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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夜有些迷離。
或許冬天也感覺到她的時代即將過去，不甘心放手，戌時中開始，天地間便開始瀰漫起一層森白的霜雪，隨着時而呼嘯的冷風掠過，讓整個夜變的更加幽冷與蕭瑟。
海城城頭上，無數篝火卻是‘噼裡啪啦’燒的正旺。
尤其是南面的正面戰場方向，模範軍的值夜力量明顯比平日裡增加了一倍還多，儼然正在嚴防死守清軍的正面攻勢。
看的出，在這不經意間，壓力已經逐漸轉移到了模範軍這邊。
“日他個姥滴，爺，狗韃子這分明是不把咱們當人看那。這他孃的鬼天氣，連根柴火都不讓咱們點……”
北線。
緊貼着大清河的一段海城城牆對過，徐長青的老熟人、已經在白廣恩麾下升到參將的馬平，正帶着兩千多號本部精銳，伏在一片小土牆之後藏身，一個個凍的跟孫子般。
有親兵已經止不住的吐糟。
話說這幫人雖然已經投靠了大清國，並且開始從大清國得到不少好處，對主子們畢恭畢敬的，可畢竟有着長久的慣性存在，他們在骨子裡，還是瞧不上大清國的這幫鐵莊稼主子們。
“就是，爺，韃子這他孃的又讓咱們做這狗尿不騷的活計，忒他孃的氣人啊。那些真滿洲怎麼就不來挨凍呢？”
有人開了話頭，馬上就有人附和。
哪怕到了此時，這些九邊出身的老油條，在內心深處，還是存在着一些‘撥亂反正’的心思的。
然而，天塌了個子高的頂着，他們說話究竟不算話。
“閉嘴！”
“都他孃的胡叨叨什麼？腦袋不想要了？”
馬平本來就凍的不清，加之上次夜間偷襲又受了些傷，一直沒好利索，一聽身邊這幫鐵憨憨沒完了，當即便冷聲呵斥。
這幫人不知道今晚的計劃，馬平大致是知道些的，他很明白，在東南方向的主戰場上，哪怕是真滿洲主子，此時也跟他們一樣，正在挨凍受餓。
馬平其實也不怎麼滿意此時在清軍的狀態，可他根本就沒有選擇。
難不成，他還能背叛他的大主子白廣恩，自己另立山頭？
開什麼國際玩笑？
自立山頭是需要資本的。
不僅要官職、名聲，更是需要底子，說白了，要有錢有人有糧，他馬平倒是也想，可他麼實力不允許啊。
這種時候，稍有不慎，便是屍骨無存！
看到馬平發火，衆人一時都不敢再說話，只能蜷縮成一團，可憐巴巴的用肉身強自硬剛這徹骨的寒冷。
安靜了一會兒，衆人都有些凍的受不了了，周圍時而傳來牙齒不斷打顫的聲音。
他們這幫人的裝備其實已經不錯了，畢竟是白廣恩的心腹，都有甲，有的人甚至還有雙甲乃至三甲，可這種天氣，又下了霜雪，僅僅有甲還是不夠的，最好的防禦手段還是毛皮衣服。
可惜，衆人要不是沒有，要不就是因爲披甲了穿不上，別提多難受了。
眼見周圍弟兄們都快有些剛不住了，馬平只能出聲鼓舞士氣：“弟兄們，都他孃的給老子打起精神來，咱們今天不是主攻，差不多就行了。但今天海城必破！你們都給老子長點心！一旦攻入到海城裡，咱們就算搶不了徐長青的大老婆，搶個小老婆應該沒問題。想要好事，就得給老子好好幹活！”
“真的？爺，難不成，主子們還有別的手段？”
“廢話，主子們都是何等人物，肯定不能指望着咱們。爺，您放心吧，不破城也就罷了，只要破城，您就瞧咱爺們的吧……”
“大家都靠的近點，湊一塊就不冷了……”
畢竟都是老油條出身，馬平對底下這幫人的性子也都很瞭解，調動士氣的能力還是很強的，不多時，這幫人便興奮起來。
馬平也有點摩拳擦掌。
狗日的徐長青，風光了這麼些年，也值了，現在，也該到他馬爺好好風光一下了！
尤其是徐長青那些花魁的小老婆，嘿嘿……
想着，馬平的心中愈發的火熱，整個人都不冷了。
人就是這樣。
你可以接受一開始就比你強的人，比如，馬平遇到白廣恩，那絕對比兒子遇到親爹還乖巧。
然而！
當馬平碰到徐長青，又幾乎是眼睜睜的看着，徐長青踩着他的頭頂爬上去！
那種感覺，甚至比一般漢人對韃子的仇恨還要更甚！
翻來覆去間，時間飛速流逝。
終於，過了丑時，已經進入寅時。
馬平當即一個機靈，急急招呼衆人，趕緊開始吹皮筏子！
周圍衆人迅速忙活起來，一個個鼓着腮幫子，拼命的往諸多獸皮筏子吹氣。
這也是譚拜想到的一個法門。
因爲短時間實在是湊不到這麼多船。
而這個法門，還是他攻克青州附近的一個鎮子時學到的，據說也是徐長青創造出來。
不過在此時，卻成爲了他們攻克海城的法門。
不多時，幾百個大小不一的皮筏子就被吹好了，雲梯也準備好，所有人都開始摩拳擦掌。
馬平卻並沒有着急。
什麼叫老油條？
那必須得能完成任務，達成主子的要求，還能不損傷太大，傷了自己的元氣。
這麼多年下來，馬平無疑已經是其中的佼佼者。
很快，寅時中刻便到了，這是大概凌晨四點鐘，在這冬日的夜，正屬於人最疲憊的時候，連海城城頭上的巡守人影都少了不少。
“殺！”
“攻破海城，活捉徐長青！”
“弟兄們，衝啊，榮華富貴，就在眼前了……”
也就是寅時中刻剛過片刻，東面方向，便傳來無數呼喝之音。
此役，多爾袞可是給白廣恩、唐通等人下了死命令，必須要攻上北線的海城城頭。
所以白廣恩和唐通都不敢怠慢，都是準備出死力氣。
但他們也漲了急性，各部精銳分的很開，幾乎將海城這邊二十幾裡的城牆分割開來，有幾十個點，增加容錯率。
“敵襲——”
“敵襲——”
隨着白廣恩和唐通兩部幾十部人馬的攻勢展開來，海城城頭頓時傳來淒厲的呼喊。
“啪啪啪啪……”
很快，許多信號彈飛上天空，明顯是召集令。
馬平的心思也開始一片火熱，直接衝到了嗓子眼上。
以他的眼力，很快便發現，北線這邊模範軍的防禦力量嚴重不足，而他今晚主攻的這個位置，人更少，而且很多被混亂吸引，紛紛去增援了。
但馬平還是沒有貿然。
“轟隆！”
“砰砰砰砰砰……”
不多時，各種火器之音飛濺而起，激烈的廝殺叫喊聲，直接把這夜都撕碎了，熟悉的血腥氣與硝煙味道，很快便蓋住了不太好聞的海腥氣。
馬平親眼看到，幾裡之外，白廣恩的本部都已經頂到城牆下了，吸引了諸多模範軍防守力量，時機，已經趨向於成熟了！
馬平當即猛的起身來，低沉的呼喝道：“所有人都有，別亂咋呼，最快的速度衝過去，殺上城頭！”
周圍衆薊鎮軍迅速行動起來，如同過河的螻蟻般蜂擁衝上皮筏子，開始朝着海城泅渡而去。
白廣恩這人雖是不咋地，但就算徐長青也不能否認，他治軍還是很有一套的。
馬平是他還跟着鑽天候幹流賊的時候就收養的家丁，就跟乾兒子差不多，而馬平麾下，也皆是這些年收攏到的好手。
說時遲，那時快。
這種積蓄多時的力量一旦爆發出來，還是很驚人的！
短短几分時間，他們已經衝到了海城的城頭下，紛紛豎起了雲梯。
“不好！這裡還有狗韃子！快，快請求支援！”
“快發射信號彈……”
因爲兵力都被其他地方吸引，馬平主攻的這段城牆，模範軍至多不會超過一個把總的兵力，縱然火器很猛，可哪是馬平他們兩千多號人的對手？
激烈的廝殺叫喊中，很快，馬平麾下便有好手登上了海城城頭。
馬平不由大喜，瘋狂的吼叫道：“衝上去，快，快衝上去！誰拿下首功，賞銀千兩！”
“衝啊……”
眼見有同伴已經佔得了先機，衆人也都來了精神，愈發的奮不顧身。
這正是那個‘見不得別人好’的心裡原理。
這種時候，機會出現了，誰又肯甘於人後，讓別人踩在腳下？
“快，快給大帥發信號，北面頂不住了……”
戰爭中的鋒銳起來是極爲可怕的，尤其模範軍的火力已經無法全面封鎖大清河，平日裡不顯眼的漏洞，一時間就是見到了高富帥的女人褲腰帶，不斷的凸顯出來。
眨眼間，馬平部已經打開了十幾個缺口，哪怕有不少倒黴鬼直接落入了冰冷的河水中，卻是同時有着百多人已經登上了城頭，迅猛的朝着單薄的模範軍殺過去。
“哈哈，成了，成了，弟兄們，給老子衝，壓死他們！”
河正中，馬平真是做夢也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簡直就像是三伏天來了一瓶冰闊落，全身沒有一個毛孔不舒坦，一邊指揮着前方的薊鎮軍繼續往前衝，同時又讓他身邊幾個划船的家丁加快速度。
這種機會，他可不想放過！
片刻間，馬平部已經攻上城頭數百人，這邊防守的模範軍只有百多人，根本不敵，只能且戰且退，最終，眼睜睜的看着馬平衆人上來，把空間留給了他們。
馬平很快也登上了城頭，一時間興奮的要爆炸了，“弟兄們，加把勁，把周圍的模範軍雜碎也清掃乾淨！”
“哈哈，模範軍完蛋了！”
“弟兄們，海城是咱們的了……”
很快，到處都傳來各種歡呼聲，海城北線城頭，馬平主攻的這一段，全線失守！
這迅速引發了連鎖反應。
隨着馬平部迅速揮師東進，防守白廣恩本部的模範軍不得不抽出人力來應對他們，原本平穩的局勢也開始出現了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