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接司令長官，我藤田和清。”
周清和給憲兵司令部的臨時辦公大樓打去電話，電話很快轉接。
“藤田，你在哪裡？”
“我在外灘這裡吃飯。”
“你馬上回司令部。”巖佐太郎說完點了點原因：“鬆井大將來了司令部，關於租界的事情有事情詢問你，儘快回來。”
“嗨。”
果然是這些人，周清和放下電話快速思考策略，鬆井和土肥圓的目的如果是爲了青幫，那麼找他的目的，就應該是想通過他來更方便的和青幫的人達成交易。
而一旦他們和青幫達成交易，那代言人就肯定選他們自己家的東條明夫，而周清和勢必會被甩開
這件事絕對不能讓他們這麼進行下去。
麻煩的是，這兩人一旦開口要求幫忙，他周清和麪對一個大將和中將，根本沒有什麼拒絕的餘地。
見過青幫的人沒有？進展到哪一步了？
周清和想到此，拿起電話直接給張笑林家打了過去。
“周先生啊，老爺出去了還沒回來。”
“.這樣，出去多久了？”
“有一個多小時了吧。”
“行，我知道了，他要回來了，伱就跟他說我找過他。”
“哎，好的。”
張笑林不在家，有點不湊巧，不過周清和馬上想到了這或許就是個答案。
張笑林避着他沒這個必要，生意都還在，以後少不了見面，那剩下的可能就是被日本人找上門出去談事了，確實還沒回來。
結合鬆井要求在憲兵司令部見他，大致能夠推斷，他們應該已經見過了張笑林，但張笑林肯定沒痛快答應，要不然何必還要找他？
有點意思，張笑林沒答應，這命沒白救。
周清和微微一笑，對着一旁來偵查情況，但又聽不懂中國話的筱冢真臣和安田健一說道：“情況沒那麼壞，張笑林是個明白人。”
“好好好。”兩人的臉上頓時有了笑容。
“我先去司令部。”
憲兵司令部，肉眼可見保衛工作嚴密了很多，從臨時大樓進門一直到三樓的會客室，就這三層樓的功夫，門裡門外，周清和已經發現了起碼30張陌生面孔。
而更過分的是，在三樓的樓梯口，連周清和自己都被把守的軍士攔了下來，告知他們憲兵隊長的身份，這幫軍士都沒有放行，而是要去彙報。
真特麼怕死。
很快，周清和得到進入的許可。
邁入會客室的大門，裡面簡簡單單坐着三個人站着一個人，憲兵司令巖佐太郎，派遣軍司令鬆井大將，關東軍特務機關長土肥圓，站着的是東條明夫。
“藤田，給你介紹”
巖佐太郎稍一介紹完，簡單的熟絡之後，周清和原以爲會有一段時間的洽談，結果土肥圓雙手一撐沙發直接起身開口：“我們時間緊張，路上我跟他說吧，那我就先去了。”
“好，藤田，土肥圓將軍有事要你幫忙，你要全力配合。”巖佐太郎說道。
“嗨。”
根本沒給周清和了解情況的時間，周清和就在土肥圓的要求之下，和土肥圓一起坐到了後座，東條明夫在副駕駛。
“聽說你曾經潛伏在南京的特務處？”土肥圓破感興趣的問。
“是的。”周清和點頭。
“怎麼進去的？”
周清和把事情如實的說了一遍，那都是真話。
土肥圓聽完就點評：“戴雨濃的特務處起步雖然比黨調處晚，而它的前身力行社在滿洲的手段也非常一般，但是從上海這些時日來就不難看出，特務處其實一直在飛快的進步，戴雨濃此人還是頗有手段的，你能在他手下潛伏這麼久，難能可貴。”
“將軍謬讚了，不過您的中國話說的真好。”
土肥圓和周清和說話直接用的中文，傳言不假，土肥圓對中國文化極爲精通。
土肥圓笑笑：“身爲一個軍人，對於對敵的國家文化自然需要掌握瞭解，這只是基本的功課而已，這一點你比明夫就有優勢很多，你長在中國，對中國極爲了解，而明夫連中國話都不會說，明夫，你應該多學習學習中國文化。”
“有什麼好學的，以後讓整個上海甚至全中國都講日語不就行了？中國話以後就讓他滅絕。”東條明夫嗤之以鼻。
土肥圓笑了聲，搖了搖頭。
“中國的文化很有意思，它的歷史源遠流長，你瞭解的越多，你就會越知道這個民族難以被徹底征服。
這幾千年來，發生在這片土地上的戰爭少麼？不乏外族侵略，王朝更替，我們對於中國人來說是外族，清朝對當時的漢人來說，也是外族，你看中國人滅絕了麼？”
“那是他們不夠強，我們大日本帝國不一樣，完全可以滅絕中國人！”東條明夫嘴巴很硬：“現在的上海就是例子，除了英美人保護的租界，還有幾個中國人？”
土肥圓微笑：“行，全殺了，那我問你，中國這麼大的領土誰來守？”
“我們國家的人搬過來啊。”
“人夠麼？”
“怎麼不夠，都建大房子，每個人的房子都幾百平，反正這麼大地方，打下來了，那不得讓國民享受享受。”
“嗤。”土肥圓都被東條明夫的話語逗笑了：“明夫，你這個想法着實是天真了一點，別的地方不說，光說滿洲。
我們攻下滿洲的時候，軍部有些人認爲，我們應該拋棄國內的國土，讓多數人移民到滿洲去，一來，緩解國內的矛盾，二來，開疆擴土。
爲此也有人跟你的想法一樣，殺光滿洲的中國人，建立一個只有日本人的滿洲，知道爲什麼進行不下去麼？”
“爲什麼？”
“因爲軍人要打仗，要抵禦蘇軍，要抵禦中國軍隊，而我們的國民過去是爲了享受新的生活，而不是幫我們種地，我們連基本的糧食都不能做到自給自足。
年輕人去打仗了，種地誰來？城市的基本運作誰來？
清朝就是從關外來的，他們爲什麼要從關外打進關內？不就因爲滿洲那一片都是苦寒之地麼？
我們的國民移民過去這苦寒之地，一邊是有中國人驅使，當人上人，一邊是殺光中國人，自己去種地，換你你選哪個？”
“那就挑一部分聽話的，幫我們幹活。”東條明夫哪說的過土肥圓啊，直接就擺爛的態度，愛怎麼樣怎麼樣吧。
但土肥圓可沒準備這麼輕易放過他，繼續笑着訴說道：“但是哪有那麼容易？當時我們在滿洲實施了一段時間對中國人的控制，你知道結果是什麼麼？是反抗，是耍奸詐的手段陽奉陰違。
漢族這個民族經歷戰爭的歷史太長了，長到他們骨子裡就有反抗的意識在，我們的國人想要控制他們，當人上人，一旦手段強硬些，他們中就會有一部分人進行反抗活動，殺都殺不完，根本不怕死。
用中國人的話來說，那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爛命一條。
而我們換了個方式，對軍人下令用懷柔的手段對付他們，對市民也說，不要用高傲的態度對待中國人，起碼別讓他們看出來，絕對不要激起他們的怒火，讓他們老老實實合作給我們幹活就行。”
“對啊，這不也行麼？”東條明夫隨口說道。
土肥圓卻搖了搖頭：“那更可怕的事情就發生了，我們觀察了一陣，居然發現中國人順杆往上爬，我們的國民居然在被同化。”
“什麼是同化？”
“就是宣傳了中日一家人以後，中日還真成了一家人，交朋友，結婚，甚至生下了孩子，因爲交際生活在一起，大量的情報泄露，因爲感情，有些我們的國人對中國人被我們奴役都產生了同情心理，轉頭就幫起了中國人.
我就問你，中國人和日本人生下一個孩子，這個孩子到底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他能不能參軍？能不能做官？
二十年三十年以後，掌權的到底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
移民來滿洲的這些人結婚開枝散葉，結果到底是中國人被我們教化了？還是日本人被同化的消失了？”
“八嘎.”東條明夫一臉震驚的喃喃，這個問題超出了他的思維極限，很是燒腦。
不過他想通了一點：“中國人實在太多了，太狡猾了，這種主意都能想的出來。”
“是的，太多了。”土肥圓深出一口氣：“所以滅絕中國人根本是不可能的，想要打下中國容易，但是想要徹底斷絕中國那是千難萬難，而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想要保證大和民族血統的純潔性，唯一的辦法，就是以華制華。”
“我們管控一小部分聽話的中國人，讓中國人繼續管理剩下的中國人，只要利益，不要接觸。”
“這就是以華制華的緣由？”東條明夫聽明白了，恍然大悟。
“對，就如同你在上海搞的小東京計劃，日本人生活在租界虹口，讓中國人繼續生活在租界以外的華界，這也是最適合的上海的模式。”
“那我做對了。”東條明夫喜不自禁。
土肥圓淡然一笑：“這只是一部分理由，還有一部分就是對於戰爭的好處了。
我剛纔也說了，反抗無處不在，中國人不會老實的被我們奴役，在軍事上，我們比中國強很多，但是在一些非軍事手段上，比如勾心鬥角，我們的國民對上中國人簡直單純的像一個學生。
所以，以華制華的第二部分，就是用中國人的狡詐對付中國人自己。”
土肥圓看向周清和說道：“藤田，今天我找你來，就是有件事想找你幫忙。
我此次來租界的目的，就是準備扶持一個如滿洲皇室一般的傀儡政權出來，成立一個新的SH市政府。
上海的形勢和滿洲不同，利益衆多，租界形勢更加複雜，而吃的開的人不多，最合適的人選就是青幫的人。青幫的大人物在上海吃得開，有足夠的威望，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們手下有足夠多的中國人，能幫我們辦事。
我們挑選的最合適的人選，就是張笑林。
青幫三個人裡面，其餘兩個，一個偏向法國，一個偏向中國，唯有張笑林，最合適拉攏。
爲此我和鬆井將軍專門去見了他一面，不過他的態度有些奇怪.”
土肥圓說到這裡，看着周清和饒有意味的笑笑：“他沒有說拒絕，但他話裡話外的意思也說了，談這件事，希望有你到場。
藤田，你和張笑林的關係不一般吧？”
“是不一般。”周清和點頭：“我幫他做過手術，而且和他有一些醫療生意上的往來。”
“那接下來的談話就交給你了，務必說服他幫我們做事。”
“具體需要做哪些事情，或者是做到什麼程度？”周清和得了解土肥圓到底有哪些計劃在裡面。
“大體的內容我已經和他談過，主要是兩件事，一是出任SH市市長，二是教導青幫弟子爲我們所用。”
土肥圓強調道：“基礎的城市運作配合我不擔心，但是有一點事情我能肯定，中國政府不會放棄上海，尤其是特工組織。
雖然目前閘北南市的中國人被我們趕絕，但只要我們開始發展經濟，中國人回到上海，那麼中國的特工也就一定會回來，這在滿洲是有經驗可以學習的。
到時候我們的人想要在大上海發現特工很不容易，但是靠這廣大的青幫弟子，如果能有一部分人變成我們的眼線，那麼抓捕中國特工，將會輕而易舉。”
車隊抵達華懋飯店。
難怪周清和打去張笑林家裡找不到人，原來土肥圓把人約到了這裡，而且讓張笑林稍後，說是接了人就過來。
英國海軍陸戰隊把守的飯店，雙方在這裡見面都還挺放心。
在上面的套房見到張笑林，隨行的還有管家和翻譯保鏢之類的人物。
“張老哥。”
“來了老弟，土肥圓將軍好。”張笑林打了聲招呼，隨後就是寒暄幾句。
土肥圓說人帶來了，是不是可以開始談了？
然而張笑林霸氣道：“土肥圓將軍，我和藤田老弟有幾句話想要私下說，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這話出乎所有人預料，張笑林居然敢直接趕人？
土肥圓聽完一時沒說話，面無表情的看了周清和一眼，意味深長。
周清和沒看見，張笑林此話自然有用意，看見也當沒看見。
而東條明夫聽完翻譯的話，第一個忍不住斥道：“有什麼話不能讓土肥圓將軍一起聽麼？”
再兇狠的話經過翻譯一翻也沒了味道，張笑林淡然回覆：“行個方便，老實說，我和你們之間，最熟悉的就是藤田老弟，難道我和他私下說說話也不行麼？這就是你們找我合作的態度？”
被反將一軍，那邊翻譯還在給東條明夫翻譯，這邊土肥圓是不能裝聽不懂的。
笑着應聲：“好，那你們先談，我在門外等你們。”
東條明夫還氣呼呼的出門，張笑林等他出了門，門一關就鄙夷的哧道：“什麼德性，這什麼地方，有他這種小人物說話的份？”
說完就笑呵呵道：“周老弟，我可等你好久了，來，請坐，奉茶。”
“張老哥好膽氣啊。”周清和對着門外揚了下頭誇讚一句，隨即坐下。
張笑林大馬金刀的坐下，昂首挺胸：“怕什麼？難不成還能殺了我不成？將不將軍的對我沒用，這裡是租界，誰敢殺我？再說了，我要是和老弟合作，就算我得罪了其他日本人，老弟你不照樣會保我麼？”
張笑林笑眯眯。
“多謝了。”周清和得認這人情，人張笑林都明言了，就是在等着他來呢。
“客氣了，都是應該的事。”張笑林一副義字當頭的表情：
“他們一來，你沒來，我就知道他們打什麼注意，不就想撇開你麼？要不然需要他們什麼大將中將來麼？直接讓你找我不就行了？”
周清和認可的點頭。
張笑林搖晃着腦袋，盡在掌握的說道：“他們就是不懂我張笑林，我張笑林混江湖的，那就得講義氣，你周老弟救過我的命，我怎麼能繞過你和他們合作呢？
再者說，那什麼東條明夫，一看就知道廢物一個，跟你周老弟怎麼比？我又不是傻。”
“哈哈哈，老哥說話我愛聽。”周清和那得多誇幾句。
張笑林笑了笑，隨即就是皺着眉頭唉聲嘆氣：“老弟，實話說，這事你得幫老哥我啊。”
“這話這麼說？”周清和接過茶杯喝了一口。
張笑林看着周清和說：“忙我可以幫，但是市長我不能當。”
“這是爲何？”
“因爲我不想出租界，也不能出租界。”
周清和聽明白了，微微點頭：“老哥怕當了這市長上了中國人的暗殺名單？確實是租界裡安全很多。”
“是啊，人老了就怕死。”張笑林笑了笑，拱手道：“所以老哥就拜託你了，務必得幫我這個忙，幫我說一說，幫幫忙可以，但是這市長之事，我是萬萬不敢做滴。”
“行，心意我明白了。”
難怪張笑林要等他來，沒他在從中斡旋，張笑林這話還不好說，日本人大不了說給他派兵保護就是了。
也不好讓土肥圓在外面多等，隨即開門讓他進來。
談判隨即開始，土肥圓一聽張笑林不願意當這市長，臉色馬上就不太好看。
光私下幫忙有多大用？要的就是張笑林當市長，振臂一呼，控制整個青幫唯日本人所用。
而更大的因果在於商界，在上海做生意的各界商人離不開青幫，張笑林都投靠日本人了，其他商人想在上海做生意，那就得全部靠向他們。
這是榜樣的力量。
光在租界幫幫忙，別人還以爲張笑林是被逼的。
“張先生，出任市長，對你的生意百利而無一害，具體的事務你不需要負責，只需要擔這個職位就行，而你的安全，會有憲兵隊二十四小時保護。”
土肥圓來都來了，不可能輕易放棄。
“老朽年紀大了，腿腳不便。”張笑林隨口拒絕。
“你出門就坐車，腿斷了都行！”東條明夫兇狠的緊。
“土肥圓將軍，這人是在威脅我麼？”
“明夫，別說話。”
土肥圓皺着眉喝了句：“張先生，爲日本人做事，不能三心二意，你是不是想着一邊發財，一邊還給自己留着後路？不敢公開露面的原因，恐怕是在此吧？”
“並沒有。”
“藤田，勸勸張先生，這是軍部的大事，你可不要自誤。”土肥圓已經開始懷疑是不是周清和在從中作梗了，眼神是殺氣凜然。
周清和多冤枉啊，他真沒說什麼啊，還不允許人怕死了？
“土肥圓將軍，我覺得張老哥的說法是有一些道理的，他確實不適合出任SH市的市長。”關鍵時刻周清和就是站得住，該出力就出力。
“你什麼意思？”土肥圓微微皺眉。
周清和平靜道：“您想，青幫的力量非常強大，中國人要是知道張老哥投靠了我們，我覺得以特務處的手段，勢必會展開暗殺。
就算我們精心保護，出了租界人多眼雜，這麼多中國人怎麼防？難免在一些地方出現紕漏，用中國人的話說，那就是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而一旦張老哥被刺殺，我們面臨的局面就是青幫羣龍無首，我們損失的不止是張老哥本身在商界的威望，還有青幫這股力量，極有可能全面失去。
損失太大了。
所以我的想法是，雞蛋不要放在一個籃子裡，張老哥在租界遙控青幫，幫我們做事，而市長的人選另選他人。”
這話有些道理，土肥圓開始思索。
而張笑林馬上拋過來一個隱晦的感激眼神，還是周老弟好啊，沒看錯人，罩得住。
土肥圓短暫的思考，用思索的眼神看了眼周清和，隨即看向張笑林，表情已經平和。
“既然如此，那好，市長的人選我另選他人。”
張笑林的笑容剛剛露出，土肥圓就補充道：“不過張先生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在租界公開宣佈，投靠我們日本。
心意總要盡到的是吧？不用出租界，想必安全方面，張先生自己也能搞定。”
土肥圓微笑。
他不可能給張笑林三心二意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