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清溪書院大門大開,校工們在校門口搭了兩張桌子收錢售花。
花是很普通的紅色紙花,上面蓋了清溪書院的徽章,獨一無二,五文錢一朵花,一人只得一朵花。
拿了花便能進入清溪書院賞畫,可將花投給自己最喜歡的一幅畫。
正月裡大家都很清閒,除了吃喝就是玩,現在有了一件這麼好玩的事,不說清溪書院的學生,就是松山書院的學生都跑來湊熱鬧,花五文錢進去欣賞一下清溪女院的畫藝。
而清溪書院是很難進的,其他書院的學生難得有此機會,也紛紛跑來圍觀。
他們考不進清溪書院,平時清溪書院管理又嚴格,很難進去一遊,現在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大家自然不會錯過。
而平民百姓尤甚,只是五文錢而已就能進入大楚數一數二的大書院參觀,就是沒有畫展看他們也願意啊。
因此這一天來的人特別多,一半是衝着畫展來的,一半則是衝着清溪書院來的。
畫展全部佈置在女院這邊,地上的白雪被人掃到梅花樹下,遠遠望去白雪映紅梅,加之今日陽光晴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映着這寒雪紅梅別有一番滋味。
而木牆就佈置在路邊,一幅幅精選的畫便掛在木牆上,在陽光下更顯工筆。
本衝着清溪書院來的人也不由被這些畫吸引去目光,紛紛前去圍觀。
木牆邊每隔五十步便設一張桌子,有兩個女學生守着,上面擺了些茶水和筆墨紙硯,她們要負責爲遊客解答,保護畫作,還要監督投票情況。
若有遊客留下點評或筆墨,她們也要收好,點評之後要留給被點評的畫作作者,而筆墨會由書院處理。
順着木牆往下走,便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的一面也掛滿了畫作,才走進走廊便有兩個身着月白色山水潑墨校服的女學生齊齊行禮,讓到一邊讓遊客進入。
過了走廊便是一片開闊的草坪,正面是教室,此時草坪上便用木牆蜿蜒隔開一片空間,木牆兩面都掛了畫作,走在木牆內幾近迷路。
鄭旭順着木牆往裡走,才走出四十來步就有了岔路,他探頭往岔路一看,差點與迎面而來的人撞在一起。
鄭旭剛要道歉就聽到一聲熟悉到他想揍人的輕笑聲。
施瑋搖着扇子笑,“沒料到在這兒能看到鄭兄,鄭兄何時對畫也這麼感興趣了?”
鄭旭衝他翻了一個白眼,看向他身旁的趙寧,“我來的時候看到一路上招待的都是女學生,怎麼趙兄等不去幫忙?”
趙寧笑道:“學妹們卯足了勁兒要做出一番成績來,我們哪敢去搶功?鄭兄一路走來覺得如何?”
鄭旭嘆氣,“雖略有不足之處,卻已經很好了,聽說此次活動是女院一手操辦的?”
鄭旭身後的小姑娘嘟嘴,“哪裡有不足之處?我覺得比你們書院之前辦的詩會還要好。”她委屈的瞪着鄭旭道:“都是你,要不然我當初就來考清溪女院了,我的畫也很好的。”
鄭旭:“……瑤瑤!”我的好妹妹呀,別忘了你現在是松山書院的一份子,在對手面前這樣真的好嗎?
鄭瑤剛進松山書院一個學期,松山書院男院對女院的排擠尤爲尖銳,她對松山書院本就沒有多少歸屬感,此時看到清溪書院對女院的看重,又看到好幾個朋友一臉驕傲的引導遊客,身上散發着她從未見過的自信,自然羨慕不已。
不知道她能不能轉院。
鄭瑤在心裡想着,施瑋卻已經“唰”的一聲合上扇子,高興的邀請她,“鄭姑娘也覺得我們清溪書院好?那何不轉學過來呢?實不相瞞,這次畫展便是趙兄的師孃一手主持的,據我所知,以後這樣的活動只會多不會少,而我們書院的山長也很支持,我看鄭姑娘就是一個多才多藝之人,若能來我們書院……”
鄭旭氣得一把捂住他嘴巴,怒道:“挖牆腳挖到我跟前來了,施瑋你別太過分。”
施瑋拿扇子拍他的手,“是你們書院不濟,留不住學生,難道還能怪我們書院太過優秀?”
鄭旭一把搶過他的扇子,朝着他的腦袋就抽去,“到底是我們書院不濟,還是你巧舌如簧?少裝模作樣的,大冷的天,雪還沒化呢你就拿着扇子裝模作樣,你怎麼不乾脆躺雪裡去?”
趙寧拍掌,“鄭兄其他話說得不對,這句話我卻是最贊同不過,要不是不忍心,我早把他埋雪裡了,他拿着扇子裝模作樣也就罷了,一扇那風全跑我這邊來了。”
便是鄭旭正忙着恁人,此時也不由大笑起來。
施瑋從鄭旭魔爪中逃脫,瞪着趙寧道:“你到底是哪一邊的,竟然看着我被人欺負。”
趙寧揹着手搖頭晃腦道:“我幫理不幫親。”
“你們在幹什麼?”朱芳華跑過來,氣得掐腰道:“誰許你們在這裡打鬧的,要是碰壞了畫怎麼辦,要玩出去玩。”
跟朱芳華搭檔的萬聽荷也跑過來,看到三個青年男子在此不由微微紅臉,但還是緊盯着他們道:“書院門口貼了畫展規矩,你們沒看嗎?不能在畫作附近打鬧,以免損壞畫作,你們要玩出去玩。”
鄭旭和施瑋趙寧連忙拱手道歉,想要退出去,只是一連轉了三條道都沒出去。
鄭旭:“……你們清溪書院好大的手筆,這是做了幾道木牆?”
就是施瑋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們竟然在木牆圍成的道路里迷路了!
趙寧卻不由想到了凌天門裡的那些陣法,他:“……”
趙寧輕咳一聲,道:“放心,應該不是什麼難的陣法,我們留意兩面木牆上的畫,應該能找到出口。”
鄭旭和施瑋悚然一驚,“陣法?這木牆用了陣法?”
他們以爲只是因爲分道太多,而兩邊又太過相似,所以他們纔會迷路,竟然是因爲陣法嗎?
“應該是陣法吧,”趙寧遲疑着道:“進來之前我曾在走廊上看過,雖然這片木牆很大,但其實也只在草坪這一塊地上,便是再節省空間也不可能擺很多,我們會迷路自然是因爲陣法。”
最要緊的是,這次活動是他師孃負責的,他可是知道顧府裡的花園也用上了陣法,此時老師和師孃都正是對凌天門的陣法着迷的時候,在這裡用上陣法也沒什麼稀奇的。
後面的鄭瑤聽得眼睛發亮,拳頭微微攥緊,她要來清溪書院,一定要來!
……
黎寶璐換了便服,讓顧景雲也換了細綿布衣,倆人藉着寬大的袖子遮擋,偷偷摸摸的牽了手去逛畫展。
雖然都是十來歲的小姑娘畫的,但其中亦不乏好的畫作,來的人多少都懂得欣賞,有一人發現好的畫作,呼朋喚友之下便有不少人跟着去圍觀。
黎寶璐個子還矮,踮起腳尖看了一會兒發現看不到便丟下這幅畫,轉身拉着顧景雲興沖沖的看別的畫去了。
顧景雲隨着她走,不時點評兩句,倆人便慢悠悠的逛到了盡頭,前面只有一面兩米多寬的木牆,正安放在一株海棠花樹下,這裡因爲畫作少,又是盡頭,因此人煙罕至。
不過倆人悠閒自在,並不趕時間,因此手牽着手走到那面木牆下……
“咦?”黎寶璐好奇的伸手去翻上面掛着的牌子,“五學級牡丹班徐三娘。”
她擡頭認真的去看這幅畫,蹙眉道:“畫是好畫,但我看着很傷心。”
這是一幅山寺寒梅圖,圖上的紅梅綻放,像滴血一般,一個身穿緇衣的女子正透過半開的窗戶看着外面的世界,一雙眼中似乎含着烈火,想要透過那一簇簇紅梅看到什麼。
明明是出家人的打扮,卻擁有一頭烏黑的青絲,黎寶璐伸手想要摸摸她的眼睛,卻在碰觸到畫時想到這樣會弄髒畫作,連忙收手。
顧景雲揹着手靜靜地站在她身邊,見她蹙眉不語便道:“她不想被束縛在廟宇中,或許她不願被世俗規矩所限,能上五學級的女學生年紀必定不小,畢業後便要準備嫁人了。”
“她的畫不錯,怎麼會被放在這裡?”
展出的位置也是有講究的,雖然黎寶璐只負責帶着人搭建場地,懸掛畫的任務由畫藝老師負責,但這樣畫技超羣的畫應該放在前面纔對。
顧景雲不在意的道:“她有心反抗卻又無膽氣走出那一步,自然不敢把這畫放在前面,這應該是作者自己的要求。”
“既然她自己都沒有膽氣走出那一步,你何苦去糾結?”顧景雲可沒那麼多的善心,他牽住她的手轉身就走,“走吧,我們去別的地方看看。”
黎寶璐也只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畫便走,正如顧景雲所說,畫上的人連大開窗戶的膽氣都沒有,她又何必爲此傷心擔憂?
只是心情到底受了些影響,忍不住會去想畫這幅畫的小姑娘面對的是怎樣的困境。
顧景雲見她心情低落便不動聲色的轉了道彎,帶着她去了最大的一塊展區。
那裡此時正聚集了不少人,大家正圍在一起爭論哪幅畫好,情緒激動得差點打起來。
黎寶璐循聲看去,見幾個少年正面紅耳赤的互相對峙,她的那些傷感思慮立即煙消雲散,睜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好奇的看看他們,又去看看掛在牆上緊鄰的那兩幅畫。
難怪他們會爲兩幅畫吵起來,因爲那兩幅畫不僅同畫的是百鳥朝鳳圖,且還同樣是工筆畫,妙的是意境全然不一。
眼見着兩幫少年快要打起來了,顧景雲扭頭問正看得津津有味的黎寶璐,“不去攔一攔嗎?”
“不用,有志願者呢,我今兒就是一遊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