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陽否認了李點的猜想，這不是對他不夠信任，是涉及到袁聲大的名譽，沒法說。
李點臉上那抹表情逐漸褪去，雖然很短暫，但卻深深刻畫在萊陽心中。
車子停在拘留所街旁，他們兩人又進去等了五十多分鐘，李母才換好衣服走了出來。
她明顯瘦了一大圈，臉上也沒有化任何妝，珍珠耳墜也沒戴，皮膚蠟黃，眼袋很重，眼神渙散，和進去前簡直判若兩人。
萊陽都吃了一驚，李點眼眶也紅了。
拘留所的看管人員將她的隨身物品點對無誤後，遞給了她，李母鞠躬，接過東西后無視李點，獨自走出了拘留所。
這會外邊的陽光有點刺眼，李母出來時不自覺的用手遮擋一下，萊陽拽着李點快步跟上，等走到街旁時，萊陽率先開口。
“阿姨，你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對面那有一家鐵板燒，剛我們過來看人還挺多……”
“錢呢？”李母站定身子，目光如刀，剮了兩人一眼。
“錢在車上，媽，我想……”
“車在哪？”
看的出來，她心裡還是有很大的怨氣，這會只是強忍着沒釋放而已。
來到小mini車旁時，萊陽拉開車門彎腰取了出來，遞給李點。李點捏着被牛皮紙包裹的鈔票，深吸口氣道。
“媽，這是五萬塊錢，你拿着回去吧。”
李母接過牛皮紙袋，低頭往裡邊看了一眼，隨後看向萊陽道：“你過來，我跟你聊聊。”
萊陽有點茫然，和李點對視幾秒後，又追着李母走了十幾米遠才停下。
李母轉身，面無表情的看着萊陽：“你覺得你們劇場能做的長久嗎？”
“……阿姨，我明白您的意思，賺錢是很重要，但是一個人的追求、快樂更重要，李點和我熱愛這個行業，熱愛表演，就算沒錢賺，我們也能做的長久。”
“哼。”
李母哼笑了一下，伸手揉了一下發紅的眼睛，說道。
“你知不知道你說這話有多幼稚？我告訴你，錢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熱愛、追求、還有感情，在金錢面前一文不值！所以我一點都不看好你們，與其跟乞丐一樣賣笑賺錢，還不如他跟我回去找個穩定工作。”
這話很難聽，也觸動了萊陽的情緒。
“阿姨我也認爲錢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就拿您和李點而言，如果您平時能對他多一點陪伴，那也不會……”
“呵呵呵，陪伴？李點有告訴過你，他爸對我家暴嗎？”
萊陽怔住。
“你知道爲什麼嗎？就是你說的陪伴，我要在家陪兒子，可男人賺不了錢，就只會把所有怒氣都撒在女人身上，耳光一次次扇在我臉上……”
這話直接顛覆了萊陽對李父的認知，此時李母強行控制情緒，胸前劇烈起伏，但眼淚還是不自覺的溢出來。
“後來我出去工作，我賺的比他多！李點也大了些，他不會動手了，但每晚睡覺前他又會像審訊犯人一樣，問你跟誰出去談生意了，問你朋友圈裡那個男人是誰！他爲什麼會這樣，就是自卑，就是窮！”
李母不斷的擦着淚水，壓着沙啞的聲音。
“我只有出去打麻將，只有在牌桌上日日夜夜才能忘記這些痛苦，我告訴你，窮人才是最冷漠無情的，你窮的時候連親人都不會幫你，更何況別人？如果你現在連這個都理解不了，我幾乎就能看見你和李點的未來了！”
此時，萊陽腦中忽然想到昨天在地鐵上那個孕婦。
她挺着大肚子擠在人羣中，一整車廂的人都選擇沉默，或戴着耳機，或看着手機屏幕，都將自己單獨分割在一個自我世界裡。
大家都很冷漠。
或許不是他們冷漠，是因爲自己的生活一地雞毛，精疲力盡，真的無暇顧及他人。
但這和李母說的窮人最冷漠這句話，是一樣的結局。
隨後萊陽也聯想到了自己，當看見恬靜和小海龜在一起時，他的確會有些自卑。
儘管他一直在改變這種心態，可他也能想象的來，要是未來自己真和恬靜在一起了，她爲了工作每天和形形色色的男人打交道，而自己卻束手無力的呆在家裡……
那感覺，會讓自己瘋掉！
他更擔心，要是哪天恬靜疲倦了“彎着腰”和自己說話，到時候自己得有多可悲。
愛，真的不是隻有陪伴就夠了。
“而且你對李點也並不瞭解，他看上去是一個很剋制的人，但骨子裡跟他爸一樣，在剋制忍耐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一旦發瘋起來，做的事比一般人更瘋狂，他離家出走時，把我家裡冰箱、電視全都砸了，把所有錢全都帶走，這他給你說了嗎？”
李母的話，比她身後的陽光更刺眼，更刺入人心。
李母的淚乾了，好像胸腔裡積壓的情緒也釋放出來了，她喘着粗氣，聲音逐漸平穩。
“每個人都有雙面性，如果你只看到了一面，說明你根本就不瞭解他……就這樣吧，沒人聽我的，那就隨便吧……”
李母轉身反向離去，萊陽呆呆的站在原地，數秒後李點衝過來，看了他一眼後又追他母親而去。
他好像在給母親說着什麼，但李母頭也不回的離開，直到李點落寞的停下，直到李母消失在街對面的人羣中。
萊陽掏出一支菸，拿起恬靜送的打火機，但陽光剛好通過打火機折射入眼，視線被光閃了下，於是打火機在一兩秒內成了黑色……
兩面性？
自己今天算是多少知道了李點的另一面，但恬靜呢？
自己從來沒看見過她的另一面，這說明自己不瞭解她嗎？
……
下午，心煩意亂的萊陽來到徐沫畫室。
袁聲大的事也讓他頭疼，這會他倒想先聽聽徐沫的猜想。
畫室裡徐沫還在給幾個孩子教畫，於是萊陽便百無聊賴的坐在一張立夾前，盯着一面空白的畫紙發呆。
逐漸，他在這張畫紙上，看到了不同的面龐……
有顧茜、恬靜、袁聲大、李點、李母以及他自己，每出現一個人時，耳旁也會浮現出不同的聲音。
萊陽捂住耳朵，將頭埋在膝蓋面上，眼眸緊閉着，但腦中的聲音卻無法停止。
它在讓萊陽快速決定！
是加入光巡，還是陪伴恬靜，亦或着再等等看……
就在此時，徐沫的聲音響起。
“我還以爲你不來呢，哼，總算是有時間想起你發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