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爾用一條手臂撐起身子，想下牀。
可她的手臂早已凍僵麻木，僵而無力。
哪怕是想支起身子這麼簡單的動作，都變得尤爲困難。
撐起到一半，她便悶哼一聲，又摔了回去。
幸好牀墊還算軟，摔回去也沒有很疼。
“哎，別亂來啊！”克萊兒微微驚呼，“別起來了，你好好休息休息吧。卡洛爾那邊我去看了，情況還沒有那麼差。”
“不，我要去，”佩爾搖了搖頭，道，“你扶我起來。”
克萊兒臉色微變，道：“不是……你……你別這樣啊。我知道你想替楊天完成沒完成的事情，幫卡洛爾保住生命。可是現在你身上的冰霧症已經十分嚴重了，都不比卡洛爾輕多少了。這樣下去，先倒下的怕會是你自己啊！”
“所以呢？”佩爾有些冷淡地說道。
“呃……什麼所以啊，你會死的啊！”克萊兒無奈說道。
“死了又怎麼樣，不也挺好嗎？”佩爾慘然一笑，道，“一個半月了，那傢伙還不回來……他不在，我活着和死了有什麼區別？死了還能少受點煎熬呢。”
“別啊，”克萊兒咬了咬嘴脣，道，“他一定能回來的，一定能……一定能的吧……”
克萊兒想表現得儘可能堅定，來安撫佩爾。
可說到後邊，她自己的語氣卻也有些軟了。
水晶般的美眸，也微微發紅，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
她當然希望楊天能回來。
她也很相信楊天的能力。
可是……
那畢竟是寒骨窟啊。
千百年來，無數先賢都一去不回。
楊天又如何能改變這一切呢？
“唉……”她嘆了口氣，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扶我起來吧，我要去，”佩爾又一次開口道，語氣尤爲堅定。
克萊兒看了看佩爾，知道自己說服不了她了，只能緩緩點了點頭，過去扶起佩爾。
在克萊兒的幫助下，佩爾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吃了早點，然後兩人一起前往卡洛爾的小院。
走在路上，佩爾不經意間擡起頭看了一眼天空，眼中倒是顯露出一絲疑惑。
“你有沒有感覺，這天空比上個月要亮了？”佩爾道。
扶着佩爾的克萊兒本來是在專注看着前邊的路面，生怕帶着佩爾摔倒。但此刻一聽這話，才擡頭看了一下天空。
天空依舊是灰撲撲的。
看不到雲朵。
看不到藍天。
甚至連太陽都只是一團十分模糊的亮光。
這都是拜冰霧所賜。
“有嗎？”克萊兒認真地看了數秒，卻沒看出太大的變化。
她來冰霧城畢竟才幾天。
對於這裡幽暗的天光環境還沒有非常深入的印象。
所以此刻也很難做出明顯的對比。
“有，變了很多，”佩爾道。但說完也沒太在意，動了動手臂，示意克萊兒繼續走。
兩人這樣一路來到了卡洛爾的小院。
今天負責在小院裡值班的是卡隆和韋恩。
兩人正坐在石桌旁邊的兩個石凳子上，擡頭望着天，在談論些什麼。
此刻，一看到克萊兒扶着佩爾來，他們倆都立馬起身，看向佩爾的眼神裡充滿了崇敬。
若是放在以前，放在神研會上剛認識的時候，卡隆等人對於佩爾這位小巧可愛的長老，或許有出於長老身份的尊重，但更多的肯定是好奇，是驚歎，很難把她當做一個真正的長老大人去敬重。
可如今已經不一樣了。
這段時間楊天不在，佩爾接過了接力棒，親自爲卡洛爾吸收寒氣續命。
她的確保住了卡洛爾的命，但她自己卻沒有楊天那樣化解冰霧的本事，於是她的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身體一天比一天差，如今已經連走路都走不穩了。
時至今日，整個寒霧城神術學院的天才學子們，以及知道此事的學員高層領導們，都不會再對佩爾有一絲一毫的輕視，而只剩下真正的尊敬與佩服。
“佩爾長老您來了？您的身體……還好嗎？”卡隆關心道。
“沒事，不影響什麼，”佩爾很冷淡地說了一句，“我進去治療了。”
“長老大人，您……您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了，要不今天……休息一天吧？”韋恩忍不住說道。
“沒必要，”佩爾搖了搖頭，對克萊兒道，“扶我進去。”
“好吧……”克萊兒無奈地點了點頭，扶着佩爾走向卡洛爾房間，推門進去了，然後帶上了門。
小院裡的卡隆和韋恩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兩聲嘆息，兩人坐回了凳子上。
“這樣下去，小師妹未必能好起來，但佩爾長老怕是……”韋恩表情沉重道。
“是啊，佩爾長老這麼好的人，如果就因爲這樣就……實在太可惜了，”卡隆揉了揉額頭，道，“可咱們也勸不動啊。能勸得動長老大人的，大概就只有楊兄弟了。可他……”
韋恩又嘆了口氣，知道再談論這個問題也只會徒增悲慼。
他晃了晃頭，擡頭看向天空。
然後討論起了之前他們就在討論的問題。
“這天……好像是比原來亮了很多啊。冰霧難道弱化了嗎？”韋恩道。
“不知道，但我從小到大，確實從沒看見過這麼亮的天空，這麼清晰的太陽……”卡隆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韋恩凝視着天空，久久找不到答案。
……
接下來的這一個白天的時間裡，寒霧城內越來越多人擡頭望向天空，露出驚訝的神情。
因爲這寒霧已經困擾了寒霧城數百年了，而且寒霧和普通的霧氣根本不一樣，不會時淡時濃，而是一直濃郁。
所以在這無數年裡，哪怕是最晴朗的晴天，寒霧城居民們所能感受到的亮度，都十分有限。在漫長年份的體驗之後，大家也都習慣了這種光照強度，習以爲常了。
可是今天，大家突然發現，天光變亮了，而且變得比以往所有時候都要更亮。
於是越來越多人對此產生驚訝，擡起頭望向天空，和身邊人議論紛紛，卻都沒有人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而且最令人驚訝的是，在這短短一個白天的時間裡，天上的冰霧還在逐漸變淡，透過冰霧穿過來的天光也越來越亮。
到了傍晚，在城內此起彼伏的震驚聲音中，衆人擡頭望着天，居然看到了紅色的晚霞，有史以來第一次看清了那輪即將落下西山的太陽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