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之間並沒什麼好隱瞞的。
夏靖風幾乎沒怎麼考慮,就將事實據實以告。
唐潯聽完整個人都不好了,震驚道。
“怎……怎麼會這樣?”
夏靖風搖了搖頭。
“那二孃知道嗎?”唐潯又問。
夏靖風又搖頭。
“看樣子應該是不知道”
二孃生性和善心軟,當初形勢對她那麼不利,她都沒有放棄過幫助自己。
如今她要知道父親遭了這樣的罪,怎麼也不可能裝作不知。
看剛纔二孃那笑眯眯沒什麼心事的模樣,他就猜測她必定不知道。
唐潯有些站不穩,思來想去也道。
“是了!”
“剛纔二孃和我說,她和父親現在已經不怎麼見面了!”
一個在前院,一個在後院。
雖然只隔了短短的一堵牆,卻像是隔了山海,不見面也屬正常。
“現在怎麼辦?”
見夫君神色沉重壓抑地厲害,她內心也不自覺開始恐慌。
從她認識他,還從未見過他這般神色。
想來這一次,是真的碰觸到他的逆鱗和底線了吧。
果然她話音剛落,就見夏靖風眯起了眼,神色一陣冷冽。
“怎麼辦?”
“哼!”
雖然沒說出個辦法,但那語氣還是冷得叫人心寒。
唐潯拉了拉他的手小聲勸解。
“你也別太生氣,當心自己的身子,我先去找個大夫替父親看看!”
“嗯!”
夏靖風冷峻的神色隨着她那聲‘父親’緩和下來不少。
他回握住她的手有心想說什麼。
唐潯卻笑了笑。
“不必說什麼,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大楚朝以仁孝禮儀治天下,她又身爲夏家的嫡媳,不管夫君的父親做了什麼,終究是以前的事了。
現在既然已經和解,那她自然也要跟着尊敬孝敬,不敢有絲毫懈怠。
看着她離去的背影。
夏靖風嘆了口氣,心頭微微回暖。
幸好,幸好自己身邊還有唐潯,她是那麼溫柔善良,那麼知書識禮,那麼識大體。
如果沒有她,這樣的時候自己又該怎麼撐下去?
……
唐潯手底下的人很是得力。
不到半個時辰就將縣城裡最好的大夫請進了府。
昏暗的牀帳前,大夫認真把脈。
夏靖風則起身四處查看。
這個院子是他小時候極其嚮往的,這裡有父親,這裡有點心,還有書讀,小小的他無比嚮往。
可自從姚氏進府,他們姐弟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尤其是三弟和三妹出生之後,他就真的再也沒進過這間院子。
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以這樣的身份,這樣的情境重新回到這裡。
而這裡也早已變得破敗不堪,那些書已經微微腐爛,書架上也落了厚厚的灰塵,窗簾也破了,房間裡的柱子也被蟲蛀。
角落裡甚至還結了一層厚厚的蜘蛛網,整個房間都充斥着發黴腐變的味道。
同時父親也病重,受盡折磨。
而自己,無情不孝,悔不當初。
他現在什麼心思也沒,只希望父親的身體還沒那麼糟糕,還留有時間給他盡孝。
良久的診斷過後,大夫收了藥包起身。
夏靖風迫不及待上前問。
“我父親怎麼樣了?他身上的傷還要不要緊?”
只見那大夫先是猶豫了一番,然後微微搖頭。
“這位大人先別急,咱們出去說話!”
夏靖風聞言心裡猛地一沉。
都知道,一般大夫這樣說,就說明病人的情況很不好。
他懷着七上八下的忐忑心情來到外間,迫不及待再一次問。
“現在可以說了吧,我父親現在身子如何?”
“唉!”
那大夫先是嘆了口氣,之後又繼續搖頭。
“大人容稟,老大人得的可不是一種病,他眼睛灰白視線模糊,就說明眼疾已經很嚴重,舌苔發青,臉頰深陷,說明他長期吃不好,另外他身上又有多處傷痕,有的甚至已經發膿,精神也有些恍惚,這說明他時常捱打,受驚嚇……”
大夫說了一大堆,足足一刻鐘才停下。
夏靖風整個人愣住,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
半晌他才反應過來,喃喃問道。
“那……現在還有救嗎?”
那大夫沉吟一會兒,猶豫道。
“這也難說,只是……”
“沒關係,銀子你不用擔心,需要什麼上好的藥只管說,我一定想法子弄來!”他情緒很是激動,理智已經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那大夫卻淡淡搖頭道。
“大人明鑑,這並非銀子的問題,而是……”
“老大人的身體太過虛弱,尋常的藥已經不起作用,藥效猛的老夫又怕他承受不住,這實在是難以斟酌啊!”
“還請大人寬恕小人醫術不精之罪!”
眼前之人的身份他還是曉得的,作爲一個平民小大夫,他輕易不敢得罪。
夏靖風卻顧不上什麼,緊張地拳頭握緊又鬆開,滿頭大汗。
半晌他又問。
“那現在,從京城請太醫可還來得及?”
那大夫微微搖頭。
“恐怕來不及,老大人的身體已經病入膏肓,如果再耽擱半個多月,那必定就是油盡燈枯的境地了,還請大人節哀!”
這最後兩個字‘節哀’,彷彿在夏靖風頭頂下了一道悶雷,他只覺得腦門轟然一聲炸開,再也聽不見別的。
不知過了多久,唐潯在他耳邊呼喚他才漸漸清醒過來。
“夫君,您可千萬別嚇我,您喝點兒熱茶吧!”
她端過來一盞熱茶,用小銀勺一點點喂他。
夏靖風眼神終於清明過來,他眼圈瞬間赤紅,一手拉着唐潯一手捂着自己胸口,難受地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夫君!”
“您別說了,我都知道,我都已經知道了!”
夏靖風情緒漸漸安靜,心頭的傷依舊像一條毒蛇,拼命撕扯啃咬着他的內心,彷彿不扯爛就不罷休。
……
消息傳得很快。
不多時溫氏就得到了消息。
她慌慌張張從後院趕來,看見夏老爺乾枯地躺在牀上,又看了看夏靖風一臉神傷,她十分內疚。
“都是我不好,我沒有及時發現老爺的病!”
“靖風,你……”
“你父親他現在如何了?”
夏靖風紅着眼,半晌才道。
“大夫說,父親的身體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如果強行救治,只會徒增苦楚!”
溫氏聞言說不出話,只是拿着帕子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