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狂到沒邊。
如此鋒芒畢露,盛氣凌人的蘇寧是夢天驕等人從未見過的。
但不得不說,今時今日的蘇寧的確有囂張的資格,狂妄的資本。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妖徒子,妖界少祖,一令動及妖界五百族,比之當年人人豔羨的龍凰之主更令人心生震撼,忌憚萬分。
遺憾的是,他已脫離仙界,不再是無塵仙宮的小師弟。
立場不同,即便當年同門情誼仍在,可到底是見不得光的。
“走吧,這邊有小師弟善後,韓示白等人不敢輕舉妄動。”
“你要做的是保全自己,日後儘量不給他們找到你的機會。”
收回長槍,夢天驕滿臉嚴肅的對陌塵說道:“師尊不在了,無塵仙宮也散了,但我是你大師兄,一天大師兄,一輩子大師兄。”
“如果你還相信我,相信我們這羣師兄師姐,那就跟我走。”
“我一定給你安排個妥善之地藏身,容你靜心修煉。”
陌塵羞赧到不敢直視夢天驕真誠的雙眼,心中有愧,無言以對。
聞人山風開口道:“大師兄,你如今自身難保,尚需藉助凰界之勢立足,如何能庇護得了九師弟?”
“不如讓他跟我回族內,我聞人一族好歹是仙界十六仙族之一,別的不說,小小的韓示白還是沒放在心上的。”
夢天驕斟酌道:“怕只怕各大勢力秋後算賬,會給你聞人一族惹來無妄之災。”
“師妹,牽一髮而動全身,你所代表的可不僅僅是你個人。”
聞人山風自負道:“除非火玄帝尊等人親臨,否則誰也不能從我聞人一族帶走九師弟。”
“人要臉樹要皮,小輩間的恩怨情仇終歸只是小輩間的小打小鬧,倘若有老一輩的不顧臉面強行插手,那就鐵定會成爲八百仙界的笑話,受千夫所指。”
“韓示白可以不要臉,但貴爲一界之主的火玄不能不要臉。”
“師兄,你覺得呢?”
夢天驕曬然一笑,眸子清亮道:“說的有理。”
聞人山風抱拳道:“那師妹就先行一步了。”
說罷,她一個轉身,直抓欲言又止的陌塵右肩,同時祭出兩張千裡瞬息符道:“走。”
“嘩啦。”
符籙成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玄陰海上。
夢天驕長吐一口氣,心下稍有放鬆,又趕忙對邵斐秘術傳音道:“五師弟,你三人最好也速速離開。”
“韓示白心胸狹隘,此番動不了九師弟,事後一準會調轉矛頭針對你們。”
“別讓他有機可乘,別拿自個的性命開玩笑。”
邵斐鄭重點頭道:“大師兄,我三人此行本就只爲打發時間,想借此打聽師尊的下落。”
“你……”
躬身抱拳,他心緒複雜道:“保重。”
夢天驕黯然回禮,心下百感交集。
師尊?
師尊他還會回來嗎?
拋棄無塵仙界的是他,與段自謙做交易的也是他。
爲人師者,只重自身利益,置門下弟子生死於不顧,這樣的人豈配人師?
所以,夢天驕在找,四處打聽尋找洛塵的下落。
他想當面問清楚,求一個解釋,問一個心安。
他敬重的師尊,視作生父的師尊不是外界笑談的無恥小人。
他有苦衷,不能對外人訴說的苦衷。
抱着這個想法,夢天驕找了二十年,固執了二十年。
是的,他天資不錯,比肩凰界陸唐糖,毫不遜色於月華仙界的九曦。
他本有無數次機會重新拜入其它仙界,如凰界,無塵仙界隔壁的無垢仙界,風鼎仙界。
照樣是親傳弟子的待遇,照樣可以風光無限。
然而面對這些勢力的招攬,無一例外的,他全都鐵着心的拒絕了。
他的家,是無塵仙界。
心在無塵,心繫無塵。
沒弄清二十年前那件事的前因後果,他哪都不想去,不願背叛師門。
“蘇寧,此處雖是凶地之一,卻仍屬我仙界地盤,豈容你在此大放厥詞,肆無忌憚的撒野?”
厲喝聲驚醒了夢天驕的胡思亂想,他不禁握緊手中長槍,擡頭看向遠方。
“我們若是廢物,狗仗人勢,你又算什麼東西?”
寂空仙界的弟子張豪破口大罵道:“沒有妖界老祖黑骨的提攜,你狗屁不是。”
“別忘了,你是我仙界叛徒,是法相被吞的可憐蟲。”
“哈哈哈……”
狂笑不止,異常刺耳。
蘇寧居高臨下的懸浮半空,冷冷注視着與韓示白聯手的一衆仙界弟子道:“那又如何?”
“仙界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同爲真仙十品,你可敢與我一戰?”
“證明你比我強,證明你仙界弟子高人一等。”
“如若不然,我說爾等皆爲廢物難道有錯?”
“難道不是事實?”
戲謔的仰起頭顱,蘇寧雙臂環抱於胸,挑釁十足道:“你這種垃圾貨色,也就只敢一逞口舌之利了。”
張豪氣的臉色漲紅,揎拳捋袖的準備上前迎戰。
但下一刻,一隻大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師弟切莫衝動,你打不過他的。”
說話之人是風起仙界的姚俊杭,他費力的拉住天生暴脾氣的張豪,輕輕搖頭,帶有告誡道:“據說蘇寧加入妖界後有破四境殺敵的本事,同修爲之爭,你在他手裡撐不過一招。”
“別上當,別受他激將。”
“你一動手,則等於自取其辱,自尋死路。”
張豪摸索着胸前長袍散開的線扣,不聽規勸,一把推開姚俊杭道:“空穴來風的傳言你等竟信以爲真,可有人親眼見識過蘇寧破四境殺敵的手段?”
“二十年前華夏一戰,仙界弟子全軍覆沒,連帶着文殿聖兵文骨筆靈都葬身於那方小世界。”
“你說肖不崇問鼎半聖我相信,但是他蘇寧,失去龍凰法相差點淪爲廢人的蘇寧他憑什麼?”
“裝腔作勢,裝模作樣,實爲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崩。”
腳下悶雷響,張豪揮掌劈砍,殘影浮掠,一掠數十道道:“不用底牌,不借人手,不融本命仙器,你我單打獨鬥。”
“生則生,死則死,一切聽天由命,絕不牽扯第二人,無關各自身後星界立場。”
“可敢?”
回答張豪的,是一聲帶有戲謔之意的“好”字。
與此同時,身處高空方位的蘇寧動了。
右腳前移,轉瞬即逝。
徒留原地殘存的稀薄劍氣胡亂飄散,又很快融入四周消失不見。
“轟。”
聲浪震天,在張豪的全力聚集下逐漸形成一條筆直的黑線。
似線如刀,一劈到底。
“咔嚓。”
蘇寧先前所站的虛空被一分爲二,當即流淌出暴亂黏稠的深淵之力。
“跑?這便是你目中無人,狂妄自大的手段嗎?”
雙眸凌厲如鷹,心神外放,張豪一手虛擡,一手快速結出印訣奮力推出道:“萬物俱寂,萬物成空。”
“萬物之內我爲界,我界之內我稱王。”
“封你前路,斷你後路,蘇寧,你往哪逃?”
“呲呲呲。”
七彩霞光衝向天際,又赫然化千絲萬縷的銀色光條覆蓋萬米海域。
“嘩啦。”
海水震盪,振聾發聵。
張豪目不斜視,再次點出一指道:“滾出來。”
“崩崩崩。”
封鎖的空間內,外圍亮起的銀色光條不斷縮小。
從萬米到千米,從千米到百米。
所到之處白煙滾滾,遮人視線的同時,磅礴威壓籠罩,無孔不入。
“不錯,有點意思。”
蘇寧從容現身,只閃不攻。
以周身妖力抵擋住白煙腐蝕,神色輕鬆道:“你用的是寂空仙界上品仙術“眼空四海”,配合同爲上品仙術的“清淨寂滅”自成一界。”
“嘖,不愧是寂空帝尊門下親傳弟子,得掌真傳,出手果真不凡。”
張豪獰笑道:“相較於你言不由衷的誇獎,我更想看到你妖徒子的實力。”
“外界盛傳的破四境殺敵,你能否破掉我專門爲你準備的上品術中術?”
“蘇寧,今日只求一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來戰。”
戰意磅礴,勢達巔峰。
張豪雙臂做交叉狀橫檔胸前,身後驀然聚起百十丈高的模糊金影。
霎時間的風起雲涌,閃電疾馳,驚雷接連炸響。
威壓更勝從前,伴隨着撲面而來的肅殺之氣直叫人心魂發顫,越發不受控制。
“咦,法相?”
蘇寧面露驚奇,後又恍然大悟。
下一刻,他毫不猶豫的施展化虛術隱去身形,氣息全斷。
刻意而爲之的示弱,給下方觀戰之人營造出不敢正面應敵的假象。
之所以這麼做,無非是想放長線釣大魚。
區區真仙十品初期的張豪,他一招就能將其擊敗斬殺。
可蘇寧真正想解決的,是以韓示白爲首的一衆領頭弟子。
好比寒望仙界的“霽遠華”,風起仙界的“費滲通”。
這兩人並不是親傳弟子,可在身份地位上卻比親傳弟子還高。
原因無他,一個是寒望帝尊的親外甥,一個是風起帝尊的遠方侄兒。
沾親帶故,血脈牽連,使得一般的親傳弟子都只能跟在他們身後打雜,任勞任怨。
包括韓示白在內,明面上,他是火玄仙界的仙將,是微不足道的小螻蟻。可實際上,他的表姐是火玄帝尊新納的第五房小妾,平日裡頗受寵愛。
正因如此,他在仙宮的地位才能一舉提升,力壓衆多親傳弟子一呼百應。
蘇寧的目的很明確,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這羣傢伙既然與陌塵有仇,且懷恨在心,那就一個都不能留。
得想辦法永除後患,確保真心對他的九師兄安穩無憂。
“法相,這是中品法相排第三十一的“銅鬼”,據說力大無窮,可搬山填海。”
下方人羣中,有識貨之人一眼洞悉,忍不住擊掌讚歎道:“得法相異能加持,張師弟的修爲可比肩真仙十一品。”
“一境壓制蘇寧,無疑是徹底佔據上風,此戰必贏。”
不遠處,有人開懷大笑道:“哈哈哈,難怪,難怪張師弟會有言在先,搞什麼約法三章。”
“不用底牌,不借人手,不融本命仙器,這每一條都在限制蘇寧,卻唯獨撇開了法相異能不談。”
“未雨綢繆,當真是一手好算計。”
雪清仙界的弟子郭長友紅光滿面的附和道:“張師弟有勇有謀,先前之舉看似衝動,實爲大智若愚。”
“哎,我不如他,自愧不如。”
無泱仙界的弟子倪尚午譏誚開口道:“不談銅鬼法相,單說這兩術疊加的術中術,蘇寧東躲西藏,硬是找不到其中破綻,就這也配當妖界妖徒子?黑骨怕不是瞎了眼吧?”
郭長友順勢接話,陰陽怪氣的嘲諷道:“想是妖界無人可選,平庸之輩居多,所以才撿我仙界不要的垃圾培養。”
“殊不知垃圾只會是垃圾,便是給他天大的造化他也接不住。”
“張師弟加油,撕了這自以爲是的小子,也讓妖魔兩界看看我仙界的威風。”
搖旗吶喊聲不絕,仙界弟子異常振奮。
另一邊,陸唐糖不知何時來到夢天驕身邊,單手撫摸着她的大白仙鶴,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二十年沒見,他可比從前聰明多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拿張豪誘敵,引誘韓示白等人出手。”
“說到底,他的心還是向着你們的。”
“有你們這羣師兄師姐,當年同門情誼仍在。”
夢天驕搖頭道:“不,他是爲了九師弟。”
“他或許欠我人情,欠五師弟人情,可那僅僅只是人情罷了。”
“人情還清,所謂的同門情誼大抵上就此了結。”
“九師弟不同,他與蘇寧是有着過命交情的,是捨得爲對方豁出性命的真兄弟。”
“這一點,我比不了,五師弟勉強能比上一半。”
“至於其他師弟師妹,呵,自無塵仙宮散掉的那一刻起,他們與小師弟之間已然形同陌路了。”
陸唐糖手下動作一頓,不禁冷笑道:“有洛塵那種自私自利的師尊,也不怪門下弟子個個無情無義。”
“放棄蘇寧與段自謙合作,天驕,別怪我說的難聽,這真是我見到過的最愚蠢的選擇。”
夢天驕苦澀道:“師,師尊有師尊的難處。”
“爲人弟子的,我沒資格在私下議論他。”
“給我點時間,我會找到他的。”
“當面問清楚,給自己一個交代,給小師弟一個交代。”
陸唐糖擺手道:“不提洛塵了,三界齊聚玄陰海,此乃是非之地,不宜逗留過久。”
“恩,你是跟我一起走,還是再等等?”
夢天驕擡頭看向半空,視線落在動用法相的張豪身上,語氣堅定道:“我要看到小師弟獲勝,待此番戰鬥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