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7章 雙動手

夏潯一路趕到北京,先叫人送小櫻回館驛,自己則直接趕向行宮。

皇帝行宮就是原來的燕王府,也是當年的大元皇宮。未來的大明皇宮就是這裡,不過這裡不用推倒一切建築完全重建,主要是進行擴建和改建前宮正殿,後宮裡需要拆除改建的部分不是很多,所以這裡是最先動工的部分,現在這裡早已建築完成,皇帝到了北京後,就住在這裡。

夏潯入宮見皇帝時,皇帝身邊正有衆多的伴駕大臣,一起商量着營建北京和南糧北運的一些問題。一聽夏潯到了,朱棣欣喜異常,馬上停了討論,喚他覲見。

夏潯一見聖駕,便就擅離職守,赴瓦剌救人的事向皇帝陛下請罪,朱棣本就無意治罪於他,笑吟吟地答道:“文軒謀略北疆有功,舍公就私固然有過,不過功過相抵嘛,就不予追究了。”

皇帝既然主動替他開脫,旁人也就不好再說什麼,朱棣賜了座給夏潯,便向他問起遼東情形。

通過奏章和各種情報的彙集,朱棣對北方的情形其實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瞭解,但是當然比不得夏潯這樣詳細介紹來得細緻、全面。

朱棣聽得很用心,不時還就一些當下需要注意的問題和以後需要根據時局變化進行調整的政策,提出自己的看法,叫人記下來,以便回來再叫衆大臣就這些問題商議個妥當的辦法出來。

這一番彙報,大約用了一個半時辰,皇帝才欣然道:“北疆之事,現在算是打開了局面,文軒勞苦功高,未來的改造和建設,非一時一日之功,也不必急於一時。你剛剛趕回,一路疲乏,先回館驛歇息去吧,明日再來見朕,陪朕一塊去看看天壇的建設!”

夏潯躬身應是,朱棣又對殿上衆大臣道:“諸位愛卿也都散了吧!”

衆臣工紛紛答應,向皇帝躬身告辭,夏潯雖然答應着,卻留在那兒直到其他人都走光了也沒動,朱棣見他欲言又止,不禁問道:“怎麼,文軒還有事要對朕說?”

“是!”

夏潯下定了決心,向朱棣深深一揖,沉聲道:“皇上,方纔人多口雜,臣不便問起。臣決定赴瓦剌救人之前,不知此行能否安全返回,是以曾於驛署留下訣筆書信一封,不知皇上可曾看到?”

朱棣沉默片刻,答道:“你想說什麼,朕已經知道了。朝廷有法紀,可法紀需要證據,朕不能據你一言,便處置大臣!”

夏潯道:“那麼,臣請旨察辦此案,臣一定會把此案查個真相大白,還公道於遼東軍民!”

朱棣微微蹙了蹙眉,說道:“這件事,朕已吩咐下去,派人調查了,文軒靜候消息便是!”

夏潯無奈,只得拱手道:“是,既如此,那麼……臣告退!”

朱棣看着夏潯緩緩退出去的身影,輕輕地嘆了口氣。

夏潯那封交代後事的書信他當然看過了,他根本不需要調查,就知道此事十有**是真的。

抱着必死之志趕赴瓦剌的夏潯,決不會在“遺書”中信口胡言,夏潯和紀綱沒有私仇,如果說是爲了爭權爭寵,一個心萌死志的人,到了這一步也就淡了,豈會誣告他人。再者,以紀綱的爲人和性格,做出這樣的事,大有可能。他很清楚,夏潯這是胸有不平之氣,在爲無端犧牲的衆多將士鳴不平。

可是,直到目前爲止,他對紀綱還是相當信任和倚重的,事情已經發生,北疆大局又沒有因此惡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結局還是相當完美的。有必要再追究此事,自斬心腹麼?紀綱邀功心切不假,可做臣子的若是個個都沒有邀功之心,皇帝如何驅策羣臣呢?

朱棣更擔心的是,紀綱也算名震朝野的一位重臣了,如果要殺他,就得公佈他的罪狀,可大明暗中挑唆,使得瓦剌和韃靼自相殘殺的這些秘密豈能公諸於衆?

再者,一旦本可避免犧牲,卻因爲大臣邀功,致使戰局惡化,造成許多將士不必要傷亡的消息傳出去,那些死亡的將士家屬和傷殘將士本人,會不會因此寒心?如果以後朝廷再有什麼命令,將士心生疑慮,朝廷威信動搖,豈不就是動搖了國本?殺一個紀綱,能補償這樣可怕的後果麼?如果有人利用這件事挑唆遼東軍民對朝廷的不滿呢?這種事情是很可能的,那些已經被剝奪軍權遷居遼東的韃靼貴族豈會放過這個機會?到時候流言四起……,遼東的情形太複雜了,一下子接收的韃靼百姓又太多了,這時軍隊不隱,後果堪憂。

朱棣不想讓夏潯寒心,可是出於種種考慮,他也不想殺了紀綱,激起更大的震盪,現在遼東必須得穩。再者,夏潯和紀綱都是他極寵信的臣子,他也不想自斬一臂,左右爲難之下,他只好使個“拖”字訣,先把此事壓下去了。

人人都以爲皇帝可以生殺予奪,可皇帝也無法隨心所欲啊!

夏潯出了宮殿,仰天一聲長嘆:“皇帝對紀綱仍是寵信有加啊!”

他當初爲了自保,擅殺錦衣衛官員,這是死罪,皇帝卻包容了他,如今紀綱爲邀功而採取激進手段,致使遼東將士增添了許多不必要的犧牲,皇帝自然也能包容他。

皇帝也是人,哪能做得到六情不動,完全持公。

不出意外的話,塞外遊牧民族的問題當可順利解決,哪怕瓦剌未來又有變數,只要韃靼盡入大明之手,瓦剌也不可能再像本來歷史上那樣,壯大到足以爲禍中原。他如今唯一未了的心願,就只有幹掉紀綱了。

此人不死,與國無憂,不會造成什麼大的禍害,實際上在本來的歷史上沒有他夏潯,紀綱的結局依舊是未得善終,並沒有對大明造成多大的禍害。

但北疆之事,是由他和紀綱兩人聯手負責的,那些本不必犧牲卻已變成屍骨的將士,對他來說是一份責任,旁人可以不管,他不能不管,替這些將士討回公道,是他的責任,唯有盡了這份責任,他才活得心安。

夏潯舉步行去,心中只想:“不知木恩那邊調查紀綱的事進展到了什麼程度!”

紀綱從殿下退下時,發現夏潯有意不走,頓時心生警覺,可他腳步放得再慢,總有走出去的時候,又怎能知道夏潯要與皇帝說什麼?

紀綱心中有鬼,自然心虛,他生恐夏潯告他的黑狀,又不知皇上聽了心意如何,是以心中頗爲忐忑,正猶豫着想走未走的當口,趙王朱高燧從宮牆一角繞出來,一眼瞧見紀綱,便呵呵笑道:“紀大人,腳步遲遲,可有什麼心事麼?”

紀綱擡頭一看,連忙笑道:“原來是趙王殿下,勞煩殿下動問,臣這幾天偶感風寒,身子乏力,所以沒甚精神!”

朱高燧笑道:“這北方季節不比南方,不要覺得春暖花開了,就立即把冬衣換掉,春捂秋凍嘛,瞧你現在穿的可是有些單薄。本王府上有些極好的驅寒藥物,你回頭可來本王府上取些回去!”

紀綱感動地道:“多謝殿下關懷!”

對答一番,目送朱高燧離去,紀綱望着他的背影便是譏誚地一笑。

朱高燧對他的招攬之意,他心中非常清楚,不過他對朱高燧的迴應卻只是虛與委蛇而已。

在他看來,漢王朱高煦雖然失敗了,但當初確有與太子一爭高下的本錢,實際上也確實數次威脅到了太子的地位。而這個朱高燧志大才疏,比漢王還差了許多,他就藩北京十年,迄今未止,就只是一個北京行部,他都沒能招攬到幾個心腹,他的能力可見一斑。

大概是朱高燧以爲他的就藩之地是北京,而皇帝要遷都於北京,使他產生了豐富的聯想,覺得自己有了機會。紀綱卻斷定,一旦皇帝遷都北京,一定會第一時間把趙王從北京轟走,另換一個地方封給倔做藩國,朱棣根本不可能讓爭儲的事情再度重演,可憐朱高燧毫無自覺,他紀綱纔不會效忠於這樣一個廢物。

因爲朱高燧這一打岔,紀綱也不好再在宮裡面磨蹭,只好舉步向宮外走,一路行去,暗自思忖,紀綱不禁暗暗一嘆:“皇帝對楊旭仍是寵信有加啊!”楊旭是奉旨往遼東去的,居然半途拐去瓦剌,這是什麼棄公就私嗎?這根本就是違抗聖旨!皇上哪怕是做做樣子,口頭上責備他幾句也好啊,結果皇帝居然連一句重話都沒有,沒等衆大臣們替楊旭求情,他自己就先替楊旭開脫了。

紀綱暗忖:“如此看來,我先前派人去遼東,就算蒐羅來楊旭在遼東獨斷專行、威高震主的證據,怕也很難扳得倒他。嗯,楊旭在遼東一番話,已激怒了天下士林,如今羣情洶洶,正好爲我所用,我得馬上叫沈文度聯繫江南士林,出資攘助,煸風點火,把這事兒鬧得動靜更大一些,士林一動,就能影響文武百官!”

紀綱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韃靼的阿魯臺和瓦剌的萬松嶺,這兩個人已是恨死了楊旭,我可以利用他們,再製造一些楊旭招攬遊牧部落人心,發展私人武力的證據。先利用士林力量,迫使楊旭交權,減少他在朝堂上的影響,再利用韃靼和瓦剌以及遼東方面蒐集來的證據引起皇上對他的的忌憚,到那時候……”

紀綱嘿嘿地冷笑了兩聲,腳下陡然加快了速度!

夏潯回到館驛,賽兒早在門口等着了。

小櫻回來,巧雲和賽兒自然就知道他要回京了,巧雲是他的侍妾,不方便到館驛門口去等着,卻又因爲不知道他幾時回來,一時坐臥不寧的,賽兒見狀,便自告奮勇地跑到館驛門口去等着了。

夏潯剛一下馬,站在門廊下的賽兒便歡呼一聲,飛快地往回跑去,倒把夏潯弄得一愣。

夏潯舉步進了館驛,就見唐賽兒跟一隻小喜鵲似的飛奔到自己所住的院落,朝裡邊喊了一句什麼,便轉過身來,笑眯眯地看着他,片刻功夫,巧雲便歡天喜地的迎出來,小櫻微笑着跟在她的後面。

“老爺!”

巧雲一見夏潯,喜極而泣,便想撲進他的懷裡,又怕有失禮儀,叫老爺見責,不禁猶豫着站住。

雖然她是夏潯的妾侍,可骨子裡還是把自己當成一個小丫環,是以在夏潯面前總是有些放不開。方纔這樣忘情的舉動,在她而言,已是破開荒頭一回了。待見夏潯張開雙臂,眼中含着鼓勵、溫柔的笑意,巧雲微微一頓的身子才順勢撲進了他的懷裡。

夏潯哈哈一笑,道:“走,咱們到廳裡敘話。”

夏潯舉步向前,那隻攬着巧雲腰肢的手並未就此放開。巧雲是茗兒的陪嫁丫頭,出身不高,但她不但模樣俏美,而且因爲自幼服侍茗兒,陪着她讀書識字,所以不但詩書文章俱精,待人接物方面也盡顯大家風範,若非這天生限定的丫環身份,無論才學相貌,她比旁人又差在哪裡呢?

恰是因爲這命中註定的丫環身份,她容顏雖美,才學雖好,脾性更是一等一的溫柔乖巧,爲人處事處處謙讓,所以夏潯是很喜歡她的,而且有種憐惜的意思,男人總是更憐惜嬌怯怯的小女子嘛。所以今日見她難得地真情流露,夏潯也特意用這樣舉動,表示自己對她的寵愛。

如此一來,倒讓巧雲有些誠惶誠恐。

賽兒跟在夏潯身邊,喜孜孜地報告道:“義父可知,雲夫人懷了寶寶呢,嘻嘻!”

“啊?”

夏潯又驚又喜,忙站住腳步,看向巧雲道:“是真的麼?”

巧雲本想等沒人時再把這個喜訊告訴老爺,不想先被賽兒這個嘴快的丫頭給說了出來,她含羞帶喜地點點頭,細聲細氣兒地道:“嗯,妾請了郎中給號過脈的,是有了身孕!”

夏潯大喜,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我家又要添丁進口了,如此下去,總有一日,老爺我自己就能創造一個民族了,哈哈哈哈……”

小櫻聽了,“噗嗤”一聲笑,不知想到了什麼,忽地紅了臉,大概是想到了“遠至邇安,文修武偃!”

唐賽兒可沒想那麼多,又插嘴道:“我方纔還跟小櫻姐說呢,雲夫人這次一定會生個男孩兒。”

這時他們已經邁步了正廳,夏潯奇道:“你怎知巧雲會男孩?”

賽兒道:“懶是丫頭唄,可是雲夫人就從來沒有懶過,你瞧她現在走路,依舊是輕快有力,一點也沒有沉重的意思,那些生女孩兒的,一旦懷孕,走路呀、吃飯呀,說話呀,都是懶洋洋的。”

夏潯笑道:“這可作不得準的。”

扭頭轉向巧雲,夏潯又認真地道:“不過呢,生男生女都無所謂,都是我的骨血,我都會一樣疼愛,你可不要爲此憑添許多心事,其實,我還更喜歡女孩兒多一些呢。”

賽兒向小櫻眨眨眼睛,扮個鬼臉道:“怎麼樣小櫻姐,我沒說錯吧?”

夏潯問道:“什麼事沒說……嗯?小櫻姐?哈哈,賽兒呀,你以後可不能再叫她小櫻姐了,要叫她櫻姨還差不多。”

賽兒愕然道:“平白無故的,我怎就降了一輩兒?”

小櫻的臉騰地一下紅起來,她回來後還沒告訴巧雲和小櫻自己已是夏潯的女人呢,這種話她怎好說出口,這時一聽夏潯說破,不覺有些難爲情,夏潯卻不在意,笑吟吟地道:“賽兒,不是你降了輩兒,而是小櫻長了一輩啦,呵呵,你說你不叫姨又叫什麼呢?”

“長了一輩?這是什麼道理?”

賽兒還沒弄清其中關鍵,巧雲卻已明白過來,一瞧小櫻那副羞態可掬的樣子,哪裡還用再問。巧云何等乖巧的性子,當下拉住小櫻連聲道喜,把小櫻弄得更加羞赧難當,匆匆找個藉口便逃了出去。

賽兒站在一旁嘟着小嘴,卻憤憤不平起來。

她年紀雖小,可是因爲父親在教壇的地位崇高,所以她在蒲臺縣時輩份就很高。到後來做了裘婆婆的弟子,輩份更是高的嚇人,裘婆婆在金陵收了那麼多徒弟,哪個都比她年紀大,可誰不得叫她一聲大師姐?現在可好,平白的又短了一輩兒。

唉!誰叫自己認了他做義父呢……

賽兒越來越後悔了。遼東,亭山書院。

衆多的學者、儒士盤膝坐在蒲團上面,後邊一排排學生恭恭敬敬地侍立着。

亭山書院的山長柳敬亭站在上首,壯懷激烈,慷慨陳辭:“要說起來,這塞外遊牧與中原農耕之間的戰爭由來已久了,春秋戰國時候這種事就屢載史冊,只不過那時候中原諸侯並立,紛爭不斷,史書中對異族的記載還是寥寥無幾。

到後來秦始皇一統六國,就開始派大將蒙恬北逐匈奴了,秦始皇又西起臨洮、東至遼東,下大力氣築長城萬餘里,以防匈奴南進。諸位,始皇帝一統六國,武力強大,可他依舊要築長城以御匈奴,匈奴對中原的威害由此可見一斑。

之後,漢劉邦被困白登山,被迫採用和親之策,將公主嫁與匈奴單于才得脫險,此時,北方魔影便頻頻出現於中原了。爲了休養生息,積蓄力量,漢高祖、文帝、景帝一直採取屈辱的“和親”政策,每年送去大批財物,但是就算這樣,也無法滿足匈奴無止境的的貪婪慾望,他們時不時的還要南侵,擄我子民,害我百姓。

到漢武帝時候,終於積蓄了足夠的國力,爲了擺脫匈奴貪得無厭的敲詐勒索,發動反擊,將其驅逐到大漠以北,從此匈奴遠遁,漠南無汗庭。可是到了三國時候,烏桓又來侵略,曹操北破烏桓,這羣狼纔算是偃旗息鼓了一陣。等到晉末八王作亂,中原疲弱,他們又來了。

匈奴入侵,奪取長安,北方遊牧先後在我中原建立了十六個王朝,他們不僅奴役我漢人,甚至對漢人趕盡殺絕,我漢人幾欲亡族滅種啊!這時候,是冉閔發佈《屠胡令》,號召中原男兒,和入塞胡寇無月不戰,無日不戰,最終將氐、羌、匈奴數百萬人逐出中原!”

這位柳山長跟說書先生似的,聲情並茂地講述了當時漢民族面臨亡族亡種的危險境況,又大講冉閔當時所建立的豐功偉績和當時戰爭的慘烈情形,直聽得那些夫子們一個個熱血沸騰,這些老夫子們情緒都這般激動,更不用說那些年輕的學子們了。

等他說到氐、羌、匈奴逃出中原,趁機崛起的鮮卑又趁機再來,攻打冉閔,冉閔受困,遂將軍糧分與百姓,獨率一萬步騎出城爭糧,結果被鮮卑十四萬大軍重重包圍,冉閔率部奮勇廝殺,僅他一人就連殺三百餘人,最後因戰馬力竭將他摔下被俘,全軍將士無一降者,直戰至最後一人時,亭山書院所有的夫子和學生都是熱淚盈眶。

柳敬亭又講冉閔被害於遏陘山。冉閔死後,遏陘山左右七裡草木悉枯,蝗蟲大起,從五月到十二月,天上滴雨不降。鮮卑人建立的燕國國主慕容俊聞訊大驚失色,連忙派人前往該地祭祀冉閔,追封冉閔爲武悼天王,結果當日便天降大雪,深過過雙膝(此爲正史記載,並非筆者杜撰),衆人更是聽得如癡如醉。

柳敬亭凜然道:“冉閔死後,冉國臣子紛紛守節自縊,無一投降燕國。秦漢魏晉以來,從無亡國自殺的殉節大臣,因亡國而自殺,始從冉閔起。冉魏幾十萬漢人不甘再受燕人奴役,紛紛逃向江南,投奔東晉。東晉大將因未能及時趕到接應,使得幾十萬百姓中途受到燕軍截擊,死亡殆盡,晉將竟自殺以謝天下,諸位,這就是我漢人血性、漢人氣節!”

坐在側面廊下兩柱之間旁聽的萬世域微微傾身,向一旁的丁宇遞了個眼色,兩人相視而笑。在臺上慷慨演講的這位柳山長,曾經在夏潯面前大罵萬世域不肯對瓦剌人無償賑濟,致使哀鴻遍野,是一個冷血屠夫、殘忍的劊子手,結果卻被夏潯罵了個狗血噴頭。

夏潯並沒有大罵一頓出氣了事,之後他便叫人帶着這些冥頑不靈的老夫子們到處走訪,傾聽歸順的蒙齤古牧人和那些飽受迫害的漢人百姓的心聲,又讓他親眼見證那些在編戶安置過程中,從蒙齤古牧帳下解救出來的漢人農奴,聽他們聲聲血字字淚的控訴。

耳聽爲虛,眼見爲實,讓他們從書房裡走出去,親自到民間去,親眼見證那血淋淋的現實,讓他們幡然醒悟,這位一心以“兼愛天下、仁者無敵”爲己任的老夫子被夏潯洗腦了,從此變成了一個極端民族主義者。像他這樣的人,熱血、衝動、單純,很容易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類似的人還有很多,分別屬於不同的書院和縣學、府學、州學,類似的講演正在各個地方進行着。萬世域得夏潯授意,在鼓動遼東人的民族情緒的同時,也派出大量的讀書人和僧侶,對歸順遼東的韃靼人進行着另一番洗腦,可謂雙管齊下。

臺上這位老夫子接下來又講唐朝時候長安失陷於吐蕃,五代十國時沙陀分裂天下,之後契丹崛起,與大宋對峙百年,女真又建金國,金滅北宋,之後蒙齤古崛起,消滅南宋,一路講下來,全是異族無休無止地侵我中原的戰例。

最後柳山長又道:“草原人如狼,卻比狼還要兇殘十倍,狼吃飽了就不會再要,人卻懂得儲備,懂得享受,所以他們的貪慾永無止境。只有我們漢人強大起來,才能威懾他們!對他們一味的示之以恩,在你強大的時候,他會裝出心悅誠服的樣子,一旦你軟弱了,哪怕只是片刻的軟弱,他們也會撲上來,狠狠地咬你一口。千百年來,莫不如此,所以,當我們有了機會,就應該徹底地拔掉他們的狼牙、剪去他們的利爪,任何姑息養奸的行爲,都是民族的罪人!”

熱烈的喝彩聲中,柳敬亭側身讓開,大聲道:“現在,老夫請一位十四歲時就全家被擄到韃靼爲奴,受盡迫害,如今剛剛纔被我遼東將士救回來的百姓上來,給大家講講他的親身經歷!“

萬世域微微一笑,對丁宇道:“這邊可以叫一些學生代替夫子繼續講演,選拔一些如柳山長一樣的夫子教授,近日入關‘遊學’吧。”

丁宇微微頷首答應。

江南士林的反應夏潯如何不知?他倒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如果沒有這件事的激化,那兒的讀書人始終活在他們的幻想裡,經過這麼一番辯論,將他們的目光引到塞北來,叫他們多多瞭解一下發生在大明邊疆的真實情況,就能改變其中一些讀書人的思想。

當然,夏潯不會一味地依靠他們的自悟,他離開遼東的時候,就已經囑咐萬世域,近期安排大批的遼東夫子士人赴中原‘’講學,同時還要讓他們帶上一些曾經飽受迫害的百姓,讀書人講道理,百姓們擺事實,跟中原士林鼓吹仁恕之道的冬烘先生們打擂臺。

他就不相信中原士林全是些食古不化的人,只要通過這種努力,能改變他們之中的一部分人,未來的大明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大變化,更何況這個過程本身,就能壯大遼東士林的影響。

一種文化、一種思想,必然會受到其生存環境的影響,遼東士林的崛起,雖然也是繼承自儒家文化,卻必將形成一種有別於中原士林的獨特的文化體系,那就是大明未來的希望!

萬世域準備抽調遼東士子赴關內,以遊學爲名進行宣傳的時候,紀綱安排的人也上路了,此前他就安排了人秘密赴遼東拿夏潯的黑材料,這一次爲了確保成功,他又派人赴瀋陽衛聯繫阿魯臺,赴瓦剌聯繫萬松嶺,試圖製造更多的罪證,將夏潯一舉拿下。

與此同時,他自然也不會放棄可資利用的江南士林,他給沈文度寫了封親筆信,叫沈文度利用江南士人,製造對夏潯不利的更大的輿論。沈文度投靠紀綱以後,利用紀綱的權勢,配合他精明的頭腦,給紀綱賺取了數不盡的財富。在這個過程中,沈文度自己也發了大財,目前雖還趕不上他父親沈萬三當年富可敵國的程度,在江南也已是屈指可數的大富豪了。

淮北鹽場,潘家。

潘啓仁潘老爺子坐在主位上,客位上卻坐了一個白面無鬚的年青人,在他下首又坐了一個貌不驚人的中年人,一臉人畜無害的微笑。白面無鬚的年輕人翹着二郎腿,慢條斯理地喝着茶,說話的是他下首的那個中年人。

“潘老爺子,沈文度一再勒索於你,使你損失鉅萬,這事兒我們查得一清二楚。兩淮鹽廠,以潘老爺子爲尊,潘老爺子的精明我們是知道的,相信你不會不留一點證據,就這麼心甘情願的任人勒索。呵呵,留證據,當然是要留着有朝一日起大作用的。如今,我們廠督親自前來,這份誠意、這個份量,都夠了吧?”

潘啓年沉默不語,陳東微微傾身,目中射出慄人的光芒:“潘老爺子覺得,我們東廠,對付不了錦衣衛?”

潘啓年保養的一直很好,如今年逾七旬,看那面相,還像五旬一般滋潤,只是頭髮、鬍子大半都白了。

潘啓年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千戶大人,不是老朽不肯擅助,實在是沒有什麼證據呀,那沈文度打着紀綱的旗號索討鹽巴,只是一句話的事兒,老夫哪敢向他索要手令?若說人證吧,只須一句誣告,老朽偌大的年紀,擔當不起呀!”

木恩眉頭一皺,隱隱生起怒氣。

潘啓年捋着鬍鬚,飛快地瞟了木恩和陳東一眼,自言自語般又道:“聽說……,咱大明在北邊利用韃靼和瓦剌兩虎相爭的機會趁虛而入,降伏了這兩頭猛虎。紀綱可是在其中出過大力、立了大功的,廠公和千戶大人公忠體國,一意除奸,老朽佩服不已。可是,紀綱氣勢正盛,迎其鋒芒,智者不取呀……”

“哈哈哈哈……”

木恩一聽他顧忌的是這個,不禁笑道:“本廠公是從金陵來往北京公幹的,途經於此,想着拜訪潘老先生,或可爲本廠公再提供一些扳倒權奸的有力證據,看來,潘老爺子還是不大信得過我呀!”

潘啓年趕緊欠身道:“廠公言重了,老朽豈敢!”

木恩笑吟吟地向陳東遞個眼色,說道:“取那東西出來,給潘先生看看!”

陳東猶豫道:“廠公?”

木恩點點頭,輕輕撥了撥茶葉,低頭抿了一口。

陳東遲疑一下,才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外邊用硝制的軟牛皮包了好幾層,還用絲絛繫着。陳東扯開絲絛,一層層掀開牛皮,從中拿出一樣東西來。

潘啓年好奇地看着,不曉得他們要拿什麼東西出來,這時看見,卻是一份信札。

陳東取了信札在手,看向木恩,木恩輕輕一揚下巴,道:“叫潘先生瞧瞧!”

擔任廠督這麼久,就算是一頭豬,也該薰陶出一種上位者的氣勢了,何況木恩能侍候於御前,得朱棣信賴執掌東廠,如今一舉一動,也自有威儀。陳東不敢違抗,便將那信札雙手呈於潘啓年。潘鹽商好奇地接過來,低頭一看封面,便大吃一驚,騰地一下站起,失措地道:“這……這是呈於皇帝的密奏啊!草民豈敢觀之,請大人快快收回去、快快收回去!”

木恩擺擺手道:“噯!本廠公叫你看,你就看。這奏章不是還沒遞到皇上面前呢,看!”

“這……”

潘啓年還是惶恐不已,木恩卻不擡頭看他了。

陳東見了,便道:“廠公叫你看,你就看吧。事先寫這奏章,如何措辭、列舉哪些罪名罪證,廠公大人就與我等一干東廠檔頭們仔細商量過的,寫成這奏章時,更是由廠公大人的師爺代爲執筆的,看過的人還少麼?如今奏章尚未入宮門,廠公叫你看,你看便是了!”

兩淮第一大鹽商、富可敵國的潘啓年平日裡迎來送往的不乏高官,乃是一個見多識廣的人物,見了給皇帝的奏章雖然有些惶恐卻也不至於像個土包子似的大驚小怪,那張皇失措的樣憶有八成是故意做作,如今一聽陳東這麼說,便也不再堅持。

潘啓年打開信札,抽出密奏摺子,舉在手中,先望空拜了三拜,這才展開,眯着老花眼細細地看下去,潘老爺子看得飛快,數行文字看下去,臉色便微微變了,再看數行,“啊”地一聲輕呼,竟爾停住,駭然看向木恩,又看看陳東,吃吃地道:“竟……竟有此事?”

陳東微微一笑,道:“我們已拿到確鑿證據,你說呢?”

潘啓年聽了,臉上頓時陰晴不定起來。

木恩慢條斯理地道:“就憑這一條,就能定他的死罪!只是,既然他作惡多端,總要把他所有的罪名一一示之於世人,叫天下臣民都曉得他死有餘辜嘛!更何況,這些罪名能殺紀綱,卻殺不得他諸多黨羽,至少那沈文度就成了漏網之魚,可是若有你潘先生舉證,那就不然了!”

潘啓年心中只飛快地一閃,神情便堅毅下來,向廳外高聲喝道:“來人!”

潘家管事從外面閃身進來,潘啓年把他招到面前低語幾句,又從腰間摸出一串鑰匙交到他的手上,那管事便點點頭,快步走了出去。木恩和陳東對視一眼,面上露出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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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功夫,潘家管事捧着一口錦匣,急匆匆地從外面回來,看他氣喘吁吁的樣子,定是跑着來回的,潘啓年將錦匣接過,置於桌上,又從腰間摘下一枚金魚兒,伸手一按魚眼,從魚嘴裡彈出一截鉤狀的鑰匙,小心將那錦匣打開,盒裡空空的,只在盒底放着對摺的一張紙。

潘啓年從盒中取出那張紙,打開看了一眼,便恭恭敬敬舉起,說道:“這張手令,老朽精心保存了六年啊,今天就把它交給廠公了!”

陳東接過那張紙一看,臉上喜色更濃,轉身再呈於木恩,木恩看罷放聲大笑,笑容滿面地起身,對潘啓年道:“潘先生,果通三世,有的惡業未顯現報,那是因爲時候未到,時候到了,報應自然就到了!你就放心吧!以後這個姓沈的,再也不會來打擾你了,哈哈哈哈……”

木恩轉身就走,陳東扶刀緊隨其後,潘啓年微笑着拱了拱手,他也相信,那個時不時就到潘家來吸幾口血、啃一塊肉的沈家狼,再也不會來打攪他了。

木恩住在當地一家客棧裡,這裡是兩淮鹽場的集中地,南來北往各地鹽商、大小商賈常年聚集於此,所以客棧生意很紅火,最高檔的客棧就有幾十家,他們住進其中一家,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剛剛回到客棧,就有東廠番子進來稟報:“廠公,我們奉命監視那沈文度,發現有遠道而來的人登門拜見!”

沈文度此刻正在兩淮鹽場,他爲紀綱打理的生意很多,但是最大的財源就是鹽場,所以一年有大半時間要呆在這兒,東家啃一口,西家咬一下,人人恨他入骨,卻不敢得罪他。

如今他已在此地置了宅子,還娶了一個外室。木恩自從接到夏潯的秘信,就開始部署對紀綱全力偵察,沈文度早在他們的嚴密監視之中。

聽了那番子彙報,木恩問道:“來人身份可曾查清?”

那番子微微一笑,道:“那客人從北邊來,從其舉止作派來看,十之**是錦衣衛的人!”

木恩聽了,便在房中踱起步來,陳東的目光追着他的身影,見他久久不語,忍不住問道:“廠公,你看咱們該怎麼辦?是故作不知,還是……”

木恩站住腳步,沉聲道:“抓起來!”

木恩把一隻手張成爪,再狠狠地攥成拳:“全都抓起來,一個也不放過!”

陳東提醒道:“廠公,皇上還未下旨,萬一事有不逮,你看是不是……”

木恩搖搖頭,冷冷地道:“錦衣衛一向飛揚跋扈,如今,也該輪到咱們揚眉吐氣了!去!把沈文度家裡的蛇蟲鼠蟻一股腦兒地都給本廠公拿了!就憑他那諸般惡行,就算他紀綱是一座不周山,這一遭也得被撞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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