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宋積雲上前，穩穩當當地給宋九太爺行了個禮，道：“您遠道而來，先到廳堂裡喝杯茶。宋立的事，不着急，人關着，有專人守着，一時也跑不了。“
宋九太爺聞言有些不高興，非要去看看宋立：“不見着那孽障，我這心裡不安生！”
宋積雲卻執意要請宋九太爺先去廳堂落座：“不是不讓您去見，您先喝口茶再說。”
最後還是宋九太爺退了一步，去了廳堂。
宋積雲親自給他上了茶，又指使着小丫鬟上了點心，這才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還望着他道：“宋立說，他的所作所爲，全是您指使的！”
宋九太爺愕然，矢口道：“不可能！”
“我也沒想到。”宋積雲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道，“可宋立說得有理有據的。什麼時候和您說了什麼話，什麼時候又按着您的吩咐做了什麼事，一條一條的，真真的，讓人不能不信啊！”
宋九太爺徐徐地斂了怒意，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好像這樣，就能發現她話裡的破綻似的。
宋積雲任由他盯着，繼續漫不經心喝着茶，道：“一開始，他也不願意告訴我。可我說了，他要是不告訴我，我連夜就把他的妻兒徒弟都賣了。反正我沒有好日子過了，其他人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宋九太爺撩了撩衣袍，慢慢坐了下來，諷刺地道：“那又如何？”
宋積雲愣了愣才明白他說了些什麼。
天下底居然還有這麼不要臉的人！
她重新審視着宋九太爺，緩緩地道：“泥料被破壞了，毛坯被踩爛了，你是不是要給我一個交待？”
“我看你這段時候順風順水的，有點不知道深淺了吧？”宋九太爺嗤笑，看她的目光裡透着幾分輕蔑，“我是什麼人？樑縣的秀才，宋氏的族老，你讓我給你一個交待——去官府打官司，我是秀才你是白身，我站着你跪着；開祠堂，我是族老你是待嫁女，我站在奉先堂裡面你站在奉先堂外面。我看你是不想要宗族的支持了！”
他用眼角的餘光看着宋積雲。
天空中漸漸顯露的魚肚白照在廳堂的青石臺階上，泛着潤澤的光。
宋立所在房間的窗櫺，也被東邊的魚肚白一點點的染亮了。
有小丫鬟來給宋立等人送早飯。
門外值守的人笑着和小丫鬟說：“怎麼這麼早？”
小丫鬟笑道：“等會要服侍大小姐和九太爺用早飯，不早點送過來，等會誰有空給你們送餐？”
幾個值守的笑道：“原來我們是累贅，早吃早完事！這位妹子說話也太不講究了。”
小丫鬟笑語殷殷地道歉，道：“這個食盒是給裡面關着的人吃的。還請幾位大哥幫我開開門。”
“開門是不行的！”幾個值守的調笑那小丫鬟，“不過可以幫你送進去。”
小丫鬟急得不行，道：“嬤嬤吩咐了，讓我一定要親自送進去。幾位大哥這樣，我怕到時候嬤嬤問起來要責罰我。”
幾個值守的還是又調笑了她幾句，這才放她進了門。
她提着食盒走進來的時候就不免鬆了口氣，熱情地招呼宋立：“宋師傅，全是你喜歡吃的。我們竈上的管事親自吩咐的，我嘗過了，都很好吃。”
宋立聽了，擡頭看了那小丫鬟一眼。
他被關在這裡，按理說，窯廠的人就算不恨他，也會對他敬而遠之。
這小丫鬟卻如此的親近他！
宋立胡亂應了一聲，打發了那小丫鬟在外面等食盒，他悄悄地拔下頭頂的銀簪試了試，發現沒有什麼問題，這才一面吃着早餐，一面琢磨前面廳堂的事。
看樣子，宋積雲被他的話糊弄住了，應該會把火氣往宋三良的身上撒。
他應該很容易脫身才是。
九太爺卻和宋積雲在一個桌子上吃飯，這兩個人不會是聯手了吧？
那他怎麼辦？
早飯有點鹹，宋立想着，不由拿起手邊的茶壺倒了杯茶。
這廂房空蕩蕩的，連個牀都沒有，不要說睡覺了，就是想喝杯茶連個茶盅都沒有。
這壺茶還是食盒裡自帶的。
他一口氣把一壺茶水都喝完了。
可等他喝完，肚子突然絞在一起般的痛，讓他冷汗連連，一下子就跌落在了地上。
外面值守的卻沒有半點聲響。
宋立腦子一懵，隨即大喊起“救命”來。
還是沒有人搭理他。
他捂着肚子，蜷縮着繼續喊“救命”，心裡卻翻江倒海似的。
專門送來的早點，親切的丫鬟，無人值守的廂房……有人要殺他滅口！
他眼珠子瞪得鮮紅一片。
他不能死，不能讓那些人如願。
“來人啊！”他高聲地喊，“我要見大小姐！我有關於祭白瓷的事跟大小姐說！”
*
廳堂裡，宋積雲不以爲意地放下手中的茶盅，嘆息道：“九太爺到底年紀大了，記性沒有從前好了！秀才又不是終生的，每年不是還要歲考嗎？族老就更不要說了，只要輩份夠了，隨時都可以換一個。
“至於宗族的支持，我爹出殯的時候怎麼會鬧出那麼多的事來，你心裡沒點數嗎？你好意思和我提宗族？”
宋九太爺臉一僵。
宋積雲怎麼知道秀才要歲考？
有小丫鬟小跑了進來，在宋積雲耳邊說着話。
宋積雲先是滿臉的驚訝，然後把目光移到了宋九太爺的身上，接着柳眉高挑，噌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指着宋九太爺道：“真沒有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人！一面來找我商量宋立的事，一面卻悄悄派人去給宋立投毒。要不是發現及時，宋立就沒命了！你心腸可真毒！”
她高聲喊着“鄭全”，道：“宋立被九太爺的人投了毒，人命關天，快點報官。”
“你說什麼？”宋九太爺駭然，高聲道，“宋立被我的人投毒？不可能！我根本不認識窯廠的人！”
他說着，去拉那小丫鬟：“你給我說清楚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有家業，有妻兒，有名望，怎麼會輕易去做那犯法的事呢？
小丫鬟戰戰兢兢，道：“是，是宋師傅自己說的。說您給他投毒。”
宋九太爺頓時心急如焚，想着再問下去也是跟這小丫鬟多費脣舌，袍角一撩，就往外衝去。
卻被鄭全堵住了門。
他身後傳來宋積雲帶着幾分悠然的聲音：“九太爺，你去哪裡？你可是毒害宋立的嫌疑人，你不能離開這裡！”
宋九太爺倒吸了一口冷氣。
“是你！”他橫眉怒目地轉身，“你算計我？”
“我算計你？”宋積雲氣得不行，道，“有廚娘，有小丫鬟，有宋立，他們都認定是你投的毒。你現在，還是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有什麼把柄落在了宋立手裡，等會見了官，怎麼跟官府的人說這件事吧？”
(本章完)