,密密麻麻地聚成了一片。

士兵們都望着他,望着黃金獅子旗下面那位被人攙扶着的、裹着紗布的青年將領。雲淺雪眼睛通紅,看着眼前的魔族官兵,一陣酸楚涌上心頭。士兵們疲憊,乾瘦,虛弱,衣衫襤褸,黑黝黝的臉露出了死人一伴慘白的臉色。他們只是比死人多了一口氣罷了。

現在,誰來理會這些離家萬里之外的孩子們呢?

本來忍住地眼淚再次抑止不住地奪眶而出,想好的那些激勵人心鼓舞士氣的話語,此刻卻象被鉛哽在了喉頭。最後,雲淺雪只能哽咽着,流着淚,斷斷續續地告訴了士兵們,王國目前剛剛經歷了慘敗,損傷慘重,王國的各主力軍都遭到人類的沉重打擊,神皇下落不明。各路軍團長也失去了聯繫。

“王國戰敗,作爲大本營的幕僚長官,我的責任不可推卸。在那個時候,我自然會負起自己的責任,承擔應有責罰。但在那之前,我還有一個任務,那就是把王國流浪在外的孩子們帶回家。士兵們,請遵守軍紀和秩序,讓我帶你們回家。”

五千多人聚集在高坡前寂前無聲,唯有云殘雪那顫抖的聲音在低低地迴響。士兵們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雲淺雪身上。不避諱失敗,不迴避責任,這個受傷的青年將軍有一種難以言述的魅力,人們能感覺到,他含淚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出自肺腑,他將用生命來實踐自己說出的諾言。這是一位值得信任和託付的帶路人。

對潰兵的重新編整開始了。在皇旗下面設立了十幾個報名點,蘇木隊長帶着衛隊來維持秩序,潰兵們整齊有序地排着長長的隊列到高坡前重新編入名冊。軍官們則自動從隊伍中走出來,拿着身份牌向雲淺雪自報身份:“我是第三軍十六團百人隊長切諾亞。”

“我是第五軍十一團隊的副團隊長,哥斯夫。”

“第十一軍第八團掌旗官康西雅。”

在這艱難時期,雲淺雪表觀出了一個優秀將領的才幹和明快決斷能力。不管哪個軍團什麼部隊的軍官,只要來投靠他的,他統統接受。他任命了十幾名百人隊長,命令他們自行召集散落在外的士兵前來會合。另外。他任命蘇木擔任糧草隊長,專門負責帶隊蒐集糧草——說白了,就是趁士兵們還沒被餓趴下,把附近能搶的村子和城鎮純純給搶個精光!沒有糧食,這支倉促重編的隊伍立即就要土崩瓦解了。

因爲這裡距離巴丹並不遠。遠東軍或者東南軍追兵隨時有可能殺到,雲淺雪也不敢長時間停留。搜糧隊洗劫了三個小城鎮後,隊伍連夜出發。有士兵還習慣以前的做法,沈劫時殺了三個村民,結果給雲淺雪當場行了軍法,下令把他們吊死在村口的樹上。結果他的同伴們不服,集體鼓譟起來,涌到雲淺雪跟前要討個說法。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還敢那麼放肆!”對暴動邊緣的士兵們,雲淺雪態度依然強硬:“我們孤軍身處敵後,遠東軍隨時有可能追上來,我們不能不和人類留點餘地!想想,萬一將來被人類俘虜了,這些害羣之馬會把把我們大家全都給害死的!想想溫克拉的下場,他屠殺人類太多了,帝都下令,凡是第六軍的官兵,一律不接受投降!想想,你們不想也落得這個下場?我們要的是安全回家,不要多生枝節!”

平息了一場未遂的暴動,雲淺雪帶着士兵急行軍連夜趕路,部隊走了三十多裡,到第二天清晨,天空先是下起了小雪,繼而雨雪交加,本來泥濘的道路更加難走,士兵們在泥水裡打着滾,幾乎是一寸一寸地向前挪,苦不堪言。隊伍裡少得可憐地十幾匹馬馱着糧食,累壞了,走在路上不斷地撅蹄子。一匹戰馬終於支撐不住肩上的重負翻身側倒了,瘦骨嶙峋的戰馬在泥水裡猙扎着。

在一個紅着眼睛的軍官指揮下,十幾個魔族士兵圍着那匹戰馬在泥水裡面翻滾着,他們努力地想把戰馬扶起,將散落在泥水裡的糧包背出來,好搶救出馬背上珍貴的糧食。

一時間,雨聲、人聲、馬嘶聲混雜成一片,誰也沒往意到,就在道旁的坡上,被擔架隊扛着的羽林將軍雲淺雪已在那停留了好一些。

看着士兵們筋疲力盡地滾在那泥水裡,渾身上下溼個精透,被清晨的寒冷凍得發抖。酸楚的感覺涌滿了雲淺雪心頭,怎能料到呢?偉大的魔族王國竟淪落到了這種地步,一匹戰馬和區區百來斤大米,竟然牽動了整個隊伍的心。

考慮到還在敵佔區,必須讓士兵們留下體力應變和趕路,雲淺雪下令隊伍休息。命令剛下,士兵們連歡呼的力氣都沒有了,在泥水橫流的道邊隨便找塊稍微乾燥點的地方就躺下了,連正在下着小雪都顧不上了,把大衣蓋在頭上就睡着了。

看着士兵們的疲憊,雲淺雪深感憂慮。隊伍的情況實在是悽慘。差不多一半人都是受傷的士兵,因爲缺少乾淨的水和食物,隊伍裡疾病流行,傷寒、霍亂、敗血症、破傷風和發燒症困擾着所有人。隊伍裡有兩個軍醫,但卻沒有任何藥材,連乾淨的紗布也沒一塊,於是軍醫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傷員們被劇疼折磨得吼叫如牛,病患們奄奄一息地死去,死去的士兵都顧不上掩理,只能丟棄在路邊用荒草蓋住。。

糧食也快吃光了,雲淺雪不得不限制供應,士兵們飢腸漉漉,眼裡象狼一樣泛着綠光。隊伍處於崩潰邊緣。雲淺雪派人去塔倫城向皇子殿下求援了,雖然大家同是突圍,但皇子是成建制地突圍出去的,景況比自己好上很多。雲淺雪懷疑,卡蘭皇子若不派人來接應,自己這支士氣低落的隊伍未必能堅持到塔倫城。

支持隊伍前進的唯一動力只剩下雲淺雪的堅強和熱情了,這位擔架上的將軍雖然受傷,但他高昂的鬥志卻鼓舞着隊伍裡地每一個人,他不住地宣揚:“不怕累,不怕餓!加快步代,卡蘭殿下就在前路!會合了殿下,我們就有吃的了!”

全是靠了這位擔架將軍熱切的鼓舞和鬥志,這支體力透支了的部隊才能繼續艱難的前進。走了兩天一夜,總算雲淺雪運氣好,沒碰上人類的軍隊,七八四年十二月十七日清晨,雲淺雪率領人馬距離塔倫城已不到五十里了。

離會合地地點越近,雲淺雪的心裡就越是忐忑。他不知在心裡暗暗祈禱多少次了,保佑卡蘭皇子能順利突圍,羽林軍不要損耗太大;他更在擔心,害怕卡蘭皇子候他不到已經帶着兵馬先走了,擔心兩人會錯過——不知怎的,他心裡總有種不祥的預感,覺得前路不會象自己料想中那般順利。

前方灰濛濛的雨幕中出現了一些身影,戰馬奔馳的震動聲從道上隱隱傳來,前路的警戒哨兵高聲叫道:“是自己人!我們派出的先遣隊回來了!”

道邊的士兵們讓開一條路,名叫魯卡的信使直奔雲淺雪跟前。

魯卡被雨水淋得溼透,雨水不住地從頭髮上往下滴落。他的臉色發白,嘴脣哆嗦得厲害,不知是因爲寒冷還是恐懼,他眼睛裡有着一種讓雲淺雪琢磨不透的味道。

“你可找到羽林軍了?”雲淺雪迫不及待地問道。

魯卡回答的聲音中帶着顫音:“找到了,大人。”

“你見到卡蘭殿下了嗎?你可把我們的情況告訴殿下了?”

魯卡緩緩搖頭:“大人,我沒法見到卡蘭殿下。”

“爲什麼!”激怒地紅暈涌上臉龐,雲淺雪生氣地叫起來:“我不是給你寫信證明身份了嗎?我不是告訴你,一定要親手把信交到皇子手上嗎?我們只有那麼二十一匹戰馬,我就已把八匹馬給了你們,就是因爲這任務事關重大,關係到數千個弟兄的性命!你怎敢如此懈怠!沒完成任務,你怎麼敢回來,就不怕我砍你腦袋?”

魯卡站在路迫站得直直的,臉色發白,任憑雨雪澆淋在他的身上,淋了個溼透。對着雲淺雪憤怒的咆哮,他慢慢地扣上了軍服上的一個鈕釦,隨即又把它解開了。

“大人,”他說話的聲音很低,[吾愛文學網]但聽衆無不感覺到,這麼小的聲音也是集中了他全部意志力才說出來的:“我沒法與死去的人見面。”

“你說什麼?”

“卡蘭殿下已經死了。”

即使一萬個霹靂同時打在雲淺雪頭上也不能使他更震憾了,在那瞬間,他甚至反應不過來“死了”是什幺意思,只能呆呆地重複着魯卡地話:“卡蘭殿下死了?死了?死了?”

清晨的天空灰濛濛的,佈滿了鐵青色的烏雲,看不到一絲陽光。

整個平原和丘陵都籠罩在一片濛濛的雨雪中。彷彿身上的某些東西突然被打了個粉碎,初冬的東風是如此刺骨地寒冷,冷得連他的心臟都凍結了,腦子裡一片空白。

雲淺雪啞口無言,他沒有再問下去了。皇子死了,這個巨大的事實已佔據了他的全部思維能力。至於卡蘭怎麼死的,雲淺雪已經不再關切了——沒必要問了,卡蘭皇子死了,王國也滅亡了。

但還是有人關心這個的,蘇木隊長出聲問:“殿下是怎麼死的?他被人類害了?”

“不是,他是被大皇子卡頓殺了。”

“卡頓殿下到這來了?”

“倖存的羽林軍士兵告訴我們,前兩天晚上發生了很多變故,卡蘭殿下帶着羽林軍突圍,卻在塔倫城碰到了卡頓親王——親王帶着大軍就駐在城裡面。親王的兵馬駐在城裡面,卡蘭皇子的羽林軍在城外不得進。兩個皇子在城門口會晤過一次,但不知爲什麼事談不攏,卡頓親王就關上了城門不讓羽林軍進城。就在前天晚上,入睡後,親王的兵馬突然開進羽林軍地營地,說要接管指揮權。羽林軍不服,雙方衝突起來了。混亂中,卡蘭殿下被卡頓親王的兵馬抓走了,當晚就殺了,腦袋就掛在羽林軍大營的旗杆上——卡頓親王是想用這個來警告那些不服的羽林軍官兵。”

“這畜生!”蘇木隊長狠狠地罵道:“王國現在都這樣了,他還在鬧內訌!這傢伙不會有好下場的!”

“大人,你說對了。”魯卡苦澀地說:“卡頓親王也沒能得意多久。卡蘭的腦袋掛上去沒多久,他自個地腦袋也跟着上去了。”

“什麼?誰殺了卡頓?羽林軍的官兵爲皇子報仇嗎?”

“不是羽林軍乾的。殺了卡蘭以後,卡頓親王和蒙汗舉宴慶祝,慶祝羽林軍落入了他掌握中,結果蒙汗在酒席上理伏了人手,把卡頓和隨從們全殺了——那時卡蘭殿下的血還沒凝固呢!”

魔族軍人目瞪口呆,蘇木忍不住問:“卡頓殺了卡蘭,是爲了趁機剷除能和他爭奪陛下繼承權的人選罷了,但蒙汗又是爲什麼突然對卡頓親王下毒手?大家同爲神族一脈,如今大難臨頭,正是團結一致對外的時候啊!”

幾位軍官輕聲議論着,雲淺雪陰沉着臉沒有出聲。他沒心情說話,但心下卻是雪殼:蒙汗野心勃勃,鮮卑寡恥,眼見塞內亞族實力在巴丹會戰中喪盡,陛下陣亡了,塞內亞族的力量降到了最低點,那個志大才疏的卡頓怎麼放他眼裡。他不趁這時候下手,那纔是怪事。。

蒙汗對卡頓突然下毒手,這預兆着又一輪殘酷的皇權戰爭即將展開。蒙族趁火打劫,塞內亞族面臨滅頂之災。

“魯卡,那邊情形現在如何?”

“很亂!蒙汗殺了卡頓親王后,想趁機吞掉他地舊部,但遭到了親王舊部的抵抗,交戰從昨天早上就開始了,蒙汗和卡頓親王的舊部在城內交戰,城外則是復仇的羽林軍和卡頓親王、蒙族的軍隊大打出手。塔倫城內外一片混戰,神族的子弟兵們大打出於,昔日的兄弟戰友白刃相見,毫不留情,那種廝殺令人痛心,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了!因爲塔倫城正在交戰,我沒法進城,只能在城外轉了一圈,碰到羽林軍的人馬,知道您在附近,他們都很高興,讓我們快回來報信,求大人您快帶人馬過去支援他們!”

雲淺雪無聲地在嘴角露出一個冷笑。先前自己還期望羽林軍前來接應自己呢,真沒想到,自己帶着的這支殘軍,竟然成了別人期待的救星了!

他坐在原地,昂頭望天,讓豆大的雨點冰冷地打在自己臉上,臉色鐵青得象戴了一張金屬面具。

部下們都在殷切地望着他,此時,這個擔架上的青年將軍已成了他們最後的希望了。他們都在期待着雲淺雪能想出中什麼法子來,帶領他們走出這個困境。沒有人敢出聲,都害怕打擾了羽林將軍的思考。

他們不知道,此時此刻,雲淺雪什麼都沒想,只想死。

家破人亡,國家淪喪,內憂外患,接踵而來,最尊敬的魔神皇陛下死了,愛妻和兒子也死了,最後,連自己寄託最後希望的卡蘭殿下都死了,王國所剩無幾的精銳部隊正在忙着自相殘殺——打擊一個接一個過來,即使堅強如雲淺雪也崩潰了。他已經放棄繼續抗拒命運了。

“沒辦法,這是天意要滅王國。上蒼的意旨,凡俗人無法揣測,無法阻擋。多麼玄妙啊!曾經鼎盛無雙,領土覆蓋半個大陸的龐大帝國,竟然如此輕易地覆亡了。若早知結果如此,當初我就該和陛下一同去了。”

雲淺雪平淡地想着。當下定最後決心時候,他心頭並無多少波瀾。望了眼身邊圍着的衆人一眼,他摸向了腰間的劍,吃力地抽出了佩劍。

凝視着劍鋒上那一抹鐵器的鋒銳光競,雲淺雪苦笑着,慢慢地把劍鋒例轉過來,單手用力握住了劍柄。

衆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動作,唯有那個信使魯卡看出不對來了,他猛然撲上來,一把抓住雲淺雪握劍的手,失聲喊道:“大人,不要!”

但他的動作還是慢了點,雖然受傷,但云淺雪的力量依然不是一個普通士兵能比擬的。幸好這時,蘇木隊長也反應過來了,雙手閃電般抓住了劍柄。

衆人合力,依然還是檔不住雲淺雪決意尋死的一劍,劍鋒刺破了雲淺雪胸口的制服,深深地刺八了肉中,血急速地涌出,染溼了胸口的衣裳。

有人奪過了雲淺雪手中的劍,有人高呼:“軍醫!軍醫!軍醫快過來!”在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中和忙亂中,雲淺雪安靜地躺在擔架上,象是旁邊的喧囂與他一點關係沒有。雖然肉體還停留在人世,但他的思想,已經飄到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在那裡,沒有戰爭,沒有飢餓,在那裡,有他尊敬的陛下,有他的妻子和兒子,還有他的擎友。在那喧嚷的人羣縫隙中,他看到了,看到了卡丹公主窈窕的身影,妻子臉上那驚駭欲絕的表情,還看到兒子那紅撲撲的臉蛋。

他不解地想:難道我已經到天堂了嗎?

雲淺雪猛然從擔架上坐起來,失聲叫道:“卡丹!”

俏麗的卡丹公主抱着懷中的孩子,定定地望着雲淺雪淚水不住地從她眼中流出。飄飛的雨雪不住地打在公主姣潔的瞼上,一滴滴淚水被凍成了晶瑩的冰珠。

雲淺雪也不知從哪來的力量,猛然從擔架上躍起來,單手將卡丹母子擁入懷中,兩人都是泣不成聲。卡丹溫柔地撫摩着雲淺雪的臉龐,昔日的翩翩少年此刻已滄桑滿臉,巨大的苦難在他臉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跡。

卡丹哭着說:“爲什麼要這樣做……爲什麼……要幹這種傻事!”

雲淺雪只是一個勁地搖着頭,他使勁地抱住公主的肩頭,聞着愛妻溫謦的氣息,不住地吻着妻子懷中的小孩,粗硬的鬍子茬將孩子刺得生疼,大哭起來,於是雲淺雪就象孩子一般失聲痛哭,淚水不住地順着凍得僵硬的臉龐往下滾落。。

第四章 靈魂知己第二十八集 第六章 緩兵之計第二節第七節第五節第二十六集 第七章 光明皇第四節第五節第三節第三節 鐵甲騎兵第三節 歲末第七節 臨別第七節 往事第五節第二十二集 生死輝煌 第七章 生死鏖戰第二十六集 第三章 束手無策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八章 國之奇蕾(下)第二十二集 生死輝煌 第一章 流星長嘆第二十九卷 第四章第五節 帝林進城第四章 窮追猛打第一節第四節第四章 靈魂知己第五章 魔族狂潮第二十二集 生死輝煌 第七章 生死鏖戰第二十四集 第六章 神秘襲擊第二十三集帝國的黃昏 第二章 喋血高地第七節 瓦倫大捷第四節第六節 惡魔帝林第六節 晉升第八節 燈光第二節 帕伊會戰第六節 會議第六節第二章 無功受祿第八節第四章 異國風情第六章 皇朝舊事第七節 往事第八節 重逢第二章 戰地兒女第五章 名將對壘第三十一卷 第五章 防微杜漸第四節 房地產投資第五章 魔族狂潮第一節第四節 深情第二十二集 生死輝煌 第五章 血肉狂飈第四章 冤屈大白第八節 夜襲第二節第一節第四章 貪妄魔族第五章 名將對壘第七章 希望之光第六節 惡魔帝林第二章 戰地兒女第三節第六節 戰爭與愛情第四章 恐怖浪潮第六節第二節第六節第一章 西北藍城(上)第七節第一節 聊天第二章 無功受祿第三十一卷 第一章 限時公告第二十一卷 帝都城頭 第二章第五節 帝林進城第二十三集帝國的黃昏 第五章 血日冉冉第二十三集帝國的黃昏 第三章 奇兵突起第六節 帝都流血夜第二十五集 第六章第一節 紫川之虎第七節 反攻第四章 異國風情第八節第四節第一章 愚民暴民(接網絡版第十七章)第七章 帝都告急第二十五集 第五章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八章 國之奇蕾(下)第七節 往事第三十卷 第二章 閣樓圭王第一章 西北藍城(中)第二節 亂起第二十一卷 帝都城頭 第五章第二十三集帝國的黃昏 第五章 血日冉冉第三十一卷 第一章 限時公告第七節 元老會議第五節 狂瀾第一章 人類危機第二節 帕伊會戰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八章 國之奇蕾(上)第六節 晉升第一章 西北藍城(下)第六節
第四章 靈魂知己第二十八集 第六章 緩兵之計第二節第七節第五節第二十六集 第七章 光明皇第四節第五節第三節第三節 鐵甲騎兵第三節 歲末第七節 臨別第七節 往事第五節第二十二集 生死輝煌 第七章 生死鏖戰第二十六集 第三章 束手無策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八章 國之奇蕾(下)第二十二集 生死輝煌 第一章 流星長嘆第二十九卷 第四章第五節 帝林進城第四章 窮追猛打第一節第四節第四章 靈魂知己第五章 魔族狂潮第二十二集 生死輝煌 第七章 生死鏖戰第二十四集 第六章 神秘襲擊第二十三集帝國的黃昏 第二章 喋血高地第七節 瓦倫大捷第四節第六節 惡魔帝林第六節 晉升第八節 燈光第二節 帕伊會戰第六節 會議第六節第二章 無功受祿第八節第四章 異國風情第六章 皇朝舊事第七節 往事第八節 重逢第二章 戰地兒女第五章 名將對壘第三十一卷 第五章 防微杜漸第四節 房地產投資第五章 魔族狂潮第一節第四節 深情第二十二集 生死輝煌 第五章 血肉狂飈第四章 冤屈大白第八節 夜襲第二節第一節第四章 貪妄魔族第五章 名將對壘第七章 希望之光第六節 惡魔帝林第二章 戰地兒女第三節第六節 戰爭與愛情第四章 恐怖浪潮第六節第二節第六節第一章 西北藍城(上)第七節第一節 聊天第二章 無功受祿第三十一卷 第一章 限時公告第二十一卷 帝都城頭 第二章第五節 帝林進城第二十三集帝國的黃昏 第五章 血日冉冉第二十三集帝國的黃昏 第三章 奇兵突起第六節 帝都流血夜第二十五集 第六章第一節 紫川之虎第七節 反攻第四章 異國風情第八節第四節第一章 愚民暴民(接網絡版第十七章)第七章 帝都告急第二十五集 第五章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八章 國之奇蕾(下)第七節 往事第三十卷 第二章 閣樓圭王第一章 西北藍城(中)第二節 亂起第二十一卷 帝都城頭 第五章第二十三集帝國的黃昏 第五章 血日冉冉第三十一卷 第一章 限時公告第七節 元老會議第五節 狂瀾第一章 人類危機第二節 帕伊會戰第二十卷 神兵天降 第八章 國之奇蕾(上)第六節 晉升第一章 西北藍城(下)第六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