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衛東的話，不僅僅程昆呆住，就連苗晉德，臉色也變得無比陰沉。
之前那領導入住先不提，畢竟那種事情還沒有真的發生。
但是，入住招待所，又跟程昆接觸，卻讓他有了不好的聯想。
要知道，平時什麼人會入住這個招待所？
恐怕九成九都是跟學校這邊有關聯。
也就是說，跟程昆接頭的，很可能就是一些‘自己人’。
當然，也不排除有一些外地的，但不管如何，有這個切入口，足以撬開程昆的嘴巴。
隨後，程昆便被帶走了，哪怕他依舊抵死不認，但光是這條密道，就足以讓他百口莫辯，也沒人會繼續相信他。
更何況，一邊有嫌疑的程昆，一邊是有李仁杰之稱的李衛東。
相信誰，還需要選擇嗎？
同時一起打包的，還有招待所近一年來的相關入住登記表，也幸好這玩意一直存着。
而程昆之所以沒將這些東西給毀了，一來是壓根不會想到有人會通過這些東西聯想到他的身上，再一個，真要毀了，然後又被人發現，反而給人一種欲蓋彌彰的感覺。
反正他自信自己平時跟人接頭肯定不會被發覺，也就懶得再節外生枝。
只是沒想到，這些他沒有在意的東西，最後卻成了他的催命符，甚至有可能將跟他接頭的人，暴露出來。
回到學校，苗晉德先去將程昆的事情彙報給了校長，畢竟這件事情，就連校長也在關注。
尤其還涉及到程昆。
當他回來後，只是對着李衛東說了四個字：一查到底。
聽到他的話，李衛東心裡就有譜了。
估計校長也是動了真怒。
他怎麼也想不到，在自己的學校裡，竟然還隱藏着這麼大一隻蛀蟲。
並且，這隻蛀蟲還不知道牽扯到多少人。
先前在苗晉德去找校長的時候，李衛東就將名單整理了一下，近一年來，屬於本地，城內乃至城外，有過在招待所入住記錄的，一共四十一人。
這個數量不多，但也絕對不少了。
甚至其中有一人，每兩三個月就會來一次，顯得頗有規律。
隨後，李衛東便進入審訊室，開始對程昆審訊。
至於他的審訊辦法，也很簡單粗暴，直接將名單上的名字一一念給程昆聽，不斷的問是不是對方的同夥。
哪怕過程中，程昆死死咬着牙，閉着嘴巴，也沒用。
因爲他不可可能封閉自己的耳朵。
只要他聽到了，有了情緒反饋，就無疑把真相告訴了李衛東。
這跟心理素質高低沒關係，聽到一個陌生人的名字，跟聽到一個熟人的名字，情緒必定會有波動。
而這種真實的情緒，是無法僞裝的。
至少，程昆做不到。
沒多久，李衛東就圈定了三個人名，並且還詢問對方有沒有外地的，得到的答案也是否定的，也就說明，他之前的猜測是正確的。
只是讓李衛東稍微意外的是，那個多次入住的人，竟然跟程昆毫無關聯，甚至壓根就不認識。
“苗主任，這是人員名單，一共有三個，上面分別記錄着他們地址，可以抓人了。”
最終，李衛東將圈出來的三人一一告知了苗晉德。
“只有三個？”
苗晉德自始至終都在旁邊看着，倒不是信不過李衛東，主要是也想見識一下李衛東審訊的本事，尤其是那微表情心理學審訊法，他的確是看了，甚至還不止一遍。
但這東西，初學容易，甚至只要有點經驗的，都能很快入門。
可想要精通，卻是很難。
之所以稱之爲微表情，就是因爲那些表情太過輕微，甚至還有一些身體的本能反應，瞳孔的放大縮小問題，神態的變化。
想要把這麼多東西研究透徹，並且結合起來，在極短的時間內辨別出來，考驗的可不單單是眼力的問題，反應也得快。
原本，苗晉德覺得，一個人想要做到這點很難，可當看完李衛東的審訊過程，他也不得不在心裡感慨一句，人跟人，是真的不一樣。
因爲整個過程中，他甚至都沒有發現程昆有什麼變化，可偏偏，李衛東卻能輕易的分辨出對方有沒有撒謊，詢問的那個人有沒有問題。
至此，他對那門微表情心理學審訊法再無一絲一毫的懷疑。
自己學不會，只是因爲自己笨。
跟人家那本書，跟編寫書的作者，沒有任何關係。
“對，只有這三個。”
李衛東點點頭，不是他不想找到更多，而是學校搬遷過來，以及招待所改建，總共也就不到一年的時間。
所以，那邊的入住名單，也就只有這麼多。
“之前那個嚴立偉呢？”
苗晉德又問道。
嚴立偉，便是程昆一開始推出來的‘替罪羊’，據他所說，對方後來調走了，但人事處那邊應該可以查到。
“死了。”
李衛東很肯定的說道。
“死了？”
苗晉德有些意外，剛剛的審訊過程中，李衛東好像並沒有詢問這個嚴立偉吧？
那他又是怎麼知道對方已經死了？
“不錯，連田鵬飛都能被滅口，那個嚴立偉，又怎麼可能好好活着，對不對，程處長？”
李衛東說着，扭頭看向程昆。
先前在招待所的時候，程昆說起這個嚴立偉可是絲毫不慌，甚至篤定，他們沒辦法通過嚴立偉抓到自己的把柄。
而恰好，程昆說嚴立偉負責在這邊監工，並且也是真的知道密道。
換而言之，是什麼讓程昆這麼篤定嚴立偉不會出賣他？
理由恐怕只有一個，對方已經是個死人。
而死人，是無法說話的。
程昆仍舊沒有回答，只是死死的瞪着李衛東，那兇狠的神情，恨不能生吃了李衛東。
但實際上，他內心中卻充滿了驚恐。
因爲他不明白，明明自己沒有說過一句話，沒有吐露半個字，李衛東是怎麼把那三個人找出來的？
難不成這個人會讀心術？
所以這次，他開口了。
“死了！”
同樣是這兩個字，可從李衛東嘴裡，跟他的嘴裡說出，卻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嗯，沒說謊，嚴立偉的確死了。”
李衛東點點頭，然後看着苗晉德說道。
至於程昆，整個人像是泄了氣，再也無力挺直腰，直接癱軟在椅子上。要不是他雙手，還有身體被綁着，恐怕這會已經滑到地上。
他的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魔鬼。
李衛東，就是那個魔鬼。
“好，我這就安排抓人，你要不要一起去？”
苗晉德點了點頭，他也相信，李衛東說的是真的。
不過回頭還得找人去確定一下，就算嚴立偉死了，也得有個交代才行。
“我就不去了，這邊還沒審完呢。”
李衛東說道。
“沒審完？”
苗晉德一愣，不是名單都已經拿到了嗎？
“對，我更想知道，他爲什麼要殺死田鵬飛滅口。”
李衛東可沒有忘記這次的初衷。
歸根結底，還是因爲田鵬飛引起來的。
而且這會，兩個進修班的人正在推理，研究着兇手是誰。
既然之前說過要把這個案子當成範例，肯定要弄個水落石出。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兇手如何潛入招待所將田鵬飛殺死，又離去的。
相信等回頭整理出來，絕對能開闊他們的眼界。
破案，有時候就是從不可能的地方尋找可能。
“好，那你先審着，我去抓人。”
苗晉德說完，便匆匆離去。
這次他不但要親自去，並且還要兵分三路，關於名單上的三人，絕對不能讓任何一個逃掉。
否則就辜負了李衛東辛辛苦苦的審訊。
等到苗晉德離去，李衛東上前來到程昆的面前，然後掏出一根菸，塞到對方的嘴巴里。
稍稍回過神來的程昆並沒有拒絕。
況且他現在，也的確需要好好‘放鬆’一下。
順便將煙點着，李衛東返回原來的位置坐下，就那麼靜靜的看着程昆。
程昆也是個老煙鬼，只是用嘴叼着煙，大口大口的吸了起來，彷彿唯有如此，才能令他緩解內心的恐懼。
終於，當煙快燒到嘴巴的時候，他一扭頭吐掉，最後吐出的，還有一口渾濁的煙霧。
“如果我都說了，能不能放過我的家裡人？她們都是無辜的，並不知道我的事情，而且我希望能讓我死個痛快。”
程昆認真的盯着李衛東，算是提出自己的條件。
甚至他心裡有種預感，就算他死硬着不說，對方也能‘猜’到事情的經過。
與其如此，還不如他主動交代，藉此給家人一點最後的交代。
“這件事情我無法做主，不過等苗主任回來，我會跟他說明情況的。”
李衛東並沒有直接答應。
但是他的回答，反而讓程昆鬆了口氣。
畢竟要是李衛東一口咬定，他的家人不會有任何事情，他反而不會相信。
“我說。”
“其實我跟田鵬飛之前雖然見過兩次面，但也的確沒打過交道，直至他跟你的衝突傳開後，隨後又有人舉報了田鵬飛，經過研究，學校直接開除了他。
而這個田鵬飛雖然蠢了點，但卻有些用處，所以我便找了個機會，悄悄跟他接觸，並且許諾他，可以幫他求求情。
雖然開除的決定已經無法收回，但學校肯定要跟他的原單位說明情況，我可以幫他在這上面做做文章，而他也相信了。
隨後，我讓他先留在招待所等待消息。
就是想吊着他，等他着急了，再讓他做些事情。”
說到這裡，程昆頓了一下，但李衛東卻沒有催促，只是安靜的等待着。
稍稍緩了緩，程昆繼續講述。
“我是學校的後勤主任，這些年來，也沒少撈，但我知道，這麼下去遲早會是個隱患，所以我就想利用田鵬飛徹底把這個隱患解決了。
按照我一開始的想法，是讓他到學校鬧一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讓大家都知道，他對學校有怨言。
然後我再暗中放一把火，把該燒的全部都燒掉，並嫁禍給這傢伙，是他失去了理智，所以才決定報復。
等火燒起來以後，我再讓人制造出他害怕，自殺的假象。
這也是我爲什麼讓他住在招待所的原因，因爲只要他住在那邊，我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他解決掉，這樣一來，不但死無對證，任何人都不會懷疑是我做的。
只是讓我沒想到的是，這個田鵬飛不見兔子不撒鷹，非要等拿到學校寄往他原單位的信，確定不會有問題後，纔去學校那邊鬧騰。
甚至，他最後竟然還敢威脅我，說如果我不幫他辦好這些，他就去學校舉報我，說我慫恿他去學校鬧，肯定是不安好心。
反正他自己已經毀了，他要拉着我同歸於盡。
這也讓我意識到，之前的計劃無法行得通，所以就先穩住他，跟他約定好晚上就把學校的信給他。
正如伱先前猜測的那般，我帶了人去見田鵬飛，說明我不好親自過去，讓對方代替我給他送信。
而後面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按照我的打算，既然田鵬飛不能自殺，那就乾脆製造成他殺。
只要田鵬飛一死，學校這邊必定會有所行動，也肯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然後我再趁着這個機會，弄出一個隱藏在學校裡的假兇手，最後這個假兇手走投無路，乾脆一把火把自己給燒死。
這樣一來，效果同樣達到了。
一開始的發展，的確跟我預料的差不多，甚至當進修班全部參與了進來，可謂是意外之喜。
只是讓我沒想到的是，你這個手握幾個一等功的英雄，竟然能察覺到招待所那邊有密道，並且還找到了我的身上。
我那些僞裝，在你面前更是沒起到半分作用。
甚至還讓你聯想到招待所是我接頭的地點，並且將那三個人全部給找了出來。
只是我有一點困惑，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訴我？”
程昆一口氣，將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全部說了出來。
自始至終，田鵬飛都只是他利用的對象，是他找的替罪羊。
哪怕對方沒有按着他的要求，一步步的走下去，最終也還是被他利用了。
直接利用了田鵬飛的死，製造事端。
並且，他也幾乎就要成功了。
可惜的是，他碰到了李衛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