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我究竟選擇成爲什麼樣的存在，我都從未想過要危害人類文明。”
白夜深深皺眉，道，“包括長牙王國的鼠族，亦是如此，我們都真誠信仰着諸神，願意爲諸神奉獻一切，乃至粉身碎骨，永不超生！所以，我不明白鼠族文明和人類文明之間，會有什麼矛盾了！”
“沒有你想得這麼簡單。”
楚歌道，“人類原本就是一種疑心病很重又極度自私自利的物種，或者說，所有智慧生命都是這樣，擁有獨一無二的排他性，包括我第一眼看到鼠族以及長牙王國的存在，內心深處浮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恐懼，第二個念頭就是警惕，第三個念頭就是毀滅！
“就算我願意理解長牙王國以及鼠族文明的存在，甚至其餘九千九百九十八個人都可以理解，但只要一萬個人類裡有一個不理解，做出某些過激行爲的話，事情就很難善了了。
“另一方面，鼠族對人類的所謂‘崇拜’和‘信仰’，是建立在徹頭徹尾的謊言之上，用什麼‘諸神隕落，殘陽浩劫’之類荒謬絕倫的謊言，構築起來的信仰大廈，不過是風中沙塔，隨時都會崩潰。
“再沒有什麼比信仰崩潰，萬念俱灰的狂信徒更加可怕，過去他們有多麼崇拜人類，到時候就會有多麼痛恨人類，他們甚至會把這一切，當成人類欺騙和控制他們的手段，兩個文明，不死不休，永遠失去了互相理解的可能性。
“這就是我非常搞不懂，甚至懷疑國師居心叵測的地方——它爲什麼要編造這樣一個後患無窮的謊言呢，明明，以它的戰鬥力和智慧，有一萬種方法可以更加穩妥地點化鼠族，締造王國吧？
“無論你是白夜還是不死將軍，難道你不覺得，自己應該搞清楚真相，這樣纔算是對地上和地下兩個世界負責麼？”
白夜眉頭緊鎖，來回踱步，尾巴將地面拍得“啪啪”作響。
“我堅信國師是正大光明的，即便它真的撒謊，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白夜道，“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倘若諸神並沒有隕落，我們近在咫尺的頭頂便是一座車水馬龍的繁華城市，那麼，隨着長牙王國的不斷擴張，鼠族的數量以幾何級數增長，很快，我們就藏不住了。
“與其在人類驚慌失措的目光中，如潮水般涌出地面，造成兩個文明的過激反應，釀成不可收拾的慘劇，不如先通過合適的渠道，讓地面上的人們知道長牙王國和鼠族文明的存在，也好有所準備。
“只不過，你確定地面上的人們，在知道長牙王國的存在之後，不會無所不用其極，不擇手段消滅我們麼？”
“這我不敢保證。”
楚歌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從我對人類的狂妄和愚蠢來看，知道鼠族文明存在的消息之後，軍方悍然採取行動，對長牙王國全面開戰的機率，大概是50%甚至更高吧？
“話說回來，人類又不是第一天對老鼠喊打喊殺了，滅鼠滅了幾千年，老鼠還不是活蹦亂跳，到處亂竄的？除了用幾萬枚鑽地炸彈將靈山市掀個底朝天之外，我實在想不出，人類有什麼辦法能徹底消滅鼠族文明。
“所以，雖然希望不大，我還是願意回到地面去傳遞你的訊息，你有什麼話想帶給特調局第七處，我都可以幫你轉達，或許雙方能建立一條特殊的熱線，盡最大努力，避免最糟糕的結局呢？”
楚歌知道，他不可能強行把白夜拽回地面。
退而求其次，他只要能把白夜還活着，並且不打算做人的消息轉告給特調局第七處，屬於他的營救任務也就算完成了。
至於第七處會不會繼續派出精兵強將，強行把白夜從長牙王國拽走，或者特調局會不會聯合非常協會以及軍方，用挖掘機和盾構機深入地底，試圖徹底滅絕鼠族文明——這些，就不管他的事，也不是他可以決定或者阻止的了。
“可以，我放你回到地面去。”
白夜沉吟片刻，爽快點頭，“該面對的，總要面對，倘若地面上的人們非要選擇戰爭，鼠族也沒有第二個選擇。”
楚歌稍稍鬆了一口氣。
雖然白夜的口氣仍舊硬梆梆的，但他卻從白夜的眼神中，看出對方並沒有殺意，是真的願意放他走。
那麼，他的任務勉強都算完成了，更重要是，總算可以安全脫離這具該死的軀殼了吧？
楚歌正這樣想着，忽然聽到，“一線天”外面傳來一陣淒厲的哨聲。
白夜瞬間臉色大變。
“敵襲！”
他霍然起身，咬牙切齒，“蟲潮捲土重來了！”
怕什麼來什麼。
被白夜鑽進肚子殺死的那條黃金怪蟒，果然不是唯一的蟲潮指揮官。
它的慘死，只是令蟲潮暫時退卻，重新收攏隊伍，再度組織更加嚴密也更加兇殘的陣型而已。
當楚歌和白夜飛奔到崩塌的“城樓”上去看時，看到新的迷霧從黑色的巖縫中噴涌而出，蠕動着匯聚成一團五顏六色的怪物。
忽然，這怪物張開數百隻猩紅的眼睛，目不轉睛盯着夜光城。
“哧溜哧溜，哧溜哧溜！”
怪物肚子裡，或者說迷霧深處，傳來一陣令人牙酸腿軟的爬行聲。
怪物四分五裂，迷霧漸漸散開，正在瘋狂修復城樓的鼠族終於看清楚敵人的真面目。
那是大大小小長長短短七彩斑斕的數百條蛇類，昂着腦袋，吐着信子，直勾勾盯着他們，血盆大口幾乎一路裂開到後腦勺上，綻放出數百個猙獰的微笑。
蛇族，鼠族的天敵，地底世界中最可怕的獵手之一，位於食物鏈頂端的王者。
幸運的是，以往，鼠族很少發現蛇族的變異體擁有超卓智慧的跡象，即便蛇族吞噬了大量靈氣，往往也是變成血肉發達，頭腦簡單的兇獸，依靠陷阱和智謀，便足以和其周旋。
不幸的是，今天，楚歌和白夜在“千蛇大陣”中，至少看到了十條和黃金怪蟒那樣，細長眼眸中閃耀着細碎光芒的蛇族，真正的智慧生命。
“嘶嘶，嘶嘶！”
這十條晶瑩剔透，五彩斑斕的蛇族，指揮着羣蛇和比剛纔更加狂暴十倍的蟲潮，以奇快無比的速度，衝擊夜光城。
無論粘鼠板，捕鼠夾，還是電風扇狂吹的樟腦丸粉末，都無法阻擋他們哪怕半秒鐘。
一隊充當炮灰的灰鼠和黑鼠剛剛迎上去，就被風捲殘雲地啃噬殆盡，只剩下累累白骨，彷彿被吮了又吮，竟不見半點血肉在上面。
一隊精銳長矛兵剛剛朝蛇族戳出自行車輻條，這些飽受靈氣浸潤，輕盈而敏捷的蛇族就“打蛇隨棍上”，竟然順着自行車輻條盤旋着竄上了城頭，順便張開血盆大口，將鼠族連帶着罐頭皮鎧甲一口吞落。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經過強化的獠牙和上下顎，將罐頭鐵皮嚼得津津有味，隨後“噗噗噗噗”，如飛刀般噴射出來，原以爲待在城樓後面便可安全無虞的鼠族猝不及防，瞬間變成一團團血染的馬蜂窩。
鼠族的城樓防線還沒修復，就被徹底洞穿，先是幾條，然後是幾十條，最後是上百條鱗片油光發亮，眼眸細長深邃的蛇族，亂七八糟地遊竄上來。
“撤退！撤退！”
就連號稱“不死”的白夜，都不願意和上百條狂暴的蛇族硬拼，在第一條毒蛇竄上城樓，噴射毒液的剎那，就明白大勢已去，及時下達了撤退到第二道防線的命令。
夜光城原本就是依託大量地底巖縫和扭曲空間建立，很多地方只要設置隔板，安裝機關，通過轉籠，滑輪和絞索相連，指揮官一聲令下，金屬隔板放下，便是天然的迷宮，不折不扣的“地道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