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莉強自鎮定，直勾勾看着它，問道：“你是不是幻覺？”
“我冷，哈莉，地獄好苦。”它說。
十米八五的高個子，好似運動員的結實身材，穿着破破爛爛的黃色囚服，舌頭伸出一掌長，滿臉青紫腫脹，絡腮鬍臉的輪廓，居然和哈莉心形臉蛋兩分相似。
赫然便是她的死鬼老爹，安迪·奎茵！
哈莉深吸一口氣，換了個問題，“你怎麼死的，還記得嗎？”
“被我殺死的，而你，殺了我。”
下一瞬，又一個四十出頭的白人大漢出現在她面前，穿着警服和防彈馬甲，心口流血，臉色慘白，雙眼木然。
“motherfuck！”哈莉有些淡定不能了。
“是你，弗朗明哥！”死鬼安迪轉過頭，迷茫的雙眼變得怨毒，“你答應過我，只要我認罪，就放過我女兒和妻子，並且爭取給我減刑。你欺騙我，連法庭都沒上，就勒死了我。”
“是的，我殺了你，你女兒殺了我。”
弗朗明哥聲音平淡得像水，冷得像冰。
哈莉環視周圍影影重重，大聲道：“還有誰，都給我出來！”
“還有我，”費爾南多捂着屁、股，佝僂着身子，“我好苦，地獄惡魔輪流捅我屁、股。”
“還有我。”半截身子的教會修士，出現在費爾南多身邊。
“還有我。”又一位缺了一條腿教會修士。
都是被火神炮打死，殘肢亂飛的那種死法。
“還有我。”巴釐街戰死的一名GCPD。
“還有我。”“艾弗森甲”小du販和他的同伴。
“還有我。”菲什的一羣小弟。
“還有我。”馬羅尼的一大羣小弟。
......
一瞬間，密密麻麻一羣臉色悽慘的死鬼，包圍了哈莉。
人數太多，後面的人甚至都看不清。
外面明明是炎熱的夏天下午，飛船內的空氣卻冷得要結冰。
哈莉低頭看了眼重新化爲灰霧，還四處亂飛的幽靈出租車，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它，暫時也沒心情和精力折騰它。
暗歎一口氣，她淡淡道：“你們活着時，我尚且不怕，死了變成亡靈，就想嚇唬我？”
“我們沒想嚇唬你，你喚我們，我們便來了。“他們一起說，聲音冷得要凍結靈魂。
“如果我讓你們離開，你們會離開不？”哈莉問。
“只要你還記得我們，只要你想起我們，我們就會來到你身邊，緊緊貼着你。”
大部分死鬼的聲音，都帶着淡淡的惡意和暢快，聽着格外滲人。
哈莉踮起腳，環顧四周，道：“要不，你們報個數，看我一共宰了多少垃圾？”
“哈莉，我是你爸爸，不是垃圾。”吊死鬼安迪大着舌頭道。
“下地獄的都是垃圾。”
“哈莉，我不是垃圾。”一個稚嫩的女聲從人羣后面傳來。
哈莉看不到她，揮揮手，道：“讓開點，讓我看看她是——shit，芭芭拉？”
一個被爆頭、額上頭髮沾着白色腦花的黑人小姑娘，微笑看着她。
哈莉愣在那，喃喃道：“芭芭拉，我......我對不起你，當時我認出他是誰，可是太震驚，人木在哪......”
“沒關係，哈莉，我從沒怪你，你始終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小芭芭拉笑道。
哈莉怔然良久，道：“你怎麼也來了？”
“你想起我，我就不由自主地來了。”小芭芭拉道。
“可是我沒想。”哈莉道。
“你想了，你要你記得。你腦袋裡有無數個念頭，每一個念頭相當於一個小哈莉。
總有一個念頭在想我，可你自己並不知道。”小芭芭拉道。
“這不像你能說出來的話。”哈莉疑惑道。
“這些話自然而然出現在我腦袋裡。”
哈莉不再糾結鬼魂的思維方式，問道：“你爲何也下地獄了？”
“我不知道呀，可能是我小時候偷媽媽的錢賣冰激凌，可能我和漢斯偷偷接吻。
也可能，我在背後說珍妮特是濺貨，因爲她老是纏着你說話......不過，我不討厭地獄，那裡有好多和我一樣的小朋友。”芭芭拉咧嘴笑道。
“OK，你們來自我的思維，那我就控制每一個念頭。”
哈莉盤膝而坐，進入冥想狀態，努力收斂每一絲精神。
她之前從沒做到過，可現在由不得她選擇。
“吱呀吱呀......”奇怪的鋼鐵扭動聲，在她周圍出現。
哈莉以爲是亡靈在搗鬼，就不理睬。
可漸漸的，身下的飛船開始輕輕震動。
“你們又在折騰什麼？”
睜開眼，就見一羣死鬼一個不少，繼續包圍她。
它們越發靠近她，幾乎臉貼臉。
哈莉不害怕，只是神情無奈。
“哈莉，不是我們搗亂，你的地獄出粗車屬於地獄，物質界的法則不允許它存在。
你不向它輸入維繫存在的魔力，它剛剛崩潰了。
從出租車上崩潰的魔法機械零件，似乎和你的飛船發生了奇怪的反應。”一個哀怨的中年女聲緩緩道。
“誰在說話？喂，前排的，自覺點，讓一讓。”哈莉向死鬼們喊道。
亡靈們很聽話地讓開一條道，一個好似被暴雨沖刷過的“泥巴人”向她走來。
“安瑪麗？”哈莉面色難看，“你的死與我無關，難道只要我想，所有死鬼都要過來？那地獄還不得空掉。”
“與你有關係的人，被你記住，就會來。”
酸液中融化的安瑪麗說道。
哈莉也是債多不愁，立即將這事拋到腦後，問道：“飛船出現什麼神秘反應？”
安瑪麗道：“就像人體靠近地獄魔力，會被侵蝕，發生臨終蛻變，誕生地獄魔力。
人間實體物質，也能被高等魔力污染。
想想你從十字軍那搶來的聖遺物。
它們本是普通凡物，凡鐵所造，在被聖徒使用的過程中，天堂之力時時浸泡，奇異能力自然而生。”
就在說話間，幽靈出租車化成的灰霧已炸散開，分成上千股細小灰霧，就像成百上千個零件。
小股灰霧在飛船各個位置鑽動。
甲板、駕駛臺、頂棚、四壁、武器系統、動力系統......都開始變得鏽跡斑斑。
黃黑色鏽粉簌簌落下，有些部位已經穿孔，能看到外部的水塔內壁。
如果不加以阻止，可以猜想飛船將被腐蝕成骨架。
“該死——”臉色難看咒罵一句，哈莉又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心中盤算該做什麼。
她很想立即召喚歡喜。
可歡喜明確說過，無大事卻以私事打擾它，它就撕了她。
惡魔的好話，一定要帶着懷疑去聽。
惡魔的狠話，一定要鬧鬧記住。
最終，她看向安瑪麗，“沒想到你這麼有見識。那麼，能不能告訴我，該如何阻止幽靈零件腐蝕我的飛船？”
“不是我有見識，是你，你自己已經猜到。”安瑪麗語氣詭異道。
“什麼意思？”哈莉心裡一驚，隱隱有了不好的猜測。
“我們來自地獄，同樣也來自你的靈魂，我們是亡靈，我們也是你的思維。”安瑪麗詭笑道。
“shit！”哈莉捂着臉，再一次感受到臨終蛻變的可怕。
安瑪麗這話暗示了一件事，這些亡靈無法被驅魔。
它們的確是地獄亡靈，但它們也是她的“心魔”。
更可怕的是，哈莉本人從未被他們的死困擾。
也即是說，它們不該是心魔，可它們現在偏偏就是。
心魔還能克服、能戰勝。
不是心魔的心魔，怎麼應付？
其實早在芭芭拉說出那段不符合她年紀和經歷的話後，哈莉就隱約有了猜測。
現在，她剛有猜測，安瑪麗就直接把她潛意識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沉默一陣，哈莉忽然起身，抱着兩個完好的玻璃瓶離開飛船。
到了開闊地帶，死鬼大軍顯得更龐大，超過兩百人。
她在陽光下站了一會兒，它們就陪着她。
讓惡魔也畏懼的陽光，對它們沒半點影響。
喔，有影響，它們的身影變得透明，像霧氣一樣淡薄，但始終沒消失。
“哈莉？”看到她發呆，艾薇好奇喊了一聲。
不用問，哈莉就明白她什麼也看不見。
“沒事，你繼續忙。”哈莉沉着臉回到臥室，把玻璃瓶隨意扔在牀上，
她重新打開武器室，從下方櫃檯取出一大包卡戎銀幣。
接着，她又小跑着回到水塔。
此時，阿基米德已然四處漏風，鐵鏽滿天飛。
立在殘破的甲板上，拋出一枚卡戎銀幣。
“Summon Hell Carriage@響應我的召喚，馬車三女巫！”
這次即便沒用歡喜的名義，三女巫也沒作妖，立即響應、召喚。
“嘚嘚嘚......”頭頂飄來一團黑煙，內裡傳出馬蹄聲。
聲音由遠及近，在哈莉身邊停下。
三匹鼻子噴火、頭上長角、雙眼血光、身體半腐爛的骷髏馬，一輛破破爛爛的英國四輪馬車（車伕座位非常高的那種），三個女巫並排坐。
馬車遠比水塔大，但它視水塔如空氣，大半個身子飄在水塔外的半空，只車門靠近哈莉。
三個女巫木着臉看她，不說話。
哈莉訕笑道：“怎麼換成馬車了？”
大女巫冷冷道：“明知故問，你搶走了我們的出粗車。”
中間的二女巫不耐煩道：“快上來吧，我們很忙的。”
三女巫指着飛船，驚疑道：“你看它，身上有我們出租車的味道。”
哈莉把事情經過解釋一遍，才道：“女巫閣下，能不能幫我把飛船修好？我會支付工錢。”
大女巫傲然道：“穿梭陰陽兩界的馬車、汽車，都由我們自己打造。”
二女巫得意洋洋道：“在汽車領域，我們學貫中西、博觀古今。”
三女巫冷笑道：“我們當然能做到，可我們爲什麼要幫你？
你也看到了，爲了不耽誤生意，我們甚至沒時間去重新打造一輛漂亮的出租車，只能把車、庫裡的老馬車提出來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