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恩只是默默的聽着，但胸口卻好像被壓上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就連呼吸都有些不暢。
他不知道大祭祀赫費爾森究竟是受到了怎樣的刺激，纔會變成現在這般的瘋子。
他相信，赫費爾森最開始的目的一定是爲了拯救精靈族，拯救萬物母樹，可最終他所做的事情，卻是和自己最初的目的背道而馳。
他鎮壓了殘害精靈的女王和教皇，但他的行爲，卻是比那兩位更加殘忍。
卡蘿爾的目光中並沒有太多恨意，有的只是恐懼。
父母的印象，她早已遺忘。
畢竟，在她被赫費爾森收養的時候，她還非常非常小，她的記憶尚未完全，她的腦海中也只是殘留下來了一個模糊的印象，但是隨着時間的流逝，這印象早已消磨的一乾二淨。
現如今回想起自己的父母，大約也就只能確定，那是一男一女兩個人吧，僅此而已了。
既然沒有對父母的記憶，哪怕明知道自己的父母可能是被赫費爾森害死的，卡蘿爾也不至於因此而誕生出多少憎恨。
她對赫費爾森的感情，更多的，是恐懼。
“赫費爾森成立了不止一個孤兒院，所有被收養的孤兒都會被送到那裡，我們會在那邊成長到六歲。”
卡蘿爾緩慢的說着。
她的聲音中，並沒有蘊含太多感情，就像是在訴說一件和自己沒有太大關係的事情，她只是一個冷漠的看客。
“等到六歲之後，我們這些孤兒，就會被分開送入一個個白房子。”
“白房子？”羅恩挑挑眉毛，輕聲問道。
“嗯，白房子。”
卡蘿爾點了點頭：“很大。”
“牆壁被粉刷的雪白，牆上鐫刻着魔法符咒，很堅固，很難從裡面將牆壁破開。”
“每個白房子裡面會被送入十個精靈，赫費爾森並不會給我們安排任何任務，在將我們送入白房子之後，工作人員就會離開，讓我們在白房子裡自生自滅。”
“他們不會提供任何食物，不會提供任何飲用水，也不會提供任何武器。”
“他們什麼事情都不用做，當飢餓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白房子內的精靈，就會互相開始廝殺，想要活下去，就只能依靠其他精靈的血肉。”
卡蘿爾的眼簾垂落。
她雖然一直儘可能的維持着平靜的語調，但羅恩卻能感覺到，她的聲音似乎都在忍不住的發抖。
就是那平靜的聲音，也讓羅恩的胳膊上瞬間泛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小疙瘩，難以名狀的恐懼甚至讓羅恩感覺呼吸都有些不順，哪怕他在聽到養蠱兩個字的時候，心裡面就已經猜到了一些，可真當卡蘿爾說出來的時候，依舊毛骨悚然。
赫費爾森的兇殘程度，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誇張，還要恐怖。
“每個白房子裡，只有兩個人能活下來。”
“活下來的兩個人，會被更高級的存在傳授修行的秘法，開始接觸魔法，開始掌握力量。”
“在接下來的一年內，所有活下來的人，唯一的工作就是修行，不斷修行，拼命修行，用盡一切手段去提升自身的實力，因爲我們都知道，在不久的將來，我們還會進入那間白房子。”
“在一年之後，我們又一次被送到了那個地方，依舊是沒有食物沒有水，這一次只是多出了一些趁手的兵器……”
“十一年的時間中，我們進入了白房子十次。”
“前九次，有兩人能從白房子中存活，第十次，只有一人能活下來。”
“也只有在十次試煉中全部存活的精靈，纔有資格成爲暗殺團的成員。”
“我很幸運，我活下來了。”
羅恩感覺喉嚨都有些乾澀，他知道卡蘿爾這輕飄飄的一句我活下來了代表着什麼，代表着十次地獄的輪迴，代表着漫長的時間，以同族的血肉爲食。
這就是活下來的代價。
他一點都不懷疑，通過這種方式活下來的，那無一例外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就像是卡蘿爾，雖然在最開始看到她的時候感覺有點懵懵的，完全不像是一個殺手，但卡蘿爾的實力，無論是放在什麼地方，那都絕對稱得上是高手。
羅恩唯一奇怪的是，卡蘿爾說是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從地獄中掙扎出來的完全不爲過，可是她身上並沒有那種扭曲兇殘的氣息。
她似乎並沒有被那一段經歷污染。
“在第十次活下來之後，我第一次見到了赫費爾森，我當時想要殺了他的，我試過，可惜不是對手，他太強了，一隻手，只用了一招，我就被鎮壓了。”
卡蘿爾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我甚至都看不出來他究竟是怎麼做的，就那麼一擡手，我的身子就不受控制趴在了地上，身上彷彿被壓上了一座山峰，我感覺自己的骨頭，血肉都快要被碾磨成碎屑。”
羅恩微微頷首，他在心中思索着，以自己現如今的程度，是否能做到赫費爾森那種地步。
最終他得出的結論是除非解開身上的封印，或者說手持龍神之眼，否則……很難。這赫費爾森，恐怕是一個比霍爾特，阿普更加糟糕的敵人，在羅恩面對過的對手中，或許也只有守墓人能夠匹敵，僅次於安德烈家族地穴中的那個怪物。
“在我們平日裡修行的時候，也會有赫費爾森的手下，在一旁給我們灌輸效忠大祭祀的思想，不過他們顯然並不是很在意這方面的事情。”
“在我被鎮壓之後，他們將一瓶魔藥灌入我的嘴巴。”
“那是一種很可怕的魔藥，是這世界上最殘忍的毒藥，如果不能按時服用解藥的話，一旦魔藥的效果發作，我們的身體就會一點點逐漸腐爛，最終化爲一灘濃水。”
“他就是通過這種手段，掌握了所有從白房子裡出來的人。”
“能從白房子裡活着出來的，自然對自己的性命看的非常重要，沒有誰願意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命就這麼丟掉，無論心中有多痛恨赫費爾森這個王八蛋，卻也不得不成爲他手中最銳利的尖刀。”
羅恩點頭，他終於明白赫費爾森這一系列的操作了。
很簡單，什麼忠誠度之類的玩意兒，他根本不需要。
所謂的忠誠度，實際上就是人心，而人心，卻是最禁不起考驗的東西，相比較人心，赫費爾森明顯感覺人命更值得依靠。
“那你呢？”羅恩看向卡蘿爾：“我總感覺你好像不是很在乎這條命一樣。”
想想之前所謂的暗殺，感覺就像是在搞笑。
卡蘿爾苦笑了一下：“誰能不在乎呢。”
“畢竟，當初我也是辛辛苦苦才從白房子裡活下來的……”頓了一下，卡蘿爾有些無奈：“好吧，我可能的確沒其他人那麼在意……”
“相比較我自己的命，我更在乎其他東西……”
“我一直都生活在牢籠中，我對外界的一切都很好奇，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至於大祭祀交代的任務，能完成就完成，完不成也無所謂……”
“至少出來看看，就算是死，也差不多夠了。”
可能這就是卡蘿爾的暗殺那麼搞笑的原因吧。
她有殺心，但並不多。
“呼……”
一下子將心裡面積壓的很多東西全部說出來，卡蘿爾好像也釋放了很多壓力，她重重的吐了口氣，下意識的伸展開雙臂，似乎想要放鬆一下身子。
但就是這個動作，似乎對卡蘿爾造成了什麼傷害，她的眉頭下意識緊皺起來，眉心閃過一抹痛楚，然後一閃而逝。
短暫的停頓之後，卡蘿爾再一次開口：“至於大祭祀要殺的人，很多，你，克里斯蒂安，德洛麗絲，都在名單之上。”
“斯邦教國的三王女，獸人領的狐女姐妹……”
卡蘿爾一連串說出了很多名字，每一個名字出現羅恩的面色就陰沉幾分。
“總而言之，他要殺掉的人很多很多，整個黃昏大陸所有國家的高層，七大正教的高層，幾乎全都在死亡名單之上，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麼，他只會告訴我們下手的目標是誰，至於如何下手，爲何要下手，那就不是我們這些工具有資格知道的了。”
這是個非常可怕的敵人。
他想要暗殺的那些存在中有不少實力都是超強，絕不是輕易就能解決的對象。
但毋庸置疑，這一番暗殺，定然會在整個黃昏大陸製造出難以想象的禍患。
難道說，赫費爾森的目的是攪亂整個黃昏大陸，然後趁機一統天下不成？
原本羅恩還感覺，赫費爾森可能是修理工的傀儡，但是現在他又不確定了，畢竟名單上有很多存在都是遊戲劇情中的重要角色，甚至就連兩個真正的傀儡已經死掉的阿普副教皇和霍爾特四百七十四世都在死亡名單之上。
這傢伙，究竟想幹嘛？
“這一次爲何會這麼配合我？伱之前不是死都不願意說嗎？”羅恩挑了挑眉毛，問道。
卡蘿爾幽幽的嘆了口氣：“誰知道呢，可能……是因爲你有希望殺掉赫費爾森吧？”
“我會試試。”羅恩點頭，可惜了，經驗寶寶沒了。
“這次告訴了我這麼多內容，你想要得到什麼？”羅恩問道。
他很好說話的，在他看來這就是一場交易，卡蘿爾爲自己提供情報，自己給卡蘿爾提供報酬。
畢竟這卡蘿爾也是一個隱藏的主角，在她身上可是存放着疾風之心的。
雖然之前是敵對，但自己也不能殺掉卡蘿爾，那麼當做一場交易也不錯，至少算是一個善緣，緩解一下雙方的關係。
卡蘿爾臉頰忽然微微泛紅，一雙大腿在窗臺上小幅度的挪動了一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神都有些閃爍，她倒是想要讓羅恩再來幾巴掌，那感覺還挺不賴的。
但，她畢竟是個女孩啊。
之前那是被羅恩給捉住了，迫不得已，寧死不屈至少還能落個好名聲。
現在要自己主動提起來，那怎麼成。
她不要面子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