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二四年十二月一號，法手時間，凌晨三點二十分——距離地震之災開始在法手蔓延，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二十分鐘。
“有東西嗎。”
手持登山鎬的秦父，從房間裡走出來，手裡還拿着幾罐還未完全解凍的罐頭，因爲有些凍手，所以隔着一張手帕，他擡頭看着從隔壁房間走出來的秦多勉，詢問道。
“沒有，這個房間之前應該是嬰兒房，裡面剩下的東西沒有一點是我們可以用上的。”秦多勉在咳嗽兩聲之後，搖搖頭回應道。
秦家父子依靠着足夠兩人活下一個月的物資、自己蝸居小屋的合理改造、以及秦父他那還算理智的大腦，成功的帶着他那有些不成器，至今還鬱郁的兒子，成功的活到了現在，度過了寒冰之災。
只不過這一個月過來的很是辛苦。
不論是秦多勉還是他自己，現在都覺得身體有些不對勁。
秦父覺得自己現在渾身的關節都發酸、脹痛，而自己的兒子，不適感更多，精神狀態也很是萎靡，他們覺得自己現在要是去醫院做一個全身體檢，肯定可以是檢查出一身的毛病。
但……至少活到了現在。
光是這點，就已經超過法手這個城市至少90%的人了。
這不過是那至少有十二個災禍的其中之一罷了，在度過寒冰之災後，秦家父子需要考慮的，就是如何度過地震之災。
理論來說，此時向大陸內部遷移，更改自己的住所，甚至直接離開法手——現在估計也沒有邊界線了，是性價比最高的處理方式。
可是且先不提兩人現在根本就沒有載具，路邊的確有很多‘野生’的，但也多半是報廢或者沒有鑰匙。
不過其實就算有，用處也很有限，因爲現在法手的路面，根本不是車能在上面正常開的。
法手在天災紀元真正降臨之前在藍星七聯裡情況就算比較糟糕的，道路在車禍、槍擊、惡意攔截等事件下，殘片形成的障礙物很多，這些障礙物再被凍結、堆積冰塊後，現在所謂的道路，比山路還要難走。
哪怕像現在兩人用雙腳，也需要依靠手中的工具，才能確保安全的行走。
飛機這個載具得不到，在理清楚這個邏輯之後，秦父當機立斷的選擇繼續在這個城市生存。
做下這個決策，於是兩人在昨天氣溫回升的差不多時，就立刻離開了那呆滿了幾乎一個月的小房間，蒐集物資。
——之前所積攢的物資，在寒冰之災裡用的已經差不多了，如果不增加，不說地震了，飢餓就可以將兩人殺死在十二月。
同時兩個人還打算在這個城市裡尋找新的房間搭建自己在地震之災中的避難所。
原本那個太小，也堆滿了污穢的東西，對於地震更沒有什麼特別好的反制措施。
反正這座城市已經幾乎是個空城，又何必爲難自己在裡面再呆一個月？
現在收集物資的方式，也很簡單——就是找那種看起來近期沒有生活痕跡的屋子、房間，直接暴力的破門、破窗而入，開始掃蕩即可。
老實說，收穫還是挺豐盛的，雖然這所謂豐盛的物資在寒冰之災前價值都過不了萬，但現在確實能救命。
有些人死的很突然——西方世界還有很多迷信或者認爲天災紀元根本是個笑話的自由派人士，他們死的痛苦且不安詳，但是他們每個人都留下了些許的物資。
這些物資在寒冰之災中完美的保留着當初的模樣，完全可以取用。
秦父和秦多勉兩人滿當的揹包，就是這一趟行程收穫的最好證明。
“多勉！走！地震好像來了！”當秦父看見自己放在外面平地上充當示警作用的珠子，突然開始了顫抖時，本身就提着一口氣的他，立刻朝自己的兒子喊道：“去就近的公園遺址！”
也不是他們喜歡走鋼絲，非要在明知地震不久就要抵達自己這片區域的情況下，還要冒險的走入這些鋼筋水泥叢林，冒着和它們一起成爲廢墟的風險。
實在是因爲沒有物資結局也是要死，並且「希望」之前公開的預言裡，很確切的說了所有地方一開始的地震都是輕微隨後纔不斷變得劇烈，所以還是有足夠的緩衝時間。
而一次地震之後，再想要從廢墟里蒐集物資的難度，可就要比現在大很多，危險性也要提升。
所以現在是不得不這麼做的情況。
“知道了。”秦多勉點點頭，跟在自己父親的背後，提着一個手電，向着外界跑去。
公園距離這裡不遠，冰封一個月之後，這個公園也已經沒了公園的樣子，到處都是無人清理且還尚未完全融化的冰塊。
“爸，那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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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多勉瞪大了眼睛，指着前方，有些驚訝的說道。
他所指的方向，出現了一個男人，從樣貌上來看，是白色法手人，揹着一個看起來就很臌脹的揹包。
在夜色下，他頭頂那其實有些黯淡的探照燈，此時卻算矚目。
這是秦多勉這一個月以來，第一次看到除了自己和父親之外的活人，所以還有種驚喜和不‘孤單’的感覺。
“爸，我們上去問問情況吧，問問他是從哪裡來……”因此秦多勉激動的說着。
“先別出聲，也別過去。”這個人，秦父其實比自己兒子發現的要早，並且對方也同樣發現了自己，正在和自己對視，他伸手攔住了還要向前走去的兒子，低聲的說道。
三個人對視着，最後是對面那個男人率先的偏開了頭，不再看着秦家父子，還挪移了一些位置，遠離兩人。
而秦父見此，拉着秦多勉在另一邊坐下，側對着對方，確保對方如果有動作，他可以第一時間注意到。
“爸，我們不上前去問問對方的情況麼。”秦多勉有些不甘心的問道。
他實在是想和自己父親之外的人交談。
“對方沒有和我們交談的意圖，就算了。”
秦父搖了搖頭，並且熄滅手電，放回了揹包裡。
但說這話時，他的目光其實也還在打量着對方，而不是看着秦多勉。
攥着登山鎬的手，更是因爲握緊而發白。
沉默了半分鐘，秦父卻又開口說道：“多勉……把你包裡……”
就在這個時候，又有新的對話聲音出現在遠處，秦父頓住了話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發現是又出現了幾個正在往這裡趕來的人類。
“爸，我包裡什麼？”秦多勉有些不解的反問道。
“沒什麼，不用了，又來新的人了，看來是附近的倖存者，在感知到地震到來之後，都往最安全的這裡聚集避難了。”秦父搖搖頭，指了指遠處說道，眼神提防。
事實也和他說的差不多，在短短三分鐘的時間裡，又有兩批人出現在了這裡。
大家不約而同的分散在了公園的四處，都沒有在第一時間和陌生人開啓交談。
秦父突然起身，將秦多勉也拉起，低聲的說道：“走。”
“啊？爸？走？走哪裡？”
已經依靠在石柱上的秦多勉，被猛的拉起之後，顯得有些懵圈的看着自己的父親，不解的問道。“這裡不是附近在地震之中最安全的地方了嗎？”他疑惑。
幾分鐘的時間過去，地震已經不是隻有圓滑的珠子才能感受到的程度了，此刻地面已經明顯的開始了晃動，如果腳步虛浮，那走路都有可能摔倒。
“先走！”秦父沒有解釋太多，拉着秦多勉，直接奔向了危險程度直線上升的鋼筋水泥叢林之中。
帶着自己兒子向來時的路返回，秦父直奔向一個倉庫，然後躲了進去。
這是一個直角三角形，屋頂是一個斜面，加上兩邊也沒有過高的建築，在初期的地震之災中，應該不至於倒塌。
這裡是他之前所看中並標記的一個地方，所以對於如何進入很熟練。
但依舊還有些不放心的秦父，和秦多勉又縮在了一個桌子下方，並且移動到了窗戶旁邊，構成多重保險。
“那個公園已經不安全了，在我眼裡，那裡現在很危險。”
做完一切自己能做的，剩下的只能交給天意之後，秦父才深吸一口氣，扭頭看向身邊一臉懵逼的秦多勉，緩緩的解釋道。
“危險……發生什麼事情了？”
“剛剛最後來的那一批還沒有坐下的人，整整有五個，都是男的還都很壯，並且我如果沒看錯的話，其中有一個人的腰間，還有一把槍，其他人也同樣攜帶着武器。
他們給我一種不好惹的感覺，並且一直用侵略性的目光看着公園的其他人，我擔心他們會對我們出手，所以還不如躲在這裡。”
“應該……不至於……”秦多勉思考了一下，否認的話語到一半，也有些不自信的選擇了沉默。
至於。
“不至於？怎麼不至於，對於我們這些獨狼而言，在末日求生的時候，人類就和天災一樣危險。
如果兩發子彈就可以得到兩個人努力一天甚至更多的成果，完全是有利可圖的行爲。而且……”
秦父的眼神突然更加陰狠了一些：
“你剛剛不是問我讓你從包裡拿着什麼嗎？我現在告訴伱，我想讓你拿的是刀，我本來是想和你一起，把最開始的男的殺掉的！
我看過了，他表面上沒有攜帶什麼武器，長的也不壯，只不過後面新的人出現後，我纔打消了這個想法。”
“這、這……”
秦多勉有些被自己父親突然的語氣變化嚇到了，有些結巴的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實在是沒想到就在剛剛，自己的父親居然藏着殺機，並且還打算邀請自己一起動手。
秦父收斂自己的情緒，扭頭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有些無奈的搖頭嘆了一口氣：
“多勉啊，一個人想要出人頭地，必須要足夠狠才行。做生意的時候發狠不見血，但是生存的時候，發狠見血太正常不過了。
在末日之中，聖母該死，軟弱者會死，不狠的人絕對是活不下去的，你如果沒有我在身邊，恐怕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唉——”
秦多勉聞言，張了張嘴，卻沒有反駁的話語說出，他到底還是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也知道自己父親說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了。”他悶悶的迴應。
桌椅已經在晃動，屋頂結出的冰霜隨之掉落，發出簌簌的聲音。
兩個人都默契的縮緊自己的身體，試圖通過這樣的方式，得到一絲安全感。
“希望我們留在家裡的東西，不要徹底被埋葬在廢墟里。”或許是緩和寂靜的環境，秦父開口說道。
“嗯。”
見自己兒子沒有什麼對話的慾望，地震還在繼續，秦父從揹包裡掏出搜刮的戰利品之一——一個收音機。
隨後開始調節上面的旋鈕，試圖尋找周圍還在運作的頻道。
但很遺憾，仔仔細細的在所有波段都搜索一圈之後，他卻只聽到了無盡的雪花聲，法手本地的電臺，哪怕是官方的，似乎沒有任何一個，還在正常運作。
和外界取得聯繫的渠道，一個都沒有剩下，自己和自己的兒子，在來到法手的第一天起，就已經成爲了遊離於集體之外的存在。
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罷了。
可又能怨誰。
是野鬼自己拋棄家門的。
雖然沒有得到迴應，但秦父還是小心的將收音機收好。
說不定呢。
說不定哪天就有官方廣播或者私人電臺出現了呢。
這種情況，在東國應該不會出現吧。
收好收音機之後，秦父如此想着。
人類總是喜歡對比的，秦父知道後悔沒用沒有意義，但是他總是剋制不住的這麼想。
雖然他已經完全不清楚東國現在的情況，但是當初還有網絡的時候，他一直在收聽東國的廣播。
——現代的廣播，已經不再侷限於一個城市，通過衛星的方式，可以輕鬆的全球播放，因此在那段時間，秦父一直在聆聽。
東國曾在這個頻道里，告訴東人它會一直保持着運作，爲東人們提供一些消息。
不知道它是否做到了它的承諾。
可惜自己無法見證。
地震還在持續，並且看起來一時半會不會結束，和寒冰之災中的寒冰潮一樣，要持續很久。
爲了節省電能，秦父再次將手電筒熄滅，仰頭感受着顫抖的桌板，沉默一會兒後，開口說道：
“多勉，睡得着嗎？睡得着你先睡，睡不着我先睡，現在我們必須保證有一個人清醒，只能輪流休息。”
“我現在有點怕，睡不着，而且之前一個月的時間裡，我實在已經睡得太多了，爸，你先睡吧。”
秦多勉老實的回答道。
“行。”
秦父的心臟比秦多勉大出幾個量級。
將帽子一戴，直接依靠在牆上，入睡。
久違的做了夢，不過是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