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白坐在山崖之畔，默默想着心事。
他不明白，爲何一夜之間，和黑雲教對抗了三年之久的宗門，就決定要臣服。
也不明白，那些同門爲何會因爲臣服而高興。
他將背後的長刀抱在了懷中。
以往時候，即便心神不寧，只要抱着自己的佩刀，他的心就能安靜下來。
可今日……
卻做不到了。
他的心亂了。
宗門是他的家，而他寧死是不會向敵人臣服的，可如今……宗門卻先臣服了！
這讓牧白想起俗世中的一句笑話：
臣等正欲死戰，陛下何故先降？
牧白沒想到，這樣的事情，竟然發生到了自己身上。
一時間，他也有些迷茫了。
遠處雲海中，蘇奕隨意坐在那，拎着酒壺飲酒。
這裡是開元道宗內，禁陣重重。
可蘇奕的出現，卻沒有引起任何注意，哪怕相隔只百丈之地的牧白，也都沒有注意到。
“大人，此子心神不寧，可不是好兆頭。”
天憎刀傳音。
“的確，對如今的他而言，今日發生的這一切，已是天大的難題。”
蘇奕道，“不過，這個坎需要他自己去邁過，唯有如此，他才能深刻明白，世間之事絕非是簡單的善惡和黑白可以劃分。”
天憎刀不解：“可若他不再堅守黑白善惡之道，豈不是等於放棄了自身道途？”
“不，認清現實、洞察世事之後，才能讓他更清醒地認識到自己所求的……是怎樣一條道途。”
蘇奕淡然道，“若他連這點事情都想不明白，有什麼資格讓你去幫他？”
“大人所言極是。”
天憎刀明白了。
簡而言之，蘇奕大人把這一場發生在開元道宗的災禍，視作了對牧白的一個考驗！
也將決定牧白是否有資格讓自己爲他所用！
“要分善惡，斷黑白，可不能僅憑一腔血勇。”
蘇奕輕語，“聞若雪之前說的就不錯，這牧白要堅守自身道途，就要比惡人更惡。”
“大人會否因爲牧白，而插手開元道宗的事情？”
天憎刀問道。
蘇奕想了想，道，“那就要看他的表現如何了。”
剛說道這，他忽地一怔。
……
與此同時，房間中。
聞若雪正在以秘法祭煉一塊空白秘符。
纖細的十指間，縈繞着一道道玄妙莫測的大道痕跡，不斷加持在那塊空白秘符上。
可僅僅幾個呼吸，空白秘符就四分五裂。
聞若雪眉頭一皺，果然如那位前輩所言，以我現在的道行，要想祭煉這等秘符太難了。
不過……
聞若雪並未就此放棄。
她取出一塊秘符，再次進行嘗試！
第二次，又失敗了。
第三次，失敗。
第四次……
隨着時間推移，聞若雪已毀掉不知多少空白秘符，依舊沒能成功。
不過，進步還是明顯的。
按她推斷，不用三天自己應該就有希望祭煉出一塊完整的秘符！
聞若雪沒有注意到的是，一直有一道目光，在暗中留意着她的一舉一動。
“原來，雒玄機在這裡啊……”
雲海中，蘇奕心中低語，脣邊有一抹如釋重負般的笑意涌現。
他此來靈霄神洲遊歷，並非漫無目的，而是憑藉雒玄機當初所贈的秘符，感應到了一絲極爲縹緲的氣息。
直至之前遇到聞若雪時，他已隱隱有所揣測。
而現在，當看到聞若雪在煉製的秘符，他終於斷定，雒玄機就藏在這開元道宗內！！
這自然讓蘇奕感到無比感謝。
這起碼證明，雒玄機不但活着，並且沒有被敵人抓走！
“這一次，倒也算不虛此行。”
蘇奕痛快地喝了一口酒。
他沒有去找聞若雪點破這一切，打算繼續在暗中旁觀。
當天晚上。
“牧白，你也別回去了，就留在這裡歇息打坐便可。”
聞若雪拖着疲憊的身子走出房門，對一直等待在的牧白叮囑了一番。
不斷祭煉秘符，一天下來讓她也消耗甚大。
“長老，我能知道，您對於宗門臣服黑雲教的態度麼？”
牧白問道。
聞若雪抿了抿脣，道：“以後你就知道了。”
說罷，轉身返回房間。
夜色中，牧白獨自沉默許久，不禁一聲輕嘆。
看得出來，他心有塊壘！
也是當晚，文靈雪的師尊屠有方匆匆前來，告訴聞若雪，三天後，黑雲教的大人物就會前來，到那時，開元道宗上下將被黑雲教的力量完全接管。
屠有方前來的目的，就是讓聞若雪儘早離開！越快越好！
可聞若雪卻態度堅決地拒絕了。
屠有方無奈，最終喟嘆一聲離開。
當晚，聞若雪發瘋一般祭煉秘符，直至修爲耗盡，便直接吞服非生死關頭不捨得動用的神藥，待修爲恢復，便又繼續祭煉秘符。
看得出來，能否成功祭煉出秘符已被她視作挽救宗門的唯一希望！
牧白枯坐在那，神色怔怔，明顯還在想心事，不曾靜心打坐，不曾歇息入睡。
這，大概就叫寢食難安。
蘇奕將聞若雪和牧白的舉動盡收眼底，對於聞若雪的做法，他心中實則隱約已猜出一些答案。
但他依舊沒有理會。
當晚，他以天爲被，以雲海爲席，就着漫天星光酣然入睡。
……
僅僅在兩天後的深夜。
聞若雪就成功煉製出一塊秘符。
這一刻的她，披頭散髮，面容蒼白透明，一身道行都已處於油盡燈枯邊緣地帶。
可在她眉梢間，卻盡是激動之色。
她，成功了！
沒有任何猶豫，她捏碎了那塊秘符。
旋即，她患得患失地想到，明天黑雲教的大人物就將前來接管宗門的一切，前輩口中的那位神秘存在即便願意出手幫忙，是否又能及時趕來？
聞若雪不確定，也因此，她坐臥不寧，心緒都亂了。
雲海上。
蘇奕看了看雒玄機當初交給自己的秘符。
上邊映現出兩個字：
求救！
蘇奕只看了一眼，就收起秘符，和他猜測的沒錯，雒玄機就蟄伏在聞若雪身邊。
而不出意外，雒玄機的狀況應該不好，否則，大可不必讓自己來幫聞若雪。
畢竟，以她那曾掌御紀元長河一方禁區的實力，輕鬆就能踏滅黑雲教，何至於讓自己幫忙？
更別說，連煉製一塊秘符都需要聞若雪來做，可想而知，雒玄機身上的狀況何等嚴重。
很快，蘇奕注意到，這兩天一直枯坐在那的牧白，似乎也終於下定了決心，將一直抱在懷中的長刀收了起來。
開始靜心修行。
見此，蘇奕也不禁心生一絲期待。
明天黑雲教前來時，這牧白該有怎樣的表現？
希望不要讓自己失望吧。
蘇奕長長伸了個懶腰，酣然入睡。
……
翌日一早。
一支由黑雲教強者形成的八千大軍，出現在開元道宗前。
大軍壓境，僅僅那等陣容，就對開元道宗產生極大的威懾。
以黑雲教太上長老錢仲爲首的一衆大人物親自帶着大軍前來。
錢仲。
黑雲教首屈一指的一位七煉神主。
僅他一人的實力，就足以橫壓開元道宗絕大多數老傢伙。
開元道宗這邊，以掌教凌青峰爲首的一衆大人物主動走出山門，親自迎接。
今天，黑雲教將接管整個開元道宗！
一座巨大的道場中。
開元道宗上下一萬七千餘人，都早已匯聚在道場中。
每個人都很緊張。
因爲，今天黑雲教的到來，將決定他們每個人的命運。
道場遠處，是代表着開元道宗最高權柄的宗門大殿。
黑雲教太上長老錢仲端坐在宗門大殿的一張座椅中，神色淡漠，俯瞰全場所有人。
在他身邊，黑雲教的大人物如衆星拱月般擁簇在那。
而開元道宗的那些大人物們，則都小心翼翼地陪襯在一側。
氣氛沉悶，寂靜無聲。
陸續有人託着巨大的青銅箱子，擺放在宗門大殿前。
到最後，足足放了三百個青銅箱子！
“啓稟錢仲老祖，這些便是我開元道宗藏寶閣中的所有寶物。”
一個白髮老者恭敬見禮。
羅鬆。
開元道宗的大長老。
“都打開吧。”
錢仲擺了擺手。
嘩啦！
三百個巨大的青銅箱打開，頓時映現出沖霄而起的璀璨寶光，瑰麗繽紛。
各式各樣的寶物，盡數映現在衆人視野中。
那些，是開元道宗的所有家底！
不知多少人感到肉疼，心都在滴血。
連在場那些弟子，都心生一股說不出的屈辱之感。
不過，無人敢吭聲。
錢仲掃了一眼那些寶物，“以你們開元道宗的家底，恐怕遠遠不止這些寶物吧？”
頓時，在場許多開元道宗的大人物們變色。
掌教凌青峰正要解釋，錢仲已擺手道：
“從今以後，你們開元道宗上下都是我們黑雲教的了，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麼？”
說着，他眸子悄然變得冰冷，“我今天之所以親自前來，是要滅殺一些十惡不赦之輩，爲這三年來死在他們手底下的黑雲教強者報仇雪恨！”
“我這裡有一份必殺名單，讓他們一一都站出來吧！”
錢仲拿出一份玉簡，遞給身邊的一箇中年文士，“你來念。”
“是！”
中年文士領命，對着名單進行宣佈。
隨着他開始點名，場中頓時掀起一陣騷動，氣氛也緊張壓抑到了極致。
掌教凌青峰等大人物們神色也一陣不自在。直至聽到“聞若雪”的名字也在那份名單中時，同樣站在道場中的牧白，心中猛地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