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6.第826章 化雪時(下)

第826章 化雪時(下)

中土神洲第六大王朝,邵元王朝。

國師晁樸在與得意弟子林君璧,開始覆盤那頭繡虎在寶瓶洲的早期佈局。

亭內溫煦如春,亭外卻是大雪紛飛。

不過這位國師少有言語,讓林君璧來爲自己解釋大驪王朝山上山下,那些環環相扣的複雜策略,點評其優劣,闡述得失在何處,林君璧不用擔心見解有誤,只管暢所欲言。

這在國師府並不奇怪,因爲晁樸始終認爲人世一大症結,在於人人學問深淺不一,偏偏喜好爲人師,其實又不知到底如何爲人師。

所以晁樸傳道授業解惑的一個奇怪習慣,就喜歡是讓自認學有所成的弟子,不管年紀,大可以模仿那些學塾教書匠,或在學塾爲他人拆解道理,或是在書房先說服自己,以理服人先服己。

在林君璧偶爾沉思不語的間隙,晁樸便會說些題外話,他們先生學生之間,還不至於爲此分心離題。

這位在邵元王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高冠博帶,相貌清癯,手捧一柄雪白拂塵,搭在手臂上。

關鍵是老人顯得十分儒雅隨和,半點不像一位被皇帝放心授予國柄之人,更像是一位悠遊林泉的清談名士。

晁樸微笑道:“那文聖的三個半嫡傳弟子,勉強能算四人吧。當然如今又多出了一個關門弟子,隱官陳平安。我儒家道統,大體分出六條主要文脈,以老秀才這一脈最爲香火凋零,尤其是其中一人,始終不承認自己身在儒家文脈,只認先生,不認文廟道統。而這四人,因爲各有氣度,曾經被譽爲春夏秋冬,各佔其一。”

老儒士娓娓道來,“無論是誰,與齊靜春相處,都會如沐春風。”

林君璧問道:“聽聞齊先生成爲書院山主之前,脾氣其實也不算太好?”

自家先生能夠直呼齊靜春名諱,林君璧卻要敬稱一聲齊先生。哪怕是師徒相處,林君璧也不願逾越規矩。

晁樸笑道:“春寒料峭,凍殺年少。”

老人隨後說道:“讀書人平易近人,講理守禮,又不是當個好好先生。書生意氣,風骨一物,豈會是一灘稀泥。”

“那劍仙左右,如炎炎夏日,容易給人酷暑之感,文聖一脈的外人,實在難以親近。左右治學耿直,不近人情。後來轉去練劍,一個不小心,便劍術冠絕天下了。沒什麼道理好講。”

“那個被老秀才稱呼爲傻大個的,真名始終沒有定論,哪怕是文聖一脈的師兄弟,也習慣稱呼他爲劉十六,當年此人離開功德林,就不知所蹤。有說他是年紀極大的十境武夫,也有說是位鬼魅之身的仙人,甚至與那位最得意,都有些淵源,相傳曾經一同入山採藥訪仙,關於此人,文廟那邊並無記載。約莫是早先寫了,又給老秀才偷偷抹掉了。”

“此人言語不多,是文聖一脈最沉默的人,一些個說法,多是阿良外傳,信不得。秋風肅殺,此人唯一一次出手,就惹下一樁天大的風波,不過此事最後還是老秀才出面,真不知該說是收拾爛攤子,還是捅出更大的婁子,使得一座山嶽下沉。不過浩然天下如今只知後事,不太清楚真正的起因了。”

林君璧聽到這裡,疑惑道:“這麼一號深藏不露的人物,驪珠洞天墜落時,不曾現身,左劍仙趕赴劍氣長城時,依舊沒有露面,如今繡虎鎮守寶瓶一洲,好像還是沒有半點消息。先生,這是不是太不合情理了?”

晁樸點頭道:“所以有傳聞說此人已經去了別座天下,去了那座西方佛國。”

林君璧神色古怪,那阿良曾經一次大鬧某座書院,有個膾炙人口的說法,是奉勸那些君子賢人的一句“金玉良言”:你們少熬夜,僧人譜牒不容易拿到手的,小心禿了頭,寺廟還不收。

晁樸一揮拂塵,換了手臂,笑道:“阿良能夠跟文聖一脈走得太近,最早的時候,爭議不小。三四之爭落幕後,阿良就去了劍氣長城,未嘗沒有大失所望的意思在其中。”

老儒士然後說到了那個繡虎,作爲文聖昔年首徒,崔瀺,其實原本是有望成爲那‘冬日可親’的存在。

書院山主,學宮祭酒,中土文廟副教主,最終成爲一位排名不低的陪祀文廟聖賢,按部就班,這幾個頭銜,對於崔瀺而言,易如反掌。

最重要的是崔瀺此人,與文廟之外的衆多勢力,關係極好。

與武帝城城主下出彩雲譜,跟鬱家老祖是忘年交、棋友,本命字爲‘水’的那位書院山主,同時還是劍仙,還有白紙福地的小說家老祖等等……其實都由衷認可崔瀺此人的學識、人品。只不過後來非議洶洶,大勢所趨,加上崔瀺也不是那種喜歡呼朋喚友的人,就使得崔瀺愈發沉寂,直到天翻地覆、山河變色之際,崔瀺才重新闖入天下視野,哪怕想要對其視而不見,都很難了。

比如晁樸,就對崔瀺很不順眼,恨不得崔瀺就乖乖老死於大驪一國國師的位置上,如今崔瀺幫助大驪佔據一洲,阻滯妖族北上寶瓶洲,晁樸佩服歸佩服,只是認可此人的學問深邃、算計深遠,不等於晁樸能夠接受崔瀺的欺師滅祖。甚至晁樸一直將崔瀺的倉促推出事功學問,再到叛出文脈,視爲文聖一脈由盛轉衰的那個關鍵轉折點。

只不過晁樸亦是一國國師,反而比一般讀書人,更加不得不承認,崔瀺的事功學問,在那寶瓶洲,推行得可謂極致了。

山上山下,一洲之地,確實盡在崔瀺掌握中。

晁樸輕聲感嘆道:“冬日宜曬書。人心陰私,就這麼被那頭繡虎,拿出來見一見天日了。不如此,寶瓶洲哪個藩國,沒有國仇家恨,人心絕不會比桐葉洲好到哪裡去。”

林君璧低頭看着案上那副寶瓶洲棋局,輕聲道:“繡虎真是狠。心狠,手更狠。”

哪怕是在一國即一洲的寶瓶洲,大難臨頭之際,掛冠辭官的讀書人,退出師門的譜牒仙師,隱匿起來的山澤野修,不少。

可那大驪王朝,似乎對此早有預料,不等這種態勢愈演愈烈,很快就拿出了一整套應對之策,運轉極快,顯而易見,好像一直就在等着這些人物的浮出水面。

大驪年輕皇帝宋和,頒佈聖旨,傳令一洲所有藩屬。

一洲境內所有藩國的將相公卿,膽敢違抗大驪國律,或是陰奉陽違,或是消極怠政,皆按例問責,有據可查,有律可依。

膽敢知情不報者,報喜不報憂者,遇事搗漿糊者,藩國君主一律記錄在案,而且需要將那份詳細檔案,即時交由大驪的駐軍文武,當地大驪軍伍,有權越過藩屬君王,先斬後奏。

寶瓶洲那數百位辭官之官員,按最新頒佈的大驪律法,子孫三代,此後不得入仕途,淪爲白身。不但如此,各地朝廷官府,還會將那些在歷史上賜予家族的旌表、牌坊、匾額,一律取消,或就地拆除,或收回搗毀。不但如此,朝廷敕令地方主官,重新修補地方縣誌,將辭官之人,指名道姓,記錄其中。

觀湖書院,一位被譽爲“大君子”的讀書人,親自負責此事,與大驪吏部、禮部兩位侍郎聯手,奔赴四方。

這個爲人溫文爾雅、治學嚴謹的讀書人,說得好聽是如此,說得難聽,可就是性格溫吞、過於和善了,但是在那場問責各個大驪藩國君主的遊歷途中,展現出極爲雷厲風行的行事手段,此人一次次出現在君主身側,大加申飭,尤其是一次,竟然直接逾越書院規矩,直接出現在君臣議事的廟堂上,當面呵斥滿朝文武,尤其是那撥勳貴文官,更是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他那番言語,既然林君璧所在的邵元王朝都知曉了,相信整個文廟、學宮書院也就都聽說了。

吃書如吃屎,平常時候,也就由着你們當那腐儒犬儒了。在此關頭,誰還敢往聖賢書上拉屎,有一個,我問責一個!哪個君主敢包庇,我舍了君子頭銜不要,也要讓你滾下龍椅,再有,我便舍了賢人頭銜,再趕走一個。還有,我就舍了儒生身份不要,再換一個君王身份。

因爲觀湖書院這位大君子表現出來的強橫姿態,加上各地嚴格執行大驪那套近乎苛酷的律法,

在這期間,有個老儒說值此險峻關頭,是不是將那些是非對錯,先放放,再緩緩,容得那些人將功補過,豈不是更有利於大局形勢?

結果此人下場,就是被那位一直冷眼旁觀的大驪吏部侍郎,一腳踹翻在地。

沿海戰場上,大驪鐵騎人人先死,這撥養尊處優的官老爺倒是半點不着急。

另外一位禮部侍郎當場冷笑道:“當官個個都是一把好手,可惜當了官,就忘了做個人。”

廟堂之上,滿朝文武,瑟瑟發抖。

至於那些臨危退縮的譜牒仙師,大驪軍令傳至各大仙家祖師堂,掌律爲首,若是掌律已經投身大驪行伍,交由其他祖師,負責將其緝拿歸山,若有反抗,斬立決。一年之內,未能捕捉,大驪直接問責山頭,再由大驪隨軍修士接手。

三位大渡督造官之一的劉洵美,與大驪刑部左侍郎,共同負責此事。

林君璧突然說道:“如果給大驪本土文武官員,再有三十年時間消化一洲實力,想必不至於如此倉促、吃力。”

晁樸點了點頭,然後卻又搖頭。

林君璧會意,神色複雜道:“大驪有無繡虎。”

晁樸言語則更遠一步,“有繡虎當然最好,若無繡虎,只要事功一脈的學問,能夠持久,大驪國勢,就可以繼續往上走。齊靜春在山崖書院,爲半洲之地,培養了一大撥或顯或隱的讀書種子,崔瀺則以事功學問授之、用之。這就是齊靜春與師兄的默契了,雙方學問,既相互掣肘,又相互補充。”

晁樸指了指棋盤,“君璧,你說些細微處。再說些我們邵元王朝想做卻做不來的精妙處。”

林君璧說道:“沿海戰線所有戰略要地,大驪鐵騎分爲前後兩軍,後軍兵力相對單薄,前者主攻,以慷慨先死,生髮士氣,保證軍心,後者督戰中軍各地藩屬兵馬。”

說到這裡,林君璧感慨道:“往往是數千兵馬,就敢督戰數萬大軍,由此可見,大驪鐵騎之強盛。”

林君璧繼續說那仙家山頭的山水邸報,竟然能夠張貼在寶瓶洲各地藩屬的州郡縣,這彰顯着着大驪王朝,對一洲山上修士的驚人掌控力。

有飛劍傳信涼亭內。

晁樸一手捧拂塵,雙指捻住飛劍,打開一封飛劍秘製的山上紫泥封密信後,喟然長嘆道:“扶搖洲守不住了,周神芝已經戰死。齊廷濟開始率隊退守金甲洲,會繼續擔任中流砥柱,可多半也只能爭取守住金甲洲的半壁江山,以待後援。多少學宮書院的讀書種子,就這樣說沒就沒了。”

林君璧心情沉重。

在這之前,猶有噩耗,相較於撤退有序的扶搖洲,大批扶搖洲修士退守金甲洲。桐葉洲更加慘絕人寰。

太平山被攻破。太平山無一修士存活。

失去了三垣四象大陣,扶乩宗上下,緊隨其後,一樣是悉數戰死,無一人苟且偷生。

大伏書院,則被蠻荒天下那個化名周密的王座大妖,親自出手,竟是以儒家手段鎮壓書院。

這意味着整座桐葉洲,就只剩下兩處還有些許的人間燈火,搖搖欲墜,一個根深蒂固的玉圭宗,一個左右仗劍退敵的桐葉宗。

一洲山河,雖未全部陸沉,但是一洲氣運,十之八-九,都已經落入妖族之手。

林君璧問道:“先生,醇儒陳氏?”

晁樸更是感傷不已,因爲他出身亞聖一脈。

而南婆娑洲醇儒陳淳安,更是亞聖一脈頂樑柱一般的存在。

晁樸無奈道:“陳先生做了一個最壞的選擇,天下人覺得他理當該死的時候,不死,對個人而言該活的時候,不活。”

晁樸站起身,望向亭外大雪飄落,落地成爲厚重積雪,喃喃道:“何謂該死?在世人眼中,成爲第一個轟轟烈烈戰死的浩然天下飛昇境。何謂該活?是非功過,只要陳淳安人活着,只要守住了南婆娑洲,就有機會解釋清楚,當初他爲何不死。哪怕陳先生不說,自有我晁樸,有我們亞聖一脈,替先生解釋。”

林君璧跟隨先生站起身,“可是沒有陳先生坐鎮南婆娑洲,守不住的。哪怕有那位白先生贈予的搜山圖,還是守不住一洲之地的。陳先生一旦爲了保全自己名聲,選擇擅自離開南婆娑洲,看似慷慨赴死,實則纔是浩然天下真正的千秋罪人。”

晁樸說道:“陳先生只要不離開南婆娑洲,所有與桐葉洲、扶搖洲有關係的修士,哪怕明知是這麼個道理,仍然會對陳先生心生怨懟,如果說這還是人之常情,可是隻講恩怨、不明事理的人,世間何其多也。上山修道修皮毛,只會修力不修心。後患無窮。”

老儒士神色沉重,“相傳那周密在大伏書院,笑言‘你們儒家既然掌權,爲何放權給世俗君王?既知人心,爲何萬年不管?好一個人心本善,是你們儒家咎由自取,那我就手持照妖鏡,讓你們浩然天下看一看,到底是一肚子的浩然正氣,還是在照妖鏡之下,人性善惡,原形畢露。如今一個桐葉洲看不夠,那就再多看幾個洲’。”

這並非是那周密的危言聳聽,只說南婆娑洲內部,就有多少人在竊竊私語,對陳淳安指指點點?

兩洲淪陷,唯獨南婆娑洲置身事外。

而桐葉洲和那扶搖洲,如今若有落雪之時,已經沒幾個掃雪人了。

晁樸笑了笑,轉頭對林君璧說道:“對了,勉強有個好消息,藩邸在老龍城的那位大驪年輕藩王,拒絕任何一位桐葉洲修士的北渡登岸,不但如此,這個宋睦還下令下去,任何靠近老龍城十里之內的修士,皆視爲大驪敵寇。所有桐葉洲修士,不僅僅無法進入老龍城,事實上還無法進入寶瓶洲沿海任何一處,一經發現,不問身份,斬立決。”

林君璧讚歎道:“難怪繡虎放心讓此人督造陪都、駐守老龍城。”

晁樸繼而說道:“但壞消息就是妖族的重心,一直就是桐葉洲、寶瓶洲、北俱蘆洲和皚皚洲這一線四洲。你等着吧,託月山大祖在浩然天下的第一次出手,肯定是用在寶瓶洲身上。而且一定會是某個道法通天的大手筆。”

老儒士瞥了眼天幕。

他沉默片刻,有意無意道:“君璧,力挽狂瀾於既倒,是壯舉,縫補山河,也是。要與正人君子,清白之士,結爲莫逆之交,也要學會駕馭那些蠅營狗苟之輩,如此一來,你才能夠真正做點實事,不然至多就是當個講學家,教書先生,清談名士,都不差,但是不夠好。”

林君璧作揖道:“先生教誨,學生受教。暫時難挽天傾,願爲補天匠。”

晁樸點點頭。

如今雪漸大,已經讓人覺得寒風刺骨,但是等到化雪時,其實道路更加泥濘不堪。

化雪時最天寒,最見人心。

老儒士突然問道:“那個隱官,到底是怎麼個人?”

林君璧思量片刻,答道:“足夠聰明的一個好人。”

晁樸自言自語道:“齊靜春已逝,左右困在桐葉宗,崔瀺據守寶瓶洲,關門弟子獨自留在劍氣長城,老秀才當真是……捨得啊。”

林君璧忍不住說道:“陳平安曾經說過,真正的壯舉,其實從來人間處處可見,人性善心之燈火,俯拾即是,就看我們願不願意去睜眼看人間了。”

晁樸笑道:“雪夜羈旅遠遊客,哪怕一點燈火飄搖,依舊可慰人心。人生路上,確實是每多見一點燈火,哪怕置身於人間夜幕,眼中心中,就都會光亮一分。”

老秀才提議第五座天下命名爲清白天下,只是中土文廟沒有答應,此事依舊被擱置起來。

晁樸驀然大笑道:“好傢伙,人性且不去先談善惡,只說好人與善心,好讓儒家道統更多氣力放在教化一事上,這句話分明是借你之口,說給我們亞聖一脈讀書人聽的。”

林君璧有些緊張。

又有飛劍傳信而至。

晁樸看過密信之後,怔怔出神。

林君璧輕聲道:“先生?”

晁樸回過神,說道:“我們文脈之內,專門寫了一篇道德文章,講解醇儒何爲醇儒。”

林君璧臉色陰沉,“是被人幕後慫恿,還是發自本心?”

晁樸丟出那封密信,以拂塵拍碎,冷笑道:“是真蠢。”

林君璧雙手使勁揉臉。

老儒士自嘲道:“突然有些羨慕崔瀺了。”

————

劍修除了那座居中的飛昇城,在刑官一脈的率領下,修士與凡夫俗子,一起在城池周邊地界,一鼓作氣開闢出了八座靈氣沛然的仙家山頭,處處大興土木,或者依山建府,或者臨水築城,並且打造出一個個山水陣法,不斷秘密安置壓勝之物。

等於圈畫出了一道涵蓋方圓千里的另類禁制。

這將是飛昇城在第一層山水地界,此後自然還會不斷向外擴展。

一位遠遊至此的劍修,成爲第一撥拜訪飛昇城的客人。

其實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客人,甚至可以算是半個自家人。

因爲他是皚皚洲鄧涼,作爲劍氣長城的舊隱官一脈劍修,昔年待在避暑行宮,長達數年之久,與徐凝、郭竹酒他們自然再熟悉不過。

離開倒懸山時,作爲元嬰境瓶頸劍修的鄧涼,年輕隱官就寫了一封親筆密信給他。

鄧涼所在宗門,很快就開始秘密運作,以便讓鄧涼進入第五座天下,在那邊尋找破境契機,會有額外的福緣。無論是對鄧涼,還是對鄧涼所在宗門,都是好事。

年輕隱官在信上,提醒鄧涼,如果能夠說服宗門祖師堂讓他去往嶄新天下,最好是去桐葉洲,而不是南婆娑洲或者扶搖洲,但是關於此事,決不可與宗門明言。最終在嘉春二年末,萬事俱備,鄧涼選擇了北俱蘆洲、寶瓶洲和桐葉洲這條遠遊路線,北俱蘆洲的太徽劍宗翩然峰,中部的浮萍劍湖,還有寶瓶洲的落魄山,風雪廟,鄧涼都故意路過,但是都沒有登門拜訪。

哪怕宗門已經與文廟一座學宮打過招呼,幫助鄧涼討要來了一份極具分量的通關文牒,可鄧涼還是有些擔心意外,擔心那個太過天高皇帝遠的桐葉洲,個個都是腦子一團漿糊的,事實上,究其根本,還是鄧涼對桐葉洲印象太差,連帶着對那邊的三座書院都觀感不太好,鄧涼甚至做好了在那邊吃閉門羹的準備。

鄧涼是在嘉春三年的春夏之交,到的桐葉洲大門。然後鄧涼改變主意,在那邊待了將近三年,與左右前輩、劍修王師子一起鎮守大門,直到大門即將關上的最後一刻,鄧涼才進入第五座天下。

然後他才一路御劍,往飛昇城而來。

鄧涼在半路途中,憑藉那三年與左右前輩並肩作戰的守門廝殺,積攢下來的劍意,再加上左右前輩的指點,終於在嶄新天下躋身了玉璞境。

剛好在這座飛昇城東南方的紫府山,鄧涼遇到了那個正在督促陣法打造的刑官領袖,同樣是躋身了玉璞境的齊狩。

齊狩對鄧涼的到來,顯然也很意外,更加熱情,親自帶着鄧涼遊歷這座紫府山,看了那塊已經被設爲禁地的古老石碑,銘刻有兩行古老篆文,“六洞丹霞玄書,三清紫府綠章”。齊狩與鄧涼並無任何隱瞞,坦言在那山腳處,已經挖出一隻形制古樸的玉匣,只是暫時無法打開,實在是不敢輕舉妄動,擔心一個不慎就觸發古老禁制,連匣帶物,一併毀於一旦。

哪怕鄧涼出身於舊隱官一脈,對這位曾經多次出城廝殺的外鄉劍修,齊狩的真誠,還真是發自肺腑,因爲在戰場上,雙方有過一次合作,配合十分默契,事實上,齊狩對曹袞、玄蔘這撥年輕外鄉人,觀感平平,唯獨對鄧涼,十分投緣。

到了紫府山,鄧涼就不着急進入飛昇城了。

反正他要到百年之後再次開門,才能離開這座連個名字都沒有的嶄新天下。

鄧涼還不至於癡心妄想自己能夠在百年之內,就可以連破兩境,躋身飛昇境。

所幸還有個年號。

據說時辰、斤兩,這兩事,目前一樣沒有定論。

齊狩聽聞此事後,微微錯愕,顯然還沒有意識到這兩件事的意義所在。

鄧涼也不藏掖,直接與齊狩說了這兩件事爲何不容小覷,一個牽扯着時令、歷律的某種大道顯化,一個決定了世間萬物重量的衡量計算。

至於如今飛昇城內,刑官、隱官和財庫泉府三脈的暗流涌動,鄧涼稍稍思量一番,就大致猜得出個大概了。

畢竟要說這些宗門事務、山頭林立,浩然天下的譜牒仙師,實在是要比劍氣長城熟稔太多太多。

鄧涼更不會主動摻和其中。

所以鄧涼跟着齊狩去往飛昇城,卻沒有恢復隱官一脈劍修身份,而是擔任了飛昇城歷史上的第一位記名供奉。

然後鄧涼去見了董不得,一個讓鄧涼懂得自己註定求而不得的姑娘。

董不得當時剛剛返回飛昇城,去了疊嶂酒鋪那邊喝酒,鄧涼走在那條並不陌生的大街上,發現鋪子沒了大掌櫃二掌櫃,生意依舊還不錯,不過代掌櫃卻成了個身形佝僂的外鄉漢子,這會兒正在陪着董姑娘同桌喝酒,羅真意和郭竹酒也在,剛好一人一張長凳,就姓鄭的掌櫃一個男人,難怪他滿臉笑意,唾沫四濺說着些寶瓶洲的風土人情,鄧涼落座的時候,那個男人正好說到了驪珠洞天與年輕隱官的一些陳年往事。

沒人會跟鄧涼客氣,打過招呼就沒什麼客套寒暄了。鄧涼說了句終於破境了,至多是羅真意道賀一句,郭竹酒鼓掌一番,董不得甚至都懶得說什麼。

鄧涼反而喜歡這樣的熟悉氛圍,因爲沒把他當外人。

郭竹酒一直幫着鄭大風倒酒。

鄭大風便繼續說那陳平安送一封信掙一顆銅錢的小故事。

董不得來這裡是爲了喝酒解悶,隨便鄭大風瞎扯,郭竹酒卻是纏着鄭大風多聊他師父。

而羅真意,便只是聽着,偶爾喝酒,她不說話。

郭竹酒聽到鄭大風說她師父,少年時每天奔走在福祿街、桃葉巷和柵欄門,然後就在那邊第一次遇見了寧姚。

至於那位英俊瀟灑酒量好的鄭掌櫃,當然便是雙方的見證人了。

郭竹酒只覺得聽見了天底下最精彩的故事,以拳擊掌,“不用想了,我師父肯定第一眼瞧見了師孃,就認定了師孃是師孃!”

這些事情,師父當年沒說過,師孃也從來不提的。

鄭大風點頭道:“是啊是啊,那會兒綠端你師父,其實就已經很老道,早早曉得女子學武和不學武的區別了,把我當時給說得一愣一愣的,好幾天纔回過味來。也不用奇怪,窮苦孩子早當家嘛,什麼都會懂點。”

郭竹酒微微歪頭,皺着眉頭,鄭掌櫃這話怎麼聽着不太對勁。

羅真意微微訝異,低頭默默喝了口酒,依舊不言語。

鄭大風咳嗽一聲,說我再與你們說說那條泥瓶巷。那邊真是個風水寶地,除了咱們落魄山的山主,還有一個叫顧璨的混世魔王,以及一個名叫曹曦的劍仙,三家祖宅都扎堆在一條巷子裡邊了。說到這裡,鄭大風略微尷尬,好像在浩然天下說這個,很能嚇唬人,唯獨與劍氣長城的劍修聊這個,就沒啥意思了。

郭竹酒趴在桌上,突然說道:“師父那麼些年,一個人在泥瓶巷走來走去的,離了祖宅是一個人,回了家也還是一個人,師父會不會很寂寞啊。”

鄭大風揉了揉下巴,點頭道:“約莫是有些的。反正你師父每次遠遊返鄉,都會先去泥瓶巷祖宅坐一會兒。”

郭竹酒低聲道:“鄭掌櫃,我師父少年時的模樣,是咋個模樣啊,無法想象唉,師父小時候,我就更無法想象啦。”

鄭大風笑道:“成天風吹日曬,黝黑瘦瘦的,個頭還不高,所以很不起眼,再小些時候……除了同樣穿草鞋,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光景。”

郭竹酒撓撓頭,繼續趴在桌上,盯着自己眼前的那隻白酒碗,“我還以爲師父嗖一下,就變成了少年,再嗖一下,就變成了我熟悉的那個師父。”

鄭大風抿了一口酒,不再言語。

鄧涼突然說道:“先前有人評選出了數座天下的年輕十人,單單將不說姓名的‘隱官’,排在了第十一,最少說明隱官大人還在劍氣長城,而且還躋身了武夫山巔境,還是一位金丹劍修了。”

郭竹酒猛然坐起身,“真的?!”

鄧涼點點頭,笑道:“千真萬確。”

鄧涼瞥了眼羅真意。

董不得瞪了一眼不安好心的鄧涼。

鄧涼自罰一碗酒水,結果連羅真意也對他沒好臉色了。

鄧涼只得轉移話題,問道:“寧劍仙就一直沒有返回城中?”

郭竹酒嘆了口氣,“麼得法子,師孃肯定比誰都想師父啊,又不好意思當着我們面借酒澆愁,只好一個人跑遠了,然後在誰也瞧不見的地方,可勁兒想念師父,唉,師孃捎上我多好,還能借用一下袖子擦擦眼淚來着的……”

郭竹酒的腦袋突然被人一把按住,額頭緊貼桌面。

腦袋抵住桌子的郭竹酒,只能先笑哈哈,再悶聲獻殷勤:“師孃師孃……你咋個回來,也不在天上御劍炸出一連串雷,我都沒機會敲鑼打鼓昭告天下嘞,師孃是如今咱們這座天下的唯一一位仙人唉……”

寧姚使勁按了兩下,郭竹酒小腦袋咚咚作響,寧姚這才鬆開手,在落座前,與鄭大風喊了聲鄭叔叔,再與鄧涼打了聲招呼。

鄭大風這是當年驪珠洞天一別,第一次重新見到寧姚。少年已不再是少年許多年,昔年少女如今也已是驚世駭俗的仙人境。

鄭大風笑道:“寧姚你放一千一萬個心,最少在那由我看門多年的落魄山上,陳平安絕對沒有對誰有半點歪心思。”

寧姚一笑置之。

郭竹酒坐在寧姚身邊,擡起手,小聲道:“師孃,你來之前,我掐指一算,就算到了師父已經是山巔境,而且馬上就是玉璞境劍仙了。”

鄧涼有些無奈,可惜顧見龍和曹袞、玄蔘他們仨都沒在,不然別說玉璞境,飛昇境都是隱官大人的囊中物了。

這第五座天下。

哪怕扶搖洲和桐葉洲兩道大門已經關閉,依舊亂象橫生。奇人異事,更是數不勝數。

天隅洞天洞主蜀南鳶的獨子,蜀中暑,打造出了一座超然臺之後,與一個登門拜訪的黑衣書生,相逢投緣。

後者名爲陳穩,來自北俱蘆洲,卻不是劍修。

然後一些個原本還覬覦那處超然臺的桐葉洲修士,得知此人竟是那年輕十人之一,差點沒當場嚇破膽。

一個名叫楊橫行的練氣士,擅長符籙,脾氣極差,跟桐葉洲修士紛爭不斷。結果惹了衆怒,被近百號練氣士追殺。不曾想這廝在這座天地悄悄躋身了元嬰境,以及遠遊境,一大撥修士,被他反過來殺了個大半。

再就是傳聞有劍氣長城的一位女子劍仙,曾經獨自御劍南下,極爲靠近那道南大門,劍斬多人。

而那浩然天下的中土神洲,有人獨自出門遠遊,然後順便路過那處許願橋。

夜幕中,一襲白衣夜讀書的許白,獨自站在橋上,遙望對面山巔有一輪明月,有一騎策馬山脊上。

許白凝神遠眺,便見那紅衣女子,身騎白馬,腰懸狹刀系酒壺,彷彿騎馬入月中。

皚皚洲馬湖府雷公廟。

裴錢以八境武夫,遞出相當於九境圓滿的無名一拳。

柳歲餘則以九境巔峰武夫,還以十境一拳。

互換一拳。

裴錢那一拳,既問拳也接拳,倒滑出去數十丈,雖然渾身浴血,身形搖晃數次,她仍是強提一口氣,使得雙腳陷入地面數寸,她這才暈厥過去,卻依舊站立不倒。

柳歲餘被那一拳打得整個人撞破雷公廟外牆,在雷公廟內踉蹌止步,嘔出一大口鮮血。

沛阿香當時只小聲嘀咕了一句話,“又一個姓裴的。”

裴錢醒過來,已經是三天之後,然後在雷公廟又養傷一月有餘。

在這期間,沒有搭理那個叫劉幽州的陌生人,只是與謝姨、舉形朝暮他們問了些劍氣長城的事情。

比如師父在她離開劍氣長城之後,師父擔任隱官之後,做過哪些事,說了什麼話。

也問那謝姨,成爲一位金丹劍修,是不是很難。

最終在離去之前,裴錢獨自出門一趟,幫着舉形和朝暮,分別打造了一隻普通材質的書箱和竹杖,作爲臨別贈禮。

既然被他們稱呼爲裴姐姐,又年長十多歲,其實就是半個長輩了。

先與沛阿香和柳歲餘兩位前輩道謝和告辭,裴錢背好竹箱,手持行山杖,在雷公廟外與謝姨他們師徒三人告別。

她彎下腰,與那兩個劍仙胚子笑道:“好好練劍,然後多讀書,多行遊,要在一起少別離。”

揹着嶄新竹箱的舉形使勁點頭,“裴姐姐,你等着啊,下次咱們再見面,我一定會比某人高出兩個境界了。”

朝暮攥緊手中行山杖,同樣小雞啄米道:“裴姐姐,以後我們去落魄山做客啊,一定要在家啊。”

裴錢笑了笑,直起腰,拍了拍倆孩子的腦袋,“有師父在身邊呢,不要着急長大。”

謝松花讓兩名弟子留步,她單獨送了裴錢一段路程,兩人一起徒步。

舉形和朝暮遠遠望去,好像裴姐姐的個子又高了些?

劉幽州坐在門外臺階上,心思悠悠不在雷公廟了。

他掏出一枚雪花錢,高高舉起,真是好看。

遠方,裴錢只是看着地面,輕聲說了一句話,“師父曾經在家鄉對我說過,他照顧自己的本事,不是吹牛,天下少有,師父騙人。”

謝松花無言以對。

裴錢快步走出,然後笑着倒退而走,與那位謝姨揮手告別。

謝松花笑道:“路上小心,照顧好自己。”

裴錢重新轉過身後,快步而行,走出一個六步走樁,猛然間拔地而起,御風遠遊天地間。

劉幽州擡頭望去,手中雪花錢好看,今夜月色也好看。

浩然天下。

老秀才在那扶搖洲北部現出身形,以心聲大喊道:“喂喂喂,白兄弟,在不在,應一聲?!他孃的有個傢伙說你有沒有仙劍在手,都不咋的,擱我我是絕對忍不了的!”

孫道長毫無徵兆地返回兩座天下接壤的大門處,朗聲道:“還個屁的劍,只管拿去!”

於是一位原本守着桃花與草堂的青衫書生,一劍隨手劈開天幕,重返浩然天下的扶搖洲中部,望向一位王座大妖,讀書人淡然道:“好的。白也已至。”

(本章完)

1152.第1152章 桃李春風一杯酒68.第68章 天下有春1057.第1057章 吾爲東道主(三)53.第53章 贈送456.第456章 青衣姑娘吃着糕點(下)590.第590章 二月二1198.第1198章 問拳問道問劍一起上109.第109章 少年有話說329.第329章 畫中人622.第622章 思無邪即從容39.第39章 罵槐969.第969章 官子無敵350.第350章 埋河封正,武廟借刀,白猿背劍972.第972章 道友你找誰180.第180章 恍如神人464.第464章 天亮了800.第800章 天上月(一)386.第386章 仙人遺蛻住着鬼734.第734章 劍修134.第134章 這一年227.第227章 出劍了46.第46章 壓衣刀700.第700章 有朋自遠方來717.第717章 唯恐大夢一場352.第352章 明年十一548.第548章 江清月近人(下)449.第449章 審大小,定善惡199.第199章 黃雀去又返1082.第1082章 青萍劍宗1264.第1264章 這天公916.第916章 仙人術法295.第295章 馭劍1209.第1209章 高兩境1.第1章 驚蟄74.第74章 火龍走水1008.第1008章 天下一詞845.第845章 白也去也822.第822章 數座天下第十一1183.第1183章 凝眸處最癡絕751.第751章 代大匠斫者848.第848章 一斬再斬,唯我得意1137.第1137章 風雨桃李薺菜花313.第313章 變故78.第78章 入夢1176.第1176章 有張空椅子395.第395章 水落石出小錢堆225.第225章 夜路530.第530章 出拳並無區別83.第83章 夢想31.第31章 敲山1071.第1071章 高處1192.第1192章 大師兄和小師弟84.第84章 我有一劍310.第310章 圍殺之局894.第894章 夜航船934.第934章 教拳927.第927章 先下一城671.第671章 無聲處1055.第1055章 吾爲東道主(上)43.第43章 少年和老狗380.第380章 前兆1157.第1157章 人間校書809.第809章 錦上添花483.第483章 涼風大飽1171.第1171章 梧桐更兼細雨836.第836章 出兩劍1213.第1213章 有餘289.第289章 對敵606.第606章 琢磨4.第4章 黃鳥1055.第1055章 吾爲東道主(上)533.第533章 有沒有陳平安的落魄山(下)1000.第1000章 各有渡口657.第657章 登門做客吃頓拳1014.第1014章 下宗137.第137章 揹着一座銀山463.第463章 人未死身先死?682.第682章 拳與飛劍我皆有902.第902章 談笑中759.第759章 下城頭806.第806章 江湖見面道辛苦(一)703.第703章 有人要問拳陳平安442.第442章 請君入甕1209.第1209章 高兩境460.第460章 諸事皆宜,百無禁忌39.第39章 罵槐967.第967章 共斬蠻荒631.第631章 顧璨還是那個顧璨1240.第1240章 歸攏羣山作一山293.第293章 小巷雨夜684.第684章 文聖一脈師兄弟109.第109章 少年有話說460.第460章 諸事皆宜,百無禁忌93.第93章 牆上有個字351.第351章 白猿拖刀,君子一言456.第456章 青衣姑娘吃着糕點(下)661.第661章 此中有真意1159.第1159章 自有寬路506.第506章 再等等看
1152.第1152章 桃李春風一杯酒68.第68章 天下有春1057.第1057章 吾爲東道主(三)53.第53章 贈送456.第456章 青衣姑娘吃着糕點(下)590.第590章 二月二1198.第1198章 問拳問道問劍一起上109.第109章 少年有話說329.第329章 畫中人622.第622章 思無邪即從容39.第39章 罵槐969.第969章 官子無敵350.第350章 埋河封正,武廟借刀,白猿背劍972.第972章 道友你找誰180.第180章 恍如神人464.第464章 天亮了800.第800章 天上月(一)386.第386章 仙人遺蛻住着鬼734.第734章 劍修134.第134章 這一年227.第227章 出劍了46.第46章 壓衣刀700.第700章 有朋自遠方來717.第717章 唯恐大夢一場352.第352章 明年十一548.第548章 江清月近人(下)449.第449章 審大小,定善惡199.第199章 黃雀去又返1082.第1082章 青萍劍宗1264.第1264章 這天公916.第916章 仙人術法295.第295章 馭劍1209.第1209章 高兩境1.第1章 驚蟄74.第74章 火龍走水1008.第1008章 天下一詞845.第845章 白也去也822.第822章 數座天下第十一1183.第1183章 凝眸處最癡絕751.第751章 代大匠斫者848.第848章 一斬再斬,唯我得意1137.第1137章 風雨桃李薺菜花313.第313章 變故78.第78章 入夢1176.第1176章 有張空椅子395.第395章 水落石出小錢堆225.第225章 夜路530.第530章 出拳並無區別83.第83章 夢想31.第31章 敲山1071.第1071章 高處1192.第1192章 大師兄和小師弟84.第84章 我有一劍310.第310章 圍殺之局894.第894章 夜航船934.第934章 教拳927.第927章 先下一城671.第671章 無聲處1055.第1055章 吾爲東道主(上)43.第43章 少年和老狗380.第380章 前兆1157.第1157章 人間校書809.第809章 錦上添花483.第483章 涼風大飽1171.第1171章 梧桐更兼細雨836.第836章 出兩劍1213.第1213章 有餘289.第289章 對敵606.第606章 琢磨4.第4章 黃鳥1055.第1055章 吾爲東道主(上)533.第533章 有沒有陳平安的落魄山(下)1000.第1000章 各有渡口657.第657章 登門做客吃頓拳1014.第1014章 下宗137.第137章 揹着一座銀山463.第463章 人未死身先死?682.第682章 拳與飛劍我皆有902.第902章 談笑中759.第759章 下城頭806.第806章 江湖見面道辛苦(一)703.第703章 有人要問拳陳平安442.第442章 請君入甕1209.第1209章 高兩境460.第460章 諸事皆宜,百無禁忌39.第39章 罵槐967.第967章 共斬蠻荒631.第631章 顧璨還是那個顧璨1240.第1240章 歸攏羣山作一山293.第293章 小巷雨夜684.第684章 文聖一脈師兄弟109.第109章 少年有話說460.第460章 諸事皆宜,百無禁忌93.第93章 牆上有個字351.第351章 白猿拖刀,君子一言456.第456章 青衣姑娘吃着糕點(下)661.第661章 此中有真意1159.第1159章 自有寬路506.第506章 再等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