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萱萱，只是聽見你講夢話，要知道那對夫妻在哪，她還不趕緊跑去找了！”莫國強說。
“也對！幸虧萱萱已經跟着那女人調去省城，我們村這些風言風語不能夠傳到省城去！”劉鳳英鬆口氣：“瞧死妮子整天不吭氣不作聲的死樣子，卻原來是悶頭雞吃白米——瞞過我們，私下裡偷偷去討好老頭老婆子，知道老頭有點錢，就巴着他們去了！我們都沒防着她，讓她遂了意，真是氣死人！”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還是想想法子，總不能讓她真的成材了，到時候四處走廣起來，走到省城去怎麼辦？”
“是啊是啊，絕不讓她去影響萱萱，壞了我們家的好事！等我想想，總能想出法子來！”
“得快點想，死妮子越長大越招人，還大膽，你沒聽說上次她在莞城，竟敢叫人解放軍開小車把她送回家來，路費都不用出，連秋婆子都沾了光！解放軍、公安是什麼人？那都是有權有勢的，要讓她給攀上了可不得了！”
“知道，知道，這過年之前，得拿住她！”
“嗯，你腦子好使，你想轍吧。”
莫國強說着，掏出包大前門香菸，點着一根猛吸，美美地吐菸圈。
劉鳳英白他一眼：“兜裡有幾個錢，都不自己捲菸了，包裝煙這麼貴，人家是送禮才捨得買！”
莫國強嘿嘿笑：“親閨女貼心又孝敬，信上讓我們該吃吃該喝喝，這煙啊，親爹我抽得起！你是沒瞧見老二盯着我的煙，眼裡都要冒出火來，那心裡不知饞成什麼樣？”
劉鳳英傲然哼聲：“他想抽這種煙，得有這個命才行啊！他婆娘的肚子也就只能養出莫小蘇那樣的賠錢貨，偏他們還當寶！我告你啊，不準跟莫老二說話，不準給他煙抽，半點好處都不讓他沾！敢打我，搶我的錢，那是我萱萱的私房錢！這個仇，總有一天我要報回來！”
“好了好了，都念得耳朵起繭子了。”
莫國強說：“孩子們很快長大，他兩個兒我兩個兒，要娶媳婦要新房，兩家不能總擠在一個院子，老二想着老頭子那個知青屋，我倒覺得，那邊太冷清，不如我們這老宅風水好。我們把萱萱寄的錢攢攢，到時作價給老二一筆錢，轟他出去，這院就全歸小強和小能，再翻新重建，把廂房也各造三間屋，兄弟倆足夠住了！哎，你說，今年到十二月份的生活費都寄完了，可眼看就快過年，萱萱還會寄錢來嗎？”
劉鳳英擡頭檢視着自家屋頂，篤定道：“寄！你沒看上次那匯款單？附言那裡說明了，不但寄錢，還有衣裳、年貨！”
“年貨？什麼東西？”
“就是過年吃用的東西，糖瓜啊，肉乾魚乾啊，像上次那個大火腿，還有海貨……”
“哎喲喂！真是我的寶貝親閨女！鳳英啊，我們從此再不用爲錢操心了，吃香喝辣享福嘍！來來，我們也親一個愛一個，跟那電影裡一樣！”
“去去，老不正經……哎小聲點！小鳳還在那邊……”
轉眼間，一個學期過去，等這兩天考完試，就該放寒假了。
放早學的時候，小曼仍像平常一樣，和三個小夥伴攀肩勾背慢慢走出校門，一邊熱烈討論昨晚上的電影內容。
沒錯兒，昨晚上電影隊又來了，放了部《阿詩瑪》，劇情把老少觀衆感動得眼淚刷刷流，更讓小女孩們注目的是電影裡演員們穿的白族服裝，那樣精緻漂亮，現在她們討論的就是這個。
讀四年級的樑秀珍跑來加入她們，卻是岔開了話題，笑着說：“我媽昨晚半夜裡自己下牀走了幾步——我媽這麼多年，可從來沒下地走過！”
關愛蘭道：“那你媽看來是要慢慢好起來了？好事啊！”
樑秀珍繼續裂嘴笑：“是的啊，我爸樂得一夜沒睡，把家裡活兒都幹完了，我們幾個早上一起來就直接出門上學，還每人發兩個煨紅薯。”
幾個人都爲她高興，說說笑笑出了校門走到公路邊。
玉老師騎着單車從後邊趕上來，掠過她們，單車後面馱個紙箱，揚聲道：“我先過去摘菜，小曼快點！”
自從在小曼家吃過幾頓飯，玉老師就整天惦記着她家那個綠幽幽的菜園子，現在幾乎把午飯都掛在小曼家，最愛去菜園子摘菜，把這項全包了。
小曼答應一聲，站在公路上和小夥伴們道別，卻見莫國強和莫小強從另一邊大步走了過來：
“大妮兒，等等爸跟你說！”莫國強掛着笑容，和身邊擰着臉朝小曼瞪眼珠子的莫小強形成鮮明對比。
莫小強、莫小能和莫小枝都被劉鳳英要求好好對待小曼，喊她大姐，每天去攔她，拉她回家吃飯，但是小曼鳥都不鳥他們，莫小強還被小曼背地裡打過、踩過幾次，仇恨得什麼似的，自然不能有好臉色。
莫國強也不止一次來學校找小曼，小曼都不搭理他，這次又來，不知要出什麼妖蛾子。
“大妮兒，”莫國強伸手來拉小曼：“你外婆和舅媽來了，帶了米餈粑，和一隻雞，你外婆想看看你，你媽把雞殺了，叫你過去吃飯，快跟爸回去！”
關愛蘭故意往小曼面前移了一步，莫國強一把抓住了關愛蘭的手，關愛蘭瞪眼：“你想幹嘛？”
莫國強忙鬆開，繼續去抓小曼：“沒啥沒啥，我叫小曼回家吃飯，你們幾個也回去吧，啊，快回去吧！”
莫水霞擋開莫國強的手，叫小曼：“快跑！”
小曼見小夥伴們總想幫自己，要在這裡拌倒莫國強說不定反而傷害到她們，就擡腳跑開了。
莫國強立刻追了上去：“大妮兒！大妮兒你站着，別不聽話！”
小曼跑得快，莫國強也使勁加快速度，公路上的碎石被踩得嚓嚓響，眼看兩人之間距離縮短到幾步遠，突然一顆石子從小曼腳下彈起，直擊莫國強小腿，聽見得“啪嗒”聲響，奮力猛跑的莫國強五體投地，趴倒在公路上一動不動！
放學的學生們聚在校門口還沒走散，很多大人也都看到了這一幕，見莫國強久久不起來，立刻“忽拉”一聲把他圍了個裡外三層，莫小強趕緊跑去扶起他爸，只見莫國強閉着眼滿臉塵沙，額頭破了鼻子流血，張開的嘴巴里塞滿碎石，緩了半天才把混着血沫的碎石吐出來，抖索着說了句話：“痛痛！我滴嘴、我滴腿……”
到底是嘴還是腿？
他都破皮流血了，那樣子明明很值得同情，大人小孩們卻忍不住譁笑出聲！
莫小強仔細一看他爸裂着的嘴巴，發現前面牙齒斷了好幾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